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背着楚惊澜,不由想起上一次楚惊澜发烧时,他也是这么背着楚惊澜,走的也是山路。
不过那时候楚惊澜昏迷不醒,没有知觉。
这次是醒着的。
“两次,”萧墨不提他方才的比试,只说着别的话,“我背你两次了,什么时候你也背我试试,我还没被人背着走过路呢。”
萧墨问他:“在别人背上什么感觉?”
楚惊澜:“……没感觉。”
萧墨:“行吧,有什么地方痛记得说,我帮你拿药。”
疼倒不疼,楚惊澜和萧墨总能在寻常聊天和正事之间随意切换话题,而且谁都不会觉得突兀,楚惊澜下一句便主动提起了惊雷。
“惊雷的招式大开大合,以刚猛之力制敌,剑随其主。”
萧墨无缝接上:“所以你光找他招式里的破绽还不够,你还得能抗住他的威压。”
两人谁都没提败得有多凄惨,败了后什么滋味,一刻也不停,他们想的是下一次怎么办。
境界差距摆在那儿,灵力威压不是那么好抗的,有些修士面对境界远超自己的大能时,在威压中站都站不住,这不是夸张说法,而是事实。
但这场仗楚惊澜必须赢,因此他俩不需要反思情绪,只需要思考如何做。
退缩和惧怕不在字典里,没有它们的位置。
“寻找招式的破绽……光由你来太慢了,楚师兄,我不是打击你,就事论事,至少十天内,你没法逼他出第二招。”
楚惊澜并没有被打击到,他很有自知之明:“嗯。”
萧墨思索着:“那太慢了,这是个难题,我们暂且放下,看看另一道题:如何让你抗住他的威压。”
萧墨:“你可以用两件法器,剑占去一个位置,剩下的用个防御法器,分担一部分威压?”
楚惊澜道:“我想用能干扰他行动的法器。”
防御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场,两个法器他都想花在进攻上。
“那难不成威压也得你每天挨揍,花时间来适应?”萧墨觉得不行,战胜惊雷的两大重点题目,如果他们只能拿出这种答案,别说阅卷老师,他们自己也不同意。
但还有什么办法呢?
威压,适应、适应……啊,萧墨脑海中灵光一闪。
的确需要适应没错,但没人规定必须是惊雷本人来施压啊?
只要是差不多的压制力不就行了!
都不用找别人,眼前就有最现成的帮手。
他可是元婴修为,惊雷才金丹,金丹期一成灵力的威压,萧墨还不是信手拈来?
毕竟世界法则规定他不准伤害的生灵里,不包括楚惊澜。
心魔对本体做什么,法则都不会干预。
萧墨终于想到了好解法,立刻跟楚惊澜一说,楚惊澜在他背上,眼神顿了顿,才低声道:“好。”
由萧墨释放威压来让楚惊澜适应,的确是好办法,但他们两个人居然第一时间都没想到,还冥思苦想了片刻,才拿出了主意。
心魔和本体天然对立这件事,分明摆在眼前,却居然被他们短暂的忽略了过去。
萧墨感慨:“太久没互相伤害,我们俩都变迟钝了啊。”
萧墨虽然曾经提过“每隔段时间就专门吵一架”,用来刷业绩,不过最近楚惊澜情绪表现不错,积分稳中向好,用不着吵架,他也就没真的执行。
萧墨这句感慨楚惊澜真的是懒得反驳,他目光落在萧墨身上,本是下意识凉丝丝扫过,但此刻,楚惊澜在萧墨的背上。
因此他的视线落下去,是萧墨乌黑的发丝,还有一小段白玉般的脖颈。
淡青色的绸缎只挡住了半截脖颈,如被细细包裹住的温润美玉,而乌发与皮肤黑白分明,强烈的色差映照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瑰丽。
尽管只能看到点侧面,但那脖颈依然白得晃眼。
起码猝不及防晃了楚惊澜的眼。
楚惊澜:“……”
他视线顿时幽深不起来了,飞快地收回去,越过萧墨肩头,死死落到地面上。
萧墨刚做完一道题,还在想另一道题怎么解,就发现楚惊澜身体好像僵了一下,然后没声了。
萧墨顿时偏了偏头:“你不会真哪儿不舒服吧,我们现在不缺药。”
楚惊澜:“没有。”
……偏头凑过来干什么,离得太近了。
他现在没力气动弹,想在萧墨背上直起身子离远点都不行。
楚惊澜只能把视线牢牢刻在地面上,无论如何也不挪开。
楚惊澜也不懂为什么。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10!】
加得不多,但也是加分。
萧墨:就因为刚才那句“互相伤害”?
嗯,不然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
好的,楚惊澜果然也会在心里吐槽他了,刚才嘴上不反驳,肯定默念了他什么,才会导致加分。
破案了。
没关系,基本人人都会在心中吐槽,心魔肚里能撑船,原谅他了。
等回到小木屋,萧墨将楚惊澜放下,让系统扫了扫楚惊澜的身体情况,半小时后,又喂了楚惊澜一颗丹药。
楚惊澜手脚恢复了部分力气,他撑起来,坐在床头,和萧墨一起解剩下的题目:惊雷招式的破绽。
讨论了片刻,还没能出结果,门板被敲响了。
多亏他们加固过门板,才能让本来一戳就要砸地的木板成为了真正的门,可以接客了。
萧墨打开门,发现是松轩。
松轩站在门外,笑眯眯:“萧师弟。”
萧墨站在门内,笑盈盈:“松师兄。”
两人就这么站着,皆是言笑晏晏。
但萧墨没有半点挪步侧身的意思。
松轩挑眉:“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屋子里没椅子啊,总不能让师兄坐床板上,那太怠慢了。”
松轩很好说话:“没关系,我不介意。”
萧墨乖乖巧巧:“是我介意。师兄大度,我心眼小,与师兄相比真是自惭形秽。”
松轩:“……”
他就知道这不是个纯白面团子。
“行吧行吧,”他一摊手,“要师兄帮你们换个好点的屋子吗?”
萧墨敏锐听出言外之意:“惊雷前辈松口了?”
松轩不意外他的聪慧:“是的,好消息,因为楚师弟敢在山门前接他一战,惊雷师叔记下了他,从明天开始,你们如果不需要每月的月钱,也不必卯时一刻去事务堂领任务了。”
“屋子不用变,”萧墨飞快接话,“作为交换,师兄能跟我们讲讲惊雷前辈的招式吗?”
松轩抱着手臂瞧他:“哟呵,打这主意呢?”
“不过虽然你一口一个师兄叫得很甜,这事儿我却爱莫能助,我建议直接去找他试。”
他朝屋子里望了望:“我看人很准,楚师弟应该蛮有希望问到法子。但我得先给你们泼盆冷水。”
松轩说:“从前不少大门派来访,众人猜测他们可能通过威逼利诱得到了方法,其实不然,最初时,惊雷师叔会直接告诉他们,但得到法子后,也没出现第二个被修复丹田的,因为他们没人敢尝试。”
“后来惊雷师叔烦了,才立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规矩。但你们也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最后结果不尽人意。”
松轩这番话确实是好心说的,萧墨也敛了敛神情,对松轩真心实意道:“多谢。”
“不过没关系,即便此处不行,我们也不会绝望。”萧墨眸中仿佛有灵光流淌,清澈明心,“楚惊澜一定能重铸丹田。”
松轩不明白他哪里来的信心,并不澎湃,宛如清风一般惬意自然,但正是这股轻松劲才让人刮目相看。
他视线一转,发现楚惊澜也朝萧墨看了过来。
松轩不由笑了。
“还没问过,你俩是兄弟吧,关系可真好。”
对外他们还真是兄弟人设,萧墨没想到话题突然拐到这里,但还是点头应了。
松轩拍拍他的肩:“我也期待能有下个奇迹。话说完了,这就走——真不用换房间?”
萧墨也不是客气:“不用,此地清静。”
他们想做什么事也更方便。
松轩走后,萧墨回身,发现楚惊澜正一瞬不瞬瞧着他,萧墨走过去,戳了戳他肩膀:“躺下歇会儿吧,等到傍晚应该就能恢复好了。”
楚惊澜顺着力道躺下去,他盯着房梁,忽道:“今晚你就释放威压,我来试着抵抗。”
萧墨闻言,打量了下楚惊澜目前这半身不遂的样,今天楚惊澜够累了,方才也没有打了鸡血的状态,萧墨本以为今天他该好好休息了。
“怎么突然这么急?”他问。
“不知道。”楚惊澜说,“既然想到了,那便做吧,行动起来,或许另一件事我们也就能找到办法了。”
楚惊澜并没有焦躁,他面色也很平静,萧墨确定他没有因急于求成而乱了阵脚,是认真做的决定,这才点头:“好。”
楚惊澜:“我先小憩片刻。”
“嗯,等下我叫你。”
楚惊澜徐徐闭上眼。
他确实没有心烦急躁,很冷静,但或许还是有那么点冲动在的。
可能是惊雷过强的威压,让如今的他直白感受到了废人与修士对战时的差距;也可能是方才站在门口的,萧墨的那道身影。
云淡风轻,只是很轻巧随意的口吻,仿佛不过简单一说。
却让他觉得……自己能战无不胜。
第43章
夜幕爬上来时, 玉山派内的灯火亮起,小破木屋地处偏僻, 一点灯火却也够照亮整间屋子。
楚惊澜的手脚恢复了力道,萧墨看他整好衣衫,问:“现在开始?”
楚惊澜:“嗯。”
于是萧墨弹出几个灵力光团,把木屋外的空地也悠悠照亮了。
今夜月明星稀,圆圆的月过于明亮,盖过了星子的光芒,萧墨的灵力光团倒变成了星星, 一个个点缀在空地周边。
两人行到屋外,楚惊澜走到中间站住,对萧墨点了点头。
萧墨看似没有动作, 但下一秒,如海浪般的威压瞬间就朝楚惊澜拍来!
楚惊澜面色骤然绷紧, 闷哼一声,浑身的肌理抻到极致, 拉扯着破碎丹田里的最后一丝灵力,努力抵抗着威压。
刚开始时,根本动也动不了。
和曾经是天才的楚惊澜待在一起时,萧墨还没有自觉,直到如今走入中界, 萧墨才察觉自己的修为有多占便宜。
心魔这个开局身份,做什么都不方便,黑漆漆一团, 连人形都没有, 不仅自带仇恨值, 还只能黏着楚惊澜, 在他附近,想走远都不行。
但萧墨的蜕变速度太快了。
不仅能够出现在人前,还能随时隐身,就连楚惊澜这样的天才,修为也是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攒上来的,现在被废了,重走一遍还得带着伤痛。
而萧墨初始的修为就与楚惊澜并肩,以心魔之身修的功法也很顺畅,除了没有肉身不能单独伤人,简直是多少人羡慕不已的修炼方式。
这么看来,给他加点限制合情合理啊。
萧墨边想,边维持着威压稳定,看着楚惊澜在硬抗了片刻后,慢慢开始行动。
他半踏一步,缓缓抬手,是平日里练剑的起手式。
看来是想在威压里练剑,来适应压力。
但动作实在太慢太慢了,一点点地挪动,比蜗牛还慢,跟视频按了慢放似地,根本构不成招式,这要是在实战里,已经够惊雷把他揍晕好几回了。
但既然是练习,自然是从零开始往上来,没法一口吃成胖子。
萧墨干脆飘到房顶上坐着,全方位观察楚惊澜的慢动作,他的轻盈和楚惊澜的沉重形成了鲜明对比,眨眼的功夫,楚惊澜整个人已经跟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水浸透了。
萧墨下意识就想捏个清洁术,楚惊澜却传音给他。
【先不用】
萧墨放下手,干脆横过笛子轻轻吹起来。
吹的是楚惊澜谱的那首曲子,这次不像先前干扰玉山派弟子时故意破了音,能听得出来虽然跑调,但气息是稳住的,难听虽难听,但顿顿停停居然还挺有节奏感。
只吹了两三段,萧墨就停下笛声,顺便收了威压。
威压甫一撤,身上成山的压力骤然落空,楚惊澜身形晃了晃,差点没站稳,立刻以剑为支点,撑住了身体。
他垂着头喘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砸在地上,萧墨的清洁术这时候落了下来,将他狼狈的模样轻轻拂去。
在方才的威压里,楚惊澜只来得及慢慢出了两剑,此刻浑身发颤,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并且威压只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萧墨把控得很好,再稍微长一些,楚惊澜大概就完全撑不住了。
他缓了片刻,摸出丹药瓶子时险些拿不稳,手背上尽是青筋,勉强硬塞进嘴里,四肢百骸这才稍微缓过来些。
直到他的呼吸趋于平稳了,萧墨才开口:“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撑下去你会受伤。”
楚惊澜没有无意义地硬逞强:“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慢慢不颤了,只要没有将他压垮,每一次的适应都会是锤炼,一点一滴都是经验,都会让他变得更强。
楚惊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完全缓过来后,将剑收了起来。
萧墨从房顶跳下:“回屋看书,或者打坐?”
下午楚惊澜已经休息过一阵,现在睡觉对他们来说太早了,卷王的生活每天都跟修炼相关,萧墨和楚惊澜都习惯了。
楚惊澜在抬眼看萧墨从屋顶上跳下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月亮。
此时月圆,月亮镀上了一层浅淡的暖黄,广都府虽气温如盛夏,但月已是金秋之月,秋月契心禅,月华最好的时候灵气流转也会有变动,因此有沐月冥思的说法。
楚惊澜道:“我们去山顶吧。”
萧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身后的圆月,了然:“沐浴月华?行啊。”
在哪儿修行都是修行,感悟天地灵气,不仅有利于淬体,对神思更是有很大好处,萧墨当然同意。
玉山派在半山腰,去山顶的话,要穿过后山门,往上拾级而去。
这座山本无名,随了门派名字取作玉山,在名山大川中不能算多高,山腰以下的路,也就是白日里萧墨楚惊澜往来于村庄的路,很陡峭,山腰后往上,路很开阔,部分区域嶙峋,但没有险峻路段。
林子都在山道旁,走在宽敞的路上,头顶明月高悬,不会觉得阴暗幽深,只会觉得神思广袤,朗月入怀,有心胸畅快的开阔感。
萧墨轻盈的步子刻意踩在石板上,与林子中低低的虫鸣声相合,在山林间谱出格外的曲调。
楚惊澜心头动了动,那半阙没有完成的曲谱好像松动了一些。
而他听着萧墨的脚步,还想起了萧墨背他回来时说过的话。
“萧墨。”
楚惊澜唤他。
萧墨正欣赏林间月色,闻言偏头:“嗯?”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能背你吗,”楚惊澜说,“现在就可以。”
萧墨愣住,倏地停下脚步:“什么?”
楚惊澜没什么表情,重复一遍:“背你。”
萧墨:“……”
“我……”他舌头打了点结,不由捏紧手里的笛子,把话给顺匀了,“我当时也就随口一说。”
楚惊澜不言,只静静看着他。
练气初期的楚惊澜没有威压,但萧墨突然觉得压力格外大。
萧墨本想说这么大的人了,又没受伤又没生病什么的,被人背着走,实在有点那什么,难为情。
但先前抛出话的也确实是自己,非要试试的话,好像不是不行,但总觉得有些别扭,跨不过去那个羞耻的坎。
萧墨犹豫,一时片刻顶着楚惊澜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楚惊澜仿佛看到了他掩藏的踟蹰和顾虑,只淡淡加了句:“此处无他人。”
……的确,就算被人背着走,也没外人看见,如果真要尝试,此时此地确实很合适。
可也不是非要尝试吧?
心魔内心小人来回拉扯,楚惊澜就站在月光下静静等着他。
可能是今夜月色太好,可能是楚惊澜静如晨霜的眼神,拉扯的小人慢慢站到了一条线上。
没体验过的小事,且没坏处,既然话都到这里了,试试有什么关系。
萧墨终于磨蹭了过去,还是不太自然:“嗯……那你背我一段?”
楚惊澜点头,在山道上蹲下。
萧墨抿了抿唇,迟疑一两秒后,心一横,弯腰俯身,慢慢把手搭了上去。
楚惊澜稳稳将人背了起来。
灵体本是没有重量的,但萧墨为了伪装成人,靠着灵力压出了些份量,否则轻飘飘的一看就不对劲,但总体而言还是很轻,楚惊澜背着他完全不费劲。
楚惊澜起身的时候,萧墨搭在他肩上的一只手下意识收紧,不由往他背上贴了贴。
另一只手还握着笛子没肯松开。
手感觉放在那儿都不对劲,视野也变了,是一个奇怪的高度,脚下悬空,不太踏实,但腿又被人稳稳托着,分明很牢固。
既踏实又没有充分的安全感,矛盾又奇异。
大约因为人走路时只靠自己,而一旦被人背着,有一大半就得靠别人,不完全由自己做主了。
连萧墨都能感觉到,楚惊澜这种心思缜密警惕心重的人怎么会感受不到。
先前问他被人背着有何感觉,他还说没什么,萧墨哼笑,又嘴硬呢?
轻笑后,他倒是完全放松下来,手松松搭在楚惊澜肩上,也不怕被摔了。
楚惊澜走得很稳,稳到萧墨没忍住尝试着完全松开了手,把主导权都交给他,而后自己则横过笛子,轻声吹了起来。
他吹得很轻,周围林子里有早睡的鸟儿嘎嘎骂骂咧咧两声,也就掩羽继续睡了,吹的不是小星星,是楚惊澜那首曲子。
曲调断断续续,一点点往前走,往上游,就像他们两人一起,慢慢往山上行。
等到了山顶,再无树木遮掩,入目是一望无际的远山与夜空,高悬的秋月洒下无边柔光,萧墨在曲调中想起一句诗。
愿逐月华流照君。
想到这句诗时,半首曲子已经吹完了,而萧墨唇边却还不自觉流出了两个笛音。
楚惊澜心神一动。
高山远瞩,心明开阔,萧墨轻轻在他肩上一拍:“放我下来吧。”
楚惊澜放下他,背上空了,如同放走了一片轻羽,只留下浅淡的触感。
山顶竟还有座小亭,但他们没有去亭内,而是走到快山尖的位置,在一块大石上坐下。
再往前十来步便是山崖,夜里山顶风很凉,萧墨给楚惊澜也套上了灵力护体,楚惊澜闭眼打坐,想借着月华灵气冲刷一下经脉,而萧墨则从深邃的山崖再望至远方,放任自己神思遨游出去。
明月出天山,天地之大,红尘渺渺,人立于天地间,可起百尺高楼,却也只是沧海一粟,纵你万丈豪情,也不过一叶浮舟。
飘飘摇摇,无人牵挂,无处可去,萧墨眼神轻动,曾居无定所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如今却有哪里似乎变了。
萧墨的神思从山川明月间缓缓收束回拢,广阔的天地渐渐缩小,而后落到了他和楚惊澜身上。
心魔跟本体之间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心魔总能清晰感知到。
萧墨是见证者,也是同行人,起码同行的这段路上,无论楚惊澜在哪儿,他总是要去楚惊澜身边,也就是说,即便飘摇,也不算居无定所。
楚惊澜的识海,楚惊澜这个人,就是心魔的居所。
冥思的萧墨忽的愣了。
……他好像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跟楚惊澜之间的牵扯,远比他想象中深。
方才悟到的深远思想变成个泡泡被轻轻戳破,萧墨察觉自己神思奇怪地游动了一番,他赶紧收回心神,结束了冥想。
好像有收获,好像神识灵台又没变化,萧墨体会着这次神游修行成果,难得不太确定。
有点奇怪,不过好像不是坏事,起码灵台没有动摇。
既如此那就随缘,反正也不是每次都能悟到什么机缘。
萧墨完成了自己的份,曲起一条腿,下巴尖抵在膝上,轻轻看向楚惊澜。
方才可是想到楚惊澜,神游才被打断的。
但他跟楚惊澜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能悟啊,思绪怎么会被导到他身上,也是奇怪。
不过神游冥思本就玄妙,有时候事后非要绞尽脑汁,反而会钻牛角尖。
楚惊澜闭着眼,在慢慢吸取月华灵气。
他的丹田容不下灵气,但经脉和灵根仍然能享受到修炼的好处,原本断掉后被续上的经脉如今几乎已经不疼了,大量的滞涩都被他自己日复一日强硬冲刷开,如今只会有微痒感,那是经脉中最后的暗伤。
月华的气息温柔,也适合疗伤,走过丹田时,丹田也没察觉到几分痛苦。
直到月亮慢慢往天边斜落,月华气息过了最鼎盛的时候,楚惊澜才缓缓睁开眼。
他眼中清明,不用偏头就能察觉萧墨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转过脸去,与萧墨对视。
“我想到了一个套出惊雷招数的法子,”萧墨说,“明天去找他试试。”
闲坐的时候还在考虑解题,可以,这很学霸。
楚惊澜问:“是什么?”
方法很简单,但话到嘴边,萧墨突然想卖个关子,眨了眨眼:“不一定行,明天你就知道了。”
楚惊澜没想到是这答案,微微睁大了眼,闪过诧异。
但他很快敛下神情:“好。”
萧墨不说,他也就不追问。
下山时,楚惊澜问他,要不要再背着下山。
萧墨摆手:“我背了你两次,又不是让你非得按照次数还回来,不了,再说下山时也没什么月色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现在回去,楚惊澜还能睡会儿呢。
楚惊澜点头,不过回去后,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拿出了记着半首曲子的纸张。
萧墨凑过去,便见他提笔,又添了两段。
不过依然尚未写完。
萧墨顺着新添的两段哼出来,眼神一亮:“好听。”
好曲值得等,他可真是越来越期待楚惊澜把这首曲子写完那天了。
第二日,虽然不用去事务堂拿任务了,但两人依旧起得很早,各自修行后,于巳时去到了惊雷的院子外。
他俩叩门,惊雷道:“进。”
两人进了院落,先朝惊雷行过礼。
惊雷点点头,唤出自己的重剑,楚惊澜正要上前,萧墨却踏出一步,抢先朝惊雷道:“前辈,不知我是否也能挑战你?”
楚惊澜倏地顿住。
原来这就是萧墨说的法子。
萧墨注意到楚惊澜的神色,心底不禁感慨:
就跟解决如何对抗威压这道题一样,他们还思索了一阵才能想到萧墨,且从结果来说,终究也只是萧墨和楚惊澜间的私事,萧墨并没有跟别人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