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亲迎,长公主哭棺,这种情形下谁能不跪呢。可这一跪,何尝不是对辛皇后名分的一种默认。
不知过了多久,昭阳长公主倾泻了心中悲痛,对孔瑞道:“去扶你表弟起来,地上冷别着凉。”
孔瑞走过去,俯身去扶辛柚:“辛表弟,起来吧。”
辛柚默默站了起来,轻轻挣开孔瑞的手:“多谢表哥。”
队伍开始回城,本来的长龙变得更长了。
前来迎接的一名武将小声对身边人道:“有没有觉得人数不对?”
“是不大对,不过这也不是咱们操心的。”
两百来名山匪走在队尾,等走进了古朴巍峨的城门,小八一把抓住六当家手臂。
“怎么了?”本来就精神紧绷的六当家吓了一跳。
“腿,腿软。没想到咱们就这么进来了。”
街头的百姓看着缓缓前行的长长队伍,热闹议论着。
“这是接先皇后灵柩回京的队伍啊,万岁爷爷竟然亲自出城去接”
“你们看,万民伞!”
“哪儿呢?怎么会有万民伞?”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辛公子亲自去接辛皇后灵柩回京,路过白云县赶上了水灾,幸亏辛公子救助才使两个村子的人没被洪水卷走。这可是无量功德,一对万民伞算什么。”
“我还听说辛公子力主剿匪,端掉了杀人劫财的土匪窝从哪儿听说的?有个姓段的行商去南边做生意,差点折在山匪手里。前不久他带着商队回京了,我恰好听到的。”
“辛公子是谁?辛公子是辛皇后的儿子啊。”
“辛皇后的儿子?嘶——那岂不是皇子了?”
“这还用说。”
百姓们嗡嗡的议论声飘进兴元帝耳里,兴元帝沉痛的心情好了许多。
木儿这一趟南行在民间收获了巨大声望,也让他将来的打算少了许多阻碍。这一次出门出对了,就是实在危险了些。
等到了皇城,没有百官什么事了,辛皇后的灵柩暂时安置在别苑,辛柚几人随兴元帝进了宫。
乾清宫中温度适宜,立在角落的宫人轻轻挥着扇使空气流动,是出门在外远不能比的舒适。
赐了座,兴元帝目光落在辛柚面上:“这次出门,辛待诏受苦了。”
瘦了,倒是没晒黑。
“能亲自接先母灵柩进京,是微臣的福气,完全不觉辛苦。”
兴元帝看着不卑不亢的少年,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心善,见不得百姓受苦,但凡事要量力而行,便是不考虑自己,也想想你母亲。”
“微臣知道了。”
秀王坐在一旁,静静听兴元帝与辛柚对话。仿佛说话的才是一对父子,而他是彻底的局外人。
“你掉落山坡后失踪多日,是怎么获救的?”兴元帝问。
急报上只说最要紧的事,种种细节并不能体现。
辛柚看了贺清宵一眼,面上露出几分感激:“微臣侥幸生还,多亏了贺大人”
听辛柚说完,兴元帝向贺清宵投去赞赏的眼神:“清宵也辛苦了,朕果然没有选错人。”
被赐座的贺清宵忙起身行礼:“保护辛待诏是微臣的职责。”
兴元帝满意点头,又问起剿匪的事。
辛柚站了起来:“陛下,微臣有一事禀报。”
“你说。”
“以李强为首的一些叛军占据了乌云寨,杀人夺财,残酷无比,使得周边百姓人心惶惶,夜不能寐。而乌云山易守难攻,若是硬攻会造成我方大量伤亡,微臣说服乌云寨原来的人一起合作解决了这一祸患”
兴元帝微微点头:“朕听说了。”
陵县知县的脑袋,还有李强那些叛军,无论生死都押送到了京中,也算近来朝中颇受瞩目之事。
“乌云寨的人大多是走投无路的百姓,这次之后他们想要重回正路,微臣便自作主张收下了他们,请陛下责罚。”辛柚说着跪了下去。
兴元帝眼神闪了闪。
难怪他瞧着队伍人数不对,原来还混进去不少山匪。
“他们都随你进京了?”
“是。”
“有多少人?”
“两百左右。”
“咳咳咳——”兴元帝被口水呛了一下,脸色复杂,“辛待诏有没有想过如何安置这些人?”
他帮着养不是不行,可两百人委实有些多了。要是动用国库养一群土匪,户部尚书估计会和他拼命,动用私帑的话——他也不宽裕啊!
“微臣还有些积蓄,打算在京郊买一处农庄,让这些人种田去。”
兴元帝有些意外:“他们愿意种田?”
辛柚深深看兴元帝一眼,不动声色道:“他们本是失去田地无以为生才去当土匪的,能重新有田地种求之不得,怎么会不愿意。”
这话令兴元帝微微失神。
百姓失去田地沦为匪盗,豪强占据越来越多的良田还不纳税,国库空虚却要增加剿灭叛乱的军饷。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一个王朝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便是走向末路。
这是欣欣力主革新时对他说过的话。
辛柚看到了兴元帝的失神。
带山匪进京,对选择合作的山匪守信诺是一方面,再一个便是她存了这份心思,让这人真切感受一下。人对远方发生的事很难感受深刻,这些山匪留在京城,安分种地,就会一直提醒这人百姓失去土地的后果。
看起来还能听进去,那她这番心思也算没有白费。
“既如此,朕便赐你农庄一处,良田五百亩。”
辛柚拱手:“微臣愧不敢受。”
“怎么不敢受?叛军若不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何时能剿灭,那些村民也因为你才没有丧生洪水中。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这是你应得的。”
辛柚没再推辞,大大方方道谢:“微臣谢过陛下。”
两百来个山匪在这人面前过了明路,就不怕有人挑事了。
就在这时,宫人传报:“太后驾到——”
兴元帝心头一跳,起身去迎。
昭阳长公主跟在后面,已是变了脸色。
母后这个时候过来,定是听说嫂嫂的事了。
太后虽年近古稀,但吃得好,操心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种好日子过着身体比很多四五十岁的人还结实。随着宫人传报声落下,老太太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母后怎么过来了。”兴元帝上前搀扶太后胳膊。
“怎么,怕哀家知道这边的热闹?”
“不是,儿子是觉得天热,一走动就一身汗。您要有什么事找儿子,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太后才不听这些,一双虽浑浊却不小的眼扫过拜倒的众人,视线落在一个少年身上:“哀家听说,辛氏在南边故去,她的养子亲自接她的灵柩进京来了。这里面哪位是她的养子啊?”
辛柚站出来,低头拱手:“微臣辛木,见过太后。”
果然是这少年。
太后眼里闪过嫌恶,淡淡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辛柚低垂着眉眼,慢慢抬头。
太后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这么看了一会儿,忽地一笑:“与辛氏倒是半点不像。”
太后这话一出,兴元帝暗暗皱眉,昭阳长公主更是俏面微沉。
辛柚却十分平静回话:“先母只是微臣的养母,并非生母,原就没有血脉关系,自然不像。”
“哦,没有血脉关系。”太后点点头,一双眼望向儿子,来时的气势汹汹缓了许多,显然辛柚这番话令她颇满意。
太后满意,兴元帝心里却觉懊恼。
母亲惯与欣欣不和,厌屋及乌,不乐见他与欣欣的孩子回来在预料之中。木儿直言是欣欣养子,虽暂时安抚了母亲,却对他以后的打算不利了。
怕太后再找辛柚麻烦,兴元帝淡淡道:“你们长途跋涉,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臣等告退。”
太后冷眼瞧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少年退下,视线落在昭阳长公主身上:“哀家记得你和辛氏一直要好。既然她的养子回来了,你就多陪陪。”
昭阳长公主嘴角动了动。
她留下就是想知道母亲要对兄长说什么,免得木儿不知不觉中吃了亏。没想到母亲还会借着嫂嫂的名义名正言顺赶人了。
兴元帝担心母女二人吵起来,开了口:“昭阳,你也回去吧。朕知道,木儿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你都睡不好。”
昭阳长公主屈了屈膝,离开皇宫。
等女儿走了,太后立刻把憋了许久的话说了:“皇帝,辛氏灵柩回宫,你打算如何安排?”
兴元帝知道早晚要与太后说这个事,在心里叹口气道:“欣欣是我的妻子,自然该葬入皇陵。”
太后大怒:“什么妻子?从她身为皇后离宫出走,让你一个皇帝成了许多人眼里的笑话,她就不配当你的妻子了!”
活着的时候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死了还要荣华加身,葬入皇陵,好事都被她一个人占了?
“母后别激动。”兴元帝抚了抚老太太后背。
太后板着脸:“你答应哀家不许辛氏葬入皇陵,哀家就不激动。”
“母后,欣欣离宫出走,是儿子失信在先——”
“什么失信?”一提起这个,太后更激动了,“你是皇帝,她生不出孩子来,难不成我陈家就要绝后?你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最后交给别人的儿子坐?你娘我是没见识,不识字,但也知道要是由着你这么做了,将来到了地下没脸见你爹”
兴元帝苦笑:“母后,欣欣不是生不出,她离宫出走时已经有孕三个多月了。”
提起这个,兴元帝就忍不住后悔。
他当年若能再坚持一段时间,顶住母后和朝臣的压力,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那又怎么样?她能生,你身为皇帝就守着她一个了?”
兴元帝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儿子不是听您的了嘛。儿子与欣欣毕竟是结发夫妻,想到她孤零零不能葬入皇陵,心里就难受。不瞒母后,儿子心口不舒服好些日子了。”
太后紧张起来:“让太医看过没?”
“看过了,就是早年征战亏了身体,年纪一上来各种小毛病就来了。”
“心疾可不能大意,再让太医院会诊,拿个章程出来”太后顿时把辛皇后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念叨着儿子的身体。
兴元帝耐心听完,放软了语气:“想到欣欣的灵柩在别苑停着,儿子的心就无法安定。母后,您就答应了吧。”
太后紧绷唇角,神色不断变化,最终还是心疼儿子身体,选择退一步:“那你要答应哀家,别哪一日突然又说辛木是你和辛氏的儿子。哀家可不承认。”
兴元帝顿了一下,笑着点头:“母后放心吧,辛木不都说了,欣欣是他养母。”
得了儿子承诺,太后这才满意离去。
兴元帝缓缓坐下,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他不再是多年前会轻易动摇的年轻帝王了,就算是母亲,也不能阻碍他的打算。
不过母亲年纪大了,没必要硬来,一步步向他的打算靠近就行,反正他还在壮年,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
而第一步,就是先让欣欣以大行皇后的名分葬入皇陵。
兴元帝走进书房,从格子里取出一幅画轴。随着画卷缓缓展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俊美少年。
少年生着一双与兴元帝相似的丹凤眼,气质清贵。
大太监孙岩守在一旁,对这种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辛待诏的画像,皇上若一天不看个一两次,连他都要不习惯了。
“孙岩,你说别人怎么瞧不出辛木与朕长得像呢?”
孙岩嘴角抖了抖,心道画待诏华安福为了哄您开心昧着良心画的,您还真信辛待诏长这样了。
“没眼光。”兴元帝冷哼一声,吩咐内侍传宗人令进宫,商议安葬辛皇后的事。
这趟南行的人各回各家,白英才刚下马,就发现白将军站在门口等。
她忙快步过去,嗔道:“母亲,您怎么不在屋中歇着。”
“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歇不住。”白将军打量白英,见女儿都好,问起辛柚,“辛公子还好吗?”
“就是落水后病了几日,现在都好了”提起那个无论何时都镇定从容的少年,白英眼中满是欣赏。
母女二人进了屋,白将军又问了许多关于南行的问题。
白英一一说了,有些犹豫:“母亲,我觉得秀王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说?”
白英把破庙中的事说了,迟疑道:“辛公子若是出事,秀王显然是受益者,可给我的感觉又不像他做的。秀王还对辛公子很亲近”
“那你呢?你对秀王什么看法?”
“我——”白英脑海中闪过秀王的脸,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仅指与秀王相处,是很难对他心生讨厌的吧。
这个想法,白英不敢对母亲说。
白将军拍了拍女儿手背:“你去洗漱休息吧,明日陪母亲去祭拜先皇后。”
“嗯。”
贺清宵离开皇宫后先回了一趟长乐侯府。
连日奔波,好好沐浴成了奢侈,北镇抚司衙门虽有许多事等着他,也要洗去一身尘土再说。
队伍进城的动静闹这么大,长乐侯府自然也听说了,桂姨同样等在府外,翘首以盼。
第309章 不相信巧合
“是侯爷!”站在桂姨身边的侯府管家望见骑马而来的青年,语气带着兴奋。
桂姨上前几步,眨了眨眼压下往外涌的泪水。
南边的种种消息随着急报传回京城,她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听闻侯爷与辛公子做了利国利民的大事,高兴是真的,可在她内心深处,其实不做这些大事也没关系,平平安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贺清宵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桂姨面前。
“侯爷回来了。”桂姨笑着,压下因连日积累的担心生出的酸楚。
“桂姨瘦了。”贺清宵看出桂姨的清减,心生歉意。
“侯爷还没吃饭吧?热水是现成的,快去洗一洗,洗完吃点东西。”
“多谢桂姨。”
贺清宵沐浴更衣,去了花厅。
花厅中的餐桌上摆满了碗盘,一眼扫去少说有十几道菜:清蒸鸭,龙井虾仁,宫保兔丁,火腿笋汤
每样菜份量不多,色香味无不是顶尖。
贺清宵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忍不住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吃个干净。之后漱口净手,准备去北镇抚司。
“侯爷还要出去?”
“我去一趟衙门,处理一下积压的事。”
最重要是破庙中的事,看查到哪一步了。
桂姨知道劝不住,在心里叹口气。
要是侯爷娶了妻就好了,侯夫人能劝劝侯爷爱惜身体。
“侯爷,先皇后的灵柩停在何处了?奴婢想去拜祭。”
“在别苑。等明日我陪桂姨去吧。”
“不用,侯爷有很多事要忙,奴婢自己去就行。”桂姨拒绝,催贺清宵早去早回。
贺清宵匆匆赶去北镇抚司。
“大人回来了。”随着往衙门内走,一路都是问好声。
贺清宵进了办事厅,问黄诚:“查的如何了?”
“回禀大人,经过调查周明没什么可疑,只是比较贪财被王鹏哄骗了。钱大也暂时没查出异常,应是被王鹏随口卷进来的。王鹏是五年前接的叔父的差,他叔父有一子一女,女儿已经嫁人,儿子还在上学堂”
黄诚仔细说了王鹏叔父一家的情况,停了停继续道:“他们家明面上还算正常,深入查探就发现真正的吃穿用度与收入不符大人还记得吏部那位姓佟的主事吗?”
贺清宵很快反应过来:“佟主事与王鹏叔父有联系?”
当初周、纪两家的女眷被没入官奴,吏部这位佟主事想买纪采兰与周凝月,于是进入了锦麟卫视线。
在贺清宵吩咐下,锦麟卫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一直盯着他。
“佟主事每日会见什么人,负责盯着他的人有记录。他前不久与王鹏叔父见过一面,本来这算不上异常,结果因为王鹏查到了他叔父”
从盯着佟主事的角度,不可能他见一个人就觉得对方有问题。而深查王鹏叔父来往亲近之人,也不会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与他见了一面的人身上。可当这两人都是锦麟卫要调查的人时,那就太巧了。
锦麟卫从不相信巧合。
“卑职赶回京城去王鹏叔父家抓人,他叔父已经死了,说是突发心疾,实际应是被灭了口。”
“佟主事那里呢?”贺清宵对王鹏叔父的死并不意外。
王鹏以毒蛇谋害辛姑娘失败,背后势力必然会对暴露的人灭口。在那方势力看来王鹏叔父一死,线索就断了。
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想到锦麟卫已盯着佟主事许久了。
现在的情况是,那方势力以为这件事就止于王鹏叔父这里,不知道佟主事已暴露。而锦麟卫这边,正等着贺清宵下一步安排。
“佟主事看起来一切如常,此时还在衙门中。”
贺清宵面上平静如水,眼底噙着冷意:“不必惊动他,等下了衙半路上直接带回锦麟卫。”
佟主事与之前的冬生一样,显然只是那方势力的马前卒。就是不知通过佟主事,能捕获哪条大鱼了。
北镇抚司这边,看起来风平浪静,百官勋贵的目光都集中在辛柚带来的两百山匪身上。
“两百来个山匪就这么进了城,兵马司是干什么吃的?”有官员在发怒。
也有官员苦笑:“不然呢?兵马司当着皇上的面把人抓走?”
“抓走?诸位恐怕还没听说吧,皇上赐了辛待诏良田五百亩,专为安置这些山匪。”
“这,这真是——”张嘴欲骂的官员反应过来不能当众骂皇上,悻悻闭了嘴。
等到第二日上朝,好几位官员出列,反对如此优待这些山匪。
兴元帝听完,冷冷问反对臣子:“你们的意思,应该过河拆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面对皇上的反问,众臣悄悄抽动嘴角。
皇上对辛待诏的偏爱也太明显了,一连用三个典故
“道义是对寻常人讲的,而不是对无视律法的山匪——”
“谁规定道义是这么用的?朕对这些山匪既往不咎,就是让一念之差走上岔路的人知道还有回头的机会,将来若再遇到需要借助这类人的时候,他们会积极配合,而不是想着乌云寨被卸磨杀驴的前车之鉴,拼死抵抗。”
兴元帝面无表情看着神色各异的群臣,一字字掷地有声:“这些山匪平叛有功,功过相抵,留在京郊当安安分分的良民有何不可?”
有不死心的官员激动道:“他们到底是山匪出身,念在平叛有功,不计较过往已是陛下开恩,怎配耕种陛下赐下的良田!”
兴元帝以隐秘的看智障的眼神看了说话的臣子一眼,淡淡道:“辛木辛待诏为朝廷解决了叛军之忧,还于水灾中救下许多百姓,如此大功封赏良田难道不应当?朕既把良田赐他,只要不触犯律法,如何使用便是他的事了。”
有官员还要说话,兴元帝沉下脸:“英雄不问出处,此事不得再议。散朝!”
大部分官员规规矩矩往外走,如礼部尚书等大臣被留下来,往乾清宫继续议事。
这些大臣互相看看,对兴元帝要议的事有所猜测。
这是要提辛皇后葬入皇陵的事了!
坐定后,兴元帝慢慢啜了口茶,看向垂手而立的几位大臣。
“朕召你们过来,是想商议一下安葬辛皇后一事。”兴元帝留意着众臣神色变化,语气平静,“昨日朕已与宗人令商量过,这是宗人府拿出的章程,你们也看看。”
章程先递给了礼部尚书,再传下去,如此都看过后,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感受到同僚投来的视线,礼部尚书正准备站出来反对,户部尚书先开口了:“陛下,若是按此章程治丧,要耗费大笔银钱。如今各地灾害频繁,国库用于赈灾已很紧张,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哦?那于尚书说说,章程上何处可以缩减?”兴元帝一副真心询问的模样。
“辛皇后已过世一年有余,臣认为没必要停灵数月,还有僧道人数也委实太多了”户部尚书滔滔不绝,一一指出奢靡之处。
礼部尚书嘴角抽动,恨不得一脚把站在他前面的户部尚书踹翻。
他还要反对辛皇后葬入皇陵,怎么就跳过这一步,变成与皇上拉锯治丧开支了?
谁同意了!
等户部尚书嘴巴说干,暂时对争来的结果满意了,突然感觉多道冷嗖嗖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是怎么了?
无意间瞥见兴元帝微翘的嘴角,户部尚书心里一咯噔回过味来:糟糕,忘了反对辛皇后葬入皇陵了。
这也不能怪他,他管着大夏的钱袋子,一见列出来的巨大开支,能不激动吗?
“众卿还有建议吗?”兴元帝目光扫过一张张脸,淡淡问。
礼部尚书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臣以为,辛皇后不该以皇后之名葬入皇陵。”
“不葬入皇陵葬在何处?”
礼部尚书清清喉咙,垂眼逃避皇帝冷下来的脸:“辛待诏的农庄良田位于京郊,秀美开阔。臣觉得葬在那里正合适,辛皇后在天有灵知道在陛下赐给辛待诏的土地上安眠,也一定会满意的。”
“孙卿怎么笃定辛皇后满意?你问过她了?”
礼部尚书脸色难看。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邓阁老这时候开口:“陛下,臣也觉得孙尚书的提议不错。”
翰林院掌院谢呈安站出来:“臣不这么认为。辛皇后于社稷有大功,若不能葬入皇陵,岂不让天下人笑陛下薄情,笑开国之臣寡义?”
“可辛皇后当年离宫出走,代表她抛弃了皇后身份——”
孟祭酒也站了出来:“臣附议谢掌院。人非圣贤,辛皇后当年离宫出走是轻率了些,但比起皇后娘娘的功绩,瑕不掩瑜。”
眼见众臣分成两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兴元帝不疾不徐喝了一口茶。
他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成的,且让这几个喜欢和他对着来的逆臣蹦跶一会儿。
众臣还没争出个结果,内侍来报长乐侯贺清宵有急事求见。
场面顿时一静,众臣齐齐看向坐于上首的兴元帝。
锦麟卫身份敏感,很少会在这种场合下出现,免得刺激文臣武将。而一旦无视这些顾忌,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会是什么事呢?
无论是反对辛皇后葬入皇陵的大臣,还是支持的,此刻都心中打鼓。
随着兴元帝发话,贺清宵很快走了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
“免礼。贺镇抚使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因为意见不同,众臣下意识分了两边站,贺清宵向礼部尚书等人的方向扫了一眼,向兴元帝禀报:“此次接先皇后灵柩进京途中,因为遇雨队伍留宿破庙,夜里有毒蛇爬到辛待诏那里,险些把辛待诏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