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病—— by瑜飒飒

作者:瑜飒飒  录入:02-09

二十四卫也到齐了,他们依次给弓捷远带来了蜜蜜的牙盐,暖手的裘套,里外都漆了上等好蜡的麂皮长靴,还有一张雪白雪白暖得像云似的上等羊毛褥子。谷梁初有时捎字有时不捎,写来的纸总也不过寥寥几字,譬如“莫着了冷”,也譬如“带了数金,拿给师兄买些肉乳暖暖血气”,并无似模似样的书信,也没有过分缠绵的话,弓捷远那种失了要命东西的感觉却越发强,心里总是虚慌,总不踏实。
好在还能忙啊!
好在还有这段长到走不完的海岸。
转眼已在登州卫里过了二十余天,这夜海边下了初雪。
郑晴言说翌日又是巨潮,弓捷远裹上狐裘戴好裘套,沿着泛了冰的海岸徐徐缓缓地行了里许,不经意间,又听到了刚来之时听过那种声音。
什么大如羊、豚般的活物掩在暗夜里爬。
这次他没犹豫,快速扯下狐裘和手套,甩到不系背上就往声响处飞,直朝海里追了几千米远才借临风收集起来并且反射出的些微光线逮着一个黑皮东西,毫不犹豫地刺了一刃下去,正想下手捉时碰巧一个大浪拍来,那物便即没入水花里面寻不见了,之后他又提刀寻觅良久,终归没有再收获了。
郭全和弓石跟了上来,先发现了不系,之后才很艰难地寻到伫在冰碴满满的海水里找东西的弓捷远,弓石心疼得几乎哭了,立刻没上没下地喊叫起来,“少爷你傻了吗?被那许多冰茬子割着皮肉,再狠冻着,腿还要不要了?”
弓捷远意识到再寻也没用了,连忙伸手阻挡弓石和郭全往深处来,自己淌水走到岸边,甚为平淡地道,“莫嚷,我也才进去呢!”
郭全根本就没时间嗔怪,接着弓捷远后立刻打马回营,饶是动作迅速没有拖延,到屋子时弓捷远胸口以下的衣服也都被冻住了,硬邦邦得脱不下来。
弓石难受得啼哩吐噜地哭,直把弓捷远烦得要揍他了,“作甚如此?我是活不成了?”
弓石不管他啥态度,只管抹泪擤鼻涕,“我快活不成了!少爷您就使劲儿作吧!作呆作傻作瘫巴了,弓石就悔不死,也给王爷一刀抹了,那时世上自然没谁再烦您了!”
本歇着的弓秩被这闹腾扰了起来,看到情形自亦心疼不已,却比弓石要管正事,忙忙地帮少爷扯掉里外衣裳,先将身上皮肉搓通了血,仔细问着没有死痛地方才将人给按进水温不甚高的浴桶里面泡着,一点一点地加热水。
“小主子发现了什么?”郭全也去换了身衣,回来方才询问他道。
“看到了活东西,”弓捷远回答,“几乎逮着一个,被浪给拍走了。”
“海里东西多了!”弓石哭得满脸开花,也不在意别人看他,自管自地换干衣服,嘟嘟囔囔地抱怨说,“虾兵蟹将有的是,那有什么可奇怪的?就能勾得您往里面跳啊?”
“不是鱼虾。”弓捷远摇了摇头,“是大东西。我还砍了一刀,抽刃回来的时候清楚看见了血……”
“夜里游些大鱼也不奇怪,”郭全也说,“那片海岸僻静了些,近日天气又闷,许是在觅食呢!”
“不是鱼!”弓捷远仍旧摇头,“它着了刀,清清楚楚地叫了一声,虽然又亢又哑奇怪得很,却不是鱼。我在辽东待了十来年,从来没有听过哪种鱼儿能叫。”
“那是鲸豚?”郭全闻言又道。
弓捷远面色凝重地说,“我琢磨着怎么像人似的?”
“您可真会琢磨。”弓石马上就再插嘴,“泡冰棱子的死冷海水,除了少爷谁家的人大黑晚儿的钻到里面去找罪受?是有金子不成?”
弓捷远懒得理他,只对郭全说道,“那东西游得甚快,也会翻波逐浪,而且滑溜异常,按说不该是人的,但我总觉得……”
话音未落,得到信儿的焦时雨推门进来,望见弓捷远正在泡澡,立在稍远些的地方接话说,“参将大人真不寻常,平素很难发现的鱼女倒被您给觅着了踪迹。”
“渔女?”弓捷远虽然赤身露体,却被桶身和热水遮掩着,况且这位老指挥使确是从小就抱他的故人,也不如何尴尬,只蹙眉问,“那有什么难发现的?”
“不是渔家之女。”焦得雨解释道,“好好的姑娘家大晚上的去洑什么水啊?便是大鱼的鱼。”
“大鱼?”未等弓捷远再继续问,郭全已惊讶道,“指挥使的意思是鲛人。”
“应该差不许多。”焦得雨寻思着说,“咱们也没一次全头全尾地看清楚过。只是许多夜哨你说一点儿我说一点儿,拼凑出来的样子,估摸着有些像人,可也必定不是人。小郭兄弟,大热天的瞄到它们影子还不怎样,如今这等时节,甚至更冷些的日子也曾有人发现过的,你想它们不还是活在海里的东西吗?若是人儿早冻死了。”
郭全没急评论,只寻思着。
弓捷远道,“鱼人就鱼人,怎么又说是鱼女呢?”
“管谁瞄见过的一点半点都是身材曼妙像女人呗!”焦得雨又说,“传来传去就成了鱼女。小兵和百姓们总喜欢乱猜想,安排成个女人,总比觉得海里藏着凶神恶煞的可怕东西要好,那样谁还敢下海呢?”
弓捷远闻言也便寻思,“传的……猜想……一次也没全头全尾……”
“是!”焦得雨虽然不知他是什么心思,仍旧答道,“这些东西不总出来,每每都在又阴又黑的日子才露些许行迹,海哨和百姓们只能望望,想要多看都不能够,更别说逮,没有讹成海怪也是自我安慰。”
弓捷远听了又看一看郭全,而后再问,“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只有登州如此?别的地方有没有啊?”
“青州和威海卫那边也有看见的。”焦得雨答,“不怪参将大人没听说过,老焦守了海防几十年,青壮时候也没这等传说,细想一想,也就这十余年的光景。猜着可能是从什么远洋地方迁徙过来,常常在这一代海湾游弋,虽然难以捕捉,却也不远遁的,所以总能发现。”
弓捷远听完不再多说,面孔垂在浴桶里的水面之上,对着自己的倒影琢磨事情。

第229章 战宫门逆贼出手
焦得雨等了半天,不见弓捷远再来理睬自己,转而说别的话,“参将大人,小郭兄弟非要给老焦钱,说是养亲兵的。一共几十号人,登州还能供不起他们吃饭么?这样见外,叫我老脸挂不住呢!”
弓捷远这才又抬起头,“给你便就拿着,公事公办有什么挂不住脸的?登州卫一共才多少兵?平白地多养几十号没籍册的,一两日的不觉怎样,时间长了必然艰难。此事也并不会久拖,我这几天就回一趟蓟州,去跟韩将军讨籍。不在卫的这段日子,海防还按之前那样梳理,寸毫不要轻忽。我会留下弓秩,既带亲军操练,也替我去巡防,指挥使配合着便是。”
焦得雨要的就是这话,他不操心弓捷远的亲军,在意的是青州那些无籍民户,要替魏虎厘清后患,闻言立刻喜滋滋的。
弓捷远自然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当面戳破——两卫紧邻,挨着边的守将交好总归强过近生怨恨互相提防,只又说了一句,“这些天没少见到焦指挥使那位大孙子,看着很是能干样子,也让他来带带我的亲军,弓秩虽然勤勉,于水事上总归差着了些。”
焦得雨闻言更加高兴,“参将大人说焦润吗?他连百户都没混上,有甚本事?难得参将大人看得起,自然得效命的!”
弓捷远点了点头,“让他好好干!我无权力,但他若是干得好,有机会时自会替其陈情,跟韩总兵讨个百户千户来当当。”
焦得雨听得喜不自胜,弓捷远让他回去,而后阻止弓秩再添热水,起来拢衣服说,“师兄还有钱呢?”
郭全淡然而笑,“我是富人,小主子不用操心这个。”
弓捷远明知他是得着谷梁初的供应,不再多问,只又叮嘱弓秩一句,“我见那个焦润虽然不像读过很多书的,性子却要比他爷爷和父亲沉稳很多,你留心些,仔细看着到底如何。明后天哪日风小些,我就回蓟州去,不一定紧忙着返回来,新带回的三十个兵都要加紧操练,二十四卫太能干了,也得防着他们骄傲,专门欺负初来的人。”
弓秩认真应着。
弓石却把脸儿给拧起来,“少爷心里单没有我。焦润都有机会百户千户,什么时候想着提携弓石?”
“那是你没有用。”弓捷远不在意道,“没有一样本事还敢妄想千户百户?只让兵卒们看你哭么?时间不早,师兄和弓秩都去歇息,留这没出息的家伙搬桶擦地。”
郭全和弓秩闻言都笑,果然走了。
弓石瞪着眼睛气了一会儿,到底计较不得,暂时丢了浴桶不理,笑嘻嘻地往弓捷远的身边凑乎,“没官做就没官做,弓石总能陪着少爷就行,也不稀罕那些虚的。您去蓟州要带着我。”
弓捷远翻身躺进床里,算答应了,“就当练练你的马了!下盘虚浮,腿上要长些劲儿!”
弓石闻言也便高兴起来,乐乐呵呵收拾屋子。
弓捷远歪在被褥里面,觉得身体微微热了一些,但总不如给人偎着暖得透实,轻轻阖了眼帘,忍耐不住地想:谷梁初,你的拔步床冷不冷啊?
谷梁初才出乾清宫门。
京城这二日也阴得狠,欲雪却又不肯痛快地雪。
辽东战事还胶着着,弓涤边胜了几场好的,却也都是守城之时得了上风,并没建下长退来敌大破四方的惊人战绩,不符合谷梁立心里期待。
这位弓马皇帝只觉郁闷,散了朝后就在殿内憋着,并不找谁唤谁。
倪彬掌上伤口已愈合了,但却抓握费力,远远不如从前灵便,他陪在侧,眼看天色晚了才劝解说,“皇上久未善进饮食,冬寒时节,不是养生之道。御膳房新得了好羊肉,老奴已经吩咐他们仔细炖烂,这就尝一碗吗?”
谷梁立闻言竟有一点儿出神,“厚儿最喜煨羊肉了!”
倪彬闻言赶紧问,“那是给宁王府送一碗去还是唤王爷来此与皇上一起尝啊?”
谷梁初微微摇了摇头,“他何时走?”
“说是十日之内。”倪彬答道。
谷梁立又点点头,不说话了。
倪彬见他仍旧不提用膳的事,还想再催,“皇上……”
“初儿的伤可大好了?”谷梁立问,“能吃羊肉了吗?”
倪彬何等聪明,立刻便回,“大好与否得御医定,老奴只是听着王爷已经开始活动,吃吃羊肉该不碍的。”
“叫他来吧!”谷梁立说,“平定候也没速胜的意思,朕要与他说说这个。”
谷梁初甫到殿外就被倪彬给截住了,老公公轻叹地说,“前次王爷北疆神勇,二十几天也没得个分晓,兵家之事,哪是忙得来的?皇帝太急军务了些,恐误龙体,王爷多劝着吧!”
谷梁初颔首示意他知道了,待要进去,倪彬却又突兀地问,“弓小将军怎么样了?”
谷梁初脚步微顿,特别痛快地说,“孤也不得许多消息,只他暂时之间必顾不上沈家舅舅的往昔之事。”
倪彬脸上微微变化,却也没再有再说。
父子二人似乎释了前嫌,一起凑在御桌边上,各自用了一盅羊肉,然后便议起北、东两线军情,各抒己见不吝表达,没留意间时候就不早了。
谷梁立听得更鼓声响,意识到儿子回府还有一段路程,暂时撤了谈兴,“朕也就与你还能这样痛快地说,当着匡铸等人总有各样顾忌,没惬意的。只是打算再多终归不是一下能成真的,时辰不早,你也回去歇着。身子还成就不必报,若有违和之处叫人奏与朕知,容你多养上阵,不频着找。”
谷梁初一面回说已没事了一面整衣退出殿来,走到庭中望见梁健捧裘而来,微微蹙了浓眉,“早了些吧?”
“已进冬子月了!”梁健说道“白天还不怎样,夜寒已很难捱,王爷重伤初愈,得细致些。”
谷梁初这才想起自己应该装着虚弱,便披上了,主仆二人还没走到奉天门处,便听外面有了许多纷杂脚步,绝对不是寻常静肃。
谷梁初立刻扫了一眼梁健。
梁健即刻把脸板了,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只低声道,“王爷算得准啊!”
谷梁初轻轻哼了一下,“怎么能是算的?时间紧迫,他们也没许多机会,你且去看来了谁吧!”
梁健闻言大步就往奉天门走,只差一脚就要跨出槛外,几匹烈马突然横在他的前面,当中一名着甲持刀的人高声大喝,“宫城进了贼客,我要封门搜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梁健往那马上一看,却是府军前卫的都指挥使扈有辉,心里冷冷一笑:还有什么瞒得过咱家王爷的眼?
扈有辉不管他想什么,说完了话立刻把刀对准梁健,凌空划了一下,“退进去!左右先绑住他,留着回头细加审问。”
“指挥使要绑谁?”梁健高声吼道,“我可是朔亲王爷的近随!”
“管什么随?”扈有辉晃着刀尖继续吩咐左右,“本指挥使方已说了,要拿贼人,不论是谁,先绑住了,回头再问。”
“这话便是也要绑孤?”谷梁初缓步上前,“扈指挥使好威风啊!”
扈有辉自然不会惊他现身此处,也没下马之意,只是面沉似水地抱了抱拳,“事急从权,皇上安全最为紧要,朔王爷宽宥则个!”
“孤若是不宽宥呢?”谷梁初已经走到门中,伸出一足踏在槛上,表情不甚激烈,只冷冷道。
扈有辉长得不丑,表情却很难看起来,“王爷竟然不以君父为念,难道有甚企图不成?来人,有罪有责都是本指挥使担着,先与我绑了挡路的人,进去寻贼!”
他自也有几位亲信,闻言便即拧身挥刀,往谷梁初的身前蹿来。
谷梁初脚尖未动,仍旧点着门槛,上臂连击几下,轻巧摔退不知轻重的人,又冷冷道:“扈有辉,你这是安心要逼宫了?谁给你的胆子?”
扈有辉既敢骑马持刀地来,当然就是有底气的,嘴里虽不承认,却也不太耐烦,一面亲自动手来敌谷梁初一面高声地喝,“王爷不必污蔑,有辉全为宫城安全。大家一起上!”
他只三十几岁,能掌府军前卫自然有些身手,谷梁初做不到轻描淡写地对付他,只得用了精神。
扈有辉两击不利便起焦急,越发大声喊道,“都在迟疑什么?再耽搁着贼人就跑脱了。与本指挥使一起上!”
他的下属自然都听他的,明知谷梁初是皇嗣之身,这等情形之下也皆无暇犹豫,一哄而上,乌泱泱地挤暗了原本甚为阔大的门。
“干什么呢?”当值的锦衣卫不是吃素的,这会儿工夫已经找来了轮班上官,齐齐围了过来。
谷梁初反臂砸翻两名府军,撇眼一看领着锦衣卫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光,不由笑了,“这可有意思了。”
扈有辉直如添了臂膀,立刻就呼,“许佥事作速帮忙!宫内进了贼人,朔王只横当着,怕是要反!”
“我看是你要反!”许光率着十来个锦衣卫,横开身来把门堵住,一面挥刀格击人多势众的府军一面厉喝,“内城安全,何时归你扈有辉管?”
扈有辉稍稍一愣,立刻便吼,“许光,我劝你莫糊涂……”
唰地一刀,许光已经蹿了上去,直接劈砍他的面门。
扈有辉猛往后闪,几乎没从马上堕下,却也没慌,迅速调整姿势迎接住了,而后呼喝属下,“许光愚顽,一并拿下!”

自然还是仗恃自己人多势众,没将十几个锦衣卫放在眼里。
谷梁初却放心大胆地抽了身,把奉天门交给许光去挡,自己回身而走,重往乾清宫去。
扈有辉眼睛望见他的动作心里起了大急,拼命地吼,“朔王要反!朔王要进宫城弑君!不能纵走……”
可惜他虽武艺高超,遇到的却是燕京城里最精锐的锦衣卫,虽只十数个人,一时之间也拿不下,没法顺利突入门中。
谷梁初只当他在狗吠,大步流星地过了长庭,刚刚跨进乾清门,听到动静的谷梁立已经提着御刀迎了出来,见着谷梁初劈面就问,“出了什么事情?”
“启禀父皇!”谷梁初说,“扈有辉率军堵住了奉天门,非说有贼闯入宫城,要拿儿臣审问,应该是要逼宫。”
“逼宫?”谷梁立一听便很阴冷地笑,“这可真是笑话!朕的府军前卫要逼朕的宫么?他扈有辉脑子被人装了粪了,以为朕是那等孱弱之君,随便就逼得的?”
说着更往外奔。
倪彬率着一干内宦紧紧跟着。
谷梁初不及多说,一把拽住倪彬的臂,“公公缓些,怎么只有你们,别的锦衣卫呢?”
“许光都带去了!”倪彬倒似奇怪谷梁初会如此问。
谷梁初觉出宁王和冯璧安排得甚为仔细,这么半天还没见着汤强和卢极,定在哪里被堵住了。
谷梁立还没行到奉天门前,总算占了上风的府军前卫已经合力劈倒了两名锦衣卫,呼啦啦地蹿进御庭。
谷梁立清楚望见,登时怒不可遏,冲上前去左面一刀右面一刀,两下就横倒了数位军士。
他毕竟是九五之尊,莫说手上有刀,便只出来一站,寻常人等也害怕的,闯进庭的近百军士气势顿熄,缓缓后退起来。
扈有辉安心要作乱了,眼见谷梁立竟然只带了些许宦官出来,心中大喜,暗说这事成得也太容易了些,手底丝毫不停,同时嘴里大喊,“护驾!护驾!”
向后退的军士重新聚拢过来。
谷梁初再没空闲琢磨别的,连忙贴到谷梁立的身侧,与他一起砍瓜似地杀人。
谷梁立压抑数月的闷气竟在这刻得了释放,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初儿,所谓皇宫,总是要染血的地方。咱们父子上次并肩还是在南京呢,朕也不料竟有今日这一场事。”
谷梁初沉声不语,心说能笑且笑能杀且杀,“不料”这话只是哄人,回头自有笑不出的时候,更要郁闷也管不得。
掌笔史官绝不会写刚刚登基一年的新君亲提御刀肃清皇庭,他们敢记篡逆之人,哪怕其是王爷皇亲,却不敢书危急之时圣驾身边几乎没有得力的兵。
那是大国气象?
近千名锦衣卫,歇了一半还有一半,怎么只有许光领着十几个人来挡着奉天门呢?他们都去了哪儿?
谷梁初全然不知,却似不在意的,只是认真守住谷梁立的后背,倾力对付那些“护驾”的兵。
久经沙场的谷梁立也不着急,仿佛没有敌众我寡,心里有指望的,他一边津津有味地杀着人,一边还腾出空来同谷梁初说话,“初儿,朕总说你将来要继大统,可你看这皇位哪是好坐的呢?今日咱们父子若都死在这里,前面的称孤道寡又有什么意义?朕也算是足了,只你白累一场。”
“儿臣誓死追随父皇,有甚白累之处?”谷梁初似也满不在乎地道,“只恨没有准备,倒给这些东西算计着了!”
谷梁立闻言略微默了一默,而后仰天长啸了声,“啊!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啊!”
他又狠挥健臂,杀翻了一个往上冲的府军,任那猩热血液溅在脸上,瞪圆那双又深又炯的龙目,暴喝了声,“扈有辉,朕赏识你的一身武艺,嘉之许之委以重任,你倒真混了心,胆敢弑君了吗?”
扈有辉离他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仍旧被这暴喝吓得周身一抖,还没想好怎么答对,便见汤强领着几百名锦衣卫冲了过来,心里顿时一寒——完了!
片刻之前还很意气风发的扈有辉眨眼之间就变成了阶下囚,他带来的人不少,也都能算训练有素,但和大批赶到的锦衣卫比较起来差得还是太远了些。
永悦新帝临国只一年余,负责内城安危的锦衣卫也只千人左右,都以为这位皇上和他远远还没修建齐备的前宫后宫一样,处处都要慢慢完善。
自然有懈可击。
却不是这个击法。
这一千来个锦衣卫全都任过北王的近卫军,大半数人是在许多征战里面护王驾的,其中可以有冯守那样的没脑筋,但却没有贪生怕死不忠心的。
扈有辉即使成了钦提重犯也未明白,冯璧亲自跟自己说过宁王爷会拖住汤强和卢极的,而他也会带领亲兵和买来的江湖高手堵住外城通道,还有三路五城兵马司的军丁能为策应,怎么计划都有八九分的胜算,且也眼看就能劫得天子,怎会功败垂成?
虽已近了子时,宫城遭险非同小可,匡铸一干重臣还是冒夜入宫,陪在承天殿里,等候谷梁立的旨意。
谷梁立扶着龙椅背对着人,良久都不言语。
匡铸精明,知道皇上这不只是生气,也在等人。
宫廷生乱,只有汤强带着下属来抗,且来得晚,自然不对劲的。
卢极哪里去了?
直到天际将白,匡铸几乎就要站不住了,卢极才带了些锦衣卫奔入承天殿来,他的周身都是血迹,衣袍也有许多碎裂之处。
“皇上。”又得信任又有资历的心腹爱臣倒头就拜。
谷梁立这才整好情绪,回身细看看他,先问了声,“你受伤了没有?”
卢极又拜下去,“还劳圣上牵挂,微臣侥幸,没受大伤,只是小臂割了一下。”
“谁割得你?”谷梁立只是阴沉着脸,声音冰冷地问。
除了匡铸,到了场的另外几位大臣心里都有一点儿奇怪,心说都已这般节骨眼了,皇上怎么只在细枝末节上面纠缠?卢极身为锦衣卫的镇抚使,受点儿轻伤有甚了不得的?
只听卢极回圣问道,“启禀皇上,便是冯国舅爷。”
夜上皇殿的人虽都已经猜出端倪,闻言心里仍旧一惊,心说这个冯璧还真破釜沉舟,当面锣对面鼓地和锦衣卫杀起来了。
谷梁立面色仍沉,“国之上卿皆在此处,你便细说一说夜间情形,好教诸位与朕一起明白明白。”
皇帝这是当真起了清剿冯氏之心,他虽身在内殿之中,外间生了何样事情却早预料到了。
这边传召朔亲王爷入宫叙话的圣命一出,就有眼线将讯报给宁王和冯璧知道了。宁王爷反应神速,立刻命令亲随手持王帖急请汤强和卢极入府,只说他有要事相商,因为就藩时近,绝对不能再耽搁了,同时又将整备好的高手全都集结于府,专等二人来了就死扣住。
冯璧则是马不停蹄地奔去唤起早就投了他和宁王的扈有辉,而后召集收买好的三路五城兵马司的士官军兵,带着自己手下的人一起截住内外城的通路。
这番安排不算不妙,府军前卫做了冲锋,自己亲自殿后,中间又有皇子死命掐着负责宫城安全的汤强和卢极,除非他们胆敢杀了成年王爷硬往出冲,否则整个燕京几乎都在掌握之中,只要迅速扣住皇上,等到韩峻韩山这样的人反应过来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届时便说圣驾被惊不救而亡,迅速推得宁王继承皇位,执玉玺的人依然还姓谷梁,各路将军又能怎么样呢?再有异议就是反叛,压在南京的那些老底子也就不用藏着,谁要扎毛就做一把尖刀扎将过去,根本讨不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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