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下身子养好了。”
意味不言自明。
过了好一阵。
水面终于不再大力摇晃,渐归平静。
秦夏束起的头发微湿,率先披衣出来,顺手捞出了浑身发软的虞九阙。
他替人包好头发,深觉闹得有点过了,只担心会着凉。
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盏姜茶。
“加了红糖的,不难喝。”
他哄着虞九阙喝了半碗,剩下的自己咽了。
姜茶下肚,确实手足回暖。
头发擦干后,虞九阙满足地窝进秦夏的怀里,裹着棉被,倚在床头说话。
秦夏给他看一千两的银票。
虞九阙则悄悄告诉他,“皇上赏了宅子,我离京前去看了,很大。”
秦夏眨眨眼,“有多大?”
虞九阙勾唇,像只猫儿。
“朝臣的宅子按照品阶而分,都有规制,不可僭越,我现下算是三品,在内侍里是到头了。皇上为显殊荣,赐下的却是从前二品大员空出的宅院,足足四进。”
至于宅子为何空出来,八成是那二品官获了罪,家都被抄没了。
这种差事一般都是东厂的厂卫去做,秦夏怀疑,上面赐下来的这个宅子,指不定是虞九阙自己挑的。
一问,还真是。
至于为什么选这处,虞九阙的理由却是:“我看好后花园有个很大的池塘,引的是京中的活水,以后大福去了,可以随便游。”
秦夏感慨,自己当初给大福画的“饼”,转过几月还真的实现了。
这般聊到睡前,进京的日子也敲定了。
雀林街的铺子,当初一下子交了一年的租子。
现在即将提前快两个月空出来,秦夏也未让宋家退银钱。
“本就是我们违契在先。”
宋冬灵见秦夏着实不想收这几两银子,只得让管事收了回去,同时有些遗憾道:“二位此番去了盛京,以后怕是就难见到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秦夏朝宋冬灵拱了拱手,“我们夫夫二人虽要远行,秦记的生意却仍在此地,日后少不得还要三小姐多多照拂。”
宋冬灵浅笑颔首。
“这是自然的。”
她看得出秦家夫郎恐不是一般人,秦夏虽只是个庖厨,可是能将食肆、糖果子、私酿果酒三样生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经营地风生水起,也非池中物。
盛京是何等地界,哪里是说去就能去的?
但凡说出想去的人,必定有所倚仗。
和他们交好,断然不会有错。
了结了铺面的事宜,两家店外也都正式贴上了告示。
秦记食肆写明半月后将关张停业,秦记食堂则是迁回旧址。
离别在即,虽只是一间食肆,可淡淡的愁绪却也在鹤林街周遭蔓延开来。
丰弘阳叫上几个县学夫子,选了个晚上的时辰,进门点了一大桌的菜。
要说近来最失意的人,非这群读书人莫属。
去年年尾的国丧,对于普通庶民而言,最多是像柳豆子这般,纵然比较倒霉,婚事正好赶在那三月之内,最坏的结果也只是等一等而已。
但对于读书人而言,一概科举考试却都会因此延后。
像是乡试,本就是三年一回,遇上国丧,时间更长,不知多少人的前程,要因此被耽搁了。
他们这些夫子,虽说都绝了科举谋官的心思,一心向学,却也难免共情手下苦读多年的学生们。
这样的愁绪,叠加上秦记食肆将要关张的“噩耗”,各个都抱着酒壶,喝起来不愿撒手。
秦夏也跟着摇头,去后厨嘱咐庄星做了一大锅酸辣汤,让邱川送去给他们解解酒。
余下的时日里,秦夏和虞九阙一点点安排着离开前的琐事。
郑杏花已经答应了之前秦夏的提议,打算接手食堂,担起掌柜的职责。
先前雇来的账房,现下每日都拿出一段时间教这些伙计们识字,郑杏花也在认真跟着学。
另外,邱川和邱瑶是要跟着去盛京的。
两兄妹在城内无甚牵挂,只在走前提着香烛纸钱和亲手做的饭菜,去娘亲坟前磕了个头,又对着招财和小虎依依不舍了好一阵。
回头再看家中。
放眼望去都是旧物,几乎没什么需要带走的,收拾来收拾去,也只有两身秦夏的衣裳。
带着也只是为了路上有得换,去了京城,定是要重新置办。
后院的母鸡绑了翅膀送给了对门韦家,家里的钥匙多打了一把搁在方蓉那里。
“院子里的狸奴都在其中住惯了,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往后还要辛苦干娘每日去站一站,给它们添点食水,要是有人家乐意来聘,能带走也是好的。”
方蓉攥着钥匙,心里头五味杂陈。
“我既觉得你们去了盛京,是好事,是去挣好前程了,又觉得往后不像现在,走几步路就能见上面,总归怪寂寞。我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只盼着你们莫忘了我这个当干娘的,得了空,便回来住上一日两日,能多见一面,我就知足。你们的院子不用愁,我隔三差五就去打扫,灶火也要定期烧一烧。”
秦夏劝她道:“干娘说得哪里话,豆子刚成了亲,往后和夫郎一起孝敬您,您的福气还长久着。什么时候您抱孙子了,要紧给我们递信儿,我这个做大伯的,总得表示表示不是?”
木已成舟,方蓉也知多说无益。
她只当九哥儿家里显赫,容不下自家哥儿远嫁,秦夏又是有能耐的,故而要为此去盛京立家业。
反正秦夏是个汉子,也不是进京倒插门的,横竖吃不了亏。
“好,你们既这么说了,那到时有了喜信儿,定要让你们知道的。”
说起儿子和儿夫郎,方蓉脸上顿时挂上笑模样。
这天晚间,小两口留在柳家用饭。
秦夏张罗了一桌好菜,聚在一起,吃得热闹。
虞九阙和孟哥儿说了好些话,送了对方一支簪、一支钗、两块绸帕子,算是全了作为妯娌的礼数。
只是孟哥儿并不得知,他面前这位妯娌哥儿,是何等的大人物。
十几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眼看食肆、酒坊和品饴坊的三处生意都安排妥当,回京的马车也整装待发。
一个春风微凉的清晨,秦夏和虞九阙给秦家的大门落了锁,抱起大福,作别一干前来送行的亲友,正式踏上前往盛京的路途。
虞九阙来时骑马, 回去时为了秦夏,改乘马车。
他们这一路也未亮明身份,因而不住官驿, 只住寻常客栈。
由于带着邱川和邱瑶两个仆从, 和几个厂卫扮作的护卫, 倒像是一对家境不错的普通夫夫北行探亲。
对此秦夏其实是有疑虑的。
他总觉得皇上不会那么好心, 乐意给虞九阙放半个多月的假期, 只为让他回齐南县和自己团聚,再一道返京。
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回,虞九阙都没正面回答。
秦夏略有猜测, 自此按下不表。
马车内。
因空间宽敞, 两人的长腿也不至于无处安放, 是以坐得舒适。从齐南县往盛京的一路上没有什么穷乡僻壤, 故而也不算太过颠簸。
再看座位上铺着的软垫,香炉里燃着的熏香,一水儿十足十的富贵做派。
秦夏兜里有钱不假,但却是第一次这么“享受”。
当然,相较于其它, 眼下他最享受的,无疑是夫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件事。
虞九阙也同样。
这会儿堂堂当朝督公正倚着车厢斜坐,背靠着秦夏, 面前是一封刚拆开的信件, 他垂眸阅过, 看得专注而仔细。
如果不是嘴巴一直在动,吃着秦夏投喂的烤鱼干的话, 这副模样倒有些像在司礼监当差的时候了。
鱼干是小银鱼做的,洗干净后刷油, 撒上葱蒜,倒上一丁点酒,佐以盐、糖、花椒、胡椒、酱油等腌上一个时辰,好了后平铺在平底的铁锅上,烧小火,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慢慢地烤。
烤到鱼干滴油卷曲,溢出香味,一抖就哗啦啦响的时候,就是好了。
转凉后吃起来更加酥脆,咸中带甜,还有嚼劲儿,很适合当成打发时间的零嘴儿,且这个天气,吃回盛京也不会坏。
“还要么?”
秦夏像叼棒棒糖一样叼着一根偏长的鱼干,见虞九阙手里的吃完了,又问他道。
虞九阙本想说不吃了,因为吃多了就要喝水,喝水多了便要如厕,赶路途中总归不方便。
奈何鱼干的味道实在是好,他犹豫一下,仰头竖起一根手指,“再吃一根。”
秦夏笑着挑了个大的,放在他手中的油纸上。
虞九阙重新折起油纸,一口咬掉鱼干的尾巴,满足地嚼起来。
因要走远路,又是自己亲自“赶”,秦夏走之前着实张罗了不少“路菜”。
咸甜酸辣,各样都备了些,不过路菜味道再好,作为厨子,他更乐意多吃些新鲜现做的,因而从家里打包带去盛京的调料,也都专门分了一口箱子。
有时赶不及进城寻客栈用饭,虞九阙就差护卫寻个干净地方堆个简单的石头灶,供给秦夏用。
今天也不例外。
车厢外能听到马儿的响鼻声,赶车的是丁鹏,为了伪装身份,照旧穿着那套在秦家当小厮的衣裳。
隔着车帘,他同二人道:“老爷,主夫,时辰不早了,等到下一处县城,怕是天都快黑了,咱们可要寻个地方暂歇?”
虞九阙自然说好。
车停在路旁临着水源的林子中,丁鹏牵走了两辆马车的马儿去饮水。
从后车下来的邱川和邱瑶,顺道把同车的大福也抱下来放风。
越往北暖得越晚,这个时节,地上的草乍看还是枯黄的。
大福奔着水里冲,一个护卫眼疾手快地把它拦住,大福气得扇了人家一脸鹅毛。
秦夏和虞九阙刚离开马车,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看着水势不急,它想下水就让它下吧。”秦夏如此说到。
两个人对大福完全是溺爱型养育,护卫见状只得由着大福去,又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盯着,生怕这只大鹅跑丢了,督公要降罪。
没过一会儿,石头灶堆好了。
负责此事的护卫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引了火,把烟吹散,锅就架了上去。
“外面冷,不去车上等着?”
秦夏指挥着邱川和邱瑶在箱子里找食材,不经意间看见虞九阙正在一旁,时不时笑吟吟地看看自己,再看看水里的大鹅。
“盛京比这更冷,回去几个月,我都习惯了,而且现下我身子好了,不似从前一吹就倒。”
他一番说罢,手却被秦夏攥了一把,后者道:“说是好了,不还是摸着冰凉。”
相公的掌心确实比自己的暖和多了,虞九阙有些心虚地往回抽手。
秦夏哪里肯松,硬是拉着他回车前,又加了一件披风,一只手炉。
披风的领口滚着一圈狐毛,和小哥儿的眉眼两厢映衬,看得秦夏心里发痒。
“你好生等着,我给你做饭去。”
他丢下一句话,这才舍得离开。
虞九阙揣着手炉,身心皆是暖融融。
“大掌柜,腊肠和米,还有菜干都拿来了。”
几步开外,邱川抱了满怀的东西走过来,从这些吃食就能看得出,第二辆马车上的行李箱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就算半路遇上打劫的,劫走的最值钱的东西,恐怕会是那一挂腊肠。
实际上对于秦夏来说,他亲手灌的腊肠确实给再多钱也不换。
“今天咱们吃煲仔饭。”
当事人挽起棉袍的袖子,大手一挥宣布道。
有秦夏在,哪怕在荒郊野岭,他也会想方设法令身边的人吃到一顿热乎又美味的饱饭。
这是他当学厨的初衷,也是此后多年一直在践行的信念。
酸甜苦辣咸,民以食为天。
“吃”这个字,古往今来,从来都是离幸福最近的。
生米淘洗干净,和菜干一样,在水中泡上两刻钟。
泡米的时候,秦夏洗了洗手,支开小桌板切腊肠。
他用的菜刀是虞九阙当初托梁天齐送来的那一把,精钢的材质,时常打磨,刀刃雪亮。
三下五除二地将腊肠切片,里面的肥肉晶莹如脂,望之透光。
“这香肠为何闻着有酒味儿?”
虞九阙穿着全场最厚实的衣服,挪到了秦夏身边。
秦夏将腊肠抹进盘中,同他解释。
“这种是南地的腊肠,和咱们北方的香肠不一样,是甜口的,拌肉馅的时候加了白酒,所以有酒香。”
虞九阙乖乖听着。
切完香肠,秦夏又切小葱。
亏他出门在外还记得带葱姜蒜,谁看了不说一句牛。
拜其所赐,三天下来,除了丁鹏以外的两个护卫,已然觉得自己以前啃的凉干粮难以下咽,鹅都不吃。
准备好香肠,秦夏的手上油乎乎的,不得不起身去水边洗手。
虞九阙解开腰间几个荷包当中的一个,摸出一枚香香的肥珠子给他。
秦夏接过来,打出一手泡沫,洗干净后见肥珠子还剩一点,只觉得不能浪费,顺便帮夫郎也洗了个手。
“兰花香的。”
他闻一下就知道,“还有没有,我也装几个。”
虞九阙拿着帕子给秦夏和自己擦手。
“随身带的不多,家里有好些,回去给你装。”
两人在水边停得这一会儿,成功吸引了大福的注意。
它顿时水也不游了,嘎嘎叫着爬上岸,秦夏赶紧扯着虞九阙躲得远远的,只差一点就要被大鹅的水珠子甩一身。
秦夏有些嫌弃地喊来邱瑶,让她拿布把大鹅擦干净,不然一会儿上马车,要落一车的水。
大福才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嫌弃,邱瑶拿着布过来,它又一扭身跑了,把小丫头气得不轻。
米和菜干快泡好时,出去的两个护卫手里拎着东西回来了。
秦夏看过去,见他们手上各拎了一只野雉鸡。
“这是你们在林子里打的?”
他还真有日子没吃野味了,原本走之前还想去寻猎户燕巍买几只风干鸡和风干兔带走的,最后因为时间来不及而作罢。
其中一个护卫下意识看向虞九阙,随后道:“是主夫吩咐的,说是遇见野味就打了来。”
“还是阿九懂我。”
秦夏朝虞九阙轻轻挑眉,随后打算接过野雉鸡,护卫却没撒手。
“您说怎么做,我们来就是了。”
秦夏摆摆手。
“做饭你们不在行,还是交给我。”
他不怕麻烦,只怕浪费了好食材。
这两只野雉鸡得来全凭缘分,新鲜至此,可得好好料理才不辜负。
既如此,不如就做叫花鸡。
灶上先架锅少热水,宰鸡拔毛,剖开鸡肚子,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洗干净后,填了葱段和姜蒜进去去腥。
“帮我取些盐来。”
他手上忙着,随口说了一句,接过盐罐时,却是虞九阙递来的。
秦夏把盐撒到鸡皮表面,用手搓了几个来回,里里外外,各处死角都没放过。
眼看差不多了,他把鸡肉丢回盆子里,在周围的一圈人里找到邱川。
“小川,你且去把行李里包腊肠和腊肉用的干荷叶,选两张干净的抽出来,我有用。”
第88章 二更
干荷叶是食肆里常备着的, 这次装行李时,秦夏取了不少拿来打包,没想到现下因为这件事派上了用场。
邱川拣了两张荷叶回来, 展开比脑袋都大, 都是外层的, 没有什么油渍。
秦夏当着所有人的面, 把两只雉鸡分别包进荷叶里, 又用邱瑶递来的一卷棉线缠紧。
“这是要隔着荷叶烤鸡?莫不是要做荷叶鸡?”
虞九阙在一旁看得认真。
几个护卫都是不会下厨做饭的,每回看秦夏倒腾这些,都看得津津有味。
“不止。”
秦夏系好最后一个结, 看向丁鹏几人道:“还得麻烦几位一件事。”
护卫们受宠若惊。
“您有什么吩咐, 尽管说就是。”
秦夏没有官身, 却是督公的相公。
他指东, 他们不敢往西。
偏偏秦夏待他们很客气,丁鹏是习惯了,另外两人还在适应。
秦夏笑道:“我需要一些黄泥,还需要就地挖个坑。”
黄泥?挖坑?
虽然不知道黄泥、土坑和烤鸡有什么关系,但这里离水源近, 泥巴是肯定不缺的。
很快丁鹏主动去挖黄泥,剩下的两个就地挖坑。
他们撅了两截树枝子,大力出奇迹, 很快就初见雏形。
泥巴送到跟前, 坑也挖好了。
秦夏不嫌脏, 两手齐上阵,抓起泥巴就往荷叶外面糊, 同时指点正在糊另一只鸡的三人道:“一定要包得匀称,不然太厚的地方容易不熟。”
三个护卫满肚子疑问, 但照旧跟着做。
他们都尝过秦夏的手艺,自知秦掌柜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泥巴糊完,好端端的两只鸡成了两个个头不小的泥巴球,一前一后扔进了铺了一层干柴,点了火的土坑里。
“老爷,这就成了?”
“成了,到时候把泥巴砸掉,就能吃了。”
秦夏以前吃叫花鸡,都是在家里用烤箱做的“家庭版”,说来他还是第一次真的在野外做叫花鸡,对味道还是很好奇的。
搞定了两只意外得来的野雉鸡,秦夏重新回到石头灶前,张罗他的煲仔饭。
把泡好的米带着水一起倒进铁锅,加上一勺油,搅拌均匀后米汤飘起一层油花。
他端过放着腊肠的大碗,把腊肠加入其中,用筷子一点点铺平。
这么一大锅和两只鸡,算上虞九阙也够吃了。
小哥儿要实在吃不饱,车里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食,饿不着肚子。
盖上木头锅盖,石头灶烧起大火,开锅后白烟冒出,蒸汽顶着锅盖噗噗作响。
腊肠的味道飘了出来,却远远不到最诱人的时候。
无论是饭还是鸡肉,都需要等。
在马车上坐了半天的秦夏不愿回去,和虞九阙领着大福,四处溜达,活动筋骨。
期间还在林子的树下看到了能吃的菌子,他喊了一嗓子,邱川和邱瑶很快就兴致勃勃地送来小竹篮。
“洗干净,一会儿的午食能多个蘑菇汤。”
从秦记食肆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都在“吃”这件事上不含糊。
四人遂弯腰认真采菌子。
这片地方罕有人至,光蘑菇圈就寻到两处,采得人手腕都发酸,竹篮里堆得满当。
“差不多了,够吃一顿的就好。”
拿去水边洗干净,把水控干,手撕成小条。
菌汤不需要太多的调味,届时会自成一锅浓郁的鲜。
往回走时,煲仔饭的香味成了指引。
邱瑶和小狗似的,时不时抬头嗅一嗅。
大福半路跟上,跑去最前面带路。
见秦夏一行回来了,丁鹏松了口气。
他留在原地守着锅,只觉得饭里的水都要烧干好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停火。
秦夏上前,掀开锅盖看了一眼。
“差不多快好了。”
热气铺了他一脸,抬手扇了扇,坐下开始调料汁。
一勺酱油,一勺香油,半勺糖,加开水和匀,用筷子尖蘸着尝尝味,咸甜正合适。
虞九阙突然想起在盛京买到的蚝汁。
“闻起来有股海货的味道,颜色和酱油差不多,但比酱油更稠,是不是就是你以前提过的那种调料?”
秦夏顿觉果然还得是盛京,繁华之地,什么都齐全。
“应当就是,那东西是海边渔民用生蚝做的,用来提鲜别有风味,譬如今天这锅煲仔饭,料汁里若有蚝汁味道更佳。”
他对此兴致盎然。
“等到了盛京,我要好好在街上逛逛,多买些齐南县见不着的食材。”
煲仔饭很快出锅。
米粒莹润,腊肠油亮,将单人份盛进木碗,淋上料汁,上面盖上几根烫过的菜干,虽然颜色比不得新鲜菜蔬,到底也是青菜。
最后锅底还剩一大片锅巴。
“这才是煲仔饭的精髓。”
他没问谁想尝尝,直接用铲子折成几块,一人一块。
尝鲜尝鲜,就是有什么新鲜的都要吃一口才是,吃过了才知喜不喜欢。
空出来的锅简单一刷,快速打了个蘑菇汤。
饭和汤到手,叫花鸡还没熟。
秦夏和虞九阙相携着先回了马车,对坐开吃。
小哥儿学着秦夏的样子,将整碗饭拌匀,随后挖了一勺大口吃掉。
煲仔饭的米是有一点硬的,和单独蒸出来的白米饭并不相同,但米粒十分入味,仿佛将腊肠的精华都吸入其中,越吃越香。
第二口饭,他配了一片腊肠一起吃。
腊肠果然如秦夏所说是偏甜味的,很符合他的喜好。
“鸡蛋带着怕磕碰,故而没带,不然这里面还应当卧一个半熟的荷包蛋,勺子一戳,蛋黄就流出来,用那个拌饭。”
虞九阙想了想那滋味,舔了舔唇。
“明明我面前还有吃的,为何听你说完我又馋了?”
秦夏果断道:“那说明你清楚,我说好吃的东西,就一定好吃。”
虞九阙深以为然。
当秦夏的一碗饭快吃完时,虞九阙的一大碗还有一半。
车厢外传来邱川的声音。
“大掌柜,时辰到了,坑里的烤鸡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
秦夏让虞九阙在车里等着,他下去看看。
在火上烤了这么久,叫花鸡外壳的泥巴已经变得黑黢黢。
丁鹏几人拿了树枝,合力将其弄了出来,然后用石头砸去壳子。
里面的荷叶浸透了鸡肉渗出的汁水,变得湿漉漉、香喷喷。
耳畔登时响起几下口水声。
拆开荷叶,秦夏拿了其中一只的大半只走,剩下的留给其它几人分。
他回到车上,献宝似的给虞九阙看。
“这道菜有个名字,叫做‘叫花鸡’。”
荷叶下的鸡肉呈现金黄色,靠近火的一片颜色更深,皮薄的地方有些焦。
秦夏撕了一块油纸,按住烤鸡的身子,另一只手用筷子向下分肉。
先下来的是鸡腿,他给了虞九阙,自己啃鸡翅膀。
“好嫩!”
说这话的是在车外土坑旁吃饭的护卫之一。
他起先还觉得这道烤鸡其貌不扬,只怕味道也寡淡,然而一口咬下去,鸡肉像爆了汁一样,令人倏忽睁大眼睛。
“我从没觉得烤野鸡这么好吃过,以前出门赶路时用树枝子烤的,吃起来柴得很,和这个一比,简直就是在吃柴火棍。”
另一人也如是说道。
相对而言,丁鹏是吃得最专心的一个,连鸡头和鸡脖子都没放过。
这两个地方,旁人都不爱吃,倒便宜了好这口的他。
“丁鹏,我现在可算知道了,你小子在齐南县跟着秦掌柜,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