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舟看着胡掌柜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掌柜的这是知道何御史才二十多岁,突然会挖掘何御史的优点了?
“掌柜的把册子收好,我会定期看一看,二楼书阁也尽快收拾出来”
“东家放心。”
胡掌柜正要把册子收起来,就见贺清宵走了进来。
老掌柜默默停下了动作。
东家一来,贺大人就来了,呵呵。
刘舟热情迎上去:“好几日不见贺大人了。贺大人,咱们书局推出了新举措”
听刘舟说完,贺清宵伸出手去:“那我登记一下。”
看到何御史留下的简单讯息,贺清宵提着的笔顿了顿,也在一旁落下姓名。
“许久不见贺大人,贺大人若是有闲,来待客室喝杯茶吧。”辛柚出声邀请。
“多谢寇姑娘。”
二人进了待客室,闷热感扑面而来,显然辛柚不在书局的这段时日待客室无人使用。
贺清宵走至窗边支开窗,由着微风吹进来。
本来想去开窗的刘舟见状默默退出了待客室。
“寇姑娘想通过笔迹确认?”
辛柚点点头。
“赵郎中那边我已安排了人,会找机会拿走他书写的纸张。画待诏——”
辛柚接话:“我与画待诏在一处当差,看到他的书写应该很方便。就是不知这三人是否会左手书写”
“慢慢来。已经有了目标,想挖出更多东西就容易了。”
“贺大人说得是。”辛柚抿了抿唇,问出来,“贺大人赶过来,是有新情况吗?”
贺清宵颔首:“盯着画待诏的手下来报,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从画待诏的住处出去,在街上摆摊卖画。那人上街后取下斗笠,看模样并非画待诏。”
他的目光落在辛柚面上,说出猜测:“应是画待诏易了容。”
第267章 求画
画待诏易容,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瞒过周围人不难,但毫无察觉被人盯上时,就很容易露馅了。
既然贺清宵有了发现,辛柚便顺势问出来:“画待诏为何如此?”
“暂时还不清楚。”贺清宵谨慎惯了,不想仅凭猜测影响辛柚的判断。
辛柚想了想道:“我去会会画待诏。”
从画面中的光线推断,事情发生在大白日,几乎能断定是休沐日,也就是今日。
“贺大人的手下有没有说画待诏易容后的穿着?”
“穿了一件洗得泛白的灰袍,一双破洞的黑布鞋”
听了贺清宵描述,辛柚放弃了从画待诏衣着来进一步确定的打算。
拮据成这样,恐怕每次去摆摊都是穿这一身
“何御史最近频繁来看书,寇姑娘从胡掌柜等人口中有问出什么吗?”
辛柚莞尔:“大概知道了何御史因何而来。”
“因何?”
“与我们要调查的事无关,是何御史的私事,就不说了。”
贺清宵心生疑惑。
除了囊中羞涩,还有什么私事?
“走了。”辛柚笑着拍了拍桌面,打断陷入思索的男人。
贺清宵抬眸看着笑意盈盈的少女。
成为辛待诏后,她似乎轻松了许多。
若有一日她做回真正的自己,那个叫辛柚的姑娘,会笑得更好看吧?
这个念头一起,贺清宵迅速垂眸,默默站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待客室。
快晌午了,刘舟擦着柜台问:“东家,您在书局用饭不?”
“不了,最近吃着药膳调养,要回去吃。”
“那小人送您出去。”刘舟走过去,不由看贺清宵一眼。
贺清宵一脸平静道:“我也告辞了。”
胡掌柜:“”
外面艳阳高照,蝉声聒噪,拴在树下的马儿无聊甩着尾巴。
贺清宵停下脚步,低声道:“画待诏周围有我的人,寇姑娘若需要帮忙,可以找他们。”
这种盯梢,一般至少两人一组。贺清宵记性好,仔细说了两个手下的外貌特征与衣着。
“多谢。贺大人自去忙吧。”
贺清宵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先前说请寇姑娘吃脆皮鸭,还一直没有机会。”
“是桂姨做的脆皮鸭吗?”枝叶繁茂的树下,辛柚微微仰头问。
男人眼眸如通透的墨玉,显得干净温润:“嗯,是桂姨做的脆皮鸭。”
“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下个休沐日争取吃到。”
辛柚目送贺清宵骑马离去,回到书局附近的另一处民宅换回男装,去了画待诏摆摊的那条街上。
正是晌午,灰衣布鞋的摊主在树荫下昏昏欲睡,摊前空无一人。街上也是行人稀疏,远无画面中的热闹。
辛柚干脆上了茶楼,临窗留意着街上。直到日头被丝丝缕缕白云遮掩,起了一阵风,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画待诏看起来也睡醒了,揉揉眼往摊位走去。
辛柚居高望得远,遥遥看到二人一前一后往这边跑来。
辛柚立刻结了账,快步走出茶楼。
那二人跑近了,跑在前边的人忽左忽右避开行人,追在后边的人跟着躲避,如画面中那般撞翻了画摊。
“站住!”画待诏见二人继续跑,赶紧去追,正踩上一支滚动的笔,整个人往前栽倒。
一只手伸出,把他扶住:“小心。”
画待诏定了定神,看清扶住他的少年神情顿时一变:“辛——谢谢!”
他及时改了口,一颗心狂跳不已。
辛待诏为何出现在这里?
辛待诏发现他乔装打扮偷着卖画了?
那瞬间,辛柚从画待诏眼里看到了震惊与戒备,还有恐慌。
看到画待诏这般反应,辛柚莫名觉得他搅不进那些事中。
遇事实在太不镇定了些。
当然,无论是对何御史,还是画待诏,这只是通过接触而有的判断。在没有彻底确认那人身份前,她不会因为推断放下对二人的调查。
“大叔没事吧?”辛柚放开手。
“没事没事。”画待诏见少年面上只有关切,镇定了许多,“刚刚多谢了。”
这一次道谢就真心多了。
“都掉地上了。”辛柚看着地上的东西露出可惜之色,弯腰去捡。
“别脏了小兄弟的手,我自己来。”画待诏忙去捡掉落一地的笔墨杯碗。
打翻的颜料弄脏了画待诏的手,他却顾不得,只是小声念着:“都摔破了”
辛柚默默帮画待诏把还能用的东西收拾好。
画待诏一开始生出的被同僚识破伪装的怀疑完全打消,连连道谢。
“大叔是画师吗?”
“是啊。”
“大叔擅画什么?”辛柚见画待诏手上沾着颜料,想往身上擦又放弃的无措样子,递过去一方手帕。
细棉布的手帕叠得方方正正,一看就是新的。
“使不得使不得。”画待诏一摆手,颜料甩到了辛柚衣袖上。
画待诏一看傻了眼。
他可赔不起!
“没事。”辛柚用手中帕子擦了擦衣袖,再递过去,“大叔擦擦手吧,不然弄得到处都是。”
画待诏这才接了,边擦手边回答辛柚刚才的问题:“我擅画人物。”
“那大叔给我画一幅画吧。”
“小兄弟真的要画?”画待诏看着好脾气的少年,实在无法把他与先皇后的养子身份联系起来。
辛柚眨眨眼:“该不会是一幅画很贵吧?”
“不贵,一幅画只要一两银。”
一两银,以画待诏的画功可以说太便宜了,然而街头摆摊就不同了。
对寻常百姓来说,这是天价。
担心把辛柚吓走,画待诏小心翼翼道:“一两银真的不贵了。”
这是他不能再放低的底线,不然他宁可饿死,穷死!
“大叔画得这么好,一两银确实不贵。”
画待诏以为辛柚说客气话,却见她把一张纸捡了起来,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
那是画待诏上午无聊时望着行人随意勾勒的群像,一个个人物神态活灵活现,功力深厚。
画待诏看着少年拂去画纸灰尘的样子,突然眼一热。
“大叔,请动笔吧。”辛柚扶起小马扎,坐了下来。
画待诏点点头,铺开画纸一点点勾勒出少年的模样。
没有等太久,一副人物画就完成。
“好了。”画待诏轻舒一口气。
自从摆摊卖画,他许久没这么认真过了。
“大叔能赠我一句话吗?”辛柚指指画面空白处。
画待诏一愣,而后点头:“好。”
画待诏提笔,在画面空白处落下两列诗句: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
与何御史苍劲锋锐的笔迹不同,画待诏的字有种行云流水的昳丽之美。
辛柚光明正大,仔仔细细端详过,赞道:“好句,好字。”
“小兄弟喜欢就好。”画待诏能听出这赞美出自真心,顿生知己之感。
“大叔有如此画功,完全可以去书院或是富贵人家教授子弟,为何要在街上摆摊呢?”
画待诏听了这话长叹口气。
曾经想着青云直上,没想到掉进了大坑里,还爬不出来了。
迎着少年好奇的目光,画待诏憋了一肚子话无法说,含糊道:“街上摆摊胜在自在,本也不是为了钱”
看着画待诏嘴硬的样子,辛柚大概明白了。
如画待诏这样受召入了翰林院,就是效命于皇家,再公然卖画获取财物容易招来祸端。然而俸禄太低,又无额外赏赐,为了维持生计只好偷偷摸摸摆摊卖画。
到这时,画待诏在辛柚心中的嫌疑就很小了。
哪个当棋子的,日子会艰难成这样啊。
等墨干了,辛柚把画卷起,放下二两银转身要走,被画待诏死死拉住。
“小兄弟,给多了。”
辛柚一笑:“我还觉得给少了,以大叔的画功,这幅画说二十两银也值的。”
画待诏听了这话怔住了,等再回神,那少年已大步走远。
“辛待诏”画待诏紧紧握着冷硬的碎银,望着辛柚离去的方向许久没有动作。
转日辛柚踏进待诏厅,如之前那样冲看过来的几人点头打招呼,画待诏下意识露出大大笑容又赶紧收了回去。
没多久,宫里内侍又来传辛柚进宫。
等她一走,占卜待诏突然凑到画待诏面前,左看右看。
“你这是做什么?”画待诏皱眉。
“奇怪,奇怪。”占卜待诏困惑不已。
“奇怪什么?”词待诏被占卜待诏的举动吸引,出声问道。
棋待诏也睁眼看过来。
占卜待诏端详着画待诏,喃喃道:“前日我随意起了一卦,算出画待诏要走霉运,可是今日一见不但霉气全无,还发了一笔小财。”
画待诏看着占卜待诏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他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个神棍,没想到居然是神算!
发现同僚是真有本事的人,画待诏态度不一样了:“卜兄没算错,小弟本来是要倒霉的,结果遇到了一位贵人”
占卜待诏一听,立刻摇起了龟壳,看完卦象后看着画待诏的神情十分凝重。
“卜兄,莫非小弟还要倒霉?”
“不——”占卜待诏摇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画兄青云直上的契机,或许就在这位贵人呢。”
画待诏心头一跳。
词待诏与棋待诏凑过来问:“画兄,这位贵人是什么身份?”
画待诏忙摇头:“只是萍水相逢,不清楚。”
“那可惜了。”这其中词待诏最年轻,话也最多,“画兄,我看你刚刚对辛待诏笑得很热络啊。”
“咳,都是同僚,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直对人视而不见也不好。”
辛柚如今在画待诏心里就是人品好,脾气好,还懂画的妙人儿,画待诏不愿违心说人不是。
“只恐怕咱们热情,会让人家误会我等想攀高枝。”
画待诏脱口而出:“辛待诏不是这种人。”
“嗯?”几人齐齐看他。
“我画了这么多年人物,习惯观察一个人的眼睛,辛待诏眼神清正,人品定然错不了。”
“画兄你这不就是以貌取人。”词待诏摇摇头。
“不信就往后看好了。”
画待诏相信,一个人秉性如何朝夕相处久了定然瞒不住,到时候几位同僚就能发现辛待诏的好了。
不料画待诏这话说了没几日,就出来一个传闻:松龄先生另有其人,以书待诏入职翰林院的辛木是冒名的。
辛柚以辛木的身份出现,一开始就没隐瞒她并非松龄先生的事,这一点兴元帝知道,孟祭酒知道,翰林院的谢掌院也知道。
然而这些人知道并不能阻止传闻越演越烈。人的嘴是堵不住的,比起早早了解情况的顶层人物,寻常人的消息来源都是听说而来,再传出去。
这其中最气愤的就是国子监的学生。
散学的时候几个年轻监生涌进青松书局,把胡掌柜团团围住。
“掌柜的知道吗,有人冒充松龄先生,借着松龄先生的才学进了翰林院!”
胡掌柜一脸茫然:“什么翰林院?老朽一个小老百姓不懂这些啊。”
“和他说没用。走,去会会那位辛待诏。”带头的学生正是章首辅之孙章旭。
往翰林院走的路上,也有人担心:“章兄,听说那人是先皇后养子,时常得今上召见呢。”
章旭冷笑:“那又如何?我们又没准备打他,只是问问他哪来的脸皮冒松龄先生的名。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读了《西游》的,视松龄先生为大家,难道忍得了有人以他的名声招摇撞骗?哼,你们要是害怕就回去,我自己去,就算招了今上责骂我也认了!”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能和章旭混在一起的监生是个什么样可想而知。听章旭这么一激,几人不再多说,气势汹汹往翰林院而去。
关于辛待诏的传闻自然也传到了翰林院,辛柚到了下衙的时间往外走,东厅那几位本来跃跃欲试要与她结交的待诏纷纷避之,面露鄙夷。
其他地方就罢了,翰林院是大夏养才储望之所,汇聚天下英才,混进来这样一个人实在令人愤怒。
辛柚无视这些目光往外走,平静的神色下,其实心情还不错。
贺大人已经拿到了赵郎中的字迹,也与周通书信上不同,而她还没机会亲自会会这第三位冬生。
踏进这漩涡里,她不怕起风波。风平浪静才让人无从下手,针对她的传闻一起,正说明那幕后势力的的确确存在,且见她时常进宫伴驾开始着急了。
“出来了吗?”
年轻的声音飘入辛柚耳中,她循声望去,就见几个少年跳了出来。
拦在前面的几个少年,为首的对辛柚来说也算熟悉了,正是章旭。
这几次被传进宫,有两次都遇到了章首辅与那人私下议事,可见那人对章首辅的看重。
这个时期,论实权,内阁首辅还不及六部尚书。但一个能常常与天子密谈的阁臣,在百官勋贵心中地位水涨船高是再正常不过的。
见过了祖父,再见孙子,辛柚面对章旭的心态有了微妙变化。
好像更能容忍这人的孩子气了?
“你就是辛待诏?”章旭一手持扇,上下打量辛柚。
“是。你们——”
章旭不觉挺了挺身体,等着对方问出身份。
“你们是要打劫?”辛柚平静问。
“咳咳咳。”章旭猛咳一阵,怒道,“别胡说,谁打劫了!你既然是辛待诏,那我们就没找错人。我问你,你为什么冒充松龄先生?”
正是下衙的时候,这番动静引得许多官吏驻足,竖着耳朵听。
“怎么不说话?”章旭冷冷问。
跟着他的同伴纷纷笑道:“定是觉得没脸说话呗,冒充人家松龄先生,把松龄先生的大作说成自己的,凭此进了翰林院,脸皮早就用光了,哪还来的脸说话”
“说得好!”看热闹的官吏里,一个年轻人喊了一句。
年轻人是新科进士,才入了翰林院学习。十多年苦读,挤独木桥挤进了许多读书人穷尽半生求而不得的圣殿,正是春风得意光宗耀祖之时,却发现有人靠着借来的名头轻而易举进了同一个地方,怎能不愤怒,不感到侮辱。
别说什么先皇后养子,先皇后离宫多年,等灵柩进京,能不能以皇后之名葬入皇陵还是未知呢。
就算皇上护着,可要知道至今那些百年世家大族心里还不大瞧得上这位出身草根的皇帝,离京城远一些的民间编排个民谣取笑皇帝也是有的。
说白了就是难堵悠悠众口,便是皇帝也不可能把说嘴的人都打杀了。
这年轻人离画待诏不远,画待诏忍不住了:“都是一个衙门的,你怎能如此?”
年轻人冷笑:“耻与为伍!”
章旭望向喧闹之处,有些茫然。
什么情况?不是他们和这滥竽充数的小子吵吗,怎么还有抢风头的?
词待诏几人赶紧把画待诏拖走了,等离那处远了些,词待诏低声问:“画兄,你干嘛替辛待诏出头?”
画待诏愤愤:“听不得这些人胡说八道!”
词待诏扭头拉着占卜待诏:“卜兄你快替画兄看看啊,他该不会中邪了吧?”
其他人没有关注画待诏几人,注意力全放在了章旭与辛柚那边。
“麻烦让让。”辛柚淡淡道。
“不说清楚就想走?”
“这位公子要我说什么?松龄先生么?”一提到松龄先生,辛柚就见包括章旭在内的几个少年神情越发激动。
是真的维护松龄先生啊。
这个发现让辛柚有些唏嘘。
她本就没因为这个传闻生半点气,此时更是心平气和:“想请教几位公子,《画皮》是谁所写?”
“当然是松龄先生。”几个少年齐声道。
“那《西游》呢?”
“自然也是松龄先生,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面对冒名松龄先生的小人,章旭一脸不耐烦。
辛柚依然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那你可知道松龄先生叫什么名字?”
“松龄先生叫——”章旭一顿,被问住了。
辛柚又问另外几个少年:“那你们知道吗?”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摇摇头。
辛柚笑笑:“你们看,世人并不知道松龄先生名讳,而我姓辛名木,何来冒名松龄先生一说?”
咦,好像有道理。
章旭皱皱眉。
这不对,被绕进去了。
“可大家都以为松龄先生是你,这还不是冒名吗?”章旭反应过来。
辛柚平静问:“那在场各位以为松龄先生是我吗?”
听到的人下意识摇头。
当然没有啊,不然他们怎么会鄙视呢。
“今上恩赏我书待诏一职,并不是因为我是松龄先生,而是我记住了松龄先生的故事,把先生的故事传播开。这个书待诏,不是著书的‘书’,而是说书的‘书’,几位公子还觉得不妥吗?”
章旭张张嘴,一时无言反驳。
一个少年不服气道:“那你一个说书的,又凭什么进翰林院?”
著书的稀奇,说书的难道还稀奇么?
辛柚看着质问的少年,莞尔一笑:“我看几位公子穿着监生服饰,想必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了。不知几位是因读书甚有天分入的国子监,还是因为家世呢?”
这话一出,几个少年齐齐脸热。
这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他人听了,沉思者有之,鄙夷者更有之。
其实大家也明白,辛待诏能入翰林院,根本不是因为松龄先生的名头,而是他先皇后养子的身份。
然而这种大实话怎么能堂而皇之说出来呢?
“麻烦公子让一让吧。”
章旭听了这话下意识侧身,就见不少人望着他后方变了脸色。
“锦麟卫!”
一队锦麟卫大步走来,为首男子朱衣长刀,冷淡的面庞如霜如玉,俊秀无双,正是锦麟卫北镇抚使贺清宵。
辛柚看着贺清宵走近,与他眼神有一瞬交错,然后就见他凉凉目光落在章旭身上。
章旭拧眉:“你要干什么——”
“把在六部重地前闹事的带走。”不等章旭说完,贺清宵便冷冷发令。
“是。”
一队锦麟卫上前,按住了章旭几人。
章旭脸色大变:“姓贺的你要干什么?我祖父是内阁首辅!”
贺清宵面无表情看着他:“那你放心,令祖父不知情的话,不会把令祖父也带走。”
说完这话,贺清宵冲辛柚微微颔首,转身离去,任由被押着走在后面的章旭破口大骂。
一眨眼的工夫来闹腾的几个少年郎都被带走了,只剩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
锦麟卫疯了吗,这就抓人了?
辛柚一转身,离她稍近一些的官吏骇得齐齐后退。
惹不得惹不得!
辛柚微微蹙眉,边走边思索:贺大人如此大张旗鼓抓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在她走远后,呆愣的众官吏终于醒过神来,有人愤怒疾呼:“锦麟卫如此行径,与狼犬何异!”
辛柚走在街上,又看到一队锦麟卫押着人前行。
这是离皇城很近的街,又是下衙时分,行走的大多是官吏。
贺大人要把辱骂她的官吏都抓起来?
辛柚这么想,当然不是自作多情,而是思考贺清宵如此做的目的。
贺清宵行动十分迅速,在章旭进了北镇抚司还闹腾时,已经快步进了一处室中。
“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贺清宵微微颔首:“那就开始吧。”
一间大牢中,挤满了新抓进来的人,看衣着大半是低阶官吏。
贺清宵目光扫过或是怒容满面或是惶恐不安的一张张面庞,在其中一人面上微不可察停了停,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那是个中年男子,蓄着短须,体型微胖,正是辛柚想找机会见一见的赵郎中。
“贺大人,我等好歹是朝廷命官,你怎么能因为几句言语就把我们抓起来?”
“就是,锦麟卫就能这般无法无天?”
“锦麟卫的头上当然有天。”贺清宵淡淡开口。
他生得太好,在这森然牢狱中,这么一张脸因格格不入反而让人望之生寒。
“贺某并不愿与诸位为难,只是遵圣意关照辛待诏,面对近日对辛待诏的辱骂污蔑不得不做出反应。这样吧,诸位只要写下保证书,贺某就立刻放你们出去,不会耽误回家吃饭。”
“什么保证书?”
抓来的人里有义愤的,也有胆小怕事的。
贺清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扫了手下一眼。
几名锦麟卫抬了七八张桌过来,铺开一张张白纸,如鹰抓鸡崽般把这些人提到桌边。
赵郎中被提到了离贺清宵最近的那张桌边,被抓来的这些人包括赵郎中在内,无人察觉这有什么问题。
贺清宵这才淡淡道:“就写先前轻信谣言,以后绝不说辛待诏半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