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听得啼笑皆非,“弓捷远,孤不问你勾三搭四之罪,你倒要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找孤的不痛快吗?”
“勾三搭四?”弓捷远很不乐意,“这词儿可用不到我身上。王爷自己想想,有没有对我说过不耽误封妻荫子的话?记性可要好些,闲着也去问问你爹,到底打算关我多久?年头少些且还罢了,若是做了长久打算,可别耽误人的青春,你们父子总要为我张罗起来,反正宫中府里多的是……
他这里还没作够死呢,谷梁初已经长身立起朝他逼来,弓捷远连忙就躲,“你干什么?菜还没来……”
“不吃了。”谷梁初咬着牙道,“孤先教教你如何当个质子。”
“哎……”弓捷远如今委实怕他的武力压制,不及起身,屁股推着椅子连连后蹭。
可惜退路已被一双长臂给抄住了。
“你这人讲点儿规矩吗?”弓捷远更急起来,“斗嘴就说斗嘴的,做什么不动口只动手……哎哎,午后刚刚……”
唇舌功夫不如手上功夫管用,弓捷远被捉住了,慌得拳打脚踢。
“下个棋都偷子的人有脸同孤说规矩呢?”谷梁初个也高身也壮,裹着个弓捷远毫不费力,“孤且给你立立不可随意逞口舌之快的规矩!”
梁健听得书房里面闹了起来,手上的菜没法送了,低头看看食盘,可惜地道,“都是好东西。”
折腾够了,弓捷远彻底脱力,说话都赖叽了,歪在小榻子上哼哼着埋怨,“你的饭菜和酒都能化成劲儿用?”
榻子太窄,躺了弓捷远就挤不下肩宽背厚的谷梁初,他拽只椅子坐在跟前儿,看着弓捷远汗湿的发,嗓音也失了一点儿水意,“你没力气就好好歇,明儿也不打算出门。”
弓捷远歪着脖子缓气,喉结一动一动,抬落得十分缓慢,“想要坐在家里等人送钱来么?你一向韬晦,这次怎么急着开罪宁王?既说不愿与他相对,怎么人才刚走你便要去勒钱?他只去趟西北,又不是去了天边儿,过不多久就得回来,不怕他来同你闹吗?难道真是财帛动心,忍不住了?”
谷梁初就爱把人弄得说话都弱,但见弓捷远软绵绵的,就有情绪好好解答,“自是为钱,也是为了赚这位小冯侯爷。你也不算全猜错了。”
“他要依靠姑父姑母,自然就跟宁王更好,你这力气可使得上?”弓捷远有些担忧。
谁都需要帮手,但不是谁都能是帮手。
“宁王靠不住!”谷梁初慢悠悠地,“冯锦何等聪明,会明白的。”
“你这急吼吼的,不会倒推远了他?”弓捷远还是不太乐观,“换成是我就会觉得你心太黑手太狠,要生忌惮。”
“所以你得先关进来。”谷梁初竟然叹息一下。
“什么?”弓捷远没听明白。
谷梁初似不需要他弄明白,接着说道,“这位小冯侯爷来燕京有一阵儿了,皇上皇后和宁王该使的劲儿都使过了,再等下去如同自动对敌。需得趁他同孤还没正经冲突抓紧下手,时机纵了事倍功半。”
这话也有道理,若是遭遇一次两次实在事情,再要笼络就太难了。
“那等宁王回来怎么办呢?”弓捷远微微从榻子上勾起些脑袋,自己也没意识到问这么多就根本不是好奇了,“你不是不愿与他有正面冲突吗?”
“他不会来找孤的,心里有鬼的人,怎么敢见太阳?”谷梁初凝目瞧着弓捷远侧颈绷起来的那条肌肉,“受制于人,有气也得憋着。但是那个忍不得的糟烂脾气更会迁怒冯锦,还能替孤推人一把。”
“他们有甚猫腻?被你索要六万两银也不敢嚷?到底偷运了些什么东西?”弓捷远更加纳闷,非要抠出究竟。
“是你熟悉的东西。”谷梁初不笑了,注视着弓捷远的眼睛。
直觉告诉弓捷远答案必然不同凡响,声音不由紧涩,“米面之类自然不需偷运,能是什么?金银珠宝吗?有多少够他们运的?”
“火药!”谷梁初没再吊人胃口。
“啊?”弓捷远大吃一惊,立刻要从榻上翻起,谁知腰不配合,立刻给个酸麻,当时就咧了嘴。
谷梁初登时高兴,调笑地瞧他,轻轻讥讽,“虚!”
弓捷远顾不得骂他,情急地道,“他们运火药进京城?做甚?莫告诉我说要做花筒。”
“不是运进来,”谷梁初又正经了,淡淡地道,“是运出去。这些人胆大包天,老鼠盗洞一天一点儿,把各地送进京来的火药从兵器库掉包换出去,做成火弹贩卖。”
“卖给谁?”弓捷远面色大变,根本顾不得腰了。
火药乃是朝廷严厉管制之物,民商生产烟花炮信儿皆需接受严格监察,层层关卡税又极重,因此几乎没人做这营生,谷梁立在城墙上放的那些都是工部特地聚拢工匠赶制出来的。便是乡间远镇的土豪地主们当真觉得天高皇帝远偷养几个私兵,也绝不敢动偷蓄火器的念头,那是等着朝廷大军来剿。如此情况,奸商们仍要盗取,冒险制作,是卖给谁?
谷梁初伸手替他捶腰,眼里却是一丝柔情也无,“孤若实说,怕你今晚不能安眠。”
弓捷远声音发抖,“北元?”
不是怕的,而是情绪波动太过剧烈。
这是通敌。
谷梁初摇了摇头,“北元缺的不只是火弹,而是火器。没家伙使,拉回去吃潮?这些东西的买家是李氏和足利。”
弓捷远先松口气,又把双拳攥了个死——李氏也还罢了,虽总摇摆闹事害得边疆不稳,眼下毕竟归顺大祁,称臣纳贡难成大患,足利家却是野心勃勃,每常张船滋扰的,便是镇东将军之前督管的胶东沿海。“他们不是偷,分明便是卖国。”弓捷远嘶声说道。
谷梁初点了点头,俊面亦很严肃,“所以这个利欲熏心的奸商之盟必须连根拔净,否则涤边将军怎么辛苦也挡不住这些只有钱没有国更没有小民百姓的混账们!”
弓捷远克制不住地筛了起来,他太震惊,吃不住情绪那般剧烈起伏。
谷梁初起初只是瞧他,眼见那身上的抖不肯歇停,方才伸过手去捏他的肩锁相连之后,温声说道,“捷远,遇事需定,只气不成。”
弓捷远捏着双颧控制了自己一会儿,语气尽量放得平静,“宁王岳丈也是这盟里的成员?”
“还是一只肥的。”谷梁初点了点头,“北王府远在燕城,和南京那边的勋贵们沾不上边儿,当时冯国公把全部指望都放在了大女婿建殊皇帝身上,对这个走远了的小女儿也不怎样上心,且又觉得宁王不够争气,所以明知到了当婚年纪仍无牵线搭桥之意。北王妃只剩这一个儿子,怎么甘心随便娶呢?便只拖着。后来南京羁扣了孤,北王和王妃生怕建殊皇帝突发奇想地给宁王指个无势宗亲或者低等武将之女再将一个儿子赚入南京,着急为他成亲,冯家不理睬,沾不着王爵重臣之家就求财吧!千挑万选看上了宁王妃的母家,蓟州的周氏,明知道他们明着做绸缎实际上煤炭盐铁都插手的,仍旧联为姻亲。不是没用,父皇能够顺利打入南京,并且得着周阁珍的支持,宁王妃母家算是大功一件。只不过这功没法明赏,只能彼此有数罢了!”
作者有话说:
“大功一件?”弓捷远觉得不可思议,“宁王岳丈与周阁珍有亲?”
“同祖族弟,”谷梁初语气甚为平淡,好像此事不足为奇,“不远不近刚刚好。没这层关系,北王怎么得了周阁珍的支持?”
怪道可以称网啊!经络相连彼此交通。
“那你爹就纵容他们偷火药?”弓捷远无法置信。
“自然不能。”谷梁初摇头说道,“多大的功劳也不能妨害他掌控自己的江山。”
“那你怎么不明白告诉他?痛快地一窝剿了?”弓捷远立刻就问,“皇权在手还怕什么?天下都抢了还在意这点儿小事?”
“一窝?”谷梁初叹,“捷远何其痴傻?所谓狡兔三窟,何况一帮狡人?当真想要做到一窝剿了不需周密计划?此事非小。父皇性烈,惹得天子震怒实在容易,可若杀一儆不了百,不是丢了穴头?”
弓捷远呆呆看他。
“此为其一,”谷梁初接着说道,“孤更担忧的是,为了掩藏南下夺权这一路的钱粮来源,也为了后面源源不断的财路,国主倒与这一干人达成交易,能杀人的只问首恶自以为抓大放小,能赚钱的舍车保帅从长计议,他们都图后谋,孤却再没法子盯住这些人的尾巴。”
弓捷远倒吸一口凉气,“你爹他……竟会……”
谷梁初的脸色阴了下去,犹如暮云,“凡能成大事者,哪怕看起来是块暴炭,其实都是能屈能伸的。捷远,当皇上的人能等得,因为一战半战不过丢些士马死个将军,永远会有人来接替着为他效力,涤边将军和辽东官兵可会这样想么?”
“你是为了我爹和辽东之兵?”弓捷远根本不敢相信他。
“孤自是为了站稳脚跟抓紧权柄,”谷梁初也不讳言,“但孤所以跟你明白交代,捷远,那是因为咱们的利益是共同的。孤要自己无人能撼,亦要大祁无人能撼。”
弓捷远听得说不出话。他向以为自己热血丹心,可此时的谷梁初也是壮志雄怀,值得敬赞。
“还不信孤?”谷梁初凝视着他,低沉地问。
“那,”至此,弓捷远只能选择相信他指望他,“你今儿这样,不算打草惊蛇?”
“只要没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网子没有破大窟窿,大家都会撑着原状不动。”谷梁初摇摇头说,“想要收手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谁挂着许多纠葛也不能行动自如,宁王岳丈自己亦骑着虎,上下受着许多牵制。你猜他若是同买家说被朔王发现苗头了所以暂时不做,吃惯了嘴的家伙们容不容他?”
所谓上了贼船除死方休,这些人赚的就是断子绝孙的钱,没有退路。
“事已至此,他们更会步步紧盯双管齐下,一边紧紧盯着孤的动静,琢磨孤到底有没有掀桌子的心,一边盘算到底是哄进盟去养着用着还是干脆找个办法杀了永绝后患。”谷梁初不见弓捷远开口,又接着说。
弓捷远听得浑身发凉,他曾恨这人入骨,如今却不想他有丁点儿意外。
“不管哪种,”谷梁初又摸摸弓捷远的后脑勺,“哄还是杀,六万两都会先送来的,不能让咱们白忙活。”
“你……”弓捷远忍不住担忧起来。
“孤若那般废物,”谷梁初哼了一下,“大祁也就无需再有这个王爷。”
弓捷远说不出话了。
谷梁初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他的反应,抄手抱起人说,“这小榻子不够舒服,还是回寝殿里去歇着。”
弓捷远由他抱着,身体落到拔步床的铺板上才轻声道,“谷梁初,你们下南京时用没用过那种五眼铳啊?只要一个人拿着铳就能压制好几骑兵马,打中了的,便是当时不死也救不活。”
谷梁初俯身瞧他,“带着了的。”
弓捷远微微一笑,“北王当真富有。胶辽全军一共配了五百多柄,我爹的近军也只得了一百,分成十队,掩在骑兵之中作战。这般呵护,不过是因为火药实在太贵,真在战场大用起来,只消一线来敌,元宵那种花筒,王爷得年头年尾时刻不停地放。”
谷梁初帮他拽去鹿皮靴子,淡淡地道,“孤自知道。”
“所以将军们仍然多拿盔甲盾牌作为防御,用大好男儿的血肉去迎外敌刀枪。”弓捷远的声音哑了,“这些混账的子孙兄弟想是不用当兵。”
谷梁初轻轻摸摸他的脸颊,“孤想办法,你莫难为自己。”
“火药运输风险极高,”弓捷远不肯停下,“弄个不好就是人亡车毁都做了焰火。京城需要储备,为的是北疆宁静宫城安全,这些人既是一个联盟,自然不只京城这一处兵器库能偷,可你看他们,天子眼皮底下也不胆怯,各省里面自更猖獗,定已不知卖了多少自毁长城的灭族钱。”
“是。”谷梁初想要安慰他,“快到头了。”
“我若是不知道就罢了。”弓捷远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翻涌,“现在我知道了,就会替那些苦守在边防上卖命的军士们不值,他们一个月的俸饷不过一斛,吃饱都费劲更不要说吃好。百姓小民把他们当成霸匪痞子,朝廷也不给配婆娘儿女,终年抿着粗布军服在寒风里站岗放哨,歇了值还得种地采盐,这般捱熬,就为了哪天去给人当铳靶子吗?”
谷梁初见他眼尾猩红,迅速晃起了闪亮的泪意,伸手将人扣进怀里,“孤知道了,你莫急。”
弓捷远贴在他的胸前听了会儿蓬勃的心跳,将痛哭一场的冲动压回体内,缓缓地说,“以后我不跟你闹脾气了谷梁初,能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好好办。”
谷梁初手臂放松一些,垂下眼去看他,“不怕多知了秘密,将来无法全身而退了么?”
弓捷远摇了摇头,“我不要将来。不知有多少军士活不到将来,我要这些蛇鼠全盘覆灭。”
窗外仍有月影,拔步床里看不见嫦娥之貌,但有月光透入。
谷梁初借着柔辉瞧着弓捷远额顶散逸的发,又扳起他的脸儿吻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将人放平,“你若听话,就好好睡。此事没到迫在眉睫的境地,要想一个不落悉数剿灭,咱们得静心等待,伺机而动。”
弓捷远没有反对,他扁扁地躺了半天,硬睡也没睡着,就又想起话来问谷梁初,“宁王妃的母家是经商的,你的王妃母家是做什么的?”
谷梁初不说话了。
弓捷远侧过一些身体,“你那般冷落她,是因为她家里也经商么?想着将来必定夫妻离心,干脆不亲密了?”
谷梁初只看着他,仍旧不说话。
弓捷远突然不需要答案了,他觉得谷梁初很孤单也很可怜,凑进他的怀里去贴着他,低声说道,“我要是个女子,就死心塌地跟你过了。”
谷梁初捏了一绺弓捷远的头发绕在手指上玩,声音里不带什么感情,“非只边关军士,谁都一样,生也无常逝也无常。得过且过,便不死心塌地也成。”
弓捷远仰起头来看他。
谷梁初嗤地笑了,“花心不成。孤料之后必要多见冯锦,你再敢瞪着眼睛傻看,仔细孤当真让你离不得榻。”
弓捷远听得心恼,立了眼睛要火。
谷梁初又将人给扣入怀里,“你还不累?再不睡孤就拿那离人泪来给你灌下去。”
被那缓慢有力的心跳声催了眠,弓捷远虽仍挂恨着火药的事儿,却也真有些困了。他想身边这人应该可以指望,微安了心,闭上眼睛重新贴上他的胸膛,低声嘟囔一句,“我也不要别人。”
谷梁初裹着个婴儿一般裹着弓捷远,却将眼睛睁到天际泛白。
弓捷远的惊怒痛恨还有这句不要别人都很动人心肠,朔亲王的意志从来强大,可是再武装也武装不到身体最深的地方。
那里同样渴望依赖,并且渴望能有依赖。
自己不能让弓捷远失望。
辽东之兵能是臂助,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刀也割不了细草,谷梁初深知自己需得抓到更直接更合适的帮手。
冯锦能算一个。
这位俊俏少年不只脸蛋长得扎眼,才华智计更是让人不敢小觑,他是新朝新皇封诰的头一个异姓侯爷,风光甚至压倒了他的嫡亲祖父冯老国公,眼前虽然只领着宗人府的差事,谷梁初心里却很明白,一但北疆有个风吹草动,除了自己,冯锦便是谷梁立心中的第一大将。
从前在南京也是碰上过的,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少年是个宝呢?
隔了一条街的高门深宅里,二十二岁的平定候冯锦也没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谷梁初。
早就看出这个王爷实不简单,却未料到非但懂些战策,亦有阴阳之谋。文武之道常常不能兼得,否则便会文不似儒武失刚勇,谷梁初能随父皇攻入南京,巷战之中身先士卒战袍浴血,武可安邦无需质疑,然则治国驭下之术,如今瞧着也竟有些道行,从前竟是走了眼了。
作者有话说:
五眼铳也是我编的 据说最多只有四眼
第90章 意不平自我难为
云楼三层之高,远眺直与皇城相比,虽是烟花之地,却也成了西市的标志。
敢这么明晃晃地立在天子眼皮底下,自然不是没道理的。
冯锦相信皇上必然知道云楼的幕后之主是谷梁厚的岳丈,也必然知道他们把买卖开在这里绝对不仅仅是贪图迎来送往那一点儿小钱。
左不过还要作官商勾结的联络站么!
之前冯锦也这般想。
燕京偏北,南线官商从前想知道手握重兵的北王动态,如今更想窥得天子心思,职高品重的大人们府宅森严不好穿梭,有个云楼可就方便多了。
毕竟总有尚川白思太这种爱风流的官儿,毕竟不爱风流的,知道小心谨慎的大老爷们府里还有管家仆从,常年苦哈哈地当下人,得了功夫不准消遣消遣?好多消息也就跟着人的脚步来了。
可他们还要运货,花费重金买通五城兵马司私运,到底是什么呢?
这些脏脚,踩得也太过了。
凌晨时分,冯季挂着一身露水摸回府来。
只是迷糊状态并未深眠的冯锦立刻醒来,将人招到跟前儿,“你不回屋歇着先往我这里来,可是探清了底细?”
“探清不敢说。”冯季回道,“只这一点儿收获也很惊心,不敢拖延,立刻来报侯爷知道。”
冯锦听出不妙,“运的什么?”
冯季脸色沉重,“火药。”
冯锦猛然一凉,“什么?”
冯季定定地看着主子面孔,声音很低,“快破晓时,从兵器库那边推过来四辆小车,黑黢黢的不扎眼,出了西便门便往城外去。小的一路跟着,发现那里还有更大的车,几个推车一路上去都不含糊。封好了车就有人往回来的路上扬些牛粪羊粪,是为了盖住那些气味儿,小的早闻出清楚,就是火药。再折回来,城门这边果然便有人在洒扫掸水,看来竟是各有分工。”
冯锦听得长眉狠狠皱起,“兵器库里的战备他们也敢偷盗,做什么用?实是胆大包天狼子野心。”
“侯爷,”冯季问他,“咱们怎么办?”
冯锦沉思良久方对他道,“此事不能声张。你且严密盯着各门,详细记着自昨夜起出城的火药数量,最好在兵器库那边也摸一摸情况,把频率和去向等等都弄清楚,我这边……我这边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罢了。”
冯季点了点头。
冯锦眉头难展,“你也辛苦了一夜,且去歇歇。”
冯季转身要走。
冯锦又叫住他,“老三。”
冯季回头,冯锦对他笑道,“这事情可太大了。弄不好就得有人被夷十族。我虽是个侯爷,等于无亲无故,并不害怕,你呢?”
冯季听了竟也对他笑了,“侯爷,冯老大冯老二都在南京巷战里死了,我爹早亡,我娘没能熬过丧子之痛,如今老三也只孤身一个,您忘了吗?”
冯锦闻言点了点头,“可是呢!你去歇着吧!”
弓捷远心里搁着大事,连着几日坐卧不宁,为免谷梁初看不下去收拾他,跑到谷梁瞻的院子里去躲清净。
谷梁瞻见他没时没晌地击打自己的拳桩,只把木头都震裂了,惊讶问道,“弓挽这般骨骼,也要练习外家功夫?”
“什么内家外家?”弓捷远心情杂乱,对小孩子也没太大耐心,觉得这小世子反正少年老成,嘴巴便不客气,“不是你说需得强身健体的吗?”
“你这可是健得好啊!”谷梁瞻总让着他,微笑地道,“啪啪啪啪的,我在屋里也不得安静读书,眼看着先生的脸都臭了,生怕他会出来骂你!”
“书读多了性呆!”弓捷远也不惭愧,“你的老先生能骂过我?他若不怕气着就尽管来。到时你只两不相帮就是。”
谷梁瞻摇摇头道,“那怎么成?我心里虽然跟你好些,先生毕竟很有年纪了,日日辛苦教我,需得尊师重道。怎么你无礼了,我还要偏袒么?说什么两不相帮,倒似公平一般。”
弓捷远闻言勉强笑下,“原来世子的情谊亦不牢靠,幸得先生稳重,没有急着过来打我的脸。”
谷梁瞻看出他的情绪不好,“你又不高兴吗?这回因为什么?且放过那没智识的桩子吧,背伤没好全呢!”
弓捷远停了动作,仰头望了一会儿天空,“世子,你可曾发现那些无拘无束的鸟儿其实都是傻的?它们以为天空广阔,殊不知到处伺伏着敌人,更有猎手在暗中盯着呢!”
“那有什么办法?”谷梁瞻也便望向天空,“它们天生就是要飞的啊!”
“敌人和猎手也便罢了,”弓捷远仍喃喃道,“若是被同伴的鸣叫和振翅暴露了巢穴,可多冤枉?”
“那总是少的吧?”谷梁瞻不看天只看他,“怎会恁般凑巧?”
弓捷远无声苦笑。
“你莫成日忧烦。”孩子劝说他道,“鸟儿们一直这样繁衍生息,怎么艰苛,也没见它绝种了啊!”
“只是我们不知道吧?”弓捷远的眼神更直远了,“我们只认得这是鹞子那是鹰,怎么知道他们都是生在哪儿的鹞子生在哪儿的鹰?也许早有什么分支已灭净了,只是我们不清楚罢了!”
谷梁瞻沉默一刻,“物竞天择。”
弓捷远突然正色看他,“世子不能如弓挽一样消沉。你有皇家血脉,生来是可以争的人,以后遇到事情不能总想什么物竞天择,把一切都推脱给造化命运。你得争,得争知道吗?”
谷梁瞻给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点点头。
弓捷远望着他的眼睛,心里又生气馁——自己无能,却去难为一个孩子。
谷梁初深知劝不住弓捷远心里那些躁动汹涌的东西,由着他不在书房里老实待着,只让梁健留意他于何处胡闹。
梁健有时回禀说在世子院里数落小孩儿,有时则报在拳房里头骂弓石,谷梁初听了不过笑笑,“他心里有火,怎么也得发散出去,别太过分就好。孤信不过他那三个跟随,你多瞧着些。”
梁健心想弓秩还是很靠谱的,就是不会好好地来回复王爷,弓石吴江确实是靠不住,谷矫则失细腻,所以给主子盯着心上人这样的差事,只能落在自己身上。
谷矫……最近也太忙了一些。
好在弓捷远白天里再怎么折腾,难伺候得连一直都颠度他喜好的厨子都跟着挨了顿冤枉骂,夜里回到寝殿里却总是老老实实。他说话算话,讲过不同谷梁初闹了就是不闹,一到王爷跟前儿人就乖顺起来。
谷梁初见他如此倒没舍得下力折腾,一心想要快点养好他的背伤。
倒是吴江觉得奇怪,没忍住话多了句嘴,“这些日子司尉和王爷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