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作为阿尔菲德术法界最顶端的三个人,在如今也对维列斯身上产生的异变,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咳咳,好吧,更正一下,刚刚去探查过维列斯情况,又陪伴着那位殿下去过绿河村的精灵法师,在心里其实有一些非常模糊的念头闪过。
【“他爱我。”】
维列斯在地牢里苏醒时,脸颊依旧凹陷,神色也依旧憔悴。
然而当安塔拉看到他时,却觉得对方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让他汗毛倒竖的气息——安塔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维列斯,但精灵法师一对上对方的眼睛,就总是会产生奇怪的幻觉,仿佛维列斯的眼睛里一直在往外迸射某种粉红色的,洋溢着玫瑰香气的细小光点。
【“阿兰说,他真心喜欢我……”】
当时安塔拉是怎么回应维列斯的来着?哦,对,他压根不意外从维列斯的嘴里听到阿兰法师的名字,毕竟但凡稍稍注意一下就能意识到,维列斯迷那位法师简直迷得发了狂,所以他只是双手环胸耸了耸肩,表示如果维列斯确实爱上了那位黑发法师的话,在龙天生的魅惑魔法下,阿兰法师会说出那种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正让安塔拉无言以对的是维列斯无比笃定的回应——
【“不,阿兰说他并非是因为魔法才喜欢我的,他喜欢我的一切,也包括我真实的样子。”】
安塔拉开始怀疑,维列斯也许并没有因为诅咒变成魔龙,但是已经因为诅咒变成了傻子。
不然的话,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维列斯“真的”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免疫龙的魔法,然后还能真心的爱上一只龙。
不是人形化的龙,还是有着“真实模样”的龙。
但维列斯却对这一点坚信不疑,对方用手指抚摸嘴唇的样子让安塔拉鸡皮疙瘩掉了一点(他倒是确实询问过维列斯是不是遇到了问题,不然为什么他一直捂着嘴,然而维列斯之后的傻笑简直让安塔拉落荒而逃——他相信自己接下来两百年的噩梦主角都会是维列斯的傻笑)。
可不管怎么说,维列斯那种过于坚定的态度……或多或少,还是让安塔拉感到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他当然没有蠢到把维列斯的疯话告知给老师和女王,但再三思量后,他还是十分婉转地问出了那句话——
“我曾听闻,维列斯殿下的诅咒并非无法可解,有一个传说……”
“哦,你怎么忽然会提起这个?那只是一个无稽之谈而已。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的解咒办法。”
安塔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卡隆撒法师无奈地打断了,后者隐晦地看了一眼身侧表情郁郁的女王,显然并不想将话题继续下去。
奈何向来聪明伶俐的弟子这一次像是忽然被吞脑怪入侵了脑子一般,依然傻乎乎地说了下去。
“纯净的吻。”安塔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方法会是无稽之谈,只要维列斯殿下能够得到一个纯净的吻,他身上的诅咒便会消失——这听上去似乎并不难。”
好了,现在卡隆撒法师瞪着安塔拉的表情就像是真的在看一只吞脑怪了。
而且还是已经把脑浆吸吮干净,正在懒洋洋晃动触肢的那种。
“你觉得这不难?你——”
接下了卡隆撒法师话头的是女王。
她冲着安塔拉苦涩地笑了笑,声音沙哑而低沉。
“没错,一个吻,听上去似乎并不难,然而这个吻的‘纯净’是有要求的……它要求有一个人,在没有魔法,没有诱骗,没有任何非自然手段的干涉下,发自内心的爱上一只巨龙。而且,这种爱还必须囊括巨龙的两种形态,这就意味着一个人不仅仅要爱上龙的人形,还要爱上它的龙形。”
女王深深地看着安塔拉,问道:“安塔拉,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会在没有任何魔法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爱上一只长满利齿,鳞片与骨翼的怪物吗?”
好吧,若是不知道龙的真实身份,一只龙在人形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他们通常会表现得英俊高大,武力超群并且有着丰富的学识,而且巨龙们超强的魔法感知会让他们自然而然地探知到自己恋人们对另一半的喜好,然后,他们便会理所当然地变成那些倒霉蛋们所青睐的模样。但这一切的前提依然是巨龙们的魔法……那强大到就连它们自己也无法停止的,宛若生理本能一般的魔法。
至于龙的另外一个形态——哦,别提了,哪怕只是一个假设,但安塔拉还是在女王的问询下打了个寒战。
那是连想象都会让精灵法师感到恶心和晕眩的恐怖画面。
“咳。”
卡隆撒在一旁装作无意地轻咳了一声。
安塔拉的表情实在太过于难看,逼得年长的宫廷法师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提醒精灵,维列斯不仅仅是一只未来的巨龙,同时也是女王的孩子。
好在女王仿佛没有注意到安塔拉铁青的脸,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声音里也多了些与女王身份并不符合的颤抖。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用我的爱来解除那孩子身上的诅咒,”女王的语调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毕竟,母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计一切,最慷慨的爱意了,不是吗?然而……”
然而她依然会畏惧。
女王在心底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泣音。
当还是婴孩的维列斯冲着她发出无邪的咯咯笑声时,有那么一瞬间女王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不计一切地爱这个孩子的一切,然而当维列斯从襁褓中探出双手,露出如同细小鱼钩般弯曲尖锐的爪子时,女王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了恐惧。
她终究还是没办法拯救自己的孩子。
当年的维克多在发出那恶毒的诅咒后,随即便说出了解咒的方法——所谓的纯净的吻,实际上是要求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冥冥之中,深爱着一头巨龙最原始的本性与模样。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女王的话音落下后,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格外沉郁。
在重新讨论了“纯净之吻”的定义后,显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阿尔菲德王室血脉诅咒的不可解。
“抱歉,我,我可能是晕了头了——”
安塔拉顶着卡隆撒老师冰冷到如同匕首般的瞪视,脸色苍白地喃喃低语道。
他一点都不怀疑等女王离开后,老师大概会用相当“严厉”的手段好好教训他一番。而就在安塔拉在心底拼命向命运女神祈祷一个救命转机时,他腰间的通讯石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蓝光。
紧接着,一道因为过度恐惧而近乎破音的女声响了起来。
“王庭骑士团副团长蕾丽安,向所有可以接受到这段讯息的人发出求援,位置是卡洛地区绿河村,我们遭遇了深渊妖魔的袭击,重复,我们遭遇到了妖魔的袭击——”
作者有话说:
众人:谁会喜欢一头龙啊啊啊啊好恐怖——
阿兰(皱眉)(一把揽住维列斯):……你们这群不懂欣赏的人类!
第41章
对于这片大陆上的原住民来说,如果一定要选出他们最厌恶的特殊存在,排名第一的大概就是扭曲混沌,会带来无尽瘟疫与死寂的魔龙,而排名第二的,大概就是妖魔了。
在最初的混乱时代,自深渊中而来的妖魔们在整片大陆上肆虐了数千年之久,人类,矮人,兽人,精灵……数之不尽的生灵在那些怪物的触肢与利齿之下,遭受了任何文字都无法准确描述的痛苦奴役和虐杀.直到以三女神为代表的善神,以及迄今为止依旧流传在吟游诗人歌曲中的英雄们,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后终于将深渊与主物质面的裂隙封闭,妖魔带来的血色阴影这才彻底消散。
但即便是这样,在某些情况下,依然会有妖魔想方设法从裂隙的遗迹中强行降临到这片大陆上——而无一例外的,每一次妖魔的出现都代表着混乱,鲜血以及死亡。
绝大多数妖魔都对物理伤害以及法术伤害有着相当程度的免疫,当然借助神灵们的力量,强悍的战士以及机敏的法师确实可以利用神术来剿灭妖魔。
但妖魔之所以让人感到棘手,最重要的原因是它们不仅仅可以伤害一个人的身体,更能腐蚀人类的灵魂。
考虑到能够欺骗法则降临到世间的妖魔最多也只是连名字都无从得知的低阶妖魔,这些该死的玩意儿行事往往比传说中那些外形狰狞力量强大的同类更加隐蔽与狡猾。
必要的时候,它们甚至能以一道虚影的形式直接寄生在某个倒霉蛋的灵魂暗面——而一旦它们寄生成功,那个人所拥有的某些情感,咳,或者说,某些正常的人格上的小瑕疵,便会被妖魔无限放大。
贪者愈贪,狂者愈狂。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所有人都相信,在大裂隙封闭之后,这片大陆上出现的那几位著名暴君还有那几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法师,背后都有妖魔的影子。
甚至还有传言阿尔菲的最著名的悲剧主角,屠龙者维克多之所以会落到那般下场,也许也跟某只妖魔的设计有关。毕竟在大裂隙封闭之前,整片大陆唯一可以压制妖魔的,只有那可怖而强大的恶龙。
据说,对于龙来说,那些吱吱乱叫长满脓包与触手的怪异生物十分类似于功效特殊的药物,它们体内强烈的负能量可以很好的抵消龙族体内永远澎湃汹涌的魔火,因此龙族从来都不介意在闲暇时分花上一点功夫去捕食和吞噬那些软哒哒形状怪异的“小东西”。
但是在细究这片大陆的食物链关系之前,让我们稍稍把时间往回拨一点——回拨到妖魔尚未出现,绿河村一片平静,而阿兰正在自己的小屋里,带着蔷薇般红润的面颊与闪亮的眼睛,傻笑着跟在跟龙蔓小格林享受着早餐的那一刻。
因为某个原因,这天小格林与阿兰的早餐是超乎寻常的丰盛与美味(毕竟阿兰也不是经常在天蒙蒙亮时便会倏然惊醒,然后因为过度亢奋而无法入眠,只能把如火的激情全速投掷在厨房中)。
刚刚接触到爱情甜美的乡村法师用蜂蜜烤了一些焦糖桃子,那些桃子就像是维列斯所珍藏的那批一样,饱满而又多汁,在炙烤后则会变得格外绵软香甜。
他用那些桃子做了一大份焦糖桃子布丁,吃起来软绵绵甜滋滋的,非常契合制作者胸臆中充盈的某种心情。
除此之外,还有用绵羊奶酪作为填馅的酥皮炸馅饼(上面淋上了一大勺酸甜可口,鲜红剔透的醋栗果酱);用培根肉卷成小束,煎得焦脆可口的芦笋卷;当然也不会少了豌豆和酸奶油一同熬煮的豌豆汤,以及用来佐汤的咸面包卷,后者也被刷上了橄榄油,撒上了欧芹和大蒜,烤成了诱人的金黄色。
哦,对了,阿兰还额外给小格林准备了自制的软冰淇淋,冰淇淋是直接利用魔法快速搅拌奶油制成的,吃起来就像是云朵一样柔软,上面淋上了双份的蜂蜜,蜂蜜里还裹着脆脆的果仁以及切碎的果干,在金色的蜂蜜浸润下,那些紫红或橙黄的果干就像是宝石一般散发出迷人的光泽,而盛放软冰淇淋的不是普通木碗,碟子或者是小铜盆,而是一大份刚刚烤出来还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华夫饼。
这份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有些过于丰富的早餐,很快就被精神抖擞的小格林以风卷残云的姿态干掉了一大半。
每吃一口,它那蜷缩在椅子下的粗壮藤蔓便会情不自禁地晃动许久。位于桌面上的枝干则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簇又一簇粉红的小花。
好在这些小花在开花之后,倒没有长出令阿兰多少有些头疼的触肢和牙齿,事实上,它们看上去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花朵——妍丽而丰满的花瓣让它们有点儿像是蔷薇,又或者说,玫瑰。
在阿兰看来,这些花似乎更接近于龙蔓这种魔法生物在愉悦时表现出来的特殊生理反应。
龙蔓晃了晃枝条,那些花整齐地掉在了桌面上。
“这是……送给我的?”
阿兰一怔,然后便看着小格林那还沾着奶油和蜂蜜的花盘微笑了起来。
他今天总是会忍不住笑个不停。
小格林晃动着自己的花头。
“多谢。”
阿兰再次勾起了嘴角,他拍了拍龙蔓那浓绿欲滴的叶片,将那些漂亮的粉色花朵收集了起来,做成了一束小小的花球,搁在点了些许蜂蜜的水樽之中。
蕾丽安赶到乡村法师家时,看到便是眼前悠闲的一幕。
美好的早餐,温柔的法师以及悠闲的乡村风景什么的……想到自己的来意,这位王庭骑士团的副团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喉咙深处不由自主地渗出了些许苦涩与无措。
当然,她之所以停下步伐还有一部分原因跟那忽然从她脚尖前钻出的碧绿枝条有关,那些枝条显然也是小格林的一部分,颜色碧绿,但每一片叶子都锐利得像是锋利的钢刃。
而现在这些绿色的钢刃正直直地对准了她。
“啊,是你——”
幸而在被龙蔓以骇人姿态撕碎之前,阿兰已经发现了蕾丽安的到来。法师当然还记得这位红发女性,昨天正是她守在受伤的拉尔特身边的。
“王庭骑士团副团长,蕾丽安。”
蕾丽安干巴巴地冲着阿兰自我介绍道,末了,她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
“抱歉,阿兰法师,我好像打扰到了您与您这位……”她为难地看了一眼小格林,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这位‘宠物’的早餐。”
女人的声音变得愈发干涩与紧张。
当阿兰毫无防备地朝着她走来时,背对着他的那根龙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那些狰狞得宛若噩梦般的花盘齐齐张开,正无声地冲着蕾丽安释放着惊人的敌意。
蕾丽安一点都不会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处在阿兰法师的视线范围内,那根恐怖的植物系魔物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撕成碎片。
她的额角冒出了些许冷汗,但她还是抓紧机会,冲着面前年轻的法师急切开口道。
“可我之所以来此,确实是因为我有要事相求。阿兰法师,我知道你是我们的团长,拉尔特殿下的多年好友,我恳请你……恳请你去看看他。”
“啊?是发生了什么吗?等等,该不是拉尔特昨天回去出了什么意外吧?”
阿兰奇怪地看着面前满脸紧张的蕾丽安,虽然跟后者的接触很少,但阿兰有种直觉,女人本不应该是现在这么紧张惶恐的模样才对。
但一想到自己昨天刚刚拒绝了拉尔特的告白,阿兰心中又隐约腾起了些许不安和为难。
“我觉得,拉尔特殿下有点不对劲,不是那种不对劲……”蕾丽安抬起手,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下。她压低了声音,嘴唇翕合着,脸色有些苍白,“我想拜托你,阿兰法师,去检查一下他。我,我怀疑……”
蕾丽安犹豫了一瞬才把自己心底的猜测说出来。
“我怀疑拉尔特殿下被妖魔寄生了。”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僭越且疯狂的猜想。
尤其是考虑到拉尔特早在受伤的那一刻,就已经经过了严密而繁复的法术检测,而骑士团的随团牧师更是相当确定拉尔特并没有受到任何负能量的侵蚀,也没有被诅咒的迹象。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蕾丽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冲着面前的黑发法师说道。
“虽然我拿不出任何的证据,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她喃喃说道,“那位殿下之前可不是那样的,好吧,那家伙之前确实有点贵公子的臭脾气,可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一靠近我就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光明女神在上,这世上能够让我起鸡皮疙瘩的怪物可不太多。”
之前他们遭遇的那场战斗,本来就处处透着蹊跷,而蕾丽安更是亲眼看到了黑影遁入拉尔特的体内……
关于妖魔如何寄生人类的记载大多封存于法师塔的最深处。
蕾丽安也只是影影绰绰听过一些传说,可即便是零碎的只言片语,也足够让她不安了。
而最终让蕾丽安做出这种可怕猜测的,则是昨天晚上拉尔特在听闻维列斯的消息后所露出来的表情。
蕾丽安敢发誓,自己从未在一个正常的人类身上看到过那般恐怖而扭曲的表情——那压根就不是昔日神眷者应该有的表情。
那种强烈的嫉妒,仇恨与杀意,只可能来自于深渊。
而妖魔一旦寄生到了一个人的灵魂内,唯一可以发现这件事的,只有受到魔法眷顾的施法者。
可不妙的是,在之前的战斗中,王庭骑士团的牧师受伤严重,不得不先行一步脱团去往神殿进行治疗。
“唔,这也……这也太巧了一点。”
阿兰不由地嘀咕了一句。
蕾丽安扯了扯嘴角,用同样干涩的声音重复道:“没错,巧得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当骑士团的随团牧师离开之后,在绿河村这种穷乡僻壤,方圆十里唯一能够找到的施法者便有且只有阿兰了——一名擅长园艺,会催肥南瓜,西红柿,帮助村民们种出更多小麦以及更甜的苹果的……咳,乡村法师。
哪怕蕾丽安还有任何别的选择,哪怕是一名牧师学徒,又或者是披着灰袍的野法师,她都绝对不会在这个早上来到阿兰的小屋前。
低等级的妖魔或许确实狡猾而阴险,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在攻击力和魔法的恶毒度上有所欠缺,要知道哪怕是最低等级的劣魔都可以跟一名有着老道经验的圣骑士打得有来有回。
而阿兰……
蕾丽安隐蔽地打量着面前的黑发法师胸口涌起的愧疚感和自责简直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即便知道阿兰曾经跟拉尔特一同在大陆上游历过,并不是那种傻乎乎蠢到火球术都放得乱七八糟的蹩脚货,可在蕾丽安看来,阿兰还是有些过于……过于柔弱了点。
年轻的法师头顶堪堪齐平蕾丽安的下巴,身形瘦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还有那仿佛在牛奶中浸泡过的细腻肌肤以及湿润漆黑的眼瞳——黑发法师身上嗅不到一丝一毫的攻击性,他显得是那么的柔软甜蜜,宛若银勺上颤颤巍巍散发香气的蛋奶布丁,他只适合被某些人含在嘴里吮出甜汁,而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跟一只可能的妖魔对峙。
但蕾丽安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拉尔特真的如她那荒谬的设想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妖魔选定寄生,那么留给他,以及整个王庭骑士团的时间就不多了。
按照传说中的说法,一旦成功寄生,妖魔便会在王子的身体里慢慢孵化,它会将人类的黑暗与负面情绪催生成邪恶而恐怖的风暴,同时它便可以趁着混乱,躲在那人的身体深处大快朵颐其虚弱的灵魂。
一旦被寄生者的灵魂被彻底吞噬殆尽,留在主物质面的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而且成功孵化后,妖魔的等级也会得到提升。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是……一只成功孵化的妖魔可不比一只魔龙更好对付。”
蕾丽安喃喃说道,看向阿兰的神色复杂且急切。
“我知道我说的可能有些荒谬。”
不管怎么说,拉尔特都是曾经的神眷者,就算如今他已经不再受到女神们的宠爱,残留在他体内的圣光,也不至于让他受到妖魔的侵扰。。
“可我确实需要再次确认一下……”
“好的。”
阿兰没有等蕾丽安说完便答应了下来,他抬起眼眸,直直看向满脸惊讶的红发剑士,眼神格外锐利。
“其实我一直隐隐预约觉得他似乎有点怪。”法师低声解释道,“之前那份治疗药剂我已经给他加了那么多蜂蜜了,可是他一直都在嚷嚷着苦。”
“还有……”
一边说着阿兰一边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窗口,纤丽的面颊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他的窗口空荡荡的,安安静静,显得纤毫不染。
阿兰震惊于自己的迟钝,一直到现在才发现问题所在。
要知道,在平时他要是做了那么多美味的甜食,那些坏脾气的小邻居们早就急急忙忙簇拥上来讨要属于它们的那一部分。
可自从昨天晚上拉尔特来过他家之后……妖精们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想要确认一个人的体内是否寄生着妖魔,其实相当简单(前提是你是一名施法者)。
作为法师,阿兰需要做的,是趁着拉尔塔没有防备的时候,向他释放一个真言术。紧接着,他便可以开口询问对方是否来自于深渊,是否是一名妖魔。
作为深渊来客,每一只妖魔对于人类来说都称得上狡诈阴险且谎话连篇。
然而,无形的规则之下,唯独这两个问题,妖魔无法以谎言掩饰真实答案。
它们只能承认自己的身份。
“然后妖魔便会现出自己的真身。”
蕾丽安带着阿兰来到了王庭骑士团在绿河村的营地,她紧绷着脸,认真地冲着法师叮嘱道:“……我给你的护符来自于光明女神神殿的大祭司长,是大裂隙之战的遗留物,它最少可以抵挡住中阶妖魔的攻击。”
红发剑士小心的将那枚由日光石制成的护符挂在了阿兰的脖子上,后者勾了勾衣领,简单的亚麻长袍便将这枚珍贵的护符藏在了布料之下。
“然后你便可以发出消息了——我们会立刻冲进去救你的。”
话音落下之后,蕾丽安侧了侧身,好让阿兰可以看到自己身后那几名王庭骑士团团员。他们都是蕾丽安在骑士团中最信赖也最亲密的战友,尽管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实在很难相信蕾丽安对拉尔特那过于大胆的揣测。但凭借着对蕾丽安那野兽般直觉的信赖,这些人还是略有些无奈地站在了她这边。
虽然即便是在这一刻,阿兰还是可以感觉到,其中有好几个人对蕾丽安的行为有些不以为然,
“唔,希望拉尔特到时候不要太生气——”
阿兰听到有人用非常小的声音嘀咕道。
“拉尔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沦落被妖魔寄生吧……不是说那家伙的心脏是用钻石捏的吗?”
蕾丽安显然也听到了那些人的窃窃私语,红发剑士握在圣剑上的手背上瞬间浮现出了清晰的青筋。最后还是阿兰主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才让蕾丽安冷静下来。
“冷静一点,蕾丽安副团长,问题应该不是很大,不管怎么说,你们可是王庭骑士团,再怎么样若是情况真的倒了最坏的那一步,咳,我相信你们还是能解决问题的。”
再不济,也还有小格林。
被各种甜品填得茂盛饱壮的龙蔓此时就像是巨大的林蚺一般,于阴影中缓缓盘绕。被蕾丽安打扰了早餐后,原本活泼开朗的它立刻就表现出了危险且暴躁的一面,以至于阿兰最后不得不许诺了比正常食谱多出了三倍的零食,才勉强让小格林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