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病—— by瑜飒飒

作者:瑜飒飒  录入:02-09

谷矫闻言,有些为难地看看脚边的碎家伙,“早些说啊!这也不好拿了。”
“想办法!”谷梁初淡淡道,“这两个武功最好,都得带走。”
谷矫闻言咬了咬牙,脱下外裳当成包裹,把那成了块的杀手全卷起来兜着,另外一手提起那个漏脑浆的,淅淅沥沥地往林外走。
谷梁初率先翻回座驾,看都不看四下横陈着的尸体,打马而走。
谷矫随便挑了两个,和之前的一起放在自己马上,自己则去梁健马后坐着,嘟嘟囔囔地道,“急着忙着要去投胎的蠢东西们,没的累我一场。”
“这场累来的好!”梁健却说,“王爷总是喜欢憋着心绪,轻易不砸东西发泄,这群小鬼是来帮忙疏散人的。”
谷矫闻言望望远在前面的谷梁初,又说,“那就再来几拨,只这些个怎么够呢?”
老虎便要打盹儿也是老虎,豺狗非要过来拨弄,哪会得着好下场呢?
三人寻到一处悬崖,将那几具尸体抛了下去,而后始终绷着精神提防,没有敌人再追上来。
谷矫不由轻蔑地道,“只有这点手段的吗?”
谷梁初倒不意外,“江湖想要控制朝堂,机关算尽也不一定始终如意,反之,朝堂里的家伙想要调度江湖亦难了些。有些家伙总想用钱买命,殊不知能买来的都是乌合之众,便是高手也不能当死士使唤——但有活路,谁非赔掉命呢?”
能够令人勇往无前的,从来只有信念。
只有自己认定认准的东西。
主从三人将至燕京城外,谷梁初突然拽去梁健的刀,反刃削了自己胸腹一下。
梁健几吓疯了,大声喊道,“王爷这是做什么啊?”
谷梁初扯唇而笑,“宁王和冯府这么处心积虑,孤不配合他们弄出些许动静,岂非可惜了一场好安排啊?”
梁健这才明白要用苦肉计了,仍旧抢到谷梁初的面前检查伤口,颇为心疼地道,“那也……”
话音未落,后面的谷矫也割了腿,“只伤王爷,属下倒好好的,总不太像。”
梁健气得够呛,“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谷梁初越发笑了,“这是像了。梁健就不必了,回去还得指望你办事呢!到府便给孤用些许云落,务必要弄出昏昏沉沉奄奄一息的样子来给眼目们看。咱们也没许多装相机会,样子要做足了。”
朔王爷浑身是血伏马回城的消息瞬间炸了京城,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得了报的谷梁立有些坐不住凳,瞪着午膳没心思用,直到汤强进来禀报方才扯起精神询问,“要命不要?”
“太医们说还凶险着。”汤强回答他说,“得再看看情形才敢评断。微臣亲眼瞧过,人不怎么明白,伤口足有两尺来长。”
谷梁立的两簇浓眉立刻揪作一团,“他很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怎会这般严重?”
“说是遇了偷袭。”汤强又回答道,“疲惫而又没有防备之下才着的道。谷矫梁健也都伤了。”
谷梁立站起来走,一边踱步疏散心中焦躁一边恨声地骂,“没防备!他丢了魂,还有什么防备能指望啊?重色忘义的混账东西,不上阵不杀敌,却弄出了二尺来长的伤,便成年了一共能量几尺?父精母血,半点不用珍惜了吗?擅自出京,活该受罪,可不疲惫得很?真不若……”
只怕诅咒会应验了,牙根再痒,这位身为人父的君王到底也没把话说完,狠沉着脸坐回膳桌边上,转着圈的踅摸,想找什么人或东西抚慰自己。
可惜并没能够找到。
善解圣意的倪彬手伤未愈,最近一段只是出人不出力地盯着小宦官们伺候,不再事事亲为,此刻虽在殿中,心里也没有底,双目幽幽地望着来复命的汤强,一时没有顾上表面强硬,内里也发虚的皇帝谷梁立。
他有他的心事。
作者有话说:
朔王爷文武全才,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东疆北疆战事正炽,朔王若于此刻没了,大祁必要陷入混乱和剧震。
这对国祚新稳的永悦朝而言,绝非好事。
倪彬虽然只是一个宦官,身家性命却已挂在燕京皇宫,同时还要依靠它来荣华加身,此
处如若有甚闪失,覆巢或者还有扶回去的机会,卵却必然要碎裂的。
这个道理精明惯了的人太知道了。
御前公公是这个帝国的一部分附属,而这帝国不能只靠皇帝支撑起来。
二十六岁的谷梁初,在许多愿意扶持新政权的人的认知里,代表着大祁的将来。
翌日上了一个走神的朝,而后听得汤强奏说谷梁初兀自时昏时醒,没有明显起色,谷梁立实在沉不住气,直接摆驾朔亲王府,大步流星直闯内堂。
因为接连用了两次云落,谷梁初果真睁不开眼,便是给人摇着,眼皮也剥不全。
谷梁里想看他的伤口,生给御医们硬劝住了,“皇上慈父之心,莫受恁样刺激。况且伤处皮绽肉翻,强用药糊压服住了,得等慢慢长合才能碰触,此时去动,无异再割王爷一刀。”
谷梁立闻言仍旧撩起谷梁初的衣衫,眼见儿子从胸到腹全缠了布,丝丝血痕透将出来,看着果然触目惊心。
此时父心终于占据上风,谷梁立低叹了声,要张凳子坐在床边,对人说道,“朕留下来陪他一刻,镇镇各路来抢元气的小野鬼们!”
谷梁初留着两分明白,听到这句心里起了些暖,不再与药相搏,放心睡了过去。
药性甫轻,他便醒转过来,知道谷梁立仍旧守在身边,还是哑声问了一句,“是谁?”
“朕在这里。”谷梁立道,“你好些了?”
谷梁初甚少听他柔声说话,睁眼看着,不言不语。
谷梁立便又问他,“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谷梁初仍不说话,只瞅着人。
谷梁立以为他是心有不甘,便又轻叹了声,“罢了!你且认真休养,父皇自然会替你查清楚。”
“别查了。”谷梁初终于开口,“省些麻烦……”
谷梁立听他这样讲,认真端详儿子一会儿,方又喟叹地说,“初儿,朕能将你养成今日这般模样,看着随便,其实也不容易。便只二十多年的名义之亲,除了父母妻儿,这大缘分又去哪里找呢?常喜你会带兵,也懂杀敌,兼晓国家治理的事,当真是个指望。慎儿不是武学料子,大祁境敌甚强,未来之君决计孱弱不得,修儿还小,什么都看不出,朕是战场滚大的人,不敢寻思长寿的事,泱泱之国交于幼童之手,那是要给子孙留祸。因此你肩上的担子实在不小,私自离京这种事情,再不要做。”
谷梁初当然听懂了谷梁立的意思,只是类似的话也不新鲜,他也不是感激涕零的性子,又自无言。
谷梁立等了一会儿,又再安抚地说,“父子之间无隔夜仇,那个弓挽既已离了朕的眼睛,也算得了好处,只要弓家不涉造反的事,朕保他们世代忠勇之名,绝不教谁欺压了去,你就安心将养,安心端着皇子模样,不准再糊涂了。”
“父皇,”谷梁初终于认真说话,“也没许多荒唐机会总给儿臣留着,后面自然会持重的,那也不为别的……”云落余威还盛,他缓了缓,“一则要当父皇臂膀,好好地做大祁辅君,二则也要庇护儿孙。父皇指望儿臣,儿臣自也指望着瞻儿简儿,不过是……”又再停顿半晌,他方继续地说,“身处湍流,常受各样冲刷,儿臣的心总是虚的……还望父皇长康久健,待再过上些年,瞻儿也就长到儿臣这么大了。能护得他没有闪失,更或者可以接过儿臣肩上的担子去,才真大幸……父皇,大祁已历开武和建殊两朝,祖父英武,惜因国家初立,百事皆废,需得点滴恢复,所以诸多顾忌,未能成就富庶之邦,建殊不必细说……永悦若短,绝非民之福祉,总要能有三五十年,咱们父子加上瞻儿齐心协力,才有一番建树。待得父皇百年儿臣也已老了,国家社稷,交在年轻有为的瞻儿手上,又是崭新气象,可该多好?”
谷梁立听得震惊,“那你……”
“国不该有贪情之君。”谷梁初似讲累了,幽幽地道,“弓挽便是儿臣的劫,人间若无了他,儿臣也就不用……。”
“胡说!”谷梁立喝止地道,“朕是做父亲的,且还想不了孙子辈的事情,你这样说便是忤逆不孝。”
谷梁初轻声而笑,“父皇莫太忧心,弓挽生来是颗小将星啊,轻易不得灭的,儿臣自得好好守着……做父亲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父亲,父皇如此,儿臣亦是如此,自然也能省得您的为难……”
云落药性再次浮上了头,谷梁初缓缓歪了脑袋,又自睡过去了。
御医们凑过来看,安慰谷梁立说,“朔王爷大失血养,又要长合伤口,自然虚弱,神不耐久,却也不是晕厥。皇上莫急,总得容他多睡多躺才能好起来的。”
谷梁立又在儿子床边坐了一刻,期间仔细看了看那张拔步床,耳中听得谷梁初呼吸平稳,确像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这才起身回宫,进了殿门便对倪彬说道,“儿大不中留。朕的子嗣虽不太密,都拢在跟前舍不得也非长久之计,只怕你磕着我我磕着你,最后剩不下一个全乎的了,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公公便去知会嘉娘,告诉厚儿作速就藩,年前必须成行,决计不能再拖延了。”
“地方……”倪彬就道。
“除了南京,”谷梁立说,“随便哪里。他若定然要同爹娘怄气也由着他。总之儿孙们的寒暖快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冯皇后得着最后通牒,坐在殿里发傻。
贾德徽掩好了门,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询问,“娘娘,咱们怎么办呢?”
冯皇后无力摇头,“没法子了。厚儿就是这个命数,什么都做不成。他若真将朔王杀了,就是被关幽闭本宫也有时间再想法子,可这孩子永远都是这样,不安分,又总不成事。让他去吧!”
“让他自己选地方吗?”贾德徽开始擦眼睛了。
冯皇后继续摇头,“不!既然只能吃口闲饭,本宫不想他替大祁镇守哪里,只一辈子,干嘛非往苦的地方去呢?苏州就很好的,他爹曾是北王,他就做个吴王么!闷了还有山水可供怡情。匡瀚就在那里任职,老尚书的儿子,直烈必直烈的,当也不至为难皇子,时常还能通个音讯回来。”
贾德徽听她打算得好,声音却是极缓慢的,知道做娘的人心里千疼百苦没法表达,眼泪越发控制不住,低声抽噎起来。
弓捷远日夜兼程,却又特意绕了个远,没有先去青州,反而取路登州卫,到了地界也不等谁迎接,直接找进屯所。
焦得雨只比宋栖小了几岁,年岁大着弓涤边不少,人甚粗豪,却也爽快,听说弓捷远来了,乐哈哈地接出营房,见面就给下跪,“焦得雨恭迎少将军大驾!这下可是见亲人了!”
弓捷远冷着俊脸不搭理他,只往兵营里走。
见面就吃个瘪,焦得雨有点儿懵门,快步跟着,一面觑着弓捷远的脸色一面套交情说,“少将军怎不理睬老焦?您上次来还是小孩儿家,老焦成日抢着抱呢!少将军忘了咱长什么样子不成?”
弓捷远仍旧一言不发,两条纤浓眉毛蹙得极深。
登州卫的营房都是好屋好舍,许多兵铺围着一个阔大校场,此时不是操练时候,场上显得空空荡荡。
弓捷远许多年没来过了,不知哪里才是议事办政的地方,便在校场正中的兵旗下面停住,左右望了一望。
焦得雨赶紧就问,“少将军是先歇歇还是先吃茶?”
弓捷远仍若未闻。
焦得雨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耷拉着说,“少将军要给下马威也明说么!老焦哪里对不住镇东将军,要您这样摆脸色啊?”
郭全看不过意,提醒地说,“焦指挥使,这里并没有少将军,只有弓参将。”
“啊!”焦得雨这才反应过来,“是了!焦得雨拜见参将大人!”
“也没有镇东将军。”弓捷远终于开口,“焦得雨,你如今受韩总兵的管辖,自己不知道吗?”
焦得雨闻言竟然有些委屈,“怎么不知道了?我……”
弓捷远不教他说完整,“既然知道,你与本将有没有旧情旧谊,该当此时论吗?”
焦时雨给他抢白住了,回答不得。
“本将今来,”弓捷远继续说道,“想要当面问问焦指挥使,昔日李猛将军回防辽东之日,可是嘱咐了尔等,万一胶东更易统领,就要你们糊弄敷衍,专心为难上将,不把国家之事放头里啊?”
这下马威属实不小,焦得雨有些傻眼,张了张嘴,没答对上。
弓捷远狠狠拍了旗桅一把,沉声说道,“升帐,本将要点卯!”
好在该在值的军官都在,两位同知四位佥事加上二名镇抚都不缺卯,弓捷远烦躁稍散,缓缓丢了名册,端然坐在颁令房里,终于喝了口茶,“本将安心杀一儆百,指挥使倒也没给这个机会。”
焦得雨拿眼溜他,“老焦哪是糊弄防务的人?真不知道少……不知道参将大人的火是从哪里生的。”
弓捷远哼了一下,“我被扣在京里一年,看着在当小官,实则就是人质,处处被提防着,都能听说你们在这儿阳奉阴违不敬上官,还当自己很聪明呢!”
焦得雨既想反驳又不想反驳,“真他娘的郁闷,把咱将军削了许多的兵,还扣着少……参将不放,哪个不憋气的?可我怎么了?没守住登州卫吗?”
“你只是守登州卫的?”弓捷远又将茶盏顿在案上,“敌人打不进卫城来就算万事大吉了,海防上爬了多少虫子咬人也不要紧?”
焦得雨被他骂得失了底气,嗫嚅地说,“虱子虮子又不要命,慢慢抓么……韩峻也不认真给我钱粮,兵器更加费劲儿,我……”
弓捷远唰地立起了身,“慢慢抓?百姓家里慢慢死人慢慢受滋扰吗?焦得雨,登州卫与青州卫防寇不利,在京在外都有名的,这就是你一生戍边守下来的好功绩吗?儿孙若离此地,怕都不敢直说自己姓焦的吧?镇东将军带出这种指挥使来可不就该削权?”
焦得雨被他骂得应对不上,沮丧垂头。
弓捷远缓缓吁了口气,稍微平静平静心绪,起身就向外走,“我要巡防。”
焦得雨赶紧跟着,“少……参将大人还是先歇歇的。老焦给您备了好营房呢!少……参将大人小时候最喜欢这里的营房了……哎?!”
作者有话说:
20.22.24上午发文

弓石弓秩自然劝不住弓捷远,最后还是郭全硬按了人。
弓捷远毕竟累得狠了,既肯歇了,便就早早睡在帐子里面。
焦得雨人虽然粗,心眼儿却很明白,当了半辈子卫指挥使,也能看清楚事,眼瞧自己凑不到弓捷远的身边,就只绕着郭全说话,“还请参副指点指点老焦,少将军小时跟我最好,中间虽然隔了许多变化,就没感情了么?怎么一味冷冰冰的?”
郭全忙说,“我无军职,只是参将大人的亲随,指挥使莫认错了!”
“啊!”焦得雨闻言就又点头,“没有也好。军户有什么好做的?又得打仗又得干农活,就像老焦,一辈子守着边荒地方当傻兵头,儿子孙子连家世好些的姑娘都娶不着,真真不如自由身呢!那你……”
“指挥使就叫我的名字,郭全。”郭全边说边观察这位老“兵头”,“我识得参将大人也不多久,总归知道他虽是个甚有脾气的人,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作谁。对指挥使这样态度么,我也没琢磨透呢!若想出来必然相告。”
“小郭兄弟,” 焦得雨苦着脸说,“我哪不知他是有脾气的?打小儿就是很有名的烈性儿,可是也很吃哄的啊!那时候只有右将军能够随便抱他,左将军也是常常遭嫌弃的,又说嘴巴臭又说胡子没刮,却肯给老焦脸,还让我吹海螺给他听呢!这么多年没见,老焦知道是他过来督军,高兴得不知怎么着,却如何……如何就哄不好了?”
郭全轻轻叹了口气,“辽东战事吃紧,参将大人看见你们这干老人儿,肯定越发牵挂弓总兵的。他如今不是小孩子了,心里藏着许多事情,哪是什么好言好语能哄得的?”
焦得雨闻言便点头道,“这话对。别说少……别说参将大人,就是老焦想起这个也很着急,只恨没效力处。”
“所以您也见谅些个!”郭全顺势地道,“参将大人怎么说怎么是,明日他要巡海防去,指挥使莫阻拦着。”
“是!”焦得雨便即应了,“老焦跟着就是。”
弓捷远心知肚明地做着梦。
梦里谷梁初袍端靴正地坐在将府大堂上面,神色阴沉而又叵测,缓缓地朝自己伸过一双长手,要抓他去王府。
这情节和现实有点儿出入,弓捷远也不觉得违和,只是心慌慌地,同时又很庆幸,自己告诉自己说原来刚打头儿呢,一切还早,且都不用着急。
而后就是身在什么山上,景色熟也不熟,他被谷梁初攥着脚腕摇晃,金环叮叮咚咚,突然就脱掉了一只飞到山涧里去。
弓捷远猛地醒了,头脸全都是细汗,心脏也呼呼跳,仿佛丢了金环是多了不得的大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脚踝,小硬圈子分明还在,好好地藏在裤腿里面。
只是刚才的动作剧烈了些,不小心踢掉了被中的铜汤婆子,发出咣当地响。
弓捷远先把自己吓了一跳,随即想起“何以致契阔,入腕双跳脱。”
谷梁初说这句时很不正经,弓捷远的心情却很郁悒——那刻也不沉重,如何就说到契阔上去?
郭全第一时间过来。
弓捷远看见他就叹息地说,“我没有事,只是起来坐坐,不小心弄出了动静。师兄放心歇着,铁人也抗不住给我这样折腾。你得学着弓石弓秩的本事,咱们才能真长久的。”
“小主子若肯考虑长久,”郭全也说,“要想法子实实在在地歇,总是这样不是办法。要知道调理起来总是很难,亏空下去却很容易。”
“就快顺过来了!”弓捷远点头应道,“我连做梦都想他的坏处!”
郭全闻言没有再说,“他”是谁,四个亲随全都心知肚明,可是靠想坏处就能“顺过来”吗?他们都没有底。
头日说要巡防,白天时候却又不忙,弓捷远只在营地里面四下观看,先仔细瞧小兵们的住所,又看他们开何样饭,午后还去卫所自拦的渔场和晒盐地瞅了一圈儿,问焦得雨吃不了的用不了的东西都怎么办。
焦得雨很实在地回答他说,“鱼干虾干就瞒着上官们,偷偷地跟内城的百姓们换点布糖和肉,回来分给随军户们的小孩子。也就够分小孩子的,老焦总是记着将军的训,兵练得勤,力气不都放在干活上面,并没许多盈余。盐就基本都上缴了,顶多抵些海田的税。咱们这边跟辽东不一样,仗打得少,巡抚们总嫌海边干养着人,老给摊派丁税亩税。全卫不到六千的籍,却总没个消停时候,不靠这些东西顶着,兵也当不踏实的呢!税也罢了,他们还怕老焦私下经营中饱私囊,真是小人之心。一眼望去全都是海,也不像有交壤的边疆,两下安生还有可以互市的地方,却让老焦卖什么,又卖给谁呢?”
这些抱怨不是能编造的,弓捷远想了一想,询问他说,“韩峻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咱不晓得!”焦得雨立刻便哼,“人家也不是老焦的亲将军呢,统共见了两回,只是一本正经地训话,不肯说实在的。都道他是最懂分寸的人,还会插手州府的事?总之咱管咱的一亩三分地,不亏良心也就是了。”
上将言说下将嘻哈敷衍,下将也埋怨上将不肯说实在的,彼此之间如此离心,没大事时不显什么,真逢上了必然要现弊端。
弓捷远微微蹙了下眉,又知这事不是可以生硬拆的,没有再说。
晚上去巡夜防,出了卫城之后,弓捷远不准焦得雨再跟着他,自己沿着海岸线走。
他的马快,便控制着,也不需要太久就行到了荒僻地方。
那夜又阴,浓重的云压得天海之间晦暗非常,只剩分不清楚界限的云波和水波,别的都看不清。
不系信步而走,过于潮湿的的风迎面飘到马背上来,思绪发散的弓捷远不争气地联想到谷梁初的吻,那种舔舐湿缠的吻,不由暗想若能与他在这走走可多好呢?
转瞬又生了气,心说那就怎么好了?当饭吃还是当觉睡?自己就是受了谷梁初的蛊惑,总生旎思。
这都要怪那个混蛋王爷,一面霸占了人,一面还有本事摘肝挖心。
自己提醒自己说弓捷远你是来当参将的,不能老记着京城和王府将府,不能老留恋那些糊里糊涂的日子。
一辈子守着它们只能是个无用的人,自己都要生厌弃的。
正在瞎想乱想的时候,水中突然传来些许异响,弓捷远耳力极精,听出那非寻常海水拍岸,也不是礁石间的涡旋暗流,倒似什么大鱼在爬滩般,赶紧勒住不系,极目而眺。
可惜光线太不好了,弓捷远努力分辨了半天也只望见了半爿海豚似的东西翻浪而走,再想看时跟在后面的郭全和弓秩已经上来,询问他怎么了。
弓捷远不想大惊小怪,只摇摇头,而后听劝回来,坐在房里泡足暖身。
弓石帮他看着水温,弓捷远突然吩咐他说,“去把郑晴唤来!”
郑晴进来的时候弓捷远已经擦干脚穿好鞋,打开了窗子感受海风,郑晴忍不住劝,“海边湿冷,夜来尤重,小主子莫受了寒。”
弓捷远不说这个,只对她道,“我知道你对时辰日子这类事情很在行的,明起也同海边的人学学潮汐规律,比如今夜这般算大算小,每月几回,也好慢慢教我。”
郑晴先点头应,而后又道,“郑晴自得学上一阵才真掌握。傍晚的时候也听见了人说明晨是巨潮呢!起早滩涂必退得远,今夜海里的风浪亦比平常大着许多。”
弓捷远略作思忖之后点了点头,“咱们来这儿就得知道这儿的细情!心里样样有数,才能找出可调整的地方。”
郑晴认真称是。
成缺不在,头拨来的暗卫是弓捷远用熟了的寿天和崔典,还有一个没下大力气了解的白裳。三人帮谷梁初捎了一点东西过来,弓捷远亲自解开小缎包裹,看清里面是盒桂糖,不由叹了口气
“这里还有封信。”白裳人很干瘦,又禀报说。
弓捷远接过信来拆开了看,素笺之上只两句诗——落月满屋梁 ,犹疑照颜色。
其时天已晚了,却没有月。
弓捷远捏着信纸望望窗外,问白裳道,“燕京这段天气好啊?”
白裳答他,“也是冷的。确放了晴。”
人人都知朔王身在病中,可是谷梁初亲自嘱咐过暗卫们不准说与弓捷远知道,白裳也没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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