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想再吃些,却被嬷嬷拦下了。
“我的好姐儿们,再吃下去一会儿可还能吃饭了?”
听到这话她们才作罢,整了整衣裙,相携着去吃生辰宴。
落座没多久,管事婆子就已开始统领着上菜。
蛋糕弗一现身,便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这是什么,好生漂亮!”
“是吃的还是看的?”
“你这丫头是个呆的,上面还有果子的,定是吃的!”
几个姐儿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韩露作为今日的生辰宴主角,面对端上来的大盘,习惯性地摆出一副矜持模样,浑似早就见过了,实际上眼底的亮色根本藏不住。
她贴身的丫鬟最懂眼色,弯腰在其耳边说了句什么后,韩露很快正了正坐姿道:“将这生辰蛋糕放在正中间。”
“原来这个叫生辰蛋糕?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露姐儿,你以前也吃过这个么?”
韩露一本正经地点头。
“吃过的。”
实际压根不知道怎么吃,是用勺子挖,还是刀子切?
她看着上面堆叠的花朵和鲜果,越看越欢喜。
只觉得单单这样一个“蛋糕”,就足够她在春台县的贵女圈子里骄傲一整年了!
蛋糕之后,其它的菜依次上桌。
每上一道,传菜的人就报一句菜名,等到桌子摆满,侍菜的丫鬟上前,询问是否要先切蛋糕。
韩露却很是不舍得,她还想多看一会儿,遂道:“先吃菜,这个留到最后。”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之前那庖厨送来的果子酒呢?”
“小姐且看,都在此处了。”
一个木盘被送到眼前,上面立着三个带把的长颈酒壶,薄薄的白瓷胎,隐隐透出里面酒液的颜色。
配一套五个莲花状的琉璃盏,晶莹剔透。
韩露笑道:“这就对了,果子酒正配这套琉璃酒器。”
她摆出东道主的姿态,看向自己的闺中友们。
“这酒吃不醉,咱们今日且将三个味道都品上一遭。”
第一样品尝的, 是葡萄酒。
瑰紫的酒液倾倒入琉璃盏中,果香与酒香交织,每一个姐儿啜饮之前, 都忍不住举到眼前反复端详。
葡萄原来也能酿酒么?
她们平日里也是被允许吃些酒的, 不过大都是米酒, 或是温过的黄酒, 可是如果将这些酒水和眼前的果子酒放在一起, 她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你们怎么都不喝?那我先喝了。”
一个穿水绿袄裙的姐儿性子最是爽快,她见其余几人光嘀咕不动嘴,当即举起腕子道:“露姐儿, 祝你生辰吉乐, 岁岁安康。”
说罢就抬起琉璃盏, 两口喝干了杯中酒。
随后不禁细品其中滋味。
这叫做葡萄酒的果酿, 的确得了葡萄的精髓,有葡萄果肉的酸甜,又掺了一丁点葡萄果皮特有的涩意。
但这份涩意并不让人觉得不喜,反而混合着酒的余韵,缠绵在舌尖上难以散去。
眼看她一脸陶醉, 包括韩露在内的姐儿们也忍不住了,纷纷举起琉璃盏喝起来。
“甜丝丝的,还带着酸头, 吃饭时喝倒是解腻。”
韩露舔了舔唇, 发现自己喜欢这个酒。
同时另有姐儿道:“我爱喝这个, 比米酒有劲儿。”
“你个姐儿,喝酒还要喝有劲儿的不成?”
年轻姐儿就是这般, 随便一个话头都能干惹得她们嬉笑成一团。
一巡葡萄酒喝净,后面嬷嬷给丫鬟们使眼色, 让这一会儿先莫要添酒。
不然这些姐儿们喝起来没数,再是果子酿的,喝多了也是要上头发晕的。
“酒也吃罢,咱们开席。”
酒盏放回原处,韩露言笑晏晏。
身边的丫鬟第一个动筷给她挟菜,其余来客带来的贴身侍从方挨个跟上。
勺子里的松鼠鱼正是一口能吃掉的大小,上面沾着一层橘红色的酱汁,甜咸适中,鱼肉香酥。
银丝牛肉下面的“银丝”和牛肉混在一起,放在碟中,韩露询问,“你们可知这银丝是什么做的?”
后厨留在这里的嬷嬷回禀,说是粉丝。
韩露莞尔。
“怪不得这庖厨有名气,银丝原是这么来的。”
能有这样的巧思,不出名反而奇怪了。
再尝一口,牛肉滑嫩极了,见她爱吃,丫鬟果断又给她夹了些过来。
吃拔丝林檎的时候,专门的人上来伺候。
“这道菜要趁热尝。”
说话的嬷嬷用干净的筷子沾了水,夹起林檎果,手腕转了一圈,扯断了糖丝,挨个放在小盘儿里。
“我观这糖丝,和头发丝一样细。”
“不晓得是怎么做出来的,真想看看。”
她们此时已经意识到,为何这顿席面能让人吃的这般开怀。
原因皆在于两个字:新鲜。
每一道菜都是新奇的,每一口咬下去的味道都是未知的,同时又深知即使滋味未知,也一定是好吃的,绝不会难以下咽。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用饭,就好似走在一条蜿蜒的□□之上,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拐角,会邂逅怎样的美景、美色。
一桌菜去了一半,一圈姐儿已经吃了八分饱。
她们出身大户人家,绝不会任由自己在人前撑到打嗝,所以七八分刚刚好。
然而今天是个例外,筷子放下了,酒盏却还在。
柿子酒尝过了,又喝枣子酒,也有人偏爱最开始的葡萄酒,每个人的酒盏都盛着不一样色泽的酒液,有不胜酒力的,耳朵已染上酡红,摸着发烫。
韩露见再这么下去,怕是就有人要醉倒了,赶忙启唇道:“将蛋糕取来,切了一人一块。”
再不吃,可就要错过了。
几个丫鬟赶紧忙起来,给桌子收拾出空档,撤去残羹,换上小姐最喜欢的牡丹瓷碟。
切成三角块的蛋糕躺在其上,每一份都配了一朵鲜花和三两用于装饰的鲜果。
蛋糕很软。
这是韩露对这份点心的第一印象。
小勺按上去,就能按出一个凹来,可以想见吃起来时的感受会多么曼妙。
其次,则是夹心。
没想到这么大的“糕饼”深处,还藏着丰富口感的配料。
绵绵的山药泥里是多汁的果子粒,连带蛋糕一起入口,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哪一样才好,同时又发现,这三样少了哪一样怕是都不行。
只有蛋糕,便沦于平庸。
单加甜味的山药泥,无论吃还是看,都甚为寡淡。
那位庖厨大概深谙这道理,因此能将这几样吃食搭配在一起,同时又可以把外观装饰得那样华丽。
转而念及特地专门送来的果子酒和糖果匣,韩露被这名庖厨的巧思与手艺深深折服。
韩露这般想着,她定要去寻父亲,多给这名庖厨一些赏赐,最好还能再从他那里买上一些果子酒。
她笑眯眯地吃着蛋糕,觉得这是顶顶畅快的一个生辰。
在韩露像投林乳燕般去寻了韩员外后,便轮到秦夏领赏了。
早前说好的,一桌席面的工钱六十两,韩员外却直接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又问秦夏果子酒的事宜。
“你那私酿酒,小女甚是喜欢,我也浅尝了些,确实和市面上常见的酒水不同。”
说实话,果酒甜丝丝的,并非韩员外的口味。
然则谁让这东西少见,稀奇,偶尔尝一次还是不错的。
“秦掌柜的酒坊设在何处?我想多买上些自饮及送人。”
得知秦夏的酒坊就在春台县后,韩员外便叫来一个小厮道:“你稍后跟着马车送秦掌柜出府,顺道去把果酒取回来。”
从始至终,韩员外连价钱都没问。
秦夏也没提葡萄酒分两种的事,想也知道,韩员外定会只要贵的。
陶科没想到秦夏去韩府做了一顿席面,回来时就把生意也带来了。
第一批上市的果子酒并不多,光韩府一家就买走三十坛,每样十坛。
由于酒坛很小,实际十坛真不算多。
一坛五钱,这三十坛就是十五两。
走前秦夏特地同韩府的小厮道:“我的生意在齐南县,并不常过来,下回韩员外若是还想购酒,去城内陶家酒肆即可。”
陶科打蛇随棍上,掏了一贯钱打赏小厮,又同他说了自己食肆的所在之处。
小厮乐得收下,表示定然会回去禀告。
“陶掌柜只管再等等,我料想不久之后,这些酒怕是就不够卖了。”
秦夏一语中的。
没过几天,春台县果然刮起了一阵以喝果子酒为贵的风气。
原本“跟风”就是人之常情,韩府在春台县大名鼎鼎,谁都想尝尝入了韩员外眼的秦记私酿,是何等的玉露琼浆。
故而这个年前的腊月里,谁家宴客,要是能拿出两坛秦记私酿的果子酒,整桌都会因此添光。
春台县如此,齐南县亦如此。
第一批果酒,送到了食肆一半,因为数量跟不上,秦夏只能放话出去,仅限食肆的老客购入。
同时派人四处求购窖藏的新鲜葡萄,酒坊也加了人手,现下除了赵家父子,还有三个学徒伙计一起,日日不停地酿酒。
对此他们并不觉得累,因为从来都是这么昼夜不息地做事。
相对于过去的东家,现在的东家已经好了很多,工钱给得足,也不克扣饭食,专门给他们修了新的屋子住,里面的炕头连着灶火,烧得热热的,寒冬睡觉也不觉冷。
有了酿造的经验,第二批酒很快就入坛静待发酵,出正月后即可售出。
秦夏算了算,第二批的果酒数量更多,是第一批的两倍不止,如可全数售出,入账的纯利必定有上百两之数。
可见酒坊经营好了,一年赚足百八千两不是问题。
这还只是仅仅有三种果酒的情况。
新接手的生意注定赔不了,秦夏心头松快,赶在年前,又跟兴奕铭对了品饴坊的账。
品饴坊年前备了足足的货,已经用不上“抢”了。
秦夏很明白,“饥饿营销”搞多了,容易适得其反。
即使如此,铺子前照旧总是排着长队,大多数都是买去送礼的。
也有其它县城、村镇的货郎会来品饴坊进货,买一些便宜的棒棒糖,插在草垛上卖,一个进价四文,他们加一文卖五文。
棒棒糖外面裹着的糖纸写着“品饴坊”的名号,几月下来,整个平原府无人不知这家新兴的糖果铺子。
他们已经在着手和几个商行掌柜洽谈,预备年后随着商队,先将糖果子卖去南地试水。
南地是鱼米之乡,富庶远胜北地,哪怕糖果子本身的价格就不低,运去那边,照旧能大赚特赚。
“我还想过要不要去府城开个分号。”
兴奕铭现在全然一副大展宏图的架势,品饴坊虽也是兴家的生意,可却是从他手里做起来的,比起甘源斋,他显然对品饴坊投注了更多的心血。
面对摩拳擦掌的兴奕铭,秦夏合上账本,告诉了他自己年后的去处。
“你要去盛京?”
因为太过激动,兴奕铭差点不小心把茶壶掀了。
秦夏颔首。
“此事除了食肆里的伙计,尚无旁人知晓。”
兴奕铭和他是合伙的关系,他思来想去,还是早说些为佳。
用夸张点的话说,兴奕铭一下子觉得天光都暗了。
“盛京远在千里之外,我岂不是日后再也吃不到你亲手做的菜?”
秦夏不禁笑道:“我以为兴掌柜会先关心咱们的生意。”
兴奕铭向后仰倒在椅子背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这我倒是不担心,回头你照旧可以把新糖果子的食方寄回,耽误不了赚钱。”
而且品饴坊的经营,本就是他管得较多,秦夏作为参与者,需要提供的就是一部分的本钱和食方,人在不在,影响不大。
秦夏又道:“兴掌柜也不好奇我为何会去盛京?”
兴奕铭瞥他一眼,咂咂嘴道:“这还用问?”
八成是为了盛京的九哥儿!
“我就知道你俩不可能这么久都没联系, 是不是他家里不同意你们这门亲事?”
面对不久之后秦夏的离开,深知秦夏夫夫二人感情多深的兴奕铭在萎靡了半晌之后,送上了祝福, 又说出自己的猜测。
秦夏摸了摸鼻子。
总不能说连皇上都为此下了口谕, 含糊道:“起初是这样。”
“我就说嘛, 那些盛京的高门是规矩多些, 不过你也不差, 谁能这个岁数就在县城开两家食肆,手上攥着好几个挣钱营生。”
兴奕铭兴之所至,还跟秦夏讲起自己和崔娆成亲前的故事。
“那时候你嫂子看不上我, 说我若非出生在兴家, 八成就是个泯然众人的胖子。”
兴奕铭拍怕自己的肚皮, 露出回忆的神色。
“可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得紧, 你说死缠烂打也好,软磨硬泡也罢,总归她现在承认,嫁给我这件事还不错。”
崔娆很清楚,自己生而为女子, 假如嫁给了不如意的郎君,过日子就成了熬日子。
兴奕铭只好美食,不好女色, 还乐意把铺子交给她这个外来媳妇打理, 生下的女儿备受宠爱, 半点不提定要生个儿子出来继承家业的事。
这就够了。
“品饴坊和兴家无关,要是我家小圆子长大了对经商感兴趣, 这铺子就留给她。”
有这么一份家业傍身,可以想见兴圆以后嫁去什么样的夫家, 也不会矮人一头。
秦夏听着兴奕铭絮絮叨叨的话,冷不丁地,肩膀头被拍了拍。
“等回了盛京,你和九哥儿也要加把劲儿。”
秦夏很想说这事不着急。
走之前,他同兴奕铭讲定,让对方列个单子,把最喜欢吃的菜都写下来。
“我保管走之前让郑嫂子练到出师的水平,要是想吃,还能照旧过去,单开个小灶还是成的。”
兴奕铭依旧没精打采。
“不是你做的,总归少点什么。”
关键是秦夏在,就意味着能吃到源源不断的新菜。
秦夏走了,菜单就成了固定的菜单。
秦夏只得又安慰他道:“盛京虽远,也没远到音信难通的程度,到了那边我照旧做老本行,得了新菜,自会将食方写下送回。”
兴奕铭闻言,脸色终于好了点,顺道还不忘提条件。
“过年前我去给你捧场,想吃顿正宗的杀猪菜。”
腊月里都有杀年猪的习俗,村户人家杀了猪后会宴请亲朋吃一顿猪肉。
这一顿中的大菜,有的地方叫刨猪汤,有的地方叫杀猪菜。
兴奕铭没吃过后者,早就馋了。
“好说。”
秦夏一早就拜托了郭屠子去乡下收两头肥猪,只卖给秦记。
“兴掌柜介不介意和食肆里的人一起吃?”
秦夏有心想趁年前搞一次“聚餐”。
“到时候我还想叫上我干娘他们。”
“不介意不介意,吃这种东西,就是人多才热闹。”
兴奕铭两只手揣着袖子,笑呵呵应道。
小年前夕,猪肉送来了。
古时的家养猪比不得现代的品种,毛猪也就一百多斤重,一头猪能出六七十斤的肉已是顶天了。
哪怕是郭屠子特地寻的肥猪,也就各多出十斤肉而已。
眼下连带猪头、猪皮、猪血,各色软硬下水,在秦记食肆的后院摆了一地。
寒冬腊月,肉也放得住,随便挂起来,没几个时辰就冻得邦邦硬。
为了杀猪菜,秦夏提前几天就开始灌血肠,顺便做些猪血丸子。
葱姜末下锅,加水煮成料汤,调味后滤出碎末,将料汤和猪血混在一起。
血肠的肠衣用的是猪苦肠,一端系紧,一端套在漏斗上,灌满一根就盘在一边。
凑满一锅,小火炖上一盏茶的时间,里面的猪血凝固,什么时候想吃,切了就能拿去做菜。
猪血丸子更麻烦一点。
从柳家定的老豆腐,足足一整板,倒进大盆中碾碎,满手都是豆香。
肥五花肉去猪皮,切细丁,和豆腐搅拌均匀,洒入盐、糖、胡椒、五香粉等调味,加姜汁去腥。
“大掌柜,能倒猪血了么?”
城内的大小学塾早就放了冬假,食堂的伙计也都来了食肆帮工。
能使唤的人多了,往四处看都是一片忙碌景象。
秦夏往盆里看了一眼,“倒吧,切记一点点地倒,不要贪多,稀了就团不成丸子。”
“好嘞。”
伙计们干劲十足,很快一大盆豆腐猪肉馅就变了颜色。
庄星和素哥儿也过来一起帮着团丸子。
不过哥儿的手小,做出来的明显和另外两个男伙计不一般大。
他们两个比划了一番,又抓起些馅儿团一下。
盖帘上摆上满满的大丸子,两个人端着出去,按照秦夏所说,找了个地方放下,慢慢等风干。
腊月二十二,食肆年前开张的最后一天。
送走午间的客,正门就镶上了门板,晚食只留自己人吃饭。
雅间的两只圆桌搬来了前堂,撇去食肆伙计,兴家、柳家,秦夏还请来了韦家兄弟、酒坊管事彭征等。
像是胡老四那样的官爷,其它相熟的掌柜,包括鲍淳和他的手下兄弟们,早就专门应酬过了。
不过大奎是例外,他脸皮厚,非要这回也跟着来。
酉时前后,人就已经陆续到了。
秦夏派了邱川兄妹俩去招呼,自己留在灶房里热火朝天地掌勺。
包括庄星在内,三个人一人一口锅,做起菜来速度可谓飞快。
杀猪菜里的白肉和酸菜都事先准备好了,锅里倒油煸香葱姜蒜和大料,先炒酸菜,再下白肉,用煮白肉的肉汤小火慢炖,眼看酸菜快炖烂了,赶在之前放入整根未切的血肠。
酸菜的酸香溢出,勾得人口水直冒,这味道,闻着都开胃,更别提吃了。
火候到位,取出血肠切片,码在最上,捣一碗蒜泥加酱油等调成蘸料。
“过来一个人上菜!”
秦夏朝灶房外喊了一嗓子,登时就有伙计跑进来。
待三个掌灶的人摘下满是油烟的围裙,从后厨来到前堂时,大家伙齐齐请他们赶紧落座。
食肆伙计们一桌,秦夏和其余来客一桌,酒是彭征从酒坊拎来的两坛好酒,都是白的,给在场的汉子们喝,哥儿姐儿们则喝秦记自己的私酿果酒。
两桌的菜色都是一样的,一共十二样,分量都足够,考虑到众人的口味酸的咸的、辣的甜的都有,保管让每个人都吃得熨帖。
另外考虑到提前过小年也是年,还专门包了几盖帘的饺子。
其中有一种皮儿用菜汁染了色的,包成一圈翡翠绿,下面连着白色的面皮,秦夏管其叫“翡翠白玉饺”。
这会儿全放在后厨,等着饭吃到后半程煮来分。
秦夏作为掌柜,开席前提了一杯酒,浅说了两句话,便扬手让众人开吃了,都是熟识面孔,犯不着说什么官样的客套。
杀猪菜看着有些清汤寡水,夹起来蘸着蒜泥吃,满口都是鲜嫩的荤肉香。
肥肉和酸菜在一处,令人不觉得腻,就连从不吃肥肉,也不喜吃蒜的崔娆也尝了两筷子,说是很不错。
猪血丸子是用姜蒜和辣子炒的,这东西齐南县没有,除了秦夏无人吃过,试了试后方知其中风味。
秦夏便道爱吃的一会儿打个招呼,这东西做了不少,有的剩。
“走时装上些,回家或蒸或炒,两下子就能给桌上添个菜。”
好些人都说想要。
秦夏怕自己一会儿酒喝多忘记,嘱咐邱瑶帮他记着。
酒香四溢,佳肴满桌,亲朋满座。
喝过几轮,秦夏起身,给两家铺子的伙计发红封。
说是红封,其实是荷包,一个荷包里五片二钱的银叶子,就是一两银子,这笔钱无论是郑杏花,还是年纪最小的邱瑶,到手的都是一样的,而出力最多的几人,也有额外的年末赏钱,秦夏预备和年货一起单独给过。
银叶子也能当钱花,单纯图一个好看吉利。
拿到手的伙计们都喜不自胜,纷纷道谢,感慨东家的大方。
他们都知道,除了红封,食肆还要发米面油肉、点心和糖果子,拿回家足以过个顺顺当当的富裕年。
一顿饭吃到亥时过两刻才散。
兴奕铭和彭征,还有韦朝三人早就喝大了,从一炷香之前就开始坐在角落称兄道弟,韦夕的酒量比他大哥要好上不少,出去吐了一回,现在看着还算清醒,能走直线。
拖家带口来的都有家眷相送,郑杏花和秦夏、韦家兄弟顺路,也不怕夜深路黑。
伙计们知道撤了席还要干活,吃酒时都有数,没有真醉倒的。
这会儿把来客和秦夏一起送走,他们仍旧点着灯,扫地擦桌,刷碗刷盘,直到把前堂恢复原状,圆桌搬回雅间,倒了泔水,熄了灯火,方道了年后再见,提着年货,揣着红封,各回各家。
这厢,芙蓉胡同。
葛秀红和曹阿双婆媳两人出来,掺走了两个醉鬼。
秦夏面前尚余下扶着方蓉的柳豆子,郑杏花也在旁边。
“回去后记得给自己煮碗醒酒汤,喝了再睡,不然明天要闹头疼。”
方蓉今天喝了不少葡萄酒,脚步有些虚浮,精神头却极好。
秦夏知道自从柳豆子的婚期被迫朝后推,她心里就气不顺,但那是因着国丧,谁又敢说什么。
甭管柳家还是孟家,都只能认了。
现今眼看要过年,好歹可以盼着不久后新儿夫郎的过门,这才好受点。
他答应下来,跟着嘱咐两声,目送三人走出几丈远后,掏出钥匙开了自家的门。
刚蹲下摸上大福的脑袋,一道黑影闪过,落地无声的丁鹏骤然冒了出来。
秦夏吓了一跳,手上用了力,搞得大福发出一声不满地鹅叫。
“嘎!”
秦夏连忙给它顺毛。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丁鹏的功夫了,但每回还是会被此人的神出鬼没惊到。
说起来,他今天本想让丁鹏也跟着去食肆吃晚食,然而一早丁鹏就走了,秦夏避嫌,没有多问。
丁鹏确也是刚回来没多久,他出来见秦夏,是为了送东西。
一个信封由此递上前。
“给您的。”
月色之下, 秦夏伸手接过,大福也抻着脖子,很是好奇似的想看看。
秦夏给它嗅了嗅, 捏着信封, 发现颇有些厚度。
这会儿难免想起虞九阙离开前提及过的话, 说是会给他寄信, 到时也能多写些进去, 不再需要和过去般惜字如金。
而今看来,那时说好的信,总算是寄来了。
秦夏眼含笑意。
也不用喝什么醒酒汤, 酒意登时散了个干净。
乃至投桃报李, 再度抬头时专门问丁鹏道:“晚上吃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