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则睡了个好觉,翌日神清气爽去了书厅等贺清宵。
贺清宵是从衙门那边过来的,没有带手下。
这也是辛柚提出的,毕竟她信得过的只有贺清宵,而非那些锦麟卫。
“贺大人,我们走吧。”辛柚带着贺清宵走向停靠在路边的三辆马车。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的,要跟着她去少卿府的护卫也是挑选过的,这些护卫的身契都捏在辛柚手中,不怕见到大笔银钱动歪心思。
“我骑马就好。”
虽有三辆马车,贺清宵还是觉得乘坐寇姑娘提供的车子有些奇怪。
“贺大人随意。”
眼见辛柚走向第一辆马车,贺清宵问了一句:“三辆马车一起吗?”
“啊,对,都用得着。”辛柚笑笑,钻进了车厢。
她今日能拿到的大头是银票,但必然还会有一些真金白银,这些金银就需要马车来拖了。
少卿府离青松书局不算远,没过多久就到了。辛柚下了马车,走向贺清宵:“麻烦贺大人在这里等我一下。”
贺清宵还不知道辛柚是回外祖家搬钱的,闻言点点头,在心中猜测着寇姑娘谈成的大买卖是什么。
如意堂中,老夫人正襟危坐,段少卿也打发人去衙门告了假,特意留在了家里。
听丫鬟禀报说表姑娘到了,二人齐齐望向门口处。
象牙白的小袄,天青色的百褶裙,走进来的少女清丽明媚,一派从容。
“外祖母,舅舅。”辛柚气定神闲向二人问好。
老夫人本就恼外孙女的能闹,又有段少卿那些藏着刺的话,此时见到辛柚就摆不出慈爱模样了,板着脸让她坐。
辛柚依言坐下。
“这是昨日你舅舅跑了几处钱庄换回来的银票,加上家里留用的,一共三十万两。”老夫人把一个匣子推过去。
辛柚当着二人的面直接把匣子打开。
大夏建国虽才二十来年,钱庄各项章程比起前朝的混乱可要规范太多了。不说其他,银票最低五两面额,最高一千两面额,是大大小小的钱庄统一的规定。
据说这是当初皇后娘娘的提议。
这匣子里的银票俱是最大面额,三十万两银票把小匣子塞得满满当当。
辛柚拿出一沓银票,随意看了看。
当时老夫人把三十万两银分几家钱庄存入,出于安全起见没有兑换成银票放在家里。还是这些钱庄的统一规定,存银超过万两就可以用定刻的铜制小章取代银票。这种小章保管起来自是比纸制的银票安全方便。
昨日段少卿就是拿着几枚小章换了银票回来。而不同钱庄的票号不同,如果想要换成真金白银,那要拿着银票去相应的钱庄取。
“这是锦生钱庄的小章,有十万两。”段少卿冷着脸把一枚小章递过去。
辛柚接过来细看,铜制小章小巧精致,底面是复杂图桉,刻着一个“拾”字,这就代表这枚小章能从钱庄取出十万两银。
无论银票还是小章,钱庄都是认物不认人。
辛柚把装银票的匣子与小章放在手边。
这是四十万两,离她要的还差二十万两。
老夫人见她面对如此巨款面不改色,一副等着他们继续的样子,眼神更沉了。
这个丫头,不但对少卿府无情,对她这个外祖母也没有一丝体谅。
“家里还有五万两现银,也给你准备好了。”老夫人眉头拧出的川字能夹死蚊子。
辛柚莞尔一笑:“我带了马车和人手来,等会儿能让车子驶进来吗?”
段少卿冷冷道:“可以。”
他也不想引起旁人注意,招来宵小。
“那剩下的十五万两——”辛柚拉长语气。
段少卿把一个匣子往她面前一拍:“这里面是十几家铺面的房契,加起来的价值比十五万两只多不少。”
辛柚打开匣子,这一次看得格外仔细。
银票与小章有没有问题,很容易就能知道,铺面这些水分就大了。
把房契一一看完,辛柚抽出一张来:“这家酒肆我路过过,好像一个客人都没有。”
段少卿语气冷硬:“生意好坏是后来的事,当时买下店铺,确实花了这些银钱。”
辛柚想了想,把一沓子房契收起:“舅舅说得也是,那就这样吧。那五万两现银在何处?”
“已经装了箱,在厢房里。”
老夫人特意吩咐了婢女今日守好如意堂的大门,不许其他院的人靠近,那存放金银的屋子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随着房门打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把屋子塞满。
辛柚估计了一下,几十个箱子是有的。
金银都十分压秤,几十个箱子别说三辆马车一趟拉不下,就算能塞下,车马也受不住。
“小莲。”辛柚喊了一声小莲。
小莲会意,上前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
厢房中光线不好,可随着箱子打开,白光闪闪令人炫目。
小莲倒抽一口冷气,不由看向辛柚。
她知道六十万两很多很多,可直到看到满满当当一箱银锭,才能想象这是怎样一笔巨款。
这只是一箱,六十万两银子如果都装进箱中,那该有多少?
小丫鬟腿软了软,有些站不稳。
段少卿面露恼色:“青青,难道我们会拿其他的充银子不成?”
辛柚抿抿唇,浅笑的模样有了往日乖巧的影子:“不是信不过舅舅,是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现银呢,忍不住想开开眼。”
段少卿是为了稳住她才拿出这些,作假的可能性极小。当然,就算这样推测,等回到书局这些现银、房契也是要清点验证的。
接下来等在外头的三辆马车直接驶进少卿府,停在了二门处。
辛柚吩咐小莲跟车,把银锭运回青松书局的东院。
三辆马车外观普通,汇入街上的车流丝毫不惹眼。只有那些负责搬运箱子的护卫惊疑不已,暗暗猜测着这么吃重的箱中装了何物。
“我还没去过锦生钱庄,舅舅能陪我走一趟吗?”
段少卿板着脸点头:“可以。”
辛柚把装银票的匣子和装房契的匣子用布包好,拎着小包袱边往外走边说:“对了,舅舅,刚刚一直忙,还没顾上和您说,我叫了一个朋友等会儿帮我拎东西。他现在应该在门厅等着。”
段少卿当然知道这是外甥女信不过他,冷哼了一声没说话,然后就在门厅看到了默默喝茶的贺清宵。
“贺,贺大人?”段少卿惊得声音都变了。
贺清宵放下茶杯站起来:“我受寇姑娘所托,陪她办点事。”
“哦,哦——”段少卿脑中一片混乱,去看辛柚。
辛柚冲段少卿扬了扬唇角,把小包袱递给贺清宵:“劳烦贺大人帮我提一下。”
贺清宵一脸平静接了过去。
寇姑娘找他镇场子,还许了报酬的,替寇姑娘拎东西是应该的。
见他接得如此自然,段少卿无法澹定了。
外甥女叫贺清宵替她拎包袱!
他们是什么关系?
难怪死丫头如此猖狂,这对狗男女!
鄙夷从段少卿眼里一闪而逝,却没逃过辛柚的眼睛。
对此,她只勾了勾唇角。
段少卿这种人会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会在意吗?
辛柚与段少卿同乘了一辆马车,贺清宵照旧骑马,三人来到了锦生钱庄。
锦生钱庄是京城规模最大的一家钱庄,看起来气派非凡。
贺清宵看了一眼,确定了,是他没来过的地方。
寇姑娘与她舅舅一起来钱庄,是要谈什么生意?
想到辛柚那三辆明显拖了重物从少卿府离开的马车,贺清宵心头一动。
寇姑娘这是找外祖家要回了家财?
与后来寇姑娘出去开书局,世人对少卿府评价的转变不同,贺清宵对少卿府的算计一直很清楚。
贺清宵怀着这般猜测,走进了锦生钱庄。
锦生钱庄的掌柜一见段少卿,忙让伙计上茶。
“掌柜的,我带外甥女来谈点事。”
掌柜诧异看了辛柚一眼,请二人去单独的待客室说话。
辛柚从贺清宵手中把包袱接过,跟在段少卿后边走了进去。
贺清宵留在外边默默喝茶。
“昨日前来取钱,掌柜的说要到明日才能取。”段少卿开了话头。
掌柜满脸陪笑:“是,咱们钱庄的规定,取五万以上的大额至少要提前两日说。”
十万两银的存款放在哪个钱庄都是大主顾了,掌柜可不敢怠慢眼前的财神爷。
段少卿看了辛柚一眼:“贵庄的小章,我交给了外甥女,今日是带她来办事的。”
掌柜看向辛柚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原来大主顾在这儿!
辛柚澹定从随身荷包中摸出小章,递了过去:“掌柜的,这小章真能从贵庄取出十万两吗?”
她这么澹定,掌柜可不澹定了。
这可是十万两,就这么随便放在荷包里?
看懂掌柜的表情,段少卿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要是知道这丫头拎着的包袱里还有三十万两银票和十几家铺面的房契,恐怕就要昏过去了。
掌柜接过小章,仔仔细细检查过,笑道:“只要是咱们钱庄给出去的小章,写着多少就能取多少,分文不少。”
“我还想再存一些,能换一个新章吗?”
掌柜一愣,不由看了段少卿一眼。
段少卿面色平静,心中冷笑:死丫头真会折腾。
“掌柜的?”
“能,当然能!不知姑娘想再存入多少?”
“再存十万两。”
段少卿听了这话毫无反应,掌柜眼都直了。
辛柚语气一转:“钱我带来了,不过是其他钱庄的银票,不知这样可不可以——”
“这个没问题,姑娘请稍等。”
趁着掌柜出去的工夫,辛柚打开包袱,从匣子中取出十万两银票。
段少卿看在眼里,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他现在就一个想法:随这丫头折腾,反正最后都会拿回来。
很快掌柜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老朝奉。
老朝奉仔细检查过小章与银票,冲掌柜点点头。
掌柜露出轻松的笑容:“小人要和姑娘说一下,把金银存入钱庄是要收取一定保管费的,直接在我们这里存入其他钱庄的银票,也需要手续费”
真正说来,他们不收其他钱庄的银票,只是为了方便大主顾不会拒绝,回头是要拿着这些银票去相应钱庄换回真金白银的,所以要收手续费。
辛柚颔首:“这些我都清楚,也接受。”
半个时辰后,辛柚拿到了一个十分精美的小盒子,盒子还没巴掌大,里面是一枚新制的小章。
小章与先前的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底面的“拾”变成了“贰拾”。
辛柚亲眼看着老朝奉用这枚小章在一本册子上留了印。
掌柜见她好奇,解释道:“凡是我们钱庄给出去的小章都是要留印的,客人拿着小章来取钱时要核对花纹。”
这些看起来一样的小章,实则每一枚的底面花纹都有区别,是辨别真伪的重要凭据。
辛柚点点头,也没要小盒子,把小章随手放进了荷包里。
掌柜:“”
老朝奉:“”
段少卿忍无可忍,提醒道:“青青,这样容易丢了。”
辛柚拍拍荷包:“不会的。”
段少卿攥了攥拳,憋得心口疼。
掌柜亦步亦趋,把二人送出去。
贺清宵站起来。
“久等了。”辛柚走过去,对贺清宵歉然笑笑。
离开锦生钱庄,辛柚没有上马车:“耽误了舅舅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段少卿瞄了辛柚拎着的小包袱一眼,有心问问剩下的钱她怎么打算,话到嘴边想到贺清宵在,还是作罢。
眼见段少卿上了马车走了,辛柚问身边青年:“贺大人,除了锦生钱庄,你知道哪家钱庄比较可靠吗?”
贺清宵虽没钱存钱庄,哪家钱庄靠得住还是知道的:“宝安钱庄有官府背景,比较安全。”
“那还要劳烦贺大人陪我去一趟宝安钱庄。”
“寇姑娘客气了。”
二人一同前往宝安钱庄,还是辛柚与掌柜进了待客室,贺清宵在外厅喝茶。
半个时辰后,辛柚随身的小荷包里又多了一枚小章。
处理好这些,饭点已经过了,带着价值四十万两的两枚小章在外面晃荡也不安全,辛柚干脆请贺清宵去书局吃饭。
饭后,辛柚请贺清宵稍坐,走去外边吩咐小莲把提前准备好的六千两银票取来,这才转身进去。
“今日辛苦贺大人大半日,实在不好意思。”辛柚把装着银票的小匣子递过去。
在大夏,这种酬谢一般不会当着人的面打开,贺清宵收好小匣子回了衙门。
处理了一些事后,他这才随手打开匣子,看到里面厚厚一沓银票呆了呆。
一百两,两百两,三百两
辛柚考虑到贺大人手头紧,特意没放千两面额的银票。
六千两!
贺清宵数完了,人也傻了。
好一会儿后,他如梦初醒,收好银票就往青松书局赶。
这时辛柚把胡掌柜与刘舟叫去了东院。
胡掌柜与刘舟都有些不自在。
东院也是分地方的,他们现在来的是东家的住处
二人猜测着辛柚叫他们来的目的,颇为拘束。
“掌柜的,你日日与银钱打交道,分辨金银成色有经验吧?”
胡掌柜一听,胡子翘起来了:“那当然。小人只要看一眼,掂一掂,就能分辨出有没有掺别的来。”
“那我就放心了。今日收了一些银锭,想请掌柜的来掌掌眼。”
胡掌柜一口答应。
“那小人呢?”刘舟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
“你给掌柜的打下手。”
刘舟“哦”了一声,心道那他好像没多少活啊。
胡掌柜也觉得用不着人打下手,因为是东家说的,没吭声。
辛柚把二人领到放箱子的屋中,冲小莲点点头。
小莲上前,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
方方正正的箱子,堆着满满当当的银子,那闪烁的光芒亮瞎了胡掌柜与小伙计的眼。
没等二人回神,小莲又打开一个箱子。
随着箱子一个个打开,胡掌柜与刘舟眼里震撼就加深一分。
“这些——”胡掌柜呼吸急促,伸出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这些箱子里都是银子?”
辛柚含笑点头。
老掌柜揪住辛柚衣袖,痛心疾首:“东家,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干啊!”
以东家的赚钱能力,脚踏实地足够了啊!
小莲噗嗤笑了:“掌柜的说什么呢,这是我们姑娘的钱。”
“东家的钱?”胡掌柜茫然看向辛柚。
看把老掌柜吓得不轻,辛柚笑道:“嗯,是我寇家的家财,当初进京带到了少卿府。如今我长大了,就找外祖母要回了一些。”
“一些”刘舟扶了扶下巴。
这是一座小银山吧,东家管这叫一些!
“掌柜的,刘舟,就劳烦你们二人核验一下了。”
胡掌柜与刘舟对视一眼,晕乎乎走进了“银山”中。
“姑娘,石头来传话说贺大人找您。”绛霜前来禀报。
辛柚猜测贺大人定是为了那酬金来的,抬脚去了前边。
贺清宵的心虽因六千两受到了不小冲击,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的样子。辛柚进来时,看到的是身姿如杨的青年默默出神的画面。
贺清宵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因有石头在,问道:“寇姑娘方便说话吗?”
辛柚带他进了待客室,倒了茶笑问:“贺大人去而复返,有什么事吗?”
贺清宵把小匣子拿出来,放到辛柚面前。
“我之前没想到寇姑娘的酬谢竟有六千两,这么多钱实在不能收。”
“为什么不能收?不是说好的付百一给贺大人吗?”辛柚微微偏头,满是不解。
“可是百一——”
百一怎么会是六千两!
“百一正是六千两啊,我这次拿到的钱财有六十万。”辛柚澹澹道。
贺清宵:“”所以不是寇姑娘刻意多给,而是她拿到了六十万两!
用了好一会儿平复心情,贺清宵看向辛柚的眼神有些复杂:“六千两确实太多了,我只是陪寇姑娘到处走了走,受之有愧,请寇姑娘收回。”
辛柚把小匣子推回去:“在我看来,六千两一点不多。我借了贺大人的威名震慑宵小,难道不值六千两吗?”
贺清宵听着,抽了一下嘴角。
他去两个钱庄都没亮明身份,知道他是锦麟卫镇抚使的只有段少卿,那寇姑娘口中的“宵小”指谁,再明显不过。
用“宵小”来指自己的舅舅,寇姑娘还真是率性。要知道受礼教所困,许多处在子侄辈位置的人哪怕受了天大委屈,在外人面前也不敢说长辈一句不是。
或许从懂事时就明白了自己是带着无形枷锁出生的,贺清宵欣赏洒脱自由之人。
“寇姑娘——”
见贺清宵还要推拒,辛柚脸一绷:“贺大人,莫非你要我做言而无信之人?”
“可是——”
“还是贺大人觉得,我的诚信不值六千两?”
贺清宵没了话说。
辛柚把小匣子往他手中一塞,笑道:“贺大人要是觉得比预期多了,能不能再帮我做一件事?”
贺清宵盯了小匣子一瞬,妥协了。
再拒绝下去,寇姑娘就要生气了。
寇姑娘生气与他厚颜无耻
收人家六千两酬谢,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寇姑娘请说。”
辛柚把回到书局东院后整理的清单递过去:“这单子上的铺面,想请贺大人帮我查查,看有无问题。”
少卿府吐出来的东西,她不可能再让他们拿回去。这十几家铺子究竟值不值十五万两,不是段少卿一张嘴说了算的。
不过这些铺子遍布各处,经营方向也不同,靠她慢慢调查就太费时间了。既然贺大人觉得拿六千两多了,正好再帮她做点事,这样贺大人安了心,她也省了事。
贺清宵把单子接过,扫了一眼:“这些铺子——”
“都是我的。”
贺清宵拿着单子的手晃了一下,久久无语。
“贺大人?”
“哦,好。寇姑娘什么时候要结果?”
“不急,年前就行。”
离过年已经没多久了。
贺清宵离开后,辛柚回到东院。
绛霜守着门,胡掌柜与刘舟已迷失在银山里,小莲在一旁帮忙,方嬷嬷——
辛柚看到方嬷嬷在抹眼泪。
“奶娘怎么哭了?”她走过去问。
方嬷嬷擦擦眼,神情激动:“老奴是高兴,高兴”
她被少卿府赶去庄子上时,做梦也想不到还能有今日。
“夫人要是知道,该多高兴啊。”方嬷嬷眼里的泪又涌了出来。
对夫人来说,姑娘能平安长大,有一份体面的嫁妆出阁,就是幸事了。
方嬷嬷想到病榻上托孤的寇母,就觉心酸,双手合起喃喃道:“夫人,姑娘现在长大了,有出息了,您就放心吧”
辛柚别过脸,悄悄红了眼圈。
这一日的傍晚,胡掌柜与刘舟是互相搀扶着去西院吃饭的。
西院与印书坊有门相连,书局大多数人都在西院吃饭睡觉。
“掌柜的,你看起来挺累啊,前头又忙起来了?”赵管事纳闷问。
《画皮》的热度虽还在,奈何不加印了,而松龄先生的新书还没出来,这段时间书局生意平平稳稳,算不上忙。
胡掌柜连摆手的力气都没了:“别问了,吃饭。”
大白馒头端上来,胡掌柜一下子想到了银元宝,快子一个没拿稳掉在了桌子上。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
胡掌柜深深看赵管事一眼,突然问:“赵老弟,你有没有看见银子害怕的时候?”
赵管事愣了一下,伸手去摸胡掌柜额头。
完了完了,老胡好像傻了啊!
东院屋中的烛光下,辛柚把小莲叫到近前。
“姑娘有什么吩咐?”直到这时,小莲还兴奋得眼睛发亮。
辛柚手一翻,把两枚小章放在了桌面上。
“这两枚小章一个是锦生钱庄的,一个是宝安钱庄的,一共能取出四十万两银。”
小莲整个人都是懵的,不知道辛柚和她说这个干什么。
辛柚颔首。
“不不不——”小莲吓得后退一大步,仿佛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代表四十万两银的小章,而是洪水勐兽。
“姑娘,这可是四十万两银,怎么能交给婢子呢!”
辛柚看了看小章,正色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本来也该问一问方嬷嬷,奈何关乎她身份的秘密,暂时不能透露。
“我——”小莲张张嘴,被问住了。
姑娘早就问过她这个问题了,当时她根本无法想象该拿这么多钱怎么办。
现在,依然无法想象。
好一会儿后,小莲提议:“姑娘,这小章您保管着吧。”
辛柚摇头:“这是寇姑娘的财物。”
她将要做的事生死难料,摆在明面上的五万两现银与十几间铺面也就罢了,真要有个什么,总不能糟蹋了寇青青四十万家财。
“可我家姑娘已经去了”小莲一脸无措,“家财再多,我家姑娘也用不上了。姑娘不能替我家姑娘安排吗?姑娘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了”
“不是这样的。”辛柚拍了拍小莲肩膀,语气温和却坚定,“我有没有本事,与这笔钱没有丝毫关系。如果都这么想,那么老夫人以寇姑娘还小为由,一直捏着寇家家财不放也是对的吗?毕竟比起涉世不深的寇姑娘,老夫人更有能力与经验呢。”
小莲被说服了,一颗心却悬着:“您的意思,由婢子安排这笔钱?”
“你自幼陪寇姑娘长大,应该是最了解寇姑娘的人了。我想,你的安排是最符合寇姑娘期待的。”
小莲听了辛柚的话沉默了,许久后伸手拿起那两枚小章,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家姑娘最是怜贫惜弱,有一年遇到逃难来的灾民,听了受灾的事难过极了,把零花钱全捐了。姑娘,婢子想好了,将来若有百姓受灾,这些钱就用来救助灾民吧。”
缓缓抬头,看向贺清宵。
“侯爷,你帮寇姑娘的忙,还收报酬?”
贺清宵也有些尴尬,解释道:“寇姑娘一定要给。”
桂姨扶了扶额,颤声问:“这里面有多少?”
“六千两。”
桂姨手一抖,满脑子银票飞舞:六千两,六千两,六千两
侯爷帮了寇姑娘一个忙,收了人家姑娘六千两!
“桂姨,你没事吧?”见桂姨脸色不大好,贺清宵关心问。
桂姨绝望看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一眼,只有一个想法:白瞎了那只烤鸭!
桂姨一夜没睡安稳,转日带着葡萄酒酿和现做的点心去了青松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