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右手,小鱼写得一手好字,拨算盘又快,他还没见过小鱼握剑持刀的样子。
往后吃饭、提笔、习武练剑,说不定绑头发都有影响。
谢星珩眼睫低垂,心中一片阴霾。
家里解封,得到正名,就有很多人来锦上添花。躲到了镖局,也客似云来。
宋明晖身体未愈,他还有余毒未清,不宜劳累。
有些能挡在外头的应酬,徐诚在前院就应付了一批。个别应付不掉的,他就叫江知与去。
有些族亲,来的都是老头老太太,辈分太高,徐诚不好拦。
江知与见了他们,心境无波。
他对这些人都不在乎了,族亲罢了,认不认可他,喜不喜欢他,会不会因此让父亲为难,都不重要了。
他家里人好,才最重要。
爹爹爱护他,父亲也同样。
说不定从前那些纠缠不清的“家务事”,都是他态度不够鲜明,父亲才不插手,依着他的意思来办。
此次见面,江知与不听废话,只说:“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不给你们的,你们别惦记。我家做到这一步,仁至义尽。我父亲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爹爹未受过族里照拂,我更是没有受过你们任何恩惠。从今开始,你们愿意向着谁就向着谁——至于铺面的事,我会照规格检验,合格品能在铺子里卖,不合格的不收。你们若有意见,就自己盘个铺面。”
族长江在昌没来,他知道讨不着好,他不在,余下的人闹不成样子。
他们之前在宋明晖那里就没讨着好,这次劫难,一个躲得比一个远。家里危机解除,上赶着过来,豁出老脸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好处。
他们是来送礼的。
他们还记得江知与说的“看表现”。
往后拉不拉拔族亲,全看他们表现。他们是来表现的。
江家氏族根底薄,如今还有大半没脱离农耕,苦哈哈的过日子。
往年收礼,好些搞笑的东西。半颗酸菜也收过。
江承海也觉得面上难看,过后免了他们的节礼,只说同族同亲,不用客气。
江知与长这么大,头一次从他们手上见到好东西。
就连之前在农庄,收到的礼都是农家菜、几斤肉、几尺布。
他今天居然收到了银簪子、银镯子。
更有一根人参,说给他爹爹补身子。
人参小,根须细杂,看起来年份、药性都小。
无所谓,从他们手里掏出点东西不容易。江知与收了。
府上动工这些日子,谢星珩在家看书。
他没名师指导,但他在丰州名声远扬。
重情重义的君子,没几个人讨厌。他在书生里,赞誉很高。
府上事务,他不插手了。
因住镖局,离大哥大嫂也近,他出去找人请教问题时,都会顺路去把小豆子抱着一起。
——启蒙要趁早。
非正式启蒙,也能混个脸熟。
往后开蒙,好请夫子。
他目的没藏着,朱老先生见了,笑他几声,也问小豆子些问题。
很尴尬的是,谢星珩还没有教小豆子认字。
小豆子之前口齿都不清楚,当了夸夸机,词汇量才飙升。
给他取大名“谢川”之后,谢星珩在纸上写了名字,孩子小,就会写“川”,每天拿木棍划拉,勉强能看。
朱老先生已经退休了,在家含饴弄孙。
两家离得稍远,小孩自己过来不方便,他愿意带一带,给小豆子做个启蒙先生,就看家里是谁送孩子上下学。
这事儿回家一说,许多人抢着送。
都是临街的热心人,谢星珩暂时婉拒了好意。
他最近能一起带着,等他没空了,他大哥的腿就好了。
谢根开心得紧,他知道朱老先生,县里很多人在说。
那天在江府门口,三连问,问得钦差大人哑口无言的朱老先生!厉害着呢!
陈冬也高兴,他从前帮谢星珩备过束脩,这回熟门熟路,割多少肉,带多少礼,心里门清。
谢星珩没帮忙,给大哥大嫂完整的体验。
他们的儿子能读书,在农家是大喜事。
再回镖局,跟老婆还有岳父一块儿吃晚饭,他又说了一回,乐呵呵的。
宋明晖含笑点头:“是好事,朱老先生在县内素有德名,孩子给他教养错不了。我也给他一份入学礼。”
孩子小小的,入学礼不铺张。
启蒙书籍,笔墨纸砚,这就够了。
江知与说再添个小书袋,再做身小书生袍服,戴上小方巾,往后就是小小书生郎了。
谢星珩知道现代的孩子会很排斥上学,古代的孩子不清楚。
夜里睡觉,跟江知与聊了会儿小时候上学的事。
江知与说的是他读书习字的情况,谢星珩讲的则是现代学习的情况。
江知与读书,请的女先生。
“正经学堂不让女孩跟小哥儿进去入学,有些人家是请夫子在家教。也有地方有私塾,专收女孩跟小哥儿。不过教官多是女先生,偶有几个夫子,没有小哥儿、小夫郎当先生的。我听父亲说,在比较偏远贫寒的地区,当地没什么官员愿意去,一年到头出不了几个人才,那里还有女官的。是当地百姓选出来的有才干的人。”
也没夫郎、小哥儿。
躲在帐子里,跟夫君夜话,江知与胆子大,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听说是因为小哥儿遮了孕痣,就跟男人没有差别。若能当教官、选官,会给统治带来很多不确定性。”
谢星珩:“……”
他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个。
但有女官的先例,说明大启朝并非特别迂腐。
或者说,朝代发展三百余年,也开始礼乐崩坏了?
这是重要信息。
谢星珩对当前局势,当朝的政治情况了解太少,急需大量补充。
他问小鱼:“镖局有几个据点?分别在哪些城市?”
江知与顺口就能答:“共有八个。丰州一个,昌河府府城一个,京都一个,其他的分布散,两个在沿路的县城,余下三个是在南地府城。
“南地的镖局属于分舵,有四海镖局的名头,只有合作押镖才分红,是我父亲的兄弟开的,我叫他们叔伯,平时就各自盈利。不过八家镖局一体,过境的镖,都会帮衬。只有四海镖局的名气大,押镖稳当,镖师的安全和收入才有保障。这方面很有默契,多年以来从未出问题。”
谢星珩心道:难怪。
江家这个家族,都是江承海供出来的,县里的铺面,生意再好,受限于人流量、经济发展情况,市场很轻易就饱和,挣不下家业。
镖局同理,只在丰州有,生意再多也就本地、沿路接。多几家就不同了。
还能黑吃黑。
他估计江承海的家底,有多半是黑吃黑养肥的。
近些年该有收敛,所以家有大官罩着的情况下,一次赈灾,就让家里捉襟见肘。
他记得账本上的名目,赈灾时,手里银子就三万多两。
这跟他想象的富商家底差不多。
但别忘了,这三万多两,是要给江老三筹备秋冬节礼的,其中还有一部分要上下打点,再有江承海的私人关系。比如霍首辅家的三公子。
这番计较下来,手头可活动资金约莫万两上下。
太少了。
谢星珩也觉得能开分舵的镖局,单独用来押镖、倒卖,太可惜了。
当个情报站多好啊。
古代信息不流通,各地情况能传递,也就朝廷做得到。
当天子的还可能被下面的人欺瞒,他们这做生意的,以交流为名,说些实事,没什么关系。
实事能分析的可太多了。
比如物价的上涨下跌,官府新宣布的政策。
像丰州,常知县跟枫江百姓确认返乡事宜,定下来免税区域和户数。
这些要宣布,好传达下去。
对普通商户而言,可以倒卖粮米,发国难财。
谢星珩干不来这种事。但他目标是入朝做官,这就不一样了。
能为君王分忧解难的前提是什么?
是知道君主在愁什么。
总不能让他每天当个看相的,去揣摩乱猜吧。
他越想越是兴奋,躺不住,翻身坐起来,跟江知与说建立“情报站”的事。
江知与“啊”了声。
“爹爹今天也跟我说过。”
谢星珩无脑直夸:“不愧是他!”
江知与说:“单纯打听消息的话,我家据点挺多的。押镖经过的地方多,有时不好随便住宿,部分落脚点是固定的。有的是相熟朋友家,有的是我爹买的宅子,请当地人照看着,不过是多给他们分派个活计,很容易的事。”
谢星珩抱着他,亲出“啵啵”声。
“太好了!”
他开心,江知与也高兴。
“那我明天就找诚哥儿商量下怎么做,然后再问问爹爹。”
爹爹跟他说起时,是叹息着,表示遗憾。没讲要建情报网。
江知与到了天明,先给爹爹透了口风,好让他安心养病,别为这件事忧心劳神。
“我跟诚哥儿商量好,也会再问问吴先生,小谢也会帮忙。最后就要爹爹你把把关啦。”
宋明晖本想自己做这件事的,听了微怔,看江知与兴头足,也知道他心里憋着股劲儿,就点头应允。
“好,爹爹等你好消息。”
身居镖局,也访客众多。
隔天,江知与又见了各家商户的主君、主母。
他知道交际场上没有真友谊,看见梁定文时,眼眸还是暗了暗。
爹爹是外地嫁来的,亲族都不在丰州。上陵府跟丰州隔着三个府,梁定文是爹爹为数不多的好友。
他尚不知李家酒宴时,梁定文的真实立场,不知道是不是李家故意挑拨。
一瞬的当情绪转变,转而扬起笑脸,跟他们打招呼。
来的人是黄家主母武若君,带着长媳梁青,梁定文今天是来探病,跟他们撞一处了。
江知与进屋问过,爹爹愿意见,就让梁定文进了屋,他在外头招待黄家的来客。
小谢说过,黄家是墙头草,哪边风烈他们就向哪边倒。
没做过真切伤害江家的事,事前还给了八根金条,合计八百两银子,换个表面交情,继续往来。
武若君长一辈,她没说要进去见宋明晖,简单问了问病情,又问他知不知道李家的事。
江知与忙着家务,最近也不跟李家开火,没大事就不知道。
梁青说:“他家五姑娘在小院里,你知道吗?”
两人惯会打配合,梁青说一句冒失话,武若君忙给压下,再又解释:“李家把五姑娘接回家了,我听见风声,这丫头原想跟人私奔,据说孩子都有了。在家拘着,现在老李头病倒了,李家老大也伤痛在身,对她的看守弱了,她夜里逃出去了,不知所踪。”
江知与听完,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恨李家,没到要对个小姑娘下手的地步。
而且他听诚哥儿说,林庚在白家院蹲点过。
李燕白能不能跑成另说,他甚至怀疑李燕白是个鱼饵。
先被父兄推进火坑,又成为不知能否安全脱身的饵。
武若君过来,就为了说这事。
她不管江家要怎么做,这消息在县内也是一手的,来过,情面就到了。
闲聊数句,他们告辞。
里屋,宋明晖跟梁定文半晌无话。
梁定文说:“我当时不知道黄家的想法,李家让我坐那里,我也没法拒绝。”
江知与是宋明晖的孩子,头一次带夫婿参加酒宴,他躲开也不像样。
宋明晖不介意这个。
“你能帮我个忙吗?”
梁家生意小,开了间丝绒铺子,在县内都不算叫得上号的商人。
梁定文嫁到了王家。王家做的是倒卖生意,跟镖局这种沿路随机带货不一样,他们有固定的货源,也固定拿的南边俏货,有一条稳定的“南路”,上下打点好了,沿路关卡不会多查。
近些年,他俩交情好的主要原因是,宋明晖的故乡在南边,他的家书,多是梁定文帮忙送。
他解下手腕上的白玉珠串,放在盘子里,用剪刀剪开,从里面挑了一颗上有细小裂纹的珠子递过去。
“给我哥哥带个口信,让他一定想办法,帮小鱼把南边的路子打通。”
梁定文不知道南边的什么路子,商户么,一想就是生意的路子。
江家受了重创,父子俩连个安睡的窝都没有,手里有营生了,该是想销路的时候。
他应好:“要换季了,我家也有船要南下,就这两天,给你带去。”
宋明晖放心了。
养病的日子过得快,动土的地方休整得慢。
时过七月二十五,谢星珩收拾东西,准备二次进京赶考的时候,老江回城了。
故里还未逢春,他人笑得春风满面。
回家了。
又一次安全回来了。
他很想念夫郎,挂怀着夫郎近况。
也很惦记孩子,忧心家里哥婿是否数月里,秉性如一。
老样子,从东门进。
他回得沧桑潦倒,浩浩荡荡一群人,有的骑马,有的坐着木板车。
这次押镖,没有带货。他们九死一生,伤了些人,总算都活着回来了。
进城不久,就有百姓认出他们。
老江挨了很多夸。
夸他家赘婿好,夸他家赈灾好,夸他家时来运转,将来必定更上一层楼。
这些消息听得江承海心里痒痒的。
赈灾好,时来运转。
怎么说?朝廷的钦差下来了,要有封赏了?
夸他家赘婿,他同样疑惑。
不过无碍,姓谢的厚脸皮,惯会哄小鱼,定是在外头显摆了。
年轻人,沉不住气。
他喜欢,哈哈哈哈。
进东门,先经过闻鹤书斋。
伙计招顺老远认出镖局的人,赶忙出来打招呼。
“老爷,你可回来了!”
江承海挥手,让两个镖师先走,一个回府,一个去镖局。
余下的人,全须全尾的赶车,带伤员去医馆。
他归心似箭,但他想先了解了解情况。
——这不是,家里多了个赘婿么。
分别一趟,他得找找感觉。
根据姓谢的表现,决定他回家的态度。
招顺不敢胡说,说起谢星珩,那叫一顿夸。
夸得江承海都没耳朵听。
更让他胸怀畅快的消息是,李家铺面、油坊,甚至家宅门口,都挂了幌子,对江家低头认错。
畅快完,江承海意识到了不对劲。
李家能倒得这么快吗?
不至于吧。
他笑容逐渐凝固,顾不上听招顺吹,快步往府上跑。
跟从江府回来报信的镖师撞到了一处。
“家里没人,房子破破烂烂。”
江承海当即急了,他阔步快跑,进门一看,何止是破,影壁都给他推了!
要不是里边还有动工的人,他现在都急疯了。
两头离得近,江知与收到父亲回城的消息,就忙从镖局出来,门口等一阵,转头就往家里跑。
他手上还包着纱布,轻薄许多,挥手显眼。也喊得大声:“爹!爹!”
孩子好着。
江承海过来迎他,看见他手上的伤,就怒急红眼:“谁干的?”
江知与生生止步,硬着口气转移话题。
“爹爹在镖局,家里修缮,我们都暂住镖局,他可想你了,你要不要先去见他?”
夫郎是要见的,江承海路上走着,明明自己身上血腥气未散,一身狼狈里,伤口颇多,偏惦记着江知与的受伤念叨个没完。
宋明晖下榻,站在廊下。
时近八月,天气将将凉。白天日头晒着热,他比旁人早系上了披风。
他身形瘦高,脸上只有少许岁月痕迹,人逢喜事,笑容浅浅,站在那儿就是一处风景。
江承海从后门进来,直达后院。
嘴里念不停,看见宋明晖又突地闭上嘴巴。
在外粗犷豪放的汉子,回了家,见了成亲十几年的夫郎,还跟毛头小子一样,破衣服都要扯扯,也擦脸上刚冒出来的汗。
混着一路风尘,脸越擦越黑。
宋明晖轻笑了声:“让我好等。”
江承海就咧着嘴傻乐,到了近前,因身上脏,人都不敢碰,开口还是记挂江知与的手伤,语气却从愤愤,变得略带委屈。
“这孩子,藏心事,亲爹都不说,我累得很,问了一路,嘴巴可紧。”
宋明晖失笑:“那怎么办,你罚他喊你十声爹?”
这话说的。
小鱼本来就该叫他爹!
江承海回得狼狈,宋明晖让他先冲个澡,去尘洗乏,再上药。
他身上伤口多,深深浅浅,面积不等。
有些是利器所伤,有些是野外里被枝条划伤。
他这回运气不错,躲丛林深处,被条蛇咬了腿。
不敢声张,硬抗下来了。幸好是条无毒的蛇。否则那几个时辰的忍耐,他就能死在异乡了。
此次负伤的镖师多,江承海活蹦乱跳的,不跟他们抢郎中用,在家找了外伤药,让宋明晖给他包扎。
宋明晖手轻,病一场更加畏寒,才来屋里没一会儿,手就冰冰凉。
请他上药,江承海是自找罪受,灼热刺痛的伤口,一阵冰一阵痒,他死要面子,不乐意说不舒服,紧抿着嘴忍耐。
有部分伤口已经化脓,郎中通常是选择割掉坏肉。
两人成亲前,江承海就干的九死一生的买卖。
宋明晖也习惯了,匕首浇烈酒,沿着边缘就割,眼皮都不带眨的。
江承海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还笑:“苦了你,我记得你刚成亲那会儿,杀只鸡都不敢。”
宋明晖放下匕首,给他上药。
止血的药颗粒不匀,药粉呈浅褐色,他一抬眼,江承海就后靠,矮了身子,好让他撒药。
拿药瓶的手也好看,指节敲一敲,落粉铺撒,后面的血还没涌出,就拿纱布包上了。
上药离得近,药粉气味也难闻。
宋明晖忍不住咳,间歇性轻咳数次,就让江承海皱眉。
“你病了?”
宋明晖点头,“风寒未愈。”
江承海盯着他看,过了会儿才说:“你们两父子,瞒着我什么事呢?”
大的病,小的伤。
他脾气烈性,年岁不小,此次受伤亏了气血,现在刚包扎好,宋明晖想等他修养两天再说。
旁的事先讲,他中毒的事、小鱼挡刀的事就轻轻带过。
简而言之:“赈灾出了岔子,李家向上状告我家贪墨赈灾款,钦差来查,小鱼失手误伤。家里禁足了数日,前阵子已经全城通告,我家赈灾有功。李家捐银多,功过相抵,父子二人皆杖责三十,再挂牌道歉。”
短短一段话,信息含量太大,江承海听得眼睛瞪大,呼吸屏住,又在沉默里,呼吸逐渐变粗,开口就连声怒骂。
“折脊梁的狗才!该万杀的货!那件事都多少年了,他还要我一家死啊?!”
宋明晖心里叹气。
“你少动气,家里还指着你。”
劫难已过,只等收尾,看朝廷能有什么封赏。
他们还要休养生息,重振家业。
江承海气不顺,喘个气,胸腹起伏大,位于这片区域的伤口大片渗血。
宋明晖把擦手的帕子扔桌上,砸出一声响。
“叫你别动气。”
江承海:“……”
“哦。”
宋明晖转移话题,给他说个好事儿,让他缓缓。
“哥婿不错,重情义,有胆识,人聪明,待小鱼也好。”
江承海不乐意了。
“我能不知道?”
他别别扭扭。
“这不是我相看来的吗?”
他还往前凑,胡子拉碴的大脑袋,顶着洗完粗略擦洗过,干一点就炸开的头发,像头狮子。
宋明晖伸手,把他大脑袋推开,江承海挨着他不放,顶着他手继续往前。
等宋明晖夸他眼光好,把先前的话,加了句修饰,不单夸哥婿,夸他选的哥婿,他才开怀长笑。
院里,晚来一步的谢星珩没能见着江承海,见小鱼也在外头候着,不由奇了。
“爹不想跟你说话吗?”
江知与坐门下台阶上,笑意盈面。
“想啊,不过他从外地回来,都要先跟爹爹说话,他俩说完了,才轮到我。”
父亲跟爹爹感情好,他也跟相中的人成亲了,心里美得很。
他单手托腮,望着他俊美非凡的夫君,甜甜道:“父亲回来了,我就能跟你一起上京了。”
谢星珩挨着他坐:“好事。”
江知与知道京都有三叔,还有见过他画像的老太监,他跟过去,会给谢星珩带来诸多不便。
他想过了,“我到时就扮作你的书童,把脸涂黑一点。”
书童鱼。
解锁新皮肤。
谢星珩说:“我也想童。”
都是书童。
他俩合该是一对儿。
江知与眼眸弯弯:“那让来喜做少爷。”
两人坐台阶上说说笑笑,后面房门开了,他俩才起身。
江承海情绪稳定,换上干净衣袍,又是那个豪爽阔气的江老爷。
他照例先夸了谢星珩一番,才说:“晚上咱爷俩喝一杯。”
谢星珩应好,也关怀他身体情况。
两个说得有来有回,分明是客套话,听着又十分熨贴合心意。
镖局前院慢慢热闹起来,是镖师们的家属来了。
做他们这行的,怕的不是受伤,能活着回来,就是大喜。
各人眼睛红红,路上哭了一回,过来接人,又都是笑着的。
这次押镖是江承海主事,涉及广平王府,连明面上的大管家吴术都知之甚少。
王府给生意,他们接了是福气。价不敢开高,给了价,也不好一次拿全款。
江承海原先打算做个亏本买卖,低价接了,把路费挣了就行。
后边谢星珩说,想要打听王爷家的傻儿子的信息,他才感觉此行不亏。
不过王府的人厚道,出发前,就把银票给了,真正的重金,这一单,就有五千两。
算算伤员,以及危险程度,这笔押镖钱,也能叫买命财。
江承海也是厚道人。
所得钱财,镖局要留定额的,余下的兄弟们分。
镖局定额的钱不少,通常是拿四股。这种数额大的,会留一半。
这些年经营下来,伤残、死亡的兄弟都是镖局给大笔的抚恤,供家人安生过日子。
谁也算不准自个儿的命数,镖局拿就拿了,他们服气。
月钱是固定的日子,每月初一发。
分红则是走镖结束,镖局账房核算过,就把银子发下去。
在镖局多干几年,手头不缺闲钱。有人是来对个账,暂时不领钱,等着月钱下来时,过来拿银票。
这是怕走路上被抢了,也怕藏家里被偷了。放镖局他们安心。
过了这阵风头,他们随什么时候拿,都不起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