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是……”沛诚哑着嗓子,刚说了这几个字,又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森泽航虽然是在提问,语气却很笃定,“我们以前就见过,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是前世吗?上辈子的记忆?我始终都没有想起来,但你一直都记得,对不对?”
沛诚颤声道:“别说了……”
森泽航露出一个略带忧郁的笑容,“这就能解释得通了,所以我才会从痕迹之前就觉得你很亲近,所以你才知道那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喜好。不是因为你是我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而是因为一种别的、莫名其妙的默契,一种特殊的心照不宣和心有灵犀。我老早就觉得奇怪了,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份好奇,所以不自觉一直关注着你,直到爱上你。但是时至今日,我才终于想明白。”
“我让你别说了!”沛诚大喊出声。
森泽航被他吼得吓了一跳,随即看到了他手机屏幕上的画面——红色惊叹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红色边框里的一行提示字:任务失败,正在注销。
森泽航愣道:“任务失败?什么任务?”
沛诚闭了闭眼,知道为时已晚。他已经触发系统禁忌,马上就要被回收,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该从何开始,这一切又将如何结束?
他没有答案,只能直截了当地说:“这个不是胎记,不,不能这么说,总归,这个伤疤是我造成的。正如你闪回的记忆碎片所示,我当时做了……很坏的事,伤害到了你,你一怒之下摔了一个杯子,割坏了手又拖着不去治,才留下了疤。”
森泽航很明显想要提问,但沛诚却抬起手制止了他:“时间不多,你听我说。”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不是岳望锡,或者说我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沛诚开口丢下一枚惊雷,“在我自己的时间线里我已经死了,却没有消失或者往生,而是被卷入了一个什么系统里,这个系统告诉我,只要我完成一系列任务,就能够复活回去。”
他略过了“一个亿”的奖励,并非刻意不提,而是不在乎了。经历前尘今生种种,他既挥霍过一个月上百万的零花钱,也经历过一夜之间千万市值蒸发的变故,什么“一个亿”,对他而言早已不是具有吸引力的大奖,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如果能献祭掉这一个亿,他宁愿永远留在这里,留在森泽航的身边,平凡地度过属于“岳望锡”的一生。
“总之,上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26岁了……”
一旦开了口,后续的讲述便容易了许多。沛诚憋在心中近十年的秘密此刻第一次有了宣泄的出口,他开始合盘脱出所有的内情,但也只能捡重要的部分说。森泽航认真听着,一直显得惊愕又疑惑,直至串联到他上一世因为沛诚的背叛而划伤手的剧情,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那个从出生起就跟着自己、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胎记。
“所以你上一次的任务是要作为我最亲信的同事和助理背叛我,让公司陷入危机。”森泽航微微点头,似乎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离奇的事实,“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什么?”沛诚没听懂。
“你这一次的任务是什么?”森泽航嘴唇微微颤抖,“是……要和我相爱,然后离开我吗?”
森泽航睫毛颤了颤,竟然有些不敢看他。
沛诚大声笃定地说:“这次的任务是要和你成为挚友,在少年友谊的基础上,成为森久的合伙人,顺理成章地绑定经济利益。再于岳家陷入危机的时候,利用背叛你来拯救家族……虽然任务还有很多分支,但主体剧情就是这样。”
森泽航闻言,总算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于睫毛下不安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了!”沛诚着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傻缺任务才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吗?我真的要生气了!都到了最后,你是要气死我吗?”
森泽航被他逗笑了片刻,只是那笑意如同雨雾天气的火苗,转眼就被扑灭。
“只是朋友?那你为什么……”森泽航话未说完,自己已经明白了,“所以你一直不愿意和我合伙创业,所以你一直不愿意入股森久,就是不想走上这条剧情。”
你没有背叛我,你只是背叛了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后,森泽航看起来更悲伤了。
“你这笨蛋,你说为什么?“沛诚想要吻吻他的额头,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那你说到了最后又是什么意思,什么最后……”森泽航说着抬起头,双眼骤然睁大,声音充满惶恐:“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沛诚周遭已盈满雾气一般的白光,他的五官和轮廓都变得模糊,声音也好像隔着一层玻璃般听不真切:“系统要求我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件事,否则将会判定为任务失败,强制脱出这个世界。我快没有时间了,所以……这就是最后了。”
“那没有时间了会怎么样?!”森泽航下意识想要拉他,却发现自己手臂竟然径直穿了过去,被白光吞没,手指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的实感。他吓了一跳,迅速抽回胳膊,手又还是完完好好地长在身上。
“我不知道,我大概率会回到系统里,或许被派接下一个任务,但是你的话……我不知道。”沛诚飞快地说,“但是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好好生活下去,知道吗?不要放弃自己,不要做任何……会让我伤心的事。”
森泽航急切道:“那你的下一个世界里还会有我吗?”
“应该会吧,我每次任务都是关于你的。”沛诚苦笑了一下,说,“但我不知道下次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你身边,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剧情……”
“每次?你之前还和我见过?是什么时候!”森泽航还想问得更清楚些,但沛城的身体已几乎退成半透明,连五官都看不太清楚了,他只能放弃追问。无知觉间,森泽航脸上已经布满泪痕,这幅模样陌生得令沛诚简直不忍去看,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睛一秒钟。
“下一次我们也会见面对吗?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森泽航绝望地说。
沛诚挂着苦涩的笑容,却摇头道:“你会忘记我的,你每次都忘记我了。”
光芒已经十分耀眼,他几乎要睁不开眼,只死死扛着不愿闭眼,生理性的泪水从酸涩的眼角溢出。
“等等,等等!你别走!”他似乎看见森泽航扑过来抱他,却已经被吞没在了白光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他最后听见森泽航遥遥的呼唤。
“沛诚!我叫沛诚!”
他用尽全力喊道,但是他已经化成一团烟雾,声音消散于虚空中,永远不知道是否传达到了对方耳中。
这次沛诚久久闭上了眼睛,即使周围的光亮早已黯淡,他也不愿睁开。他不想再次看见那个噩梦般的白色圆弧房间,不想看见昔日七年全部化作虚无,不想目睹自己人生中最为珍视的一段时光就此灰飞烟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欢迎回来。”无机质的冷漠声音响起,“本次任务你共计得了60分,但由于严重违反系统规则,导致任务锁定,并被强制送回,故而所有得分全部清空,最终结算为零分。”
沛诚根本不想听这些,毁灭吧,他心想。
然而兔子略带嘲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你用时最久的一次,但却是得分最低的一次,可以说是完全浪费了本轮任务,至少希望你还玩得开心?”
沛诚“刷”地睁开眼,冷冷地瞪着它——兔子于他七年前见到的模样毫无二致,白绒绒的垂耳,红宝石般的眼珠子,仿佛上次见面就在昨天,更加使得过去种种仿佛黄粱一梦,幻觉一般。
“开心?是挺开心的。岳望锡长得又帅,家里又有钱,连带好像我脑子都变好了,还能和大帅哥谈恋爱,这种人生我梦寐以求,当然开心。你呢?”沛诚声音中仿佛带着冰碴子,“你看得还开心吗?看这些人类在虚拟的、不真实的世界中拼尽全力地生活、努力、挣扎,但最终只是沦为你的玩具,很有意思吧?”
兔子不说话了,安静地蹲在白色罗马柱上,宛如一个玩偶。
沛诚大步走上去,准备一把薅住它的耳朵,手却直接穿过了全息投影,兔子面无表情睁着红眼看着他。
兔子说:“我不开心,也没有不开心,我并没有人类的情绪。我只是代表系统来给你指派任务的声音而已,你可以把我当做NPC,或者一个广播员。”
“荒唐,你到底是谁?”沛诚质问道,“什么阴间系统的NPC长这个鬼样?”
“我并没有固定的外表,我的形象是因人而异的。”兔子说。
沛诚:“……”
合着这系统的形象是我童年梦魇丘比还是我自己的错了?
“零分就零分吧,无所谓,我有问题要问你。”沛诚说,“我消失之后,那个世界的森泽航会怎么样?”
兔子的三瓣嘴动了动:“这个问题需要花费100积分。”
“呵呵,又来这一套是吧,”沛诚冷笑道,“扣啊,你随便扣好了。回答我的问题,现在。”
兔子静止不动了一会儿,卡壳了似的,久到沛诚都以为系统bug了,在屋子里兜了一圈想找找重启键。兔子才终于开口,声音竟带着一丝无奈:“好吧。”
“你任务失败、被系统回收之后,那个任务世界也会随之崩塌。只不过你在那里生活了七年半,造成了复杂的影响,在蝴蝶效应之下,已经构筑起了非常庞大的世界数据,不是瞬间就能解体完毕的,会有一定的延迟。”
“大概是多久的延迟?”沛诚问。
兔子摇了摇头:“几个小时,到几天,也有可能是几周。”
沛诚松了一口气——那还好,最多也就是几周时间,至少森泽航不用独自面对这个离奇又惨烈的结局太久。
“好,那我还有第二个问题。”他说,“如果我顺利完成了任务,拿满积分,那么每一个世界里的森泽航会怎么样?”
“每一个?”兔子反问。
“对,”沛诚说,“按理说,我如果顺利完成任务,之后就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里去了对吧?那么森泽航呢?在他的世界里,任何一个时间线上的他又会怎么样?是走在次次都被我所扮演的角色伤害影响的世界线上,还是作为对一切一无所知、没有和我相遇过他的他而活着呢?当一切结束、尘埃落定,他终有一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吗?他会回忆起一切、串联起一切吗?”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兔子这次倒是实在,“不是因为你积分不够,而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沛诚颓丧地垮下肩膀,低头静默许久,又问:“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任务的指向前进,对吗?”
他其实并不指望这只充满恶意的系统兔子能够解答这个问题,更像是问给自己听的。
不料兔子却点点头:“这样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顿了顿,它又补充道:“对于任务对象也是。”
沛诚有些诧异地看着它,不知为何,直觉它说的应该是真话。
“是吗?”沛诚叹了一口气,“是吧。”
他垂眸凝视着脚边,过去点点滴滴在他眼前浮现。十五岁穿着校服的森泽航,因为第一次吃到跳跳糖而满脸惊喜的样子,因为收到小行星陨石而一脸感动的样子,因为摔伤了腿而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以及他送给自己花时满脸得意的脸庞,他在裤子上蹭掉手汗,然后问能不能牵手的眼神。他在雪天里被自己逼着学自行车时的满脸困扰,他站在阳光下隔着众人递给他的微笑,他戴着围裙在客厅里单膝下跪,眼中满是虔诚……
沛诚低头看自己手上——戒指没有了,他的戒指,森泽航送他的求婚戒指不见了,只剩下无名指上一圈压痕,昭示着那并不是幻觉,而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约定。
他又想到26岁的森泽航,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脱了西装外套和他一起玩桌上足球的样子,想起他因为脸盲而在酒会上逢人就胡说八道的样子,想起他耐心教自己做事、在自己犯错的时候又十分护短的样子。沛诚想起他在草莓镇给自己切面包,还刻意把胡萝卜从汤碗里捡出来,想起他把累挂的自己拖去温泉里洗澡,想起他戴着眼镜一脸无奈的表情,想起他在被自己背叛时无法置信又万分受伤的神色。
在他还没有喜欢上我的时候,就已经对我很好了,比其他任何人都对我好,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他。
“我不想继续了,”沛诚说,“我没办法继续了,我无法再换一个身份,再假装陌生人地骗他一次。”
兔子道:“那么你会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就这么死去。”
“挺好的。”沛诚无所谓地说,“我本来就合该在那天晚上死掉的不是吗?闵效禹的两年半加上岳望锡的七年半,我又偷了十年的日子,不算亏了。”
兔子不安地在罗马柱上动了动,斟酌着开口:“没有你参与,这个宇宙也会崩塌。”
沛诚抬眼看它,问:“什么意思?”
“这个宇宙是因为任务对象才得以存在,”兔子说,“但需要由你激活,才能运转。如果你放弃继续任务,这个宇宙将归于死寂,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了。”
“我不明白……”沛诚皱起眉,“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扮演其中任何一个角色,那么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也不会向前吗?”
“正是,”兔子答,“那么任务对象在所有时间线上的人生也会封止不动,这样你还要放弃吗?”
沛诚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在思考其中的含义。
一人一兔对峙良久,沛诚率先开口:“给我看看下一个任务。”
一张熟悉的角色卡飘到他面前,沛诚定睛一看角色姓名,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
角色姓名:姜远声。
第122章 超进化
沛诚白眼几乎翻到了后脑勺,老半天没顺过气来,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说:“别,别闹了,换一个。”
红宝石的圆眼直愣愣地睁着,像是不理解这个诉求,又像是压根儿没听见。
“我让你换一个角色,又穿成森泽航发小,还是个女的,这也太尴尬了。”沛诚连连摇头,“换个其他什么角色都行,你现在让我穿成谢行我都认,姜远声实在是……”
“你之前不是也变成过女性角色吗?”兔子无情无心地说。
“那能一样吗!”沛诚怒道,“那纯粹是个路人心机女,而且她和森泽航本就没半点关系的,姜远声可是!姜远声可是……”
可是森泽航名义上的未婚妻。
不,在“闵效禹”的世界里,她后来确实成为了森泽航的妻子。
总而言之,姜远声之于沛诚一直是一个相当微妙的存在。
她虽然不算是什么“情敌”,但却天然地占据着森泽航身边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那个自己无论在哪一世的哪一个角色都无法触及的位置。
她并不是多执着于森泽航,森泽航也不见得多爱她,可她却能够轻易地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无论是作为“未婚妻”、“青梅竹马”、“联姻妻子”,还是单纯地作为一名被森家和世俗认可的“女性”。
她手握资源与资本,于正常剧情展开中和森泽航联姻也算强强联手,于危难间更可以称得上雪中送炭。如果森泽航从一开始就选择的是她,比起上一世两人摸爬滚打、省吃俭用的创业生活,森泽航想必会过得顺心很多吧。
就是因为这样,沛诚才更加不甘心。
“这个真不行……”沛诚刚才面对兔子那居高临下、怒气冲冲的情绪已经去了大半,“还有什么其他选项?”
然而面前的角色卡依旧闪烁着光芒,没有丝毫变化。
“你别逼我揍你,死兔子。”沛诚咬牙切齿道。
“我不是死兔子,也不是活兔子,我没有生命,也不是兔子,我是……”
“好了好了,打住!”沛诚抬起手,“你就说能不能换吧?正常接任务之前都可以刷新三次的,至少角色卡换一个……”
“没有这个功能。”兔子淡淡道。
“啊啊啊啊!”沛诚惨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要去扮演一个大小姐,公事公办地跑去说服他和我联姻吗?”
“好像……你们已经决定联姻了。”兔子在他面前展开任务列表。
“什么?!”
沛诚瞪大眼,看着新的任务清单。
和森泽航举办婚礼 10分和森久科技完成股权置换 30分,附加任务,持股份额超过30% +10分获得基尘核心机密专利独家使用权 40分;附加任务,附竞业条款+10分……
沛诚扫了一眼,有些困惑:“怎么全是关于股权交易的?”
兔子不答话,沛诚自然也不指望它能主动解释什么,只心想——姜远声的任务列表里,还真就一点感情相关的内容都没有啊。
在闵效禹和岳望锡的任务里,好歹还有关于“信任”和“友情”的要求,就连当初单轻辞的任务也是基于“好感度”为基础的,也都有“进度条”一类的积累型任务。唯独到了姜远声这边,连个好感条都没见到,全部都是以金钱利益股权挂钩的。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证实了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纯粹,完全是只是以联姻做形式的商业合作罢了。
做出这个判断后,沛诚说不上自己是松了一口气更多,还是怅然若失更多。
所以在这个时间线上的森泽航,遇到了不进行商业联姻就无法度过的坎儿,却没能遇到一个让他愿意咬紧牙关、另寻他法的人——虽然经过上一世,沛诚已经明白了后者并非就是更好的选择,但这个认知依旧让他有些感伤。
“这一切,最终到底是什么目的呢?”沛诚自言自语道。
他现在已经隐约有些察觉到了,这个系统的所有任务,看似是在针对森泽航,其实每个挑战的设置都为他更上一步铺就了阶梯。如果所有任务剧情都如常开展,那么单轻辞会让他看清身边的诱惑,闵效禹会让他明白用人的原则,岳望锡会让他理解“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而姜远声的存在,大抵是为了说明“在现实面前,有时候自尊心这种东西,须得为实现目标而让位妥协”。这样看来,这个系统的目的不像是要毁了他,更像是帮他来渡劫的。
简直就是个冷酷霸总养成手册嘛!
而自己,就是渡劫路上被散雷劈死的小妖。
所以,森泽航的确是系统的天选之子,讽刺的是,这个认知正是他当初进入系统时的第一反应,途中几经更改,到最后又回到了这个结论上。
沛诚又看了几遍姜远声的角色信息,心里实在没什么干劲,但又盼着赶紧清空任务,结束掉这一切。知道森泽航最终大抵会安全无忧,那么这次无论是什么发展,任务完成后自己又将迎来怎样的结局,他都不在乎了。他疲累不堪,只想休息。
“我准备好了。”沛诚说。
“好。”兔子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沛诚认命地闭上眼睛,熟悉的白光再度亮起,这次却久久没有淡去。
直到有人通过麦克风喊他的名字,沛诚才惊讶地睁开眼。
顶着刺眼的光照,他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对上焦,赫然发现原来不是穿越没有结束,而是他现在正被镁光灯照射着。台下乌泱泱宾客满座,在暗处仰头看着他。
沛诚僵直脖子低头一看——抹胸裙,鱼尾婚纱摆,手捧花。
他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很好。
第一次把我扔到酒会上,第二次把我扔到面试现场,第三次把我扔到课堂里,第四次干脆直接让我魂穿婚宴现场。对死兔子抱有任何一丝侥幸的期待,都是我太傻太天真。
“姜远声,你还好吗?身体不舒服?”耳侧传来熟悉的声线。
那是已经成熟的、年过三十的森泽航的声音。
“没……我没事。”沛诚勉力睁开眼,偏过头看他。
这一次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森泽航穿着白色的西装,头发全部梳到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浓墨重彩的眉眼,语气中虽有关心,神色却是淡淡。
沛诚饶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近距离直面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和“一个小时之前”出现在伦敦西郊的卧室里的森泽航,完全不一样了。眼前的森泽航很明显更加成熟——不止是年岁上的,气势上也更加强势沉稳。因为沛诚对他实在是太过熟悉,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个差别。
最重要的是,森泽航脸上一丝颓丧失意也无,他一瞬间又变回了自己初见时那个从容、自信的样子,并且在那个基础上,似乎还多了些什么。面对新娘突发的异样表现,面对台上台下一众人探究的目光,森泽航没有分毫动摇,只略带疑问地看着“她”。
“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后悔了?”森泽航又问。
他声音很小,台下大约无人能听见,只有旁边的婚礼主持情不自禁抖了一下。但即使说出了这句话,即便是以为新娘要当着无数宾客的面悔婚跑路,森泽航仍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只等对方一个答案,他就要祭出备选方案来。
甚至说,森泽航此刻不像是在参加自己的婚礼,倒像是在出席一场合同签约仪式似的。
沛诚盯着他瞧了半晌,只觉得十分稀奇。
这个周身散发着霸总气场的人是谁,这还是我的哈士奇吗?怎么感觉超进化了?
不过差了几岁罢了,同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他脑子里被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想法塞满,直到台下的窸窣声已经大得传进他耳朵里,才猛地回过神来。
忽然,沛诚对着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惊悚表情,从牙缝里漏出几个字:“对了,今天婚宴上有没有红烧兔肉这道菜?”
此话一出,森泽航明显怔愣了片刻,俊眉微蹙,大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兔肉?”他不确定地问,还认真想了一下,答:“好像没有,怎么了,有什么讲究吗?”
“噗——”怎么还真回答啊,沛诚清了清嗓子,对婚礼司仪说:“没事,我随便瞎说呢,请继续吧。”
司仪松了一口气,赶忙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那么接下来的环节,请新娘在证婚人面前,宣读结婚誓词。”
沛诚眨巴了一下眼睛——证婚人?这老头是谁啊?
他再次望到台下,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身处的室内是一个类似教堂形制、穹顶极高的豪华礼堂,窗外是如茵的草坪和明媚的阳光。他还看见在主宾的圆桌上,一边坐着他已极为熟悉的森家父母和爷爷,另一边盛装出席的想必就是姜远声的家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