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作者:祝如意  录入:06-30

说着说着,他差点跪了下来,哭着把身上的狐令递给柳闲,说用这个能号令杨家所有的人,还能听懂狐狸的语言,和所有的狐狸进行基本的交流,虽然功能不多,但已经是他能给出的全部。
那时候柳闲才知道,杨家强盛的幻术为什么会传不了外人。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青色眼睛的狐狸,血脉最纯净的这一支,和山海经里写的一样,有九条尾巴。
柳闲问:“方霁月呢?”
那人答:“霁月离开了。”
不久后杨家家主果然死了。
而过往的日子就像烟云梦境,方霁月竟然早已离开了家,回到百炼谷做回了宗主,无论两个孩子怎么找她,甚至埋怨起了“抛夫弃子的母亲,她都避之不见。
柳闲问过她。
她沉稳了很多。她说:“兰亭,我有比待在他们身边,比养育他们之外,更加重要的选择,肩负起我不仅是个母亲的责任。”
她眼神冷淡地就像前些日子那个乐滋滋描述自己孩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不过,虽然这两个孩子就这么留在了柳闲身边,但好在她的大女儿婉音足够独立,虽然由于先天的疾病,她十岁才能好好地开口说话,可心智却比别人早熟太多。那时她才十五岁,年纪轻轻就能支撑起整个家业,让杨家经逢重创之后,仍能在风雨飘摇的上修界中屹立不倒,年仅七岁的杨徵舟,也在她的庇护之下好好地活了下来。
一年复一年,正因为有这个举世瞩目的杨家新任婉音家主在,被托了孤的柳闲才得以继续偷懒,除了偶尔去新建的杨家“视察”几番,教两姐弟一点剑术之外,倒也没做过别的什么事。
有良好的基因、姐姐的引领,杨徵舟也长成了一位唇红齿白的温润少年,芝兰玉树四个字,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或许是从小没有父母,还过过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养成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习惯,从来不会像刚才那样,生硬地赶走客人。
而现在他的面色红得不正常,虽然坐姿端正但筋骨已经少了很多支撑的力度,实在是有皮无骨,看着虚弱得很,除了脸之外,浑身上下被遮得严严实实,就像是生怕被别人看到半点皮肤。更严重的事,他们还在鬼域里遇到了他的几缕魂魄。要知道,那是怨鬼才能进的地方——当然,还有他和谢玉折这种不要命的变态。
回忆起刚才杨徵舟的表现和言语,柳闲说:
“他和周容恙,有问题。”
谢玉折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药宗主如他所说,已经很久不……”
后面短话柳闲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因为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十分空灵又缥缈,却蛮横地霸占了他的全部思绪。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亲切的笑意问他:“兰亭,你觉得这两位小仙君,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还能有什么问题。
穿到这本烂了尾的烂俗小说里, 烂作者还没给每个角色设定完全就坑文了,如今整个世界的“问题”全都不出意外的俗套,免不了和爱、恨、情、仇、欲五个字有关。
没吃过猪肉这一千多年还看过猪跑呢, 寻宝的死在其实是镇仙的妖山里还以为是自己不够虔诚,求仙的死于汞含量超标的仙丹里还以为自己飘飘欲飞升,喜欢上了无情道修的傻子以为自己能像小说里一样避开被真爱“杀妻证道”的路结果新婚之日就被一剑戳死, 修成了无情道的人某日还是会流下不知道是出自真情还是鳄鱼的眼泪,世道本就是这样,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也不是柳闲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多的是人穷极一生最后求的求不得,柳闲一直以为兰因絮果是个好成语,毕竟还有个美好的开头呢。
再看周容恙和杨徵舟,他们俩那种状态, 还能出什么问题?
杨徵舟这只高贵的青眼狐狸,他爹是据说由天地化成的九尾狐半仙,他娘天赋高得三岁就从自己穿的保暖小棉袄里抽出了杀人的红线,他身上一半一半,流着这两个变态的血,九尾狐半仙就有九条命,在他还小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柳闲路过时粗略地瞟了一眼,杨徵舟可是不止有五条尾巴, 那就是不止有五条命啊!
他曾亲眼看到过杨徵舟用下一条命,杨老板死时依旧优雅无方, 像从婆婆丁上面飘下来的白絮,他好像不会痛苦也不会失落, 只是张开掌心想要接住这场小雪。然后他闭上比湖水还要清澈透绿的双眼,沉睡小半个月,青眼的狐狸就又满血复活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美好。
人只有一条命,用完一条就永远没有了,所以那叫死;而杨徵舟有大于五条,所以柳闲从来不把他曾经的“死”叫做“死”,而是叫做“用下一条命”。
结果在刚才那个地方,他亲眼看到杨徵舟要死了。他已经不分冷热,全身的皮肤都被挡住只露出一双青色浑浊的眼睛,明明上一次见的时候那双眼睛还在盈盈发亮,这一次却布满了红血丝、曾经透绿的瞳孔如今像糊了两团脏脏的橡皮泥。要知道眼睛对他们青眼的狐狸好重要,他们引以为傲的幻术就是以此为媒介。遗传了他父亲变态思想的工作狂周容恙为了他不理事务,这算是传说中的“从此君王不早朝”吗?可惜他不是为了看贵妃醉酒,而是为了救自己的好友,为他拨弦拨到手指头都烂了。
柳闲以前想,大能修士一条命能活三百多年,杨徵舟可是有大于五条命的半仙,三百年乘以五,他难道不该有上千年的寿命?所以按道理来说他现在才正值年少呢,所以他这个老不死的和杨徵舟这个小不死的才能凑到一起做“好朋友”。
可是后来他猛的想到,杨徵舟的爹有九条尾巴,看起来比杨徵舟还要多几条,结果还不是连娃都没养大就死了?是命数太多,所以就没有普通人那么珍惜吗?
此时柳闲知道,这一次杨徵舟用不了下一条命了,他是真的要死了。他不知道这那个人来说,究竟是死了好还是没死好,但对他自己的私心来说,这是他仅剩在人间为数不多能称作“朋友”的人,而且,难道要让远在百炼谷的方宗主、他的另一个朋友“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哇,丧夫后被迫离家,独自住在阴冷山洞里还要被子女埋怨已经够痛了吧。
方霁月毫无回报地和他同谋这么多年,他还欠她一个人情呢;杨徵舟还没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说上几句温情的话,应该也不想死吧。
所以柳闲回答了侵入他内心、朝他发问的那个人,毕竟即使他不回答,这个人也能猜到他的想法:“杨徵舟要死了,我想救救他。”
在鬼域看到了杨徵舟的魂魄,他和有变态体质的上仙不同,要是魂魄碎散了一部分,结局总是会走向死亡,苟延残喘也是活不了的,为了弹琴把两只手废掉也是活不了的。
一双灰瞳在黑天中闪闪烁烁:“他命已绝,你不该插手。”
柳闲说:“他的命未绝。谢玉折从鬼王手里取走了引魂幡,只要用上那个鬼族圣物,杨徵舟就能救。”
“傀祸只给了他能用一次引魂幡的血,那上面还有侵染你身体的血噬。你用它来救杨徵舟,难道不怕成为鬼太子的奴仆么?你背信弃义,他恨了你几百年啊。”
柳闲低眉顺眼地解释着:“我少了几片魂魄还是活到了现在,傀祸要是有杀我的能力我早就死了,夫子所说的这些!对我的身体都没有太多影响。既然我能做到,那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步千秋从山石垂下的碧波绿绦下走出来,今日他穿着一身新绿,姿容姣好白嫩,比皇家的小王爷都还要逍遥。他折下一根枝木,笑了笑,那根连花苞都没有的断木便顿时开满了米白的小花。
他把这束花递给柳闲,无奈又纵容地看着他,就像素日威严的父兄在私下里看自己宠爱的小儿子:“兰亭,神仙不能插手世事,我能让你留在人间,已经是对你非常大的宽容了。你想要不老不死的仙人之躯,又想要像一个凡人一样活着,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
柳闲的声音沉寂了片刻,而后他恭敬地点了点头,及时地掉转了话头:“夫子说得对,兰亭不会忘本。”
他要伏小做低,才不能和这个人硬碰硬。
却见步千秋满意地笑着,他往柳闲的方向走了一步,腰挂的长鞭簌簌作响,上面挂着一张小布条,上面写着千年前的象形文字,柳闲悄然地看去——
“谢”!
顿时毛骨悚然。
他收敛眼神,抬起头,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拖长了语调说:“不过……宽容?”
他接过花枝,看着小花在他手中逐渐萧索直到灰飞烟灭,突然笑出了声,懒丝丝地抬了声音,戏谑地说:“时间过去太久了,夫子您就忘了。”
“我从来都不是主动留下来的。当年我从不周山上下来,被雷劈了一百八十一道,生出了长生骨。我的头发被劈成了炭块,衣服全都薄脆如废纸,刚一下山我就忍着全身的电流沐浴焚香,换了新衣,拿出我新获得的剑,满心欢喜地找到您向您诉说这个喜讯,您笑着说‘真好啊,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然后您把它从我的身上挖了出来。您说,这样我才能留在人间,才能对您有所帮助,偿还您救我一命的恩情。”
“我有点楞,但我还是说,我愿意,毕竟人间多美好。于是我后背脊梁处的皮肤到死都会有一条永不消散的赤色疤痕,于是我的手上永远都沾满了擦破皮都洗不干净的脏血!”
柳闲的怒吼已经歇斯底里,他疯狂地来回揉搓自己的手掌就像长了疹子一样痒得不行:“因为您,我到底杀了多少人啊……因为您完不成就会死更多人的命令,我到底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不知道!”
步千秋的表情并未因他的斥责出现半分变化,他平静地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间太久,谢玉折陪着你刚找回情感,你就忘了要尊师重道,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了。”
“情感?”
“夫子了解我,那您当真觉得,欲念回潮这种事,对我有丝毫的影响吗?”柳闲瞪着眼睛反问。
步千秋表情淡淡,他浮动眼珠看了眼谢玉折,眼神仿佛流水,唇角勾着神圣的笑意,他握着柳闲的手腕骨比磐石还要稳定,问句也说得好像陈述句:“对你没有影响。对别人呢?”
柳闲疑惑地问,笑得残忍又纯真:“对别人的影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起了兴趣,大发慈悲想救条命而已,我想做成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因为别人的命令。但到底来说他们都只是活不过四百年的东西。”
看着他空洞的眼神,步千秋意味不明地说:“是啊,你不在乎别的。”
“柳闲,人都有任性的时候,小小的脾气也是枯燥生活的一种调剂,小孩都爱闹脾气,所以我一直都很纵容你。”
握着他腕骨的手掌越来越用力,灰瞳的仙人仍旧平静地说着:“可是,有些错犯一次就该足够长教训了,你犯了两次,如今还想犯第三次。‘事不过三’,你原先世界春秋时期的论战典故,难道离开太久,你已经忘记了许多年前做个普通人的生活了吗?”
“我本来是想来此处置别人,还以为是谢玉折的缘故,没想到原来问题的本源出现在你身上。你不满我,所以变得任性。你想自由,想做这么多出格的事,可我多希望你还是那个事事听话的小花。”
咔嚓——
没有人说话,豆大的汗珠“啪!”一颗颗落在地上。柳闲仍直立着,他仰头往天。
代价啊,这就是任性的代价。
发了狂的谢玉折在他一旁拼了命地向靠近步千秋,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一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步千秋身上笼罩的是上仙都破不了的护身结界,那不是灵力也不是剑意,而是天地灵气对他们造物主的永恒守护。
“柳闲!!”
谢玉折大吼着。他目眦尽裂,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手上的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剑意已经化作实质在空气中迸发,剑光如波动的水流一般飘然,他口中念着低沉繁复的古文字,直直朝步千秋刺去!
那是献祭灵魂的禁术,燃烧着天道之子的灵魂,他的剑竟然真能破开结界一寸,马上就要砍掉步千秋那双僭越的手掌!
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强悍到如此地步,步千秋及时地往后退了半步,做出防御的姿态,皱着眉提醒他说:“一段再亲近的关系里,两个人也很有可能吵架。我和你师尊相识上千年,有过不少分歧,最后他都认错了。而你只是个局外人,现在就看了这么点,竟然就想对我动手?”
“你想杀我……亦或者说你已经想我死很久了。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当年我接小花回家的时候么?哎,有这么一双灰色的眼睛,有时的确很难办啊。”
他笑吟吟地看着柳闲:“可是,你的师尊,好像舍不得我死呢。”
柳闲冷脸看着谢玉折,他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嘴角苍白到只有沁出的血有颜色,他命令道:“退开,这件事和你无关。”
谢玉折身上的气焰被那双冷漠的眼睛浇灭了三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柳闲肋骨的折扇:“师尊,可是您……”
“谢玉折!”
柳闲的表情已经黑到极致,他猛的一脚踢向谢玉折的膝盖骨,咔嚓一声后青年倒在地上,他跟着蹲下来,一拳砸向青年曾被他戳穿的心口,冷眼看着谢玉折痛苦地喷出一口血,他用完好的左手腕拎着谢玉折的衣襟,素日清越的声音仿佛都因为难以遏制的厌恶和怒意颤抖起来: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反抗的权力?”
这一拳一脚完全伤不到他的根骨,却比当年一剑还要痛千百倍。
柳闲眼里的凶光刺得谢玉折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像被插入了千百根针,这是他第一次听师尊这样和他说话。
谢玉折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颤动着,他刚想开口,却见柳闲手中已经握起了那柄他亲手打造的弯刀,利刃抵在他的脸颊上已经划破薄薄的皮肉,流下了鲜红的血:
“再多说一句讨人嫌的话,我就用它割了你的嘴。”

第114章 灰瞳长鞭
分不清究竟是从心脏哪传来的剧痛让谢玉折愣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要摇头。
柳闲是在生气么?柳闲在气什么呢?他该说点什么好呢?还是听柳闲的话,顾着自己的嘴,什么都不说呢?
谢玉折的大脑空空荡荡, 他什么都想不通,巨大的恐惧与悲伤却将他的整个身心充斥,像有人在他变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敲丧钟, 钟声响不起来,但他能感受到致命的危险。
恐惧与悲伤一半一半,一半出自于他看向柳闲的眼睛,另一半出自于柳闲。
柳闲步步紧逼地把他逼得抵在山石上,沉声威胁着他,浑身像八风不动一般地稳定,但越是这样,谢玉折越是能感受到, 他莹莹若桃花般的双眼里,闪烁着恐惧。
是什么让他突然变成了这样?那个灰瞳的男人可是折断了他的手腕骨啊!一个剑修的手腕骨!!那是柳闲的手腕骨!
同心护身咒为他的心里传来千刀万剐般的刺痛,谢玉折素日挺拔的身躯戒备地弓起,在柳闲如千剑割身的威势之下,他乖乖地闭上了嘴,闭上了沉郁得仿佛蕴含着暴风雪的双眼,低眉顺眼的表情彰显着他已经不会再做出任何反抗或者僭越的举动, 拳头却紧紧攥着。
杀了他。
步千秋。
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能威胁到柳闲,亦或者说会让柳闲感到恐惧害怕的人。
我一定要杀了他。
而此时见他不再言语, 柳闲已经冷着脸回到了步千秋身边。
他立在在那个身边连风都激不起半分的灰瞳男人身后,微微垂着头, 恭顺道:
“夫子,谢玉折不懂事犯了错, 是我管教不严,我会好好责罚他。”
烦得要死,柳闲的心情就像是看到了被打翻的柴米油盐、缠成一团只能剪开的丝线、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实验用鸡鸭被路人抓走煮着吃了……大概就是这样一种苦恼的心情。
谢玉折啊谢玉折,你何必为了我出这个风头呢?
只是断一根骨头而已,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不就是说无论身上断了什么地方,都是一百天就好了吗?有这种好消息在,谢玉折为什么还要那么大的反应呢?
何必和人硬碰硬,一个百天就能好的骨头,这能有自己的一条命重要吗?
要知道步千秋身上带着鞭子啊。
柳闲亲眼也就寥寥几次看见步千秋持鞭,这幅画面稀罕得光用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步千秋有好强的控制欲,不喜欢不听他话的人,而面对讨厌的人,他从不亲自动手。
万灵的造物主,总有各种方法给自己的子民降下神罚,仅仅是极稀少的几次,情况比较棘手的时候,他才亲自地执了施刑的鞭子。
到那时,步千秋的腰上就会挂一根银色的长鞭,鞭子把手上绑着一张布条,布条上写着那个可怜将死之人的名字。这张布条并非是他亲自手写的,而是他对谁有了杀意,那上面就会出现那个人的名字,神灵身上的东西总是那么神奇。
而后一个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丑或美,或不凡或平庸的不同模样的人,就会出现在这个可怜人的身边。壳子不同,灵魂却不会变。他的眼睛是灰色,手执着光滑到好似没有一丝摩擦力、却能如同巨蟒一样能把猎物牢牢束缚窒息甚至最终如烟尘灭散的长鞭。
柳闲知道,本来步千秋只是对他要救杨徵舟有些生气。因为在他心里,杨杨徵舟必死无疑,而这个名为“柳兰亭”的他的后辈,完全不该费力气去强求让他活着,那是为别人的没意义的逆天改命。
但这天柳闲就是要逆啊,这命柳闲就是要改啊!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啊!他就是要救杨徵舟啊!他本来就不想欠别人人情,刚好趁这个机会还了方霁月的情啊!
而且真是奇了怪了,我要做什么事,耗的是我的心力,和步千秋有什么关系?
在刚才经过了刚才那一番之后,特别在他的骨头被掰断、而谢玉折为他一怒破了护身结界之后,步千秋腰挂的鞭子上的布条上出现了“谢玉折”这三个字。
那是千年前使用的古文字,柳闲好歹是从那个时候就穿书过来了的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的记性并不差,他还隐隐约约地能认出来一点儿。
同样灰色的三个字,就像战斗游戏gameover角色倒下之后屏幕变成灰色然后角色除了复活之外再也不能行动只是倒在地上一样,灰色的“谢、玉、折”。
但谢玉折又不是游戏里的角色,也不再是作者随意写两笔就能改变命运的npc,他是能死的活人,活人是不会有复——
曾经有一次复活的机会,被柳闲给用掉了。
步千秋的灰瞳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他垂眸笑看着满脸是血的谢玉折,眼里满是慈悲。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完全没有看着柳闲,只是用银灰色的双眼怜悯地看着弯腰支撑着膝盖的谢玉折,话语却是说给身后毕恭毕敬地柳兰亭。
他缓缓道,仿佛很有经验似的:“无妨。小家伙被宠坏了,就会是这副模样,我知道,你也知道就好。”
“若是主人一味地宠爱,纵容猫在家中胡来,渐渐的,猫就会把自己当成和主人同样地位的人,以为自己能好好吃饭睡觉都是理所应当,殊不知那全是主人给它提供的优越条件。而此时娇生惯养的猫已经退化了,失去了太多捕食的能力,连老鼠都不抓了——甚至有的猫还会害怕老鼠,他们不知道自己一旦离开主人出去流浪,多数都熬不过那个百草凋零的寒冬。”
柳闲点了点头,轻声说:“兰亭知道。”
知道归知道了,可是,能这么类比吗?
如果谢玉折是他口中的“被宠坏了的宠物猫”,
而按照谢小年轻现在的实力……他从修罗观底活着回来了。他甚至还带了一个烙印缠身缠了千年的重罪之人回来。
因此他绝不是活不过寒冬只会喵喵叫的“被宠坏了的小猫”,他已经是人间强者,有着让绝大多数人经历寒冬或是暖春的能力。
而他唯一显得弱势的地方……只是因为他在我身边伏小做低而已。
谢玉折本来已经走上了前途无量的道路,柳闲很清楚。
而未来会无限风光高立山巅之上的人,滞留在他这么一个早已停滞不前的人身边,才是自行从顺水千流的宽广大海上的巨型游轮里走出来,跳进身处狭窄激流里的他为自己一个人打造的破烂浸水小木舟里,自断了前路。
步千秋今天的话尤其的多,他这么温柔又无所谓的人,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自己好吃好喝养着的小猫,若是还敢抓挠对他好的主人,难道不该打吗?未经我们的允许,他就敢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它都敢把自己当主人,爬到真正的主人头上了,若这时候还不给点教训,迟早它会因为想吃活肉,一口咬断你的脖子,再把你苦心经营多年得到的家搅得一塌糊涂。古来宠宦娈童妄图摄政也是如此,一味放纵地宠爱只是自掘坟墓。”
柳闲眨巴着双眼,抿着唇说:“兰亭知道。”
哈,照他的意思来说,谢玉折是“猫”,他就是谢玉折这只猫的“主人”。
再反观刚才的情景,是被宠坏了的小猫想要咬死主人吗?是小猫想要蛮硬地插手主人和别人的事情吗?还是他把自己当成主人了,想要把真正主人的家搅乱吗?
搅乱……噫,我和步千秋哪来的家。
我家在下修界,和雍国边边上的小乡野里,那里面有我亲手种的花草和忍着恶心买来的鸟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什么宠臣娈童,难听。
如果非要用这样的比喻,那明明是平日里被放养的小猫、还曾经无缘无故被主人丢弃了的小猫在再次遇到主人之后,还屁颠屁颠跟在狠心的主人身后,在看到主人被坏人搞受伤了之后为他打抱不平、想要在巨人手中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救下主人而已,何错之有?又有何娇纵可言?
君子论迹不论心嘛,不论谢玉折心里想的什么,至少他真的这么做了。柳闲的想法很随意。
步千秋还在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你倒也不必责罚谢玉折了,他终究只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凡人。这么多年,从春山寺里出来这么久,你也该认识新的人了。”
柳闲说:“我知道了。”
步千秋说:“那走吧。”
“走?”柳闲脸上出现了几瞬的空洞,本来他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应应而已,可现在及时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他答应不了。
步千秋反问他:“你不是已经玩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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