“我只会杀了他们。”赫连容冷淡而刻薄地说着,“没有人能伤了我,再全身而退。”
只要他还活着,那种疯狂的攻击欲不会平息,只会以残忍的手段报复回去。纵然理智清楚……哈,理智也觉得,这是对等报复。
正常人,应当不会这么想。
毕竟这是救人,对吧?
这种极度自我自利的想法,毫无正确的标准。
那种阴森冰凉的话,吐露出来的时候,惊蛰都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寒颤,他本能地觉得不对,这种想法太过扭曲。
“惊蛰,你不应当可怜可怜我?”他的声音,好似是黑色的锁链,一层又一层缠绕在惊蛰的身上,紧密的,毫无余地的,“救救我。”
赫连容看向他,苍白昳丽的脸庞如同得天独厚的造物。当那双如墨冰冷的眼眸似有焰火燃烧时,正如冰冷的石像鲜活起来。
一瞬间,惊蛰仿佛被无数触须缠绕,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他身上。
宛如卑微的恳求,却蕴含着无尽的残忍。
……到底可怜,谁?
赫连容,还是……惊蛰?
惊蛰的呼吸颤抖着,男人听到了心跳的加快,仿佛为此,也间接影响到了他的温度,以至于连紧握的手指,都微微发凉。
“……好。”
御膳房内,明雨正在机械地剁菜,每当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他就会这样放空自己。
咚咚咚,咚咚咚——
路过的太监,都不免避开,生怕那挥舞的刀把砸到自己身上。
当三顺进来,径直走到他身后,一巴掌按住他的肩膀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勇士。
“明雨,朱总管找你。”
明雨猛地停下动作。
三顺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从屋里推出来。
“你最近一直不高兴。”三顺平静地说道,“为什么?”
明雨:“你们都去过乾明宫。”
“你也去过。”三顺指出,还是第一个去的。
明雨愤愤:“那都是多久前了。”
虽然感觉惊蛰在乾明宫应该不会受苦,但是明雨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惊蛰这人别看着冷静,有时候贼喜欢钻牛角尖。
以前他要是担心,还能去直殿监看看,现在隔了这么远,他想见都踏不进那地方。
三顺:“他那会看起来,还好。”
顿了顿。
“就是有些困扰。”
三顺不会看人脸色,他所感觉到的情绪,都是他自己觉察出来的。
明雨在心里叹气,可不是困扰吗?
这么大的事,最近连御膳房都在讨论,还有谁不知道的?
待到朱二喜的门外,昊林看了眼他俩,让开了路。三顺停留在门外,没跟着进去。
昊林背着手站在门外,三顺跟着站在另一边。
过了好一会,昊林突然说道:“你知道朱总管……对你没有坏心思吧。”
这话听起来很突兀,三顺却不觉得奇怪。
三顺点了点头。
朱二喜虽然严苛,不过对他的确很好。
昊林仿佛只是想说这句话,见三顺听进去了,就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过好一会,明雨有些茫然出来。
他看着昊林,又看着三顺:“朱总管说……我被调到,乾明宫的小厨房去了?”
乾明宫当然会有自己的小厨房,若是景元帝闲暇时想吃些什么,自不可能等到御膳房来做。那地方,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倒是个好去处。
可是要进去的条件极其严苛,明雨从没想过这样掉下来的馅饼会砸在自己脑袋上。
……是惊蛰出了事吗?
一想到这个,明雨都有点坐立不安。
昊林:“接你的人就在门外,你先收拾些东西,跟他们去吧。”
明雨点头,匆匆赶往自己的住处。
再到乾明宫的时候,明雨都有点晕乎乎的,他的东西都被放好,被带着认识了人与地方,再到最后,明雨索性也不管不顾,一把抓住那个带领他的太监:“敢问……我能见到惊蛰吗?”
那人笑了笑:“你想见那位郎君?正好,下个地方就要带你去了。”
那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恭敬。
明雨困惑着,被他带到了一处宽敞的屋舍。还没靠近,他就闻到了那些熟悉的气味——那是厨房的味道。
虽然没有御膳房那么浓郁,但是明雨每日都泡在里面,怎可能会分辨不出来?
“郎君,您这持刀的动作,不对。”
石黎的声音硬邦邦从屋内传出来。
然后,是惊蛰有点崩溃的声音:“石黎,你这,你这是要攻击人的手势,我又不是要去杀人!”
明雨进来的脚步声,引起了屋内人的关注,他根本没来得及观察着小厨房到底是怎么个样,就险些被迎面扑来的惊蛰压倒。
惊蛰几乎从屋里飞扑出来。
“明雨——”
惊蛰语气里满是得救了的庆幸,”你快来帮我。“
明雨挑眉,将惊蛰撕下来,打量着他的神情,难得在他的身上看到些许焦躁不安。
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惶恐不定的模样。
“你在小厨房做什么?”明雨道,“你的厨艺,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越过惊蛰,看到砧板上一块硕大的猪肉,当即就沉默了。
他完全不想尝试惊蛰的厨艺呢。
惊蛰苦恼摇头:“我不是想做菜,我是,我是想练习刀工。”
明雨嘴角抽搐了下,盯着砧板上的肉:“拿这个练?”
那听起来不大赞同。
石黎跟着点头,平静地说道:“卑职也觉得,郎君如果要练习,还是拿人练习更为合适。如果郎君想要,牢狱里有许多合适的死囚犯……”
“不用,多谢。”惊蛰果断拒绝了石黎的建议,“你们还是出去坐坐,我想和明雨练习一会。”
石黎将手里的匕首放下,出去的时候,顺带将小厨房里其他人都带出去。
眼下,可算是只有惊蛰和明雨两个。
惊蛰挂在明雨的身上,很可怜,很委屈地说道:“赫连容就是个混账!”
明雨抖了抖,这没法不抖,毕竟惊蛰这嘴巴念叨着的,可是景元帝的名讳。
惊蛰站直了身:“我是不是不该叫你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明雨抬起手。
“不,你应该叫我过来。”明雨打量着这小厨房的摆设,“这是一举多得。”
来乾明宫,可谓是升官发财;又能够经常看到惊蛰;还能够近距离欣赏八卦,何乐而不为?
这只是他需要承担的一点点代价,他还是承受得起。
“你还是先和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练刀工。”明雨摇头,“你该清楚,你这人这辈子都没有下厨的天赋了。”
得亏那时候,明雨劝说他也来御膳房时,惊蛰给拒绝了。要是他没拒绝,怕是要在御膳房待到死都是磨刀的小内侍。
惊蛰撇嘴,拉着明雨坐下。
他嘀嘀咕咕将大致的事情给明雨说了,没提及赫连容的毒,只说因为某种原因,他必须要在皇帝的腰腹划个口子,最好是一击必中,直达要害。
明雨没多问,只是打量着那块猪肉,以及惊蛰的手。
“那你就打算拿这个练?”
惊蛰露出绝望的表情:“不然拿什么?跟石黎说的那样,拿别人的肚子开洞?”
明雨无奈摇头:“其实,换个人不就行了?”又不是非得惊蛰来动手。
惊蛰的表情更加古怪,他抿着唇,犹豫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他……不肯。”
他有点暴躁抓了把头发,明雨下意识看去,惊讶了下,“你的头发,都这么黑亮了。”那乌黑发亮,要是从前的惊蛰,怕不是得羡慕得要死。
惊蛰微愣,安静了些。
明雨:“你以前,偶尔还会抱怨自己头发太枯黄了。”
惊蛰瘪嘴:“也没有枯黄吧。”
不过同一批里面,他的确是最发黄的那个,难免会被人惦记。
明雨:“那为什么不肯?”
他把话题绕回来。
惊蛰微微皱眉,慢吞吞说道:“他不是很喜欢有人在自己身上动手脚……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说不能保证他们能活。”
这听起来非常过分。
分明是要救人,结果还得把命给搭上。
明雨:“这要不是陛下,这话说出来可真是……”
“挨揍。”惊蛰哼了声,“真是不讲道理。”
他低着头,唉声叹气。
“还不如他自己清醒着,给自己来一刀呢。”
明雨:“以陛下的身手,应该可行?”
惊蛰:“宗大人说,在……成功前,必须让他一直昏着。”
赫连容睡着时,身体内的蛊毒也会跟着沉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无意识的时候被引诱出来,不然它会非常活跃。宗元信这么说,那自不可能让赫连容自己来。
明雨一巴掌拍在惊蛰的肩膀上,推着他站起来:“既是如此,那就上吧。”
他利索地撸起袖子。
“就算你不喜欢,事已至此,多练练手,总比一窍不通好些。”
明雨是干惯厨房事,一站到砧板前,他就比寻常多出几分自信,笑眯眯地拔起菜刀:“来,我教你。”
惊蛰颤巍巍递上了小刀。
“……用这个,菜刀加身,那也太凶残了!”
“一通百通嘛。”
明雨无所谓地耸肩,转而抓着惊蛰的手,“从这里开始。”
从这日开始,惊蛰每天都有一两个时辰,与明雨一起泡在小厨房里。往往找他,要是见不到人,这指定就是在小厨房。
明雨也没想到自己光荣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培养惊蛰的刀工。
每日回去后,惊蛰总得多洗两次澡,才能洗刷那些血腥味。
送来的肉块为了尽可能与人体的纹理相似,来的时候都是大块血淋淋的肉块,光是那血气冲天的味道,惊蛰闻着久了,都有点想吐。
惊蛰:“你们每天在御膳房,都得处理这些东西?”
明雨:“没有!”
谁家猪肉送来还得自己处理猪血,要再新鲜也没这样的好吗!
惊蛰:“……不成,我要出去散散气。”
明雨:“你拖着我做什么?”
惊蛰:“一起去。”
两人沐浴过,又换了衣裳,这才觉得从那片血气里逃脱出来。
明雨:“你要去哪?”
惊蛰沉默了一瞬,整个后宫,能闲逛的地方不过那么几个,他这一出去要是撞见了哪个妃嫔,岂非很尴尬?
他早些时候在直殿监,每日办事进进出出,光是这几趟来回就走得够够,无需多余发泄精力。而今想起来,这宫里内外,倒还真的没什么可去。
明雨显然也想到这尴尬处,不自觉摸了摸鼻子,凑近惊蛰:“你这,要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那这后宫的事,也总得面对。你可想过怎么办?”
惊蛰不可能一直都住在乾明宫吧?
惊蛰:“之前想过,等事情结束后,我出宫回家住着。”反正容府还在,惊蛰在那待着,生活起居也是不错。
不过惊蛰要是出宫,依着赫连容的性格,肯定也是要跟着外出,这就不太好办。
他身为皇帝,总不能这么来回奔波。
要是让惊蛰每隔三两日进宫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莫名觉得,赫连容怕是不会接受。
在身份暴露后,惊蛰能明显感觉到,赫连容那种阴暗偏执的独占欲似乎得到了生根发芽的机会,远比之前还要肆意。从前还会藏着掖着,现在是直接光明正大摆出来。
石黎是几乎寸步不离跟着惊蛰的,不管他到哪,石黎就会在哪。正好比现在,石黎就在门外守着。
乾明宫的人都习惯只要看到惊蛰,就意味着石黎在附近。
这只是明面上,私底下就不必说。
极其偶尔,惊蛰会有某种古怪的被凝视感,就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他看,那种错觉一闪而过,可与当初何其相似?
他不必问,都知道私下里,定还有其余的人在盯着他。
这可以说是为了惊蛰的安全……
但是在乾明宫,怎可能还会危险哦!
这分明就是赫连容无法言喻的偏执,恨不得知道惊蛰时时刻刻在做什么。
这其实有些可怕。
【景元帝的性格危险指数奇高,请宿主注意安全。】
惊蛰幽幽:“还有什么危险?”
……不对,赫连容这么紧迫盯人,不会就是害怕他给跑了吧?
【景元帝身边出现危机的可能性高达67%,宿主若不注意,就容易为此受伤。】系统道,【加之景元帝的性格不稳定,也有21%的概率恶化。】
“引发他恶化的原因是什么?”惊蛰挑眉,现在已经够糟糕了,还要怎么恶化?
【宿主逃跑,宿主受伤,宿主死亡,宿主移情别恋……】
“闭嘴。”惊蛰狼狈地叫住了他,“怎么都与我有关?”
【景元帝在意的人,并不多。】系统道,【在这些人里,景元帝最在意你。还请宿主记得保护自己,防止景元帝恶化。】
惊蛰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被一个系统劝诫要自我保护。
“你不希望赫连容恶化,但你之前从不在意关于景元帝的事。”惊蛰微眯起眼,“而且,其实我一直纳闷,赫连容的兄弟并不少,为什么你偏偏选中了瑞王?难道是因为,瑞王是除他之外,唯一的嫡子?”
【这是原因之一。】系统承认,【挑选任务目标时,系统并非无的放矢。】
【景元帝一共十八个兄弟,除却有能力没野心,有野心没能力之外,有野心且有能力的,一共四个人。】
【五王爷寿王,七王爷安王,八王爷恒王,十三王爷瑞王。】
寿王?惊蛰记得在赫连容提起过这个人,相比较瑞王,某种程度上,似乎这个寿王更值得在意。
【寿王能力出众,性情稳重。不过美色是他的弱点,有数百各种手段得到的美妾;安王擅长舞刀弄棒,武艺高强,不过在治国上并无本事;恒王才情难得,更懂治国之道,不过他有一特殊癖好,就是喜欢虐杀下人。】
“恒王听起来……”
【听起来和景元帝有点相似,可景元帝好歹不太喜欢虐杀,且景元帝既在位,何必舍近求远?】
惊蛰的嘴角抽搐了下,这听起来,个个的优点和缺点都非常突出。综合之下,的确瑞王更合适些。
好歹他没有太明显的短板。
“你也,很辛苦。”惊蛰叹了口气。
【多谢宿主体谅,宗元信对于景元帝的判断是正确的,依着他的办法,有85%的可能会成功。】
这是结合了系统扫描后的结果。
惊蛰一想到自己苦练的刀工,脸色就忍不住扭曲起来。他对自己可没多少信赖。
“惊蛰?”
明雨早就习惯惊蛰说着说着就走神的坏毛病,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把人弄回神来。
“你要是太累,就回去休息。”
惊蛰摇头,抿唇说道:“你说得对,我不可能一直住在乾明宫,这事,迟早都是要考虑的。”
明雨:“你自己也多警惕些,要是陛下对后宫哪个有了心思,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说这话,可谓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听到。
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惊蛰很是感动,然后让他不要说了。赫连容那家伙本来就很针对明雨,要是知道了他这话,指不定又要生气。
明雨拉着惊蛰站起来:“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咱们去直殿监呗。”
惊蛰笑了起来:“倒也是。”
不过明雨盯着惊蛰身上的衣服打量了下:“你最好还是换掉这身衣裳,太显眼了些。”
惊蛰颔首,去换了件太监服,就一起外出。
一直到中午,他们才回来。
惊蛰不仅去了直殿监,还去了杂买务与御膳房,将几个朋友都见了一面,才又回来。
他们待惊蛰的态度,正如当初,并没有什么改变。
明雨回来后,就匆匆和惊蛰道别,他可不想一个倒霉,就撞上景元帝。
景元帝不是那种会爱屋及乌的人,明雨只要一想到那一次的见面,心里多少还是惧怕。
容九和景元帝不一样,如果不是惊蛰一意孤行,明雨肯定恨不得惊蛰离他越远越好。
惊蛰目送着明雨离开,伸展了下腰身,刚要进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响。
那是……偏殿?
在乾明宫内,闹出这样的动静,还真是稀奇。
惊蛰不免多看了眼,就发觉拦在前头的人,正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大太监。
被他拦下的,合该是某位小主?那身宫裙,不是普通宫女能够穿戴的。
她微微摇头,鬓发上朱钗晃动,声音带着几分烦躁,“本嫔不过是要在偏殿等候,你这奴婢倒是敢拦着?”
那太监不卑不亢:“娘娘,陛下说过,未经允许,谁都不能踏足乾明宫。还望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惊蛰远远看着,只觉得稀罕。
“石黎,这位是谁?”
石黎:“金嫔。”
惊蛰微愣,金嫔,那岂不是之前差点责罚了慧平他们的人?
石黎像是一个呆板的石人,被戳了下,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吐出相关的背景。
“金嫔入宫不到两年,换过三个宫女,两个太监,皆是因为无法承受责罚被调走的。”
金嫔在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怕是这宫里的人,有些坐不住。
失去太后德妃,后宫近乎群龙无首。余下也没几个高位妃子,又因着进出宫闱的官员心有余悸。
这节骨眼上,谁都难以安稳。
哪怕景元帝不会见她们,这些妃嫔都会压下之前的惶恐,试图面圣。之前惊蛰不知,只是因为他在殿内,根本不可能让这种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去。
“石黎,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惊蛰诧异,“你不是,暗卫吗?”
石黎面无表情:“石女官要求卑职背下所有,免得小郎君遇到哪位,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惊蛰笑了笑:“就算遇到,我也会及时避让,无需担心。”
“您为何需要避让?”石黎困扰地说道,“就算您杀了她们,陛下也会为您善后。”
……多谢,我并没有这样的嗜好。
惊蛰狠狠揉着眉心,打算趁着这场争执还没扩大时偷偷溜走。结果,尽头有些愤怒的金嫔,已经转过身来。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惊蛰!
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第二回。
惊蛰压低声音:“石黎,下次我再看到热闹走不动脚,你就给我拖走。”
石黎:“遵命。”
惊蛰避让到一旁,低下头去,只等待这金嫔早些离开。
金嫔神情不虞,匆匆路过,只是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眯着眼看向惊蛰。
“你,抬起头来。”
惊蛰微微蹙眉,他今天服饰,应当没有问题才是。不过,他还是顺从着金嫔的话抬头。
金嫔微眯着眼,略有狭长的眼睛带着几分打量,“你在这殿前伺候,已有多久?”
还没等惊蛰回答,方才那位大太监已经匆匆赶上来,拦在金嫔面前,厉声说道:“娘娘若是再在殿前放肆,奴婢就要请侍卫过来。”
“大胆!”
“胆大妄为的,是娘娘!”那大太监的声音更加严肃,“这可是乾明宫,您纵是想撒野,可也得好好看个分明,这脚底上踩着的,到底是哪块地界!”
哇哦。惊蛰眨了眨眼,这话说得可真是难听。
金嫔脸色铁青,几乎要被这话气得晕过去,她用力抓紧身旁宫女的手,到底强硬压下心头的怒意。
金嫔怒气冲冲回去,那略有刺鼻的香味跟着散去。
惊蛰捂住鼻子,忍下喷嚏的冲动,就见刚才拦在惊蛰跟前的大太监转过身来,扑通就跪下:“请恕奴婢方才没能拦住金嫔娘娘,是奴婢之过。”
惊蛰忙将他搀扶起来:“不必如此,你是叫……”
大太监说道:“奴婢叫徐明清。”
惊蛰笑了起来:“多谢你。”
徐明清微微吓了一跳,欠身说道:“郎君这是作甚,是奴婢没尽到本分。”
惊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罢了,这要是道来道去,也不知要说到何时。”他记下徐明清这名,这才进了殿内去。
这外头的闹剧,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能猜到这里面,或许有景元帝的手脚。但更多的,惊蛰下意识不去窥探。
吃过午膳,惊蛰一门心思扑在功课上,直到傍晚才堪堪写完。
外头正是静悄悄的,原本守着的人已是都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站在书桌边上的男人。
他穿着冕服,长身而立,窗外斜阳暮色,将他的影子拖得狭长幽深,像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残红。
惊蛰:“我的文章,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惊蛰已经放弃挣扎,赫连容要看,也随便他看。
“你的字,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再不好好练习,先生怕是要不高兴。”
“张闻六?他敢。”赫连容冷冷说道,“让他来教,不过是方便。”
“先生人很好。”惊蛰也跟着站在书桌边上,“他教会了我许多。”
赫连容挑眉:“比如?”
惊蛰越过赫连容取来毛笔,在白纸上落下几行字来。随手写出来的小诗,不说多么优美,好歹是压着韵脚的。
这要是从前的惊蛰,多是写不出来。
惊蛰:“其实会不会写诗,会不会作文章,并不怎么要紧。但从不会,再到会,这种感觉,的确很愉悦。”
他抬起头,笑着看向赫连容。
“我很喜欢。”
赫连容抓住惊蛰的胳膊,放松姿态,倚靠在桌边看着他,那挺拔的鼻梁,与俊美的脸庞,在这光影交错间,变得更加异美蛊惑。
惊蛰像是被引诱了一般靠近了些,低头亲了亲男人的额头,然后是鼻尖,又是侧脸。
湿漉漉的,轻轻的吻。
赫连容低声:“这也是先生教会你的?”
惊蛰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是你教会的。”
冰凉的手掌随之捏住惊蛰的后脖颈,赫连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姿态,让他不能挣扎逃脱。他加深了这个吻,一时间,只余下黏糊糊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惊蛰呜咽着推开了赫连容,无意识夹了夹腿。
……刚才男人的动作太过刻意撩拨,惊蛰仿若感觉某种奇怪的暖流窜过,几乎无法遏制呻吟声。
这太过羞耻,不过只是一个吻。
赫连容抓住惊蛰躲闪的腰,低头更靠近了些,贴着腰腹处低声细语:“你想要?”
惊蛰捂着脸无地自容:“莫要说了。”
赫连容低低笑起来:“吃了这么多良药,你要是还一点感觉都无,那岂非浪费了那些上等珍药?”
这身体也早该调养好了。
会有反应,才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