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作者:祝如意  录入:06-30

可他不负所望,数年后发了芽,他的芽青翠乖巧,刚好他还被播种在一家盲眼婆婆的门前,那片贫瘠的土地上只有他一点孱弱的绿色,于是那家好人婆婆收养的小孩注意到了他。
闲坐望天时,柳闲有时会想,这个世界真小呀。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还没有变成人的时候,就已经和谢玉折的灵魂相识了,那个时候,他还叫十七。
这些往事,谢玉折会想起来吗?

谢玉折是个蛮可怜的小孩。
从诞生的那一刻起, 他便被打上了气运之子的光荣烙印,若是不出意外,未来的他即使混得再差, 也至少会小有成就。这是个幸运的命格,若是旁人知道还有此命格,多少人争着抢着都想得到。
可实际上, 这份庞大的气运并非一个才初次来到人间的幼童能够承受的,稍有不慎,都会全线崩盘。
因此,天道又为他安排了无数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地打磨他的灵魂,增强他的心志。而在此间,由于不能让命格起效,导致过早的觉醒让谢玉折灵魂消亡, 每一次轮回,他都活不过十八岁。
夭折、病痛、毒杀、溺水、绞死、坠崖、重伤而死……
他早已体验过了数十次的死法,数十次短暂的人生。
不可胜数的痛苦经历,家破人亡,从来没有获得过幸福的悲惨人生,如坍塌的巨石一般随着一次一次的轮回层层压在他的身上。每一次上奈何桥,几大碗孟婆汤准管够, 效果绝对立竿见影,忘个一干二净。毕竟若是一直让他保留着痛苦记忆, 恐怕在他真正攒够了福德的那一世之前,早就成了一个满脑子毁天灭地报复社会的精神变态, 而当不了什么正道之光了。而这样做的后果无法估量,毕竟比疯子更可怕的是, 一个能力超群、经验丰富的疯子。
那些轮回的很多世,他短生苦命,大多无亲无友,没人为他取名字,总是被人随意叫上一个代号,譬如十七。只有攒够了福德的最后这一世,才出现了一个好心人,受其父母所托几番卜卦,最终为他取了一个不吉利的名字,为“谢玉折”。
而其实在他轮回的开始,灵魂诞生的第一世,柳闲遇到过他。
据说,这小孩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弃养,小鸡仔似的裹在襁褓里,最后被出门买菜的盲眼婆婆捡到。因为那天是四月十七,所以镇上的人就叫他十七。祈平镇里的人虽然没什么银钱,好在心好,婆婆生活不便,种田卖菜,有时很难照顾他,所以他吃着百家饭长大。
镇上多数都是老年人,没什么孩子,十七在正是淘气的年纪,找不到人陪和他玩、和他说话,有些寂寞。而后他瞧见了家门口一株长得格外青翠却又弱小的芽,又看到周围肆意生长破天高的其余花草,许是心生怜惜,又或是心有不甘,他对这苗草要格外照顾些,有时还会对着它说话,“小芽小芽,你快点长高呀。”
他总是关注着小芽的长势,蹲在地上和它说话,给柳闲解了不少闷,偶尔也会蜷蜷叶片,以作回应。看到小芽如此通人性,十七更惊喜了,后来搬了个小板凳放在其旁,全当看风景。别人好奇十七的举动,疑惑一颗草有什么好玩的,伸出手来想摸摸,他又会把小芽挡住,透过指缝,只能看到随风摇摆的普通绿芽了。
从一开始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眼缘就是荒谬又错误的。
作为一颗被系统“赐福”过的草,柳小芽长得很慢,看着好像千百年都完不成自己的任务。可镇上天气好,空气也好,没有需要操心的事,有时他甚至觉得,如果实在变不回人了,做一颗草也能接受。他不变成人形,整日和十七在一起,就不会遇到谢玉折这个人,更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所谓的使命和剧情就不会有进展,难不成男主角还会特意来镇子里把他一脚踩蔫不成?
现实里他存在过的痕迹已经被抹去了,曾经相识的大家无论是仇是友都不记得他了,都随着岁月一个一个死掉了,即使系统能够恢复有关他的记忆,也找不到恢复记忆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柳闲了。
再努力又能怎样呢?回去的生活也没什么好。往日的仇怨就这么算了吧,在祈平镇当草这几年,他已经长出了花骨朵,十七好奇它会开出什么花,他也想知道。他只是一株草呀,他只想做一株草呀。
但是天怎么会遂炮灰愿?
有天深夜,一双灰蒙蒙闪烁的眼睛给柳闲托梦,说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棵草,但他上辈子攒有功德福报,是一棵根骨奇特有仙缘的草,要是能开出花来,说不定就能化身成人,最后成为天下卓绝、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但正因为他不是寻常草木,这片土里的寻常养料连供他正常生长都不够,所以他长得奇慢;也因此,这些营养滋养他开花更是不够,想要开花,他海需要别样的机缘。
“我欣赏你,愿意帮你一把。”那人笑眯着眼,言语中的青睐不假。
天下之势,动荡不安。做草的那几年,从周围人的言语和十七对他的闲谈中,柳闲知道天下和平太久,朝廷腐败,贵族沉溺酒色,帝王暴毙于温床之间,武将拥兵自重,藩王争相动乱,内乱之外,更有蛮夷虎视眈眈,想要一口邻国肥沃的国土,战乱起了。
活在小镇里的小十七说,他要长高长壮,等到了年龄就参军护国。于是他就在柳小芽一旁自己家门口唯一的空地,拿着一根小棍子,日日练剑。
这柄“剑”,最初是在地上捡的小木棍,这是身为现代人的柳闲,第一次亲眼看见古装人的“剑术”——粗劣无方犹如杂耍,但如今细细回想,其实亦可见天赋。
后来他用上了自己削的木剑,再后来是铁匠叔叔用边角料打的小剑,十七跟着工具一起,越学越有模样。练剑的时候,他不像小孩,虽然剑法拙劣,但出剑却一次比一次沉稳,柳闲安静看着,久而久之,就把每个动作都记在了心里。在土里无聊的时候,他会从记忆里,把这些无力又幼稚的剑术拖出来想想。十七是他的剑术启蒙老师。
终日看别人练武,听别人念书,镇子偏远和平,将士的热血浇不到他这棵草上,沙场的哀嚎传不到静谧的小镇,看着看着,柳闲就把灰瞳托的梦忘了。
但时来运转,好运来了人挡都挡不住,滔天战火终究是烧到了祈平镇,那个小地方被烧杀抢掠,非死即残,十七只是个拎得起小剑的孩子,纵使再有天赋未来天骄,此刻怎么挡得住?
可怖的杂兵气势汹汹地就来屠城,却见他家无存粮,又无美眷,十分无趣,原本想着灭了这对老幼就换下一个地方,谁曾想这瞎个差不多的老太婆也会像其他老辈一样护崽。刀枪戳在老太婆身上溅出血花的时候,平时走路都要拄拐的她竟然突然神仙附身,变得力大无穷,硬生生护着这面黄肌瘦的小孩一直到喘不上气,谁都掰不开她那双沟壑纵横的手。
那天十七被紧紧裹着,一双眼睛正好对着柳闲。
他怎么都不能从奶奶的守护中挣脱,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吼,身上抖个不停,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瞳孔缩小,小孩额头上逼出了青筋。奶奶的血溅在他的眼眶里,顺着干瘪的脸颊流下,滴落到地上,有些沾在了小芽的叶片上。
活了那么多年,柳闲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老太婆都瞎了还这么碍事,何必护你这小玩意?瘦不拉几的,拉去干活都嫌占地头。”他们把老太婆推到一边,一杆红缨枪肆意地拍着十七的脸。
“老子浴……喂,”他浑身的酒气,腰间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细看有珍珠在闪烁。他用粗粝的手肘重重地戳了戳身旁同行的兵士:“头儿说的那个词叫啥来着?”
“哦,对对对,想起来了,浴血奋战!结果被你们国家那群不肯投降的狗东西戳瞎了一只眼睛,老太婆没眼睛,刀剑也没长眼睛,现在打起仗来了,你们多过了这么久好日子,难道还想留着你的眼睛?”
随后十七被扯到另一边去,噗嗤两声,成了和奶奶一样的瞎子,倒在了他的花骨朵旁边。
在这个视角,柳闲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觉得十七应该没有哭。只是喷溅出来的鲜血浇了他满身,十七身上被人扎穿了几个洞,他惊慌地到处伸手,哑声呼唤着:“奶奶!奶奶!”
刚刚失去双眼,他找不到方向,摸不到盲眼婆婆皴裂的手,只不小心拂过了茁壮滋润的小芽。
“是……小花吗?”
“你长高了好多。”
十七的动作凝滞了,他摸了摸草尖初绽的花骨朵,最后望着天,眨了眨空洞的眼。可能是因为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了,他葡萄似的两颗黑眼睛也渐渐萎靡成了两条缝,他喘着气,语调起伏,磕磕绊绊地问:
“奶奶在你旁边吗?我摸不到她在哪儿了。”
“我又忘了,你也不会说话。”从始至终,十七都没把他当一棵草,而总是觉得他是个有思想的活物。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太孤独了,而他有时恰巧表现得有些生机吧。
“她在,她在!她看着你——”
柳闲嘶吼着。
可他终究不是人形,除了亲眼目睹惨案之外,发不出声音,无能为力。
“看不到你开出来的花,好可惜的。”十七的双眼厚重地闭上了,“不过如果奶奶在你旁边,那十七现在肯定是陪着她的,这样也很好啦。”
好烫好烫。
人血怎么会比滚水还烫。
柳闲想说话,想回应他,但他是棵没有喉咙管的草。
血液滚烫刺人,枝叶被看不见的火剧烈灼烧,极度的烧伤感让柳闲疼了好几天,过去他辛苦多年才长出来的根被全部烧坏,好在赤色泥土掩盖了它蔫蔫的根,从外表看不出丝毫颓势。甚至它的枝叶极速蔓延,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向外伸展,地上尸横遍野,花苞绽放,花瓣洁白,却因沾血而艳红近妖,泥里根须全坏。
“机缘已至,未来你可成仙。”一片漆黑中灰瞳闪闪烁烁。
成仙……成仙……
想起来了,他穿书后的真实身份不是棵草,而是个炮灰,是会成为上仙、实力强劲、风光一时直到最后时刻才不敌主角的厉害炮灰。
若是他能早早成人,然后勤加修炼,这场惨不忍睹的屠杀是否会有一丁点转机?是否就不会看到他们难过?
哪怕是早一刻呢?
要是他能早些当个修士——不,边成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就好,难道没有救出哪怕一个人的可能性吗?说不定他更强一点,早些时候,还能治好婆婆的眼疾呢!
可是柳闲不敢往深处想。
他骤然想起灰瞳的话,他怕他能成人的机缘,是十七的死,是镇上别人的死;他怕他要开花缺少的养料,是别人无辜的血。
万一归根结底是他害了这些人呢?
开花那夜,系统恭喜他终得善果,随即他就恢复了人形,身上还不知从何处来颇有人性地披着一层白纱,月色下衬得他圣洁如神子。在十七完全咽气的那一刻,柳闲终于能用自己新生的声带发出第一个音节。
“啊……”他颤抖着。
当了这么多年草,他已经不会人的动作了,只是搂着十七,空荡荡地低了好半晌的头。满月高悬,鸟雀清鸣,天气正好,有个人走到他身边。
袖有朱雀纹,玉带钩束腰,走在满是淤泥的道路上却没有留下半点脚印,双目浅灰,微光灵动。
他对柳闲伸出手,笑着对他说:“恭喜你啊。”
终于走上了仙人之路。
柳闲,恭喜你啊。
的确是一件好大的喜事。
柳闲想笑上一笑,却因为刚刚化人,太久没有做过面部表情,反应迟钝,笑得比硬挤出来笑容的僵尸还难看。笑不出来,他吃力地转了转眼珠,看着身侧这一只为他悬停的手。
“恭喜你得道成人,此后不必再吃这些苦头了。”
这只手在月华下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与夜光已融为一体,闪闪烁烁的是静谧的仙气。
这是一只陌生的手,柳闲在泥里待了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手了。
婆婆老了,双手沟壑里夹杂着洗不掉的泥土痕迹;十七年少,指腹的茧不属于学堂而来源于田间,这样的人在祈平镇很多。
而现在朝向他的这一只手,主人身着华美,手饰却素净,其上一无所有,而他莹白纤长的指节,却又让人觉得这双手中无所不有,至少是锦衣玉食,毫无忧虑的一生。
肤白细腻,身坠叮当,看起来就像连手都不用动,就能拥有别人八辈子都浪费不完的财富。简而言之,就是有钱有闲,肤质才会那么白皙柔滑,犹如仙宫娘娘最爱用的瓷器。
“已历化人之喜,祝日后无往不利。初次相见,步千秋。”
他微微弯着腰,朝柳闲伸着手。可即使低下了姿态,他浑身也披着一层神仙似的微光;即使敛下了双眸,他也总让人高不可攀。
有时候,谢玉折回想起这个人,倏地发现,步千秋的确影响了柳闲许多,譬如这副仙子降世般超凡的姿态。可柳闲与这个丝毫无情无念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步千秋的语调简练,温和却不谦逊,让人觉得这世间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米粟,任他差遣使用的工具。和工具产生交流,并非是为了和工具产生感情,而是为了熟悉工具的使用方式,更顺利地对工具下达命令。而人是比凡物更智慧的生物,能完成他更复杂的要求,更何况是柳闲这样顺手聪慧的人。
这有钱先生从月夜中走出来,祝贺了我一件大喜事——
这是当时柳闲对步千秋的第一印象。
他没说错,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变成了人,以后不再是一棵只能随风荡来荡去,靠汲取泥巴和雨水营养的草,而是一个四肢健全,能跑能跳的大活人。他看起来身康体健,还和多年前一个长相,好似和变成草前没差的模样,这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在地下活了这么多年,连字都忘了该怎么写的柳闲,内里早就是一大团泥巴了。
这么件惊喜降落了,这先生看着他却好像还在看一棵烂草。步千秋灰色的瞳孔明亮而澄澈,眼神轻轻掠过柳闲,随后闭上眼,仿佛在感受湿润空气中森中精怪的呼唤。即使没看着他,嘴上仍不忘夸他:“果然,此地脏污也难掩姿容。”
听着却不像是在夸赞容貌。
而后他又唇角下弯,就像身边的血迹和尸体都不存在,始终只看着柳闲。
柳闲转头,却因失去度量轻重远近的能力,与他的手距离太近,初生的双眸差点被人指尖割破,而那先生也没收回手,好在只是轻轻划过。
但眼球这种脆弱得一戳就破的东西陡然被硬物划过,还是很痛,更何况这个人是当了多年草,全身神经都像新生一样敏感的柳闲。不过他全然无心顾及别的,就连正常人该有的反射性的躲避都没有,痴儿一般,只是怔怔地抬头,看着这个有钱先生。
突然挪动的脖颈发出嘎嘣响,很久没用过的声带也钝了,眼眶瞪大就像不要里面两颗珠子了一般,他惊愕地一动不动,在心里重复着一个状似不可能的猜想。
这先生不经意地为他解了惑:“既然是总要发生的事情,就在今天也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柳闲颤抖着指着自己身旁不堪多看一眼的残躯。
那人点头:“我不愿再等了。我用了些小手段,让它提前了。”
愣了许久之后,柳闲才意识到,这刚才还闹哄哄的地方如今静谧得过头了。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除了这一个仙子似的人蒙着满身的月华朝他款款走来以外,所有的生灵都停住了手上的凡尘俗事,连满地的血腥气都侵染不过来。
若非是步千秋主动提起,若非怀里残躯的体温在逐渐随着风被吹散去,他都快忘了这里有过一场撕心裂肺的惨案。可如今风清月明,仿佛屠杀没来过,喧嚣没来过,死亡从未降临,今夜和风微凉,云也不遮,适合与好友举杯对酌,共赏月色。
可眼前之人无异于死神。
因为他说:“我不想让你等,所以才插了手,但你不必担心。”
他把话说的严谨又随意,不是“你不想等”,而是“我不想让你等”。所有他做的事只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并非慷他人之慨,也并未推脱罪责,公正严明。他丝毫不顾忌他人的想法,掌控又漠视一切,好像道德律法于他的束缚如同空气,为完成目的视人如视蝼蚁,可怖。
短短几个字,让柳闲蕴满了愤恨与痛苦的烫血被全然熄灭。外界的声音一概听不见,只有尖锐的耳鸣如晴天霹雳。
如果真的是他……
如果真的是这个人为了催化了一切……
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柳闲刚化成人,怀里搂着小十七的尸体。
他低头,怔怔地看着那张小瓷脸上的两个洞,这儿本来该镶嵌有两颗比宝石还要明亮、比葡萄还要湿润的眼眸。他眨眼时长长的睫毛会颤动,笑时眼睛会弯弯得像两轮金月牙,如今浓密的睫毛因为血迹凝固粘连在一起,瞳孔破烂成了一团看不出成分的渣,脸上红彤彤的,不是因为喜悦或羞涩,而仅仅是因为大团大团的血液残留,划过留下几条难看又惊悚的痕迹。
抚上小十七的眉眼之间,柳闲紧抿着唇,整个身体随着他脸上血迹的缓缓流下,而逐渐佝偻。片刻他又颠了似的猛抬起头,看着周围被刻意美化后的尸山血海,瞳孔骤缩,喉咙嘶哑,轰隆隆地如野兽嘶吼,毕竟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了。
最后,他将整张脸埋进十七的衣襟,泪水同整个镇子的血混在一起。
如果步千秋是为了我加速了祈平镇的覆灭,那造成一切的人,其实,是我啊!
他记得从前在地里的时候,十七同他讲过关于地府的传说。
据说人死后会化为鬼,而在人间咽气的那一刻的模样,便是此人变为鬼后的模样,投胎之前,永远不变。若是个好死鬼倒无妨,反正没过多久就能转世投胎;要是死法烂了点,怨气太重成了厉鬼,那得维持多少年残花败柳模样!
再看四周,这镇子里有鬼断手断脚,有鬼内脏如水流一样从肚子里滑出来,有鬼身上无数个洞,有鬼是瞎子。“你不必担心”是什么意思呢?来这鬼地方当草这么多年,现在所有人都死了,还能为谁担心?
可悲的是,这几个人都没有和他说上过一句话。他们不知道这颗草从前也是一个人,甚至不知道有柳闲这个人的存在,而他柳闲却莫名其妙地给他们带来了无妄之灾。
即使这场覆灭迟早会发生,那又怎能如此?
多一秒钟,便会多一秒钟的希望,有人会长大,有人会外出,有人会归乡,有多了一分的变数,谁敢说未来的一切就是既定的呢?
是我害了他们啊。
步千秋并不惊讶柳闲的崩溃模样,他温柔地看着他,顺了顺他散落满肩的长发,安慰说:“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忧愁,也无需自责。作为好心助我的回报,他们所经受的一切,我会如数交还给这群人。”
他清凉凉的话音刚落,耀武扬威戮尸泄愤的蛮夷突然变了神色——柳闲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身躯一直被固定了。微风化作利刃在他们黝黑的皮肤上割出道道几寸深的裂口,鲜血汩汩地从里头冒出来,他们的喉咙管像被钳子死锁住的一样,发不出哪怕些微的声音,只有猪肝色涨红的头颅上大块大块的汗、苍白皲裂的嘴里不断涌出的血迹和抖似冰浸的身体能看出他们正经历着极端痛苦,可总有点什么东西吊着他们的气,怎样都死不了。
一场虐杀之后的另一场虐杀,分不清两者谁更恐怖。
“和我走吧,柳闲。我知道你的来路,也看得出你的去处。你唤我一声夫子,我传授你一身技艺,未来你需竟之事,做的会轻松很多。”
来路与去处......
柳闲的大脑已被搅成一团浆糊。
难道这个心理变态不仅实力非凡,甚至知道有关他的糟心事?
柳闲原以为自己生来就握有满手的好牌,在原先的世界里,他还曾多次被那一群狐朋狗友打趣过。用两只手指随意拎着个酒杯,其中淡金色的液体摇摇欲坠,他们笑着朝柳闲手中的清茶一碰:“柳闲,我瞧您这出生,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要是再坎坷点,和亲哥哥争个家产,被未婚妻当场逃婚,搞不好还是个总裁小说男主的配置。”
他爹是商圈巨鳄,娘是科研大拿,除开见不到爸妈和被自己的亲哥提防针对之外,即使穿书前的生活偶有瑕疵困顿,那也是顶好的生活,柳闲从来都觉得自己人间最幸福。
可这样的出生花光了他全部的运气——或许甚至给他扣成负了的吧,亦或者是想在打个巴掌之前给他个蜜枣,幸福人生在莫名其妙被雷劈之后全部结束了。
而后生活一路的滑铁卢,开局一棵草,原来世界的痕迹全被抹除,系统说他是个重要炮灰,却要杀了主角阻止世界毁灭,天,这到底是主角还是炮灰该干的事!?
然后现在,好不容易实现了从草变成人的心愿,能踏出炮灰第一步了,却又是在这种场景之下,在害了一镇人的前提之下。更荒谬的是,眼前这个间接的罪魁祸首,言语间竟隐隐约约地流露出“我是在为你好”的糟糕语气,让一切的罪孽在他的心上如烙铁镌刻不熄!
而这个人还说,要传授他技艺。
瞧,原来不论是哪个世界,日子都这么没差的荒唐。
就因为步千秋的一句不愿意,边关的骚乱变发生的如此快,蛮夷的侵略行迹便畅通无阻,顺利快当地抵达了祈平镇,烧杀抢掠便至,死亡的阴霾便沉,小孩还没练成保家卫国的枪,一切的可能性便被加快的时间全然砍断。然后他又用初春反常的一场大雪把一切掩埋,人命比棋子的重量还轻。
此人手腕通天看起来像神仙,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而他自己是个谁也不如,连路都不会走了的凡人。柳闲恶狠狠地盯着他,却无力做出任何反抗。
像没事人似的,步千秋兀自念叨着:“闲字不好,改名为兰亭吧,没有特殊的意义,只是更适合你的命格。”
而后他牵起柳闲紧紧拥住十七孱弱身躯的手,一锤定音。
许是因为人总会忘记痛苦,柳闲早就忘记了自己究竟是怎么跟步千秋离开,还当真恭恭敬敬地唤了他无数声“夫子”的了。他只是知道自己多了一个更常用的名字”柳兰亭”——所有人都这样叫他;他只是发现自己背上多了一道大裂口,就像什么被挖掉、什么又被禁锢了似的;他只知道自己总是做不到,总是反抗不了。
之后他勤修剑法,四处历练,顺风顺水,等到身上地每一块肉都属新生,每一根骨头都是打碎重结,身边每一个人都死了变成一堆烂泥之后,他受了雷劫,一举登天,长生不老,他在仙人呆的地方又遇到步千秋,他的恩师,掌管天命簿之人,在拥美景之地和这位尊敬的长辈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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