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道: “可是他考了三次哎。这难道不能说明院试很难吗?”
086刻薄得有些过分: “那是他菜。你跟他比干什么?你是你他是他,天才是天才废物是废物,你就不要拿废物的标准套到你身上了。小马过河,自己过了才知道。”
江行: “……你说话好伤人。还好他听不见你的话,不然他肯定要闹了。”
徐樵确实听不见他们的交流,见江行久久没说话,这才不好意思补充道: “哎,我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我爹经常骂我不争气,我都习惯了。”
江行没想到徐樵居然自己承认了,干笑道: “没事的,要相信自己。你这次一定能考过。”
这只是一句安慰,但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徐樵高兴道: “借你金口。这次如果考中了,就可以升到高学段啦。”
明思书院的高低学段,最重要的区别就是有没有考中秀才。有秀才功名的一般都会被分到高学段,准备下一阶段的解试。但如果解试都已经通过了,成为举人,接下来的学习就要到别处去了。
毕竟考上举人已经很难得了。若是举人好考,那某个姓范的老爷子,中举之后也不至于疯成那样。
以至于进士,那可是万里挑一中的万里挑一,一个地区多少年也不见得出这么一个。富庶一点的地方可能出得多一些,但像岭南毕竟刚刚起步,想一口气出好几个进士,也不太现实。
因此,再往上走,就要离开岭南,去别的地方求学啦。
第13章 大意酿得祸事端(修)
江行本就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但无奈徐樵一直在讲,江行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兴许自来熟的人都比较话唠。又讲了一会儿,江行同徐樵一起出了隔间,今天算是到此为止。
可惜江行刚推开隔间的门,带着徐樵出来后,就见店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在等人。
那人听见了江行同徐樵说话的动静,开口唤: “江行。”
江行心知来人正是时鸣,送走了徐樵后,又上前道: “你怎么来了?我今天在店里忙得差不多了,一起回家吧?”
时鸣由着江行带他出了店门,走了一段路后,时鸣才问: “……他是谁?”
江行摸不着头脑: “什么他是谁?谁啊?”
“那个很吵的家伙。”时鸣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这么说道。
江行了然,有点好笑地觉得这个说法十分贴切。他解释道: “那个是今天来店里订章的人。他自来熟,见我也是明思书院的学生,就多聊了一会儿。”
时鸣没有说话。
江行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小姐似乎有点不高兴。但他确实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不高兴,很困惑,于是问: “你怎么了?”
时鸣只答: “没什么。”
江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既然时鸣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问。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江行还是有点不明白,只好问系统: “统子哥,大小姐今天怎么不太对劲?”
086看破不说破,道: “你自己悟。”
江行当然悟不出什么来。他纠结不解,认为是自己多虑了。时鸣这时又说了: “今晚城里有游船。你想去玩吗?”
江行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算了算考试的日子,想着他应该回去看看书。但他目光触上时鸣那张脸时,总说不出一点拒绝的话,只道: “你若是想去,我便和你一起去。”
游船绕着护城河转一圈,目的也就是看看城里的景致,放松一下身心。
本来很好,但时鸣看不见。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船的颠簸,只有周围吵吵闹闹的人声。
即使放烟火,时鸣能感知到的烟火,也仅仅只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而不是落在眼底的绚烂的、转瞬即逝的美丽。
江行不知道为什么时鸣要来。但既然她想,他便陪着。游船上人声鼎沸,时鸣本就喜静,江行担心她不舒服,加上夜晚的风裹挟着阵阵凉意;江行怕她受风,便问: “还好吗?要不要去船舱里歇一歇?”
时鸣摇摇头,道: “我还好。这里很热闹。”
一束烟花在他们耳边炸开,是带着孩子上船玩耍的家长给孩子放的烟花。
那孩子拍手叫好,兴奋得又叫又跳。时鸣似有所感,转头对江行道: “烟花是什么样的?”
江行想了想,答: “烟花从中心散开,是彩色的。嗯……形状大概像毽子,不过比毽子好看多了,飞到天上,有时候尾端会炸开,很好看。”
时鸣笑了,那笑容晃得江行有些失神。
江行听见她道: “我小时候好像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了。不过,过去这么长时间,烟花做得应该更好看了。”
江行心中酸楚,心说果然如此。
时鸣果然是后天致盲的。但,为什么呢?好好的小姑娘,连门都很少出,为什么会遭了这样的罪呢?
旁边的烟花放完了,那孩子应该很少出来玩,兴奋得到处乱跑。一时不注意,那孩子竟撞到了时鸣腿上。
孩子的家长连忙扶起摔了个屁股蹲的小家伙,对他二人连连道歉,继而走远了。
江行有点担心,又问: “真的不需要去里面歇一下吗?”
时鸣被撞了这么一遭,却没有生气,道: “真活泼的孩子。好啦,既然你一直问我要不要休息,那我就去休息一下吧。”
江行于是牵着她往船舱里走。
他这几年刻了不少章,加上读书,他手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茧,摸着有些硬。
时鸣养尊处优,手很光滑,也很细很软,每次江行都想悄悄捏一把,可惜太唐突,他也不敢。
江行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往常带着她走路时也牵着。
可是只有这次,江行突然自惭形秽了起来。走神的这一瞬间里,他不自觉迈过了门槛,只可惜没有及时提醒时鸣。
时鸣惊呼一声,脚下一崴,要往前面摔。江行一下子反应过来,及时伸手接住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到地上。
江行好容易扶正了时鸣,急急忙忙道: “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哎,我刚刚走神了,抱歉。”
时鸣站在门槛外,脚下不动,只道: “我的脚走不了了。”
江行觉得自己这回真是闯下了塌天大祸。他背过身去,将时鸣的手放在他肩膀上,道: “我背你进去。”
时鸣没有拒绝,任由他背着自己到了船舱里。江行给他寻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在检查她的脚时却有点迟疑。
一开始时鸣找他订章,他只把时鸣当客人来看。但后面两家住得近,时常来往,阿摇和时鸣关系也愈发亲近,江行心里早就把时鸣当成自家亲妹妹一样。
就连阿摇也非常仗义地同时鸣说过, “我哥哥就是你哥哥”。时鸣当时是什么反应?江行有些不记得了,反正最终还是没有叫哥哥。
但当成亲妹妹,和真的亲妹妹,不是一回事。倘若今天崴了脚的是阿摇,他可以毫不顾忌地扒了她的鞋子看看伤势如何。但今天崴了脚的不是阿摇,是阿鸣。
即使江行不愿意承认,但阿摇和阿鸣就是不一样的。梁朝风气虽然开放,但究竟不比穿越之前,女孩子可以随意露出脚。
说到底,在梁朝,女孩子露出脚给外男看,依旧被认作是不雅的行为,甚至是唐突。
江行百般纠结,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时鸣,道: “你的脚崴了。你打算……”
时鸣打断他,表情似有不解: “那你帮我把鞋子脱了吧,我看不见。”
江行: “?”
不是,这么干脆吗……
他选择避而不谈,道: “我去给你找药油。”
江行逃也似的跑去找药油了。
大小姐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行甚至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封建得不行的古代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就算年纪……算了,时鸣年纪小不懂事,乱说话也正常。
他可不能不懂事。虽然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人,根本没人会看见,也没人会知道;但是梨虽无主,他心有主,他不能仗着没人看见就肆意妄为,那样不对。
游船较大,又有很多人,船上自然配了几个大夫,准备了一些药。他急匆匆拿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油,折返回去。
走的时候心急如焚,现在脑子冷静下来,江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时鸣一个人在船舱里,眼睛看不见,脚也走不动,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江行一颗心越来越沉,脚下走得更急了,恨不得活生生长出翅膀,直接飞到船舱里。
走得越近,江行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在走到最后一个转角时,江行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还夹杂着瓷器破碎声。
不对劲!
江行跑得更快了,急急忙忙赶到船舱边,眼前的场景令他脑子一阵阵发晕。
时鸣鬓发散乱,衣服有些地方还破了,蒙眼睛的布此刻不在眼睛上,而是勒在她一只手腕上,绑在床头;她另一只手还在发抖,手里握着的是原本戴在头上的簪子。
屋里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看着约莫二十上下。此刻这人四肢扭曲,颇不好看地横在床边的地上;眼睛上、脸上、脖子上血迹斑斑,没了出气,已然死透了。
江行: “!”
不用解释他都知道怎么回事了。稍微一想,船舱门大开着,时鸣生得好看,偏偏此刻又瞎又瘸,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在坏人眼里,时鸣不就是一块大肥肉?
人的暗色在碰到弱者时会被无限放大,人性如此。但这并不是弱者的错,而是歹徒的错。道德不足以约束品行,何以为人?
时鸣在他走前还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此时却被绑在了床头,挣脱不得。不用想肯定是被地上那个登徒子强硬地带过去的。
地上散落着茶具的碎片,想来正是挣扎间,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船舱里巨大的血腥味冲得江行忍不住干呕。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偏偏这尸体死状奇惨,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流了一地黄的白的红的,尤其骇人。
江行忍住干呕的冲动,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上前查看时鸣的状况。他伸手想将时鸣被捆缚在床头的手解开,不料迎面得了一句怒骂: “别碰我!”
江行从来没见过时鸣如此崩溃的模样。她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被捆住的手腕勒得通红,一张绝色的脸庞上眼泪和血混杂在一起。表情却并不惊恐,反而更像是愤怒与漠然。
她看不见,听到有人来了,风声鹤唳一些也实属正常。江行动作轻柔地去解她手腕上的束缚,一边解一边安抚: “阿鸣,是我。我来晚了。不怕,不怕。哥哥来了。”
时鸣身体一僵,眼睛里又流下泪来,不再反抗了。她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这声“哥哥”叫得拐了好几个弯。江行没想太多,只以为是时鸣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时害怕才会如此。他第一次听时鸣叫哥哥,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当真诡异又奇怪。
江行被她叫得心尖一颤,轻轻解开了她的手,又仔仔细细将时鸣全身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上的血都是旁人的,时鸣本人并无大碍后,他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第14章 大意酿得祸事端(修)
他转身关上了船舱的门,将时鸣抱回椅子上,替她整理好了衣服。末了,他把时鸣的脸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又听得时鸣道: “哥哥,我脚很痛。”
江行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一声不吭地把时鸣的鞋袜脱了。时间拖得有些久,此刻时鸣的脚腕已经肿了很高,看着十分吓人。江行取了药油,心不在焉地为她涂着。
时鸣一双脚长得如玉似雪,若仔细看,甚至白得能隐隐瞧见皮下青色的经络。指甲也修得圆润饱满,微微泛出嫩粉色。
江行一边揉着脚腕,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人不知道是谁,但不管是谁都已经死了。江行心想,阿鸣很聪明,真的很聪明。
显而易见地,她被这男人制住,一开始尚想反抗,但并没有用。于是阿鸣改换了策略,假模假样地挣扎一番,实则保存了力气。
到床上之后,试想一下,如果那人想把她绑在床头,又怎么可能只绑一只手?那块布很长,足够那人把阿鸣的两只手都绑起来。
正常人要想完全制住对方,肯定不会留一只手不绑。除非,除非。
除非阿鸣假意迎合,找了什么理由让那人精虫上脑,心甘情愿地给她留下一只手。江行不愿意去想阿鸣究竟说了什么话,又找了什么理由,反正结果如此,他不想管那么多。
然后阿鸣就趁其不备,偷偷拔下头上的簪子。因为看不见,她无法做到一击毙命。但最脆弱的地方是什么,是眼睛,是脖子。
于是阿鸣就摸索着朝这些地方扎,以至于有几次扎偏了,扎到了脸上。不过好在也有几次扎中了,扎中了眼睛,又扎上了脖子。
所以那人死了。
江行疯狂思考。这样的情形,放在穿越前的那个社会完全就是正当防卫,无罪。但现在在古代,他不知道失手杀了人会怎么判。
想必要不了多久,船上的人们就会发现这里死了人,他们就算是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阿鸣才十四岁。
江行心乱如麻,囫囵涂好药油后,他给时鸣穿回了鞋袜,道: “不要害怕,阿鸣,不怕。是这人罪有应得,你没有错,你没有错……”
他声音越说越低,不知道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时鸣只窝在他怀里,发着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秉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把他们两人还有那具尸体全部带走了。
片刻后,江行与时鸣两人,同那登徒子的家人对簿公堂。因为时鸣脚伤了,站不起来,江行给她讨了一个椅子,自己同那家人对峙。
来的那人看着像是那登徒子的母亲。年近五旬的妇人声泪俱下,控诉道: “我儿死得凄惨,这两人合起伙来杀了我儿子,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大人!我儿子他才二十岁,刚刚及冠啊大人!”
她这厢哭诉完了,知县示意她不用再说,又问江行二人: “你们有何辩驳?”
时鸣纠正道: “她的儿子是我一个人杀的,和我哥哥没有任何关系。”
江行没想到时鸣一开口,说的竟是这个。他作了个揖,掷地有声道: “我妹妹杀那位公子并非无缘无故。那位公子趁我不在,见我妹妹单独一人,觊觎其美色,这才下手。我妹妹只是合理反抗,又有什么错?再者,莫说那位公子年方二十,我妹妹更是只有十四岁。大人,我觉得此事,我妹妹做的没错。”
那妇人激动得不行: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有杀了人还口口声声说无罪的?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大人!我们孤儿寡母,我儿子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话毕,那妇人鬼哭狼嚎,就要往大堂柱子上撞。四周官吏眼疾手快,立马按住了她,不让她再行傻事。
江行有理有据: “公堂之上,岂容你胡搅蛮缠?若不是我妹妹反应快,她一世清白就要被你家公子毁了;她还能当个死人一动不动、任其下手不成?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我妹妹眼睛看不见,难道不可怜?公理自在人心,你家公子若不是心存歹念,要来招惹我妹妹,她也不至于将你家公子失手杀了!”
妇人嚎道: “你怎么不知究竟是我儿子起了坏心思,还是你妹妹蓄意勾引?我呸!长了一副狐狸精脸,还是个瞎子,我儿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江行怎么忍得了这种侮辱?当即就怒道: “你嘴巴放干净点!她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算什么勾引?!你自己心脏,不要来污蔑我妹妹!还福气,那我祝你每天都有这样的好福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不可开交。知县高声道: “肃静,肃静。此事……”
江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正当知县要下判决时,有一小吏快步走上前来,附在知县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知县脸上马上变了,看向时鸣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江行见那知县清了清嗓子,道: “凶手时鸣暂行关押,此案容后再议。”
江行急了: “大人!”
时鸣却冷静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摇摇头,道: “哥哥,没事的。”
说完,她像是想安抚江行一般,手指悄悄勾上了江行的,又捏了捏,故作无辜地眨眨眼: “小事。先生会救我出去的,你等我的好消息哦。”
江行被她的小动作勾得心痒痒,虽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但还是稍稍平静下来,道: “好,我等你。不过,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时鸣悄声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方才先生就在堂外围观的人群里。”
江行: “那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来对峙。
时鸣语气沉沉,道: “因为对峙毫无意义,只会给人看笑话。”
这话说完,几个官吏推来了一辆木质轮椅,请时鸣坐上去。时鸣挪了位置,最后冲着江行的方向摆摆手,道: “等我哦。”
江行嘴唇动了动,口型是“好”。
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江行书也看不下去,满脑子都在想要是阿鸣出不来怎么办。
阿鸣那么娇气,进了大牢里,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她也看不见,但是……
但是阿鸣又说了,不会有事的。
江舟摇见他着急,也连带着着急起来,道: “阿鸣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行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但他真是担心。
马上又要考试了,江行无心翻书, “噌”地一声站起来,道: “不行,我要去看看。”
086对他的行为表示无语,道: “你怎么看?她被带到官府里面,你觉得你能进去吗?真有意思。”
江行急了: “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086道: “你去只会添乱,你知道吗?”
江行方才热血上头,现在被086泼了好几桶凉水,这才缓下来,喃喃道: “对,对……”
先生这几天也不在,想来是为了时鸣的事情奔走。那个登徒子,他后来托徐樵查过了。
那人是城中一富商的儿子。富商早早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和偌大的家产。
原本那登徒子十几二十岁,已经不算小了;又是男丁,亲戚就是想霸占他家的财产,也要掂量掂量,不会同江大伯强抢他家的东西一样,直接肆无忌惮地上手去搬。
而且,那登徒子去年方考上秀才,是身有功名的。如此一来,他母亲带着儿子,还有一大笔遗产,日子过得其实不错。
但是,如今儿子死了,一个妇人在豺狼虎豹一样的亲戚里独自守着财产,实在不容易。
偏偏儿子又是以这种难看的方式死去,必然会沦为笑柄。因而那妇人一口咬死是阿鸣蓄意勾引,目的在于保全儿子的身后名,进而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让那些亲戚就算抢东西,在道德上也说不过去。
甚至于以后真的发生了财产被瓜分的事情,闹到官府之后,自己还能占据道德制高点,捞回一些好处。
若是儿子就这么难看地死了,留个登徒子的烂名声,那么结果可想而知了。亲戚在瓜分她家的财产时,甚至会理直气壮谴责她教不好儿子。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儿子学坏,偏偏又要把责任归结于母亲,进而找到合适的空子,理所当然地占便宜。
——但那又如何?那妇人不容易,干他何事?这不是她抹黑阿鸣的理由。阿鸣没错就是没错。怪只怪她儿子管不好下半身。
江行此刻进退不得,只能在家里干着急。如今已经过去好几天,时鸣依然杳无音讯,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烦心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江行急急忙忙去查看,以为阿鸣回来了;不想来人只是玉竹。
江行一颗心又沉了下去,没精打采问: “玉竹,你家小姐……”
“我在这儿呀。”
一阵清凌凌的嗓音,居然是阿鸣。她方才躲在了一边,江行又着急,故而并未发现——亦或者,就是时鸣故意为之,不让他看见。
江行此刻终于放下心来: “太好了。”
时鸣的脚还未好全,坐在轮椅上对他笑,道: “哥哥,一别多日,你看我是否清减?”
江行忍俊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了时鸣几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镌刻在脑子里。末了,他评价道: “并未清减,反而更……”
他余光中瞥见时鸣的嘴欲撇不撇,马上收声,道: “回来就好。他们没为难你吧?”
“就算为难我又如何?”时鸣哼道, “明明是那登徒子轻薄我在先。”
第15章 院前闲话院前定(修)
江行推她进门: “好好好,是他轻薄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摇也很想你。”
时鸣笑了: “为什么要用‘也’?哥哥,你想我吗?”
江行莞尔: “自然是想的。”
话没说完,江舟摇从里屋跑出来,开心道: “阿鸣,你回来啦!”
时鸣脚还伤着,遭不住这么热情的飞扑,不自觉摇着轮椅往后退了退,道: “是呀,我回来了。”
“不过,我还没问你,时先生是怎么把你捞出来的?”江行疑惑道, “毕竟这不算小事。”
这可是命案,就算时先生有钱,想把她捞出来也得费些工夫吧。再说了,那登徒子的老母那么蛮不讲理,怎么可能松口呢?
还是说……
时鸣垂下眼睫,道: “……先生同知县谈了一番,又给了那妇人一笔钱,这件事就过去了。”
江行心中一惊。能让那妇人放弃、不再紧咬不放的钱,恐怕数额巨大。还有,先生同知县谈话,这件事就能过去吗?
这不合理。先生从前在江南做生意,有钱归有钱,但他也是刚搬来岭南不久,关系网尚且薄弱,能有什么办法让知县松口呢……
当时判案的时候,那个同知县耳语的小吏,怕就是先生安排的。江行直觉时鸣还藏了些细节并没有告诉他,但见时鸣似乎并不想说,他也只得按下心中疑问。不再追问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到了院试的时候。七、八月份正是最热的季节,岭南各地的院试也有条不紊地展开。
院试各地情况及难度略有不同,其中岭南地区的院试分帖经、墨义两场,难度并不高。再加上该地归中原政权管辖的时间不长,教育方面起步稍晚,能读书并参加考试的人不是很多。
当今天子登基后改年号为承元,励精图治,在承元三年就收复了岭南地区。但关于岭南的实际建设,却在承元五年之后才落到实处。如今已是承元八年,认真算起来,江行应该是岭南地区较早参加科举考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