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已经尽力忘记有关系统、有关任务的一切,他认真生活、认真学习、认真工作,试图改变些什么。明明森泽航也顺利遇到了谢行和李翀汶,成立了森久科技,升级了基尘,一切都在稳中向好。森久的估值很快就能翻倍,而森泽航的个人身价也会上亿,完成赌约轻轻松松。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就可以回国,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或者再换一个地方生活,但无论如何发展,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暗夜中发呆的森泽航似有所感,回过头来,隔着一层推拉门和他四目相对。室内的空气凝滞而粘稠,而就在这一刻,室外夜风骤起,扬起森泽航的头发、鼓动他的衣角,仿佛某种宿命的暗示。
两人都没有动,沛诚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许多欲言又止,许多难以名状又难以启齿的疑问。但风一吹,那些情绪又恍若错觉,散得一干二净。
森泽航伸手拉开阳台门,大量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沛诚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冰凉的手指摸上他的脸颊,声音中充满诧异:“怎么哭了?”
沛诚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泪水已经蒸得半干,只余下黏腻潮湿的触感。
“做噩梦了吗?”森泽航蹭了蹭他的脸颊,拉起他的手安抚道:“现在没事了,回去睡觉吧。”
沛诚魂不守舍地被他牵着走回卧室,坐到床上,森泽航回身就要离开,沛诚猛地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问:“你去哪?”
“倒点水喝,你要吗?”森泽航轻声说。
沛诚砸吧了一下嘴巴,后知后觉自己在睡梦中哭了一场后确实口干舌燥,点了点头。很快,森泽航端了两杯水回来,用手肘碰开床头灯,挨着他坐下。
“你睡醒之后找不到我,就吓哭了吗?”森泽航嗓音含笑,略带揶揄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宝宝不怕哦。”
沛诚有点窘迫地垂目躲开,忽地看见他手掌贴着一块创口贴,问:“你手怎么了?”
森泽航举起来给他看:“刚才摸黑起来接水,不知道摸到什么,划了一道小口子。”
这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到阳台上吹冷风,但沛诚识相地没有多问,只是把脑袋歪靠在他肩膀上,说:“其实……我家公司也出问题了。”
“啊?”森泽航身体动了动,侧过头问:“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具体的,大概就是经营出了点问题,内部可能也不太平吧。”沛诚说。
森泽航表情严肃了些:“你怎么知道的?”
沛诚答:“老头儿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叔叔本人给你打电话了吗?”森泽航一惊,“那应该是真的很严重。”
想了想,他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沛诚想了想:“有个好几周了吧。”
“什么!”森泽航震惊道:“怎么不告诉我?”
沛诚闭紧嘴巴不吭声。
森泽航把他脑袋板正,瞪了他一会儿,忽道:“早知道公司的事情都不告诉你了。”
“啊?为什么?”沛诚愕然。
“因为你都瞒着我啊!”森泽航抬高音量,“我们两个之间,是那种需要向对方隐瞒坏消息的关系吗?”
看得出来森泽航是真的生气了,沛诚嗫嚅道:“对不起嘛,我不想你分心,而且现在就算知道了这种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森泽航还想说什么,又生生截停。的确,就算知道了,以现自身难保的情况来看,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还在森家,帮扶岳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两人目前关系这样,家庭之前原本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尴尬,指望森家毫无缘由就隔空伸去援手也不太现实。
原本态度还十分强硬的森泽航瞬间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本就不乐观的现状雪上加霜。很显然,他原本想着就算自己再怎么辛苦也可以想办法,但天平上的砝码如今愈发沉重——如果他失败了,岳家也无法再成为沛诚的可以依靠的备选方案,他的失败会变成两个人的失败,风险实在太大了。
森泽航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沛诚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
森泽航苦涩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但我自己这么觉得。”
他摊开手,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掌心的创口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是哪个决策做错了,才会变成这样。”森泽航叹道,“我从头到尾复盘了很多次,都想不出更好的解答,即使有现在看起来更好的选择,不过也是事后诸葛亮罢了。放在当时所知的信息条件之下,我也没信心自己重来一次就能做出更优的判断。”
沛诚却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这不是一个选对分支选项就能够通关的游戏,而是一个充满了恶意和嘲弄的折辱。
沛诚忽然站起身来,说:“我去趟厕所。”
他匆匆躲到厕所里,点亮手机,打开兔子系统,赫然发现一切都锁掉了——无论是角色卡还是任务全都变成灰色,无法互动,不能放弃也不能领取新的。
沛诚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还是砸了下来,他想,果然如此。
第119章 警告
果然如此,一定是自己强行脱离任务剧情的发展所以遭至了惩罚,如今系统直接锁掉,既不能接新的任务,也不能放弃,就是要告诉他一切为时已晚,就算从现在开始反省也没用了。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想当然的结果,沛诚眼前仿佛已经浮现了兔子那双略带嘲讽的红眼:你来到这个世界,明明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你和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任何联系,这不是你的世界,你却自负地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一员,还妄想改变结局,这就是你的惩罚。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其实如果按照剧本完成任务,森泽航未必会遭受什么劫难——闵效禹的背叛没有击垮他,反而给他上了一堂管理课,还推动他的事业更上一步。
如今别说更上一步了,就连森久都快保不住,而这一切甚至都不是最重要的。最令沛诚害怕的,是森泽航这个人似乎也被改变了。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干涉了他成长的轨迹,因为我自以为是地“为他好”,因为我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个人团结在一起,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是因为我幻想也许命运之神会一如既往地眷顾着对方,连带自己也能被照耀?
沛诚浑身发冷,手指因为颤抖而不受控制地点上那个“放弃任务”的选项,但却毫无反应。转瞬他又清醒过来——如果真的点击成功,他可是就要从这个世界里脱出了啊!
沛诚浑浑噩噩地从洗手间出来,遥遥看着那个坐在床沿、略微弓着背的身影。
记忆中那个总是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既骄傲又温和的森泽航仿佛恍若隔世,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不仅仅是这几周的变故所致,他被过去三年天翻地覆的生活条件蹉跎,他一直很累。他再没有心无旁骛追寻自己热爱之事的资本,不管任何决定和选择都需要一再小心谨慎,谢行说的没错,或者说,连谢行都看出来了。
沛诚记忆中的那个森泽航,何曾被逼入如此落魄的境地,他脸上又何曾出现过怀疑自己的委顿神色?
他刚才说:回顾过往,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选项。但沛城却明白了——正是因为他每个选择都经由谨慎的比对,选择了最不出错的一条路,而有时候保守反而是失败的根源。
森泽航回过头,见他杵着一动不动,走上前拉住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沛诚迟钝地摇了摇头。
森泽航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穿着松垮的居家服,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他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嗯。”沛诚只机械化地应了一声。
“你明天给你爸爸打个电话问下具体什么情况,是需要资金周转,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森泽航说,“如果是钱的话,问问看缺口有多大,我这边看看……”
森泽航声音低沉,情绪平缓地说着,沛诚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你说要想办法,是说这个?”
“啊?”森泽航愣了一下,“不然呢?”
沛诚半张着嘴:“我以为……”
他下意识以为对方在说如何想办法应对森久科技目前面临的危机,殊不知因为他随口的一句坦白,森泽航的关注点马上放到他家的难题上了。
心脏尖锐地刺痛了一下,沛诚脱口而出:“都怪我。”
“什么怪你?”森泽航不解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太草率了,如果当时我能够……”
“不是的!”沛诚陡然提高音量,“都怪我,你可以不用这样的……你本来可以不用接受他的投资,可以再等等的,都是因为你想要我安心……”
森泽航看起来更费解了:“什么投资?”他眨巴了下眼睛,不确定地问:“你在说那个我公司那个投资人的事情吗?”沛诚点点头。
“怎么忽然又说到那去了?”森泽航奇怪道,“目前最要紧的是你家的状况……”
“我家怎么样都无所谓!别管他了!”沛诚这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深夜本就寂静,他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森泽航有点吓着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都是我的错,你本来可以再好好积累一段时间再去创业的,你本来也应该去普林斯顿读研的,你本来……就不用因为为了买5磅的水还是10英镑牛肉而纠结,也不应该为了交房租而放弃修学旅行。”沛诚情绪有些崩溃,但他控制不住,“都是因为我,是我没有处理好,所以才把你逼上这条路,这不是你应该选择的一条路。”
“你在说什么呢!谁和你说什么了?”森泽航蹙眉,抓着他的肩膀严肃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太没用了。”
沛诚听着心都要碎了,他多想告诉他,不是的,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你过得很好,你过得一直都很好。你既聪明又幸运,你有爱你、支持你的家人、朋友、同事。你是如此被世界眷顾着,甚至让别人恨不起来。
而你每次陷入痛苦,都是因为我。
我的背叛会让你痛苦,但至少你事业还不错,至少你还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可当我和你相爱,你却从心灵到生活都很煎熬。
“对不起,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沛诚捂住脸,蹲下身去,“我搞砸了,我总是让一切都变得更糟。”
森泽航吓坏了,跪在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宝宝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你别这样,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沛诚攥紧拳头,浑身肌肉紧绷着,身体微微颤抖,他平复良久,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森泽航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
森泽航忽然露出难过的神色,自责地说:“我最近对你太坏了对不对?我对你发脾气了,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太累了,过阵子就好了。”
不会好的。沛诚绝望地想——他终于已经明白了,系统对他的惩罚,对他脱离剧情妄图改变故事走向的惩罚,是通过惩罚森泽航的方式,来惩罚他。
沛诚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森泽航自然没听懂:“什么?”
“你愿意……”沛诚动了动嘴唇,那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感到从腹部到喉头骤然用上一股反胃的冲动,令他作呕。
强忍着,他还是说:“你愿意暂时地忘记我吗?”
森泽航神色一凛,脸上血色顷刻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不要拿这个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沛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的声音至少听起来似乎很平静,仿佛这样,就能淡化这个提议的疯狂程度。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但如果你想要通过什么牺牲自己的方式来帮我度过公司的危机,我绝对不会接受!”森泽航说,他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你要回去求你爸吗?不对,你家现在状况也不好,还是你要去找爷爷?总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如果要我和你分开、要我忘了你,我明天就会去注销公司宣布破产。”
沛诚牵起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苦笑,他将睡裤兜里滚烫的手机摸出来,锁屏界面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怎么,又开始威胁我说得太多吗?可他已经不太在乎了,直接将手机屏幕翻过盖在地板上。
森泽航忍不住分心看了两眼,但嘴上依旧强硬:“你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没有你,我做得再好或再差都没有意义。”
“因为我……啊。”沛诚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宝宝,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好吓人,”森泽航又放软了声音,几乎是哀求道:“你不要我了吗?你要做什么,你要走了对不对?你要去哪里。”
沛诚忍不住惊讶地看着他,森泽航看起来十分无助:“我猜对了是不是?我早就怀疑了,你不是小时候那个岳望锡对不对,从小……不,从高中开始就不是了,从你送我星星的时候,或者再更早一点。”
沛诚再也无法管理表情,震惊不已,他茫然地问:“为什么?”
森泽航勾了勾嘴角,眼角却湿了:“我每次试探你的时候,你都显得很害怕,所以我就不问了。我不问了也不行吗?我不会问的,你别离开我。”
沛诚心下的震撼无法言说,他静静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轻轻牵过他的手。森泽航仿佛在等待处刑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沛诚只是揭开了他掌心的创口贴。
果然,他意外划伤的地方正正好就在那个月牙形状的胎记上,如果这个暗示还不够明显,他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沛诚捧起他的手心,亲了亲那枚订婚戒指,又轻吻那个新鲜的伤口,只不住地重复:“这个不该有的,不该在这的。”
被他倒扣在地上的手机猛烈地震动起来,沛诚毛骨悚然地低头看了一眼,仿佛那是毒蛇虫蝎,迟迟不敢伸手去碰。森泽航终于忍不住,问:“这个到底是什么?”
沛诚手颤抖着,拿起手机来,却发现是岳峥的来电。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意识到现在国内已经起床了,正值清晨时分。挑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电话不像能有什么好事,沛诚面露难色,森泽航一挑眉,示意他快接。
电话一接通,果然,对面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立刻破口大骂,质问他人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回家。
沛诚清了清嗓子,勉强解释道:“还没定机票,最近有点事……”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家里目前都什么情况了你还在外面闲晃!”岳峥声音很大,可以说是震耳欲聋,透过扬声器回荡在房间里,森泽航也全程听着。
“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能明白轻重缓急吗?就算不关心家里,新闻总看的吧?”岳峥咆哮道,“现在股东大会要换届选举,原来的总经理已经被撤职了,全公司上下都在等着我做决定……”
“等等,”沛诚出声打断,“您需要我回去是做什么呢?竞聘总经理的岗位?不可能吧,我既没有资历也没有管理经验,还是你儿子……”
“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你要是早点听我的,到公司基层先做着,混个脸熟,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岳峥怒道,旁边不知是谁小声劝了句什么,岳峥烦道:“你少说两句,就你惯着他才惯出这一身臭毛病。”
沛诚默不作声,岳峥又继续说:“算了!如今情况特殊,容不得犹豫了,你赶紧回来,还是买今天第一班飞机,到了之后不用回家,直接到公司报道。其他细节稍后再议,不先把你放上来,我怎么……”
“先把我放上去?”沛诚再度打断他,“把我先放到这个傀儡的位置上,稳住局势,然后您才有时间慢慢挑选培养心腹,届时再把我换掉?”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半晌,岳峥才冷冷道:“有什么问题吗?我养你这么大,这点小事很难做到?既不需要你出钱,也不需要你出力,难不成你还要和我讲条件?”
这头开口的却是森泽航:“叔叔,是我,嗯,航航。对不起,我最近是因为公司也出了点问题在解决,望锡在帮我一起想办法呢,所以才耽误了回家的计划。因为事出突然,我们没有准备,主要也不知道您这边情况这么紧急,就忘了和您及时说。”
岳峥听见他声音,愣了下,又“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真的很差,连带对森泽航语气也不太好,这还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饶是在几年前他俩闹出柜的时候,岳家父母见着森泽航也还算客客气气。
“那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岳望锡他跑出去再远,就算在世界的另一头,就算跑到月亮上,他也姓岳,是我岳家的人。家里需要他的时候,不第一时间以家人的利益为第一考量,反而跑去帮一个外人想办法,像什么话!你以为你来和我说这些,我会理解你们?同情你们?”
“不是这个意思叔叔,”森泽航说,“我只是想解释清楚,避免造成误会,望锡还没订票不是不在乎家里,不是不在意您,是因为我求他先别走,才……”
岳峥烦躁地叹了一口气,问:“你公司也遇到问题了?哦,这也正常,不过你和森老爷子之前立下宏愿,估计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吧。现在可难办了?要我说你们俩就是活该,非要闹这些有的没的,别人家都没有的条件,你们俩放着浪费,非要搞什么自立门户、白手起家,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沛诚本就对岳家那些事半点兴趣也无,何况是在这么一个时间点,再加上岳峥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抢过手机,说:“你不用跟他解释这些,也不用和他低眉顺眼的。这就是我们家的风格,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不到需要别人的时候,再怎么也想不起来。”
“岳望锡,你他妈什么意思?”岳峥沉声道。
“没什么意思,”沛诚冷冷道,问:“现在家里缺钱吗?”
“缺钱?”岳峥不明所以,答道:“公司目前面临的问题不是这个资金。”他冷哼一声,道:“不过就算缺钱,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那就是不缺钱对吧?那就好,”沛诚说,“我可以答应你,不只是度过董事换届、权利移交的难关,之后你需要我去填公司里的哪个职位也好,或者扮演什么角色也好,我都随你安排。但我需要一千三百万,一周之内,现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峥大笑起来:“你疯了吗岳望锡?你凭什么值一千三百万?”
“这要由您来评估了,我到底值多少钱。”沛诚说,“我相信但凡有更好的人选,您都不会来屈尊降贵找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吧。”
“等一下,”森泽航按掉麦克风,瞪着沛诚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回你爸公司里去?那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没有什么“我们”了,沛诚心想,我此番改写了历史,免去了你被我背叛的事实,却也妨碍了你正常的成长轨迹,最终反而是害了你。天之骄子不得不四处碰壁,屡受打压,既没有家族背景的照拂,也断送了和未婚妻的联姻,就算靠自己拼搏出一些成绩,还要遭受命运的捉弄,落魄地窝在城西的小屋里,深夜连觉都睡不着,还低声下气地和岳峥这个人渣道歉。
如今系统虽然已经锁定,不允许再完成或退出任务,但或许我还能做点什么,尽力将偏离的剧情稍微扳回来一点。
电话那头岳峥还在说话,对他狮子大开口的提议十分不满,森泽航却忽然道:“不好意思叔叔,有点急事,晚点回拨给您。”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你做什么!”沛诚跳起来,“我爸现在着急需要帮忙,然后他刚好又有钱,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案吗?这比银行利率低,也不用绑定股东利益,是你赎回股份最好的机会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出卖自己之后多少年的自由和话语权,就为了给我填一千三百万的窟窿?”森泽航紧皱着眉,“那之后呢?森久的危机解除了,你又准备怎么脱身?到时候就算把这一千三百万连本带利地还上,可不是当铺赎货的道理,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沛诚不吭声,森泽航观察了他一会儿,不可置信道:“你没想过要怎么脱身的事,对不对?你就是不要我了。”
沛诚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没有……”
“先不说那些了,森久就让他破产吧,怎么样都好!”森泽航“啪”地把他手机翻出来,锁屏界面上的红色惊叹号依旧还在,“这个是什么?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扬手撕掉掌心的创口贴,露出那个月牙状的胎记,上面还有一道鲜红的伤痕:“电话进来之前,你那样子很明显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沛诚喉结动了动,想起来了。刚才他一时上头,竟然想要通过强制脱出系统来结束这一世,从头来过。可仔细想想,他至今也没太弄明白这个系统时间轨迹运作的机制——每次在他任务结束之后,这个世界是会就此结束重启?还是说会有另外一个“岳望锡”替代他演完这个身份?那眼前的这个森泽航又当如何呢?如果是要对着一个虚假的、由系统扮演的自己,那么也太恐怖了。
反而言之,如果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替代,而时间轨继续前进,那么相当于森泽航要面对他自杀的事实度过余生,这个可能性更加令他无法接受。
他还没能拿定主意,森泽航又开口道:“其实……我刚才产生了一点幻觉,”
“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我仿佛看到了一些……并不属于我记忆的画面,和做梦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语气充满犹疑,“就在手心被划伤的时候,我好像进入到了李翀汶他们最早建模的哪个草莓镇里,但是周围的一切都不像是虚拟画面,感觉十分真实。”
沛诚一刹那定住了,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森泽航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我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他长得不像你,但我在梦里……不对,是在那一瞬间的幻觉里,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沛诚完全忘记了呼吸——他想起来了?怎么可能,那明明是“未来”发生的事不是吗?
这几个世界里的“森泽航”是一体的?到底怎么回事?
森泽航看了他一眼,接着说:“然后,草莓镇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我一个人站在一个办公室里,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我只感觉到手心很痛,但比起来,我感受到一种更为强烈的……是愤怒吗?还是伤心?还是……我说不清楚,总之那种情感太过于强烈,一下子铺天盖地的,让我根本承受不了。所以我才跑到阳台上去吹风,清醒清醒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