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太醉,酒气却很重,上了车就把驾驶座上的秦冬阳搂进怀里亲。
秦冬阳左躲右躲,“顾小江还在阳台上往下看呢!”
“他成年了!”林巍不管不顾,坚持把秦冬阳捉进怀里。
秦冬阳只好让他吻。
林巍亲了好久好久才把脑袋贴在秦冬阳的肩膀上喘气,然后说了一句他从来不曾说过的话,“秦冬阳我害怕。”
“对不起!”秦冬阳明白他,“我以后不会了,真不会。”
林巍摇摇头,“我害怕自己没爱上你。没爱上,今天怎么过呢?怎么会这么高兴呢?”
秦冬阳动容。
林巍抬起脸来,痴痴地看秦冬阳,“我的好日子来了,是不是?”
秦冬阳嗓音微哑,“是!我们的好日子。”
“我希望自己有能力给你好日子。”林巍轻声说,“而不仅仅是愿望。我希望自己做的都是你的需要,不会适得其反,不会好心办坏事。秦冬阳,我对你的一切不是善良也不是赎罪,只是爱你。我们要爱很久,很久很久。”
秦冬阳双目流光,莹亮得骇人,他很认真,但亦哽咽,“我爱您。”
“我爱你!”林巍非常认真地强调,“爱人的世界没有尊敬,只有你我。”
“我爱你!”秦冬阳重新说,“我爱你林律!我爱你,林哥!”
这是除了吵架冲动,除了情绪上头的时候,秦冬阳第一次正正式式地用平称对林巍说话。
林巍再次吻上去。
秦冬阳迎过来,不管车外的阳台上有没有人在看自己了。
哗啦啦地鞭炮声在外面的世界炸响,炸进车内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心里。
好日子来了。
第183章 金字心安
车到林宅已经十一点了,林北得坐在沙发里面看电视,桌面上只有几个桔子一盘花生,他见儿子带秦冬阳回来,只抬抬眼,“路好走么?”
“高速上没有雪,挺好走的。”秦冬阳赶紧回答,然后直奔厨房去了。
水隽影坐在操作台边,笑盈盈地对他说,“已经开始包了。”
秦冬阳马上说,“我去洗手。”
林巍见他忙乎乎地跑出来,提醒,“羽绒服!”
秦冬阳一把拽掉羽绒服,想也不想地塞进林巍怀里,嘴里不知对谁说,“快点儿!一会儿就包完了。”
林巍不懂这有什么可急的,但也没问,眼瞧着他快步跑进卫生间去,将羽绒服放在客厅里的沙发扶手上,目光迅速地掠了一下父亲。
“六安瓜片。”林北得淡淡地说,“小庆送的。”
林巍闻言也顾不得自己没有洗手,一把将茶壶里的壶芯提了起来,同时皱眉,“不是这个泡法。您有时间也和我师父学学么,各样茶有各样的喝法。”
大概是因为除夕之夜的缘故,林北得没计较儿子的嫌弃,反而点了点头,“快有时间了。”
林巍闻言再次看看父亲。
秦冬阳哒哒哒地跑进厨房去了。
林巍在沙发里坐下,倒了一小杯茶放在鼻端,仔细嗅嗅,也不至于不能喝,刚刚表现出来的鄙薄就淡下去,怀疑向乾教给他的那套理论偏理论了。
“一年忙到头,”他找话说,“小庆还得给您送东西?”
“瞎操心。”林北得语气平淡,“我这辈子就没养明白你,别的孩子都不觉得亏待。”
林巍没吭声。
别的孩子不是真的孩子,林政委给赏识就会感激。
况且,他也没赏识过林巍。
“小秦挺好。”林北得捏裂一颗花生。
林巍眉毛轻动,“您也不是才认识他。”
“以前没留意。”林北得说。
林巍反驳不得。
在这点上,父子二人异曲同工。
他也去捏花生。
得有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父子二人就那样相对喝茶,嘎巴嘎巴地剥花生,不说话。
没话说。
到底还是林北得先找到了新话题,“下午,你姑姑来电话了。”
“哦!”林巍依旧平淡,疏离父母的人通常疏离其他长辈,林南予身为女性,身为知识分子,自然要比林北得细腻柔婉,但她性格深处有同兄长极其相似的一部分,发现侄儿不亲近自己,便没强行拉拢过关系。林巍读大学时她只在最初几天去探望过一次,没得到正经欢迎,再也没有出现。
“肯定你了!”林北得道,“说你这两年在业界挺有名气。看来当初让你跟着向乾,没留在她身边是对的。”
林巍又不吭声。
留在体制外也是他抗争成功的结果。回头想想,只要认真抗争似乎都能有效果的,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呢?
“她还说你手上有个案子跟T市那边交叉极大,欢迎你跟她多沟通。”林北得又道。
“嗯!”虽然依旧是语气词,林巍却郑重多了,类似答应,承诺,也像挺认真地听话。
林北得凝目看看儿子,把一颗很肥满的花生放在他手边。
厨房里的何姨大声笑起来,不知听到了什么开心事。
父子二人一起朝那边张望,相似而又不同的两张脸都升起克制而又清晰的喜悦。
何姨在这个家里做习惯了,总是默默干活,鲜少如此忘情地欢笑。
笑是最好的风水。
差十分钟零点的时候饺子端上了桌。
桌上还有一大堆没怎么动筷的佳肴,何姨忙着加热,林巍拦她,“饺子要吃热的,别的不必。您一起吃。”
何姨坚持要热,水隽影跟着说,“快坐下吧!你最辛苦。”
何姨这才坐下,有些感慨地看看热气腾腾的饺子,不知说什么好。
“三鲜馅的!”秦冬阳兴致勃勃地对林巍说,“比芹菜馅的好吃。”
林巍瞅着他笑。
“那快吃啊!”何姨就说,“不用等零点啊!只要敲钟的时候还在吃就行!”
水隽影不出声,只用公筷夹了一个饺子给秦冬阳。
林北得也夹起一只放进嘴里,嚼两下,品评说,“是好吃。”
秦冬阳忙把那粒饺子放进嘴里。
林巍见他吃得挺香,也夹一粒给他。
“你吃你吃。”秦冬阳含混不清地说,话没讲完嘴巴一僵,半张半闭地不动弹了。
“怎么了?”林巍心里一紧,伸手就掰他的下巴。
何姨已笑起来,“这么快就吃到了?硬币太脏,包了两颗带糖果的。就两颗。小秦先生好福运呢!”
林巍陡然绷紧的心立刻舒展开去,“吓我一跳。”
秦冬阳还不恢复咀嚼,“可是……沾牙……”
何姨越发笑了起来,“怨我怨我!怕水果糖煮化了烫嘴,放的奶糖。哈哈,小秦先生这个样子太好玩了!”
水隽影伸手拍拍秦冬阳的后背,“再嚼几下就好了。奶糖和饺子一起,味道会有点儿怪。不过人生百般滋味,也是一种体验。”
秦冬阳有些腼腆地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看水隽影的时候电视里的新年钟声响了起来。
小庆重任在肩,没回老家过年,就在院子里的厢房住着,这时放起一大串几万响的鞭炮,噼噼啪啪地炸起来。
要赶这一分钟的饺子,披着火药气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蹿进餐厅,硝烟中凯旋的战士一般扑过来。
何姨早给他准备好了碗筷,料碟都不要倒。
小庆一屁股坐在林北得身边,丢了一粒饺子进嘴才说,“新年快乐。”
秦冬阳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正在琢磨怎么会有人这么动作迅速的时候,手心里多了一件硬硬的小东西。
他诧然转头,看向身边的水隽影。
水隽影声音不高,“不能给压岁钱了,这是新年礼物。”
秦冬阳张开手,掌心是一颗安字挂坠,足金,半根拇指大小,沉甸甸的。
“伯母!”他讷讷说。
水隽影抚抚自己胸口,“戴在这儿。心安。长辈对孩子的祝福。”
比刚出锅的饺子更烫更热的东西骨碌碌地落进胃里,钻入心窍。
何姨赞叹地说,“真好。真好看。”
林北得点点头,而后对看热闹的小庆说,“好好攒钱,给对象买。”
小庆闻言按按林北得提前给他的那个一寸厚的红包,心说钱好攒,对象在哪儿藏着呢?
外面的鞭炮好像燃不尽,林家的结束了,还有别人家的,远远近近此起彼伏。
水隽影守了大半夜,受不住累。林北得推她回卧室去。
桌上的饭菜太多了,林巍让何姨也去休息,自己同小庆拼酒。
过年,小庆不怕露露酒量,同林巍干掉大半瓶茅台。
秦冬阳说什么不让喝了,“您在我哥家就有点儿醉了,可以了可以了。”
“您?”林巍醉眼迷离。
“你你你!”秦冬阳只好说,“不准再喝了。”
“那你喝!”林巍转向小庆,“你没人管。”
小庆这个生气,果断起身,“我也不喝了。咱俩不是一伙的,我不陪你。”
说完他就走了,毫不犹豫,半点儿拖泥带水的意思都没有。
“啧?”林巍不满,瞧秦冬阳,“我用他陪?”
秦冬阳哭笑不得地扶住他,“不用不用。咱们回屋躺会儿吧?再喝你就是酒味儿的了。”
林巍笑,“冬阳嫌弃坏了。你说你……哦,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林哥不一直是个烟酒之徒吗?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
秦冬阳看住他,低低地道,“我没脸说。第一眼看见您我就……还那么小呢,您又有沈律,真不应该,可是就心动,没法子。我也总问自己,怎么会有那么俊酷又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呢?对谁都好又对谁都不好……您是怎么做到矛盾统一的呢?太吸引人了!”
林巍靠近他,也低着声,“是你傻,小傻子,长这么多年也没变聪明,林哥是个火坑啊……”
“我愿意。”秦冬阳想也不想,“我愿意跳。咱俩一起在坑里,做伴!”
“嗯。”林巍静了一会儿说,“做伴!”
他把秦冬阳手心里的吊坠拽出来,因为喝多了酒,臂上还有新伤,动作不怎么稳,半天才把那小东西戴在秦冬阳的脖子上。
戴好了,他伸手摸摸,觉得那个安字果然离秦冬阳的心跳很近,满意地点点头,“秦冬阳,你是林哥的人,也是林家的人了,责任重大身份要紧,以后……呃,以后要好好的,好好好好地爱护自己,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秦冬阳想起他跳江呼喊自己的样子,眼睛湿湿的,“我肯定会。”
酒醉的林巍扳着秦冬阳的脸一通细看,然后跳了十万八千里地说,“你得偷偷是林哥的人,不能告诉你哥,他会同我打架!还得让着他,烦!”
秦冬阳又笑了,一本正经地点头,“好,我偷偷是你的人。”
林巍心满意足地拿额抵住他,呼着酒气说认真话,“冬阳,林哥去年除夕还觉得以后会岁岁荒芜,今年就什么都有了。人生不一定的,多冷多苦都用力忍忍,说不定就有你的秦冬阳走过来了。”
秦冬阳一把抱住他,“你的秦冬阳早来了!”
作者有话说:
也许不是每个林巍都能遇到秦冬阳,不是每个秦冬阳都能等到林巍,也许很多父母的恶劣永不悔改,有些人并无运气遇到秦大沛和林天野,甚至向乾和沈浩澄……那也再忍一忍,再等一等。
愿三亚的海滩只有浪漫没有结束,愿所有被命运亏待过的生命都有机会得到补偿。
远处的邻居在放二踢脚——咚!当!
林巍把秦冬阳压进床里,动作急促地骂,“林天野这是什么破秋裤!”
秦冬阳顾不上笑,小声问,“您喝这么多,行吗?”
“又不生孩子。”因嫌裤子麻烦,林巍稍显粗鲁,“怕什么的?”
秦冬阳脸红起来。
他是觉得林巍的心跳够急促了,再兴奋……
林巍终于战胜了林天野难缠的破秋裤,一点儿也不感激人家温暖了他的爱人那么久,嫌弃不已地丢了老远。
“今天特别重要。”覆住人,他很武断地说,“大年初一,特别重要。”
秦冬阳无暇争论这个,在情事上,秦冬阳似乎是上天为林巍准备好的一道珍馐,落入口掌就没余地。
有些东西可能真是安排好的,谁适配谁,谁该爱谁。
秦大沛接到了越洋电话。
这是他那摒弃前尘却不能斩断母子之情的老妈近几年的习惯,除夕之夜总会同儿子通个电话。
选择性的地说了说近况,互问安好彼此叮嘱,一番大同小异但却十分必要的交流之后,秦大沛在他妈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问,“我婶儿说,当年他们领养冬阳,是您促成的?”
他妈略顿一下,“摊开说了?”
“嗯。”秦大沛不提细节,“你怎么做这种主?”
他妈又顿一会儿,而后缓缓地道,“那孩子刮风下雨地在街上乱晃,小脏狗儿般。一开始有人心疼,时间长了都习以为常了。毕竟有亲人的,国家不好管。你遇见了两回,问过我,我告诉了你他的情况。你皱眉说,冬天来了怎么办呢?是啊!那是春天,到了冬天怎么办啊?所以妈想了很多办法花了很多力气,没让他在严寒季节赤身露体食不果腹。”
秦大沛觉得自己的血液逆流起来,“我?我说过?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人生那么多事,”他妈则道,“你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要顾的东西多了,怎么会都记得?洗过澡穿好衣服的冬阳和街头流浪儿半点不一样,但那是我儿子一步三回头的牵挂。现在看,家这样父母这样,有个弟弟在身边陪着你,是妈的明智。你们还好吗?”
秦大沛良久才说,“很好,就是亲兄弟。”
肖非艳见他眼睛起了雾水,担忧上前,等他挂掉电话才问,“说什么了?”
秦大沛看住媳妇,微笑着说,“秦冬阳就该是我弟弟。
大年初一,绝大多数地方的风俗是不能睡懒觉,向来注意礼节的秦冬阳却实在挣扎不起来。
林巍狂撒酒疯,一直折腾到天光熹微才肯消停,秦冬阳等不了他结束就去撵周公了。
周公等在梦里笑话他,“全身上下只戴一个安字吗?”
分明还趴着个林巍,秦冬阳厚脸皮想。
如果是打架,被身高体重远超自己的人死死压住得是多要命的事情?
这就能不同了。
秦冬阳哪里都扁扁的,却在呼吸受限的情况下睡得酣甜无比,什么挂碍都没有了。
林巍甚至还留在他身体里,秦冬阳依旧惬意舒展地睡着。
爱能抵一切,也能消一切。
何姨轻手轻脚地收拾着隔夜残桌,水隽影推动轮椅出来,动作也悄悄的。
“喝不少!”何姨压着嗓子说。
“嗯!”水隽影淡淡地笑,“要不然也该多睡,年轻时候不睡什么时候睡呢!不要惊动他们。”
何姨看着相处了好几年的水隽影,心想当妈妈的就是当妈妈的,仙女儿也得慈爱起来才好看呢!
林巍用脚趾挠秦冬阳的脚心,秦冬阳睡着缩,缩来缩去缩成了一团,仍旧呼呼呼地。
林巍爱怜不已地欣赏一会儿,觉得自己酒臭冲天,不配同秦冬阳躺在一起,摸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刚洗完秦大沛就来电话。
林巍眼见秦冬阳翻了个身,不乐意道,“法定假日!”
“还我弟弟!”秦大沛也不客气,“我通知我叔我婶做饭了,晚上过去吃。怎么着?啥时候回家还得征求你同意啊?”
林巍面容一凛,“吃饭?”
“嗯!”秦大沛说,“吃二十来年了,好坏莫论,肯定不能毒死。我家的事儿我处理,你少操心。”
林巍盯着歪歪倒倒地坐起身的秦冬阳,严肃道,“我肯定操心。”
秦大沛啧一下,“拖着是个事儿吗?兄弟帮你破障碍去,不跪谢,还啰嗦?既然躲不掉,有我护着不比他自己面对好吗?”
林巍琢磨半天,承认秦大沛的道理,但却依然不能放心,一边帮秦冬阳洗澡一边嘱咐人,“你麻木点儿,百毒不侵做不到,也别太敏感了,谁说句硬的都能伤着你。”
秦冬阳顶着满脑袋泡沫靠在他身上,“受不住我就跑,反正有你了!”
林巍帮他把沫捋掉,“有我了!好赖你都快点儿回来,我着急。”
“别急。”秦冬阳幸福地听着他的心跳,“我没睡够。得挨着你才能睡好。”
林巍搂住他亲,亲一下后赶紧放开,叹气,“一会儿舅哥又催命了。”
荣升为林大律师“舅哥”的秦大沛同志别开生面地宽慰弟弟,“就是把你喊过来当司机的,甭有主角意识,都看哥的。”
肖非艳哼一下,“就是别抢你哥的戏,此人表演欲极强,好不容易得着了机会。”
秦冬阳笑,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他的心境已经大不同了,很配合地答应,“我就出人,别的啥也不管,全指望哥。”
秦大沛满意地咂咂嘴,搂着肖非艳摇晃,“亲爱的媳妇大人,副检察长,今天是人民内部矛盾,你也别拆老公的台,让我好好发挥。”
肖非艳反比秦冬阳要忧心些,“一家人,谈得到矛盾?我尽量不插嘴,你也收敛着点儿,毕竟是长辈。”
秦大沛转头看看车外的路,心想长辈们早到这世界那么多年,应该更懂道理才对。
秦冬阳妈做了不少菜,情绪却不高涨,开门看见三个人,只对肖非艳笑了笑。
“婶儿过年好!”肖非艳说,然后探身向内,“叔过年好。”
秦冬阳爸本来在沙发上端坐不动,听见侄儿媳妇主动喊他,终于慢吞吞地站起来,踢踢踏踏地往这边走,走过来也只看着肖非艳,“总算能休息几天?你得好好保养身体,想吃什么跟你婶儿说。”
婶儿的手艺实在一般,大盘大码的十余道菜,全部是有分量没香气。
秦大沛已经提前送了年货过来,今天空着双手,他拽着秦冬阳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之后也没什么笑意地说,“怎么着叔?做好饭不是给我们吃的?您老人家不上桌什么意思?”
他叔晃晃悠悠地,不大情愿地走上前,仍对肖非艳说,“你快坐!别累着。”
肖非艳微笑坐下。
秦大沛扯弟弟坐下,不等人让,捉筷吃块排骨,而后微蹙眉头,毫不客气地说,“昨儿吃了一天大鱼大肉,肚子都满了,不馋婶儿这口,我们仨过来是晚辈本分,过年,团聚。”
他叔阴了脸,“你俩是过来,他是回家。”
他婶帮腔,“还回晚了。”
“晚了啊?”秦大沛说,“那怪我这个当哥的不懂道理,冬阳也没去别的地方,被我留住了。叔既然说他‘回家’,咱一家人,就明白唠唠他为啥晚。”
他叔拍了筷子,“你这态度,是来过年吗?”
“年都过来了!”秦大沛脸色不红不白地道,“怎么过都能过来。侄儿说话不好听,叔生气,那也只能生生气,总得过去,谁让咱们是血亲呢?可是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他叔黑脸,“你跟我算账?行,算吧!”
秦大沛半点儿都没含糊,指指秦冬阳说,“冬阳三岁来的,三周岁,我都查清楚了。你和婶儿怕邻居们风言风语,办完手续直接送到我爷家去了,吃喝拉撒,全是我爷负责。他十五岁我爸出了事情,你们把我爷和他一起接回来,可这两人的日常开销还是我爷的退休金,这点没有错吧?我比别人多读一年大学,快挣钱时我爷没了,但他还有积蓄和房产在你们这儿,够养冬阳读高中上大学了吧?一年之后我就毕业了,冬阳的学费吃穿都是我给,没瞎说吧?”
夫妻俩的脸色全都难看起来,他婶颤声道,“大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挑拨还是……”
“婶儿,”秦大沛打断她说,“咱们一家子骨肉,我秦大沛也不缺钱,大年初一的跑过来说这番话不是居心叵测,而是希望你俩明白,冬阳管你们叫了二十多年爸妈,你们就得爱他,不能难为人。”
老秦远不如自己侄儿口舌厉害,又颤抖了,“我们难为他?你说我们难为他?”
秦大沛不留情面地道,“秦冬阳二十六了,人格独立,有权利做出任何不触犯法律的选择,谁也不能粗暴干涉。我爷一生勤劳慈爱,该有传人,所以我秦大沛不让他绝后。至于我爸么,国法难容有伤阴鸷,不配想子嗣的事儿!叔你本来就不能生,嫂子帮领老爹帮养,便便宜宜地当了这么多年父亲,该知足了!冬阳愿意给您养老送终是他有情有义,用不着循规蹈矩地为谁延续香火!”
老秦一脚踹在餐桌上。
他想把桌子踹翻,但因太生气了,而且也没做过那么英勇的事,力度不够,只把桌子上的碗碟杯子踹得哗啦啦啦。
秦大沛伸手护住肖非艳的肚子,冷着脸说,“侄儿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反没正,行你们当长辈的压迫人就准我当晚辈的语出不敬。但是,叔和婶儿别怪我口出狂言,伤了我的媳妇我的弟弟,那是肯定不行。”
秦冬阳和肖非艳虽都说好了不言语,这时也忍不住,秦冬阳道,“哥……”
肖非艳则道,“秦大沛你好好说。”
他婶嗷呜一声哭喊起来,“作孽啊!你们老秦家作孽啊!”
老秦抖得没劲儿踹桌子了,指着秦大沛骂,“你给我滚!”
“滚容易。”秦大沛往他指头上迎了迎,“叔也想想怎么收场。我婶儿说的对,咱们老秦家作孽了,不然我爷那么好个老头儿,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儿子妻离子散地蹲监狱去了?那老头心善的,捡个小孩儿都当眼珠子疼,宝贝到十好几岁才送回来,不就盼着叔婶一家父慈子孝和和睦睦吗?你们还不是把他的孙子养成了抑郁症?”
“放他妈屁……”他叔大骂,没骂完就瞪了眼,“你说什么?什么症?”
他婶的哭也在最高亢的音节上戛然而止,愕然地道,“大沛,可不能乱说。”
秦冬阳喊,“哥……”
秦大沛盯弟弟一眼,“你别管!反正撕破脸,咱一家人今天索性撕个痛快!”
“欺负我和你婶老糊涂呢?”他叔不肯信,“你小子混账,啥都乱说。”
“我孩子也在场呢!”秦大沛既蔑然又傲然,“他爹才不扯谎。好就是好赖就是赖,大老爷们,干不了装模作样的虚伪事!冬阳有抑郁症,而且不是一年两年,我见过他的主治医生,也打听了好多专家,幼年时受虐待,成长期不被爱都是病因。叔,三岁之前的事可以归结在他生父母身上,可以怪他外公外婆那样的血亲,三岁之后呢?你和我婶,还有我,要是都像我爷那样对他,他就一定得这病吗?”
秦冬阳垂了头,眼泪滚落。
秦冬阳妈看见儿子的泪,十分信了五分,气怒变为惊慌,“真……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