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珩只需要伸着手臂,当个衣架子。
江知与还没睡醒,给他穿衣服时,哈欠连连。
谢星珩捣乱亲他脸,被瞪了好几眼。
衣服颜色,没有定式。
谢星珩昨天聚会,有做了解,大家还是会以蓝白为主,从秀才过渡上来,这个配色的衣服多,到时候坐一起好看。
不排除有人想要出挑,故意穿别的颜色。
只考了最后一名的谢星珩,不想做出头鸟。
最后是腰带饰品。
玉佩、香袋、小荷包……
谢星珩掌心一松,落下一把小金扇子,捏着流苏在江知与眼前晃两下。
“还有这个。”
江知与抬头看,晃荡之间,他看见金扇子上的牙印,脸色突地红透,他伸手要抢扇子,谢星珩手往高了举,他继续贴着谢星珩跳,被顺势紧紧抱着,好一番拥吻,才松开手。
谢星珩把金扇子交给他保管。
“从现在开始,这是我的扇子,你只有欣赏权,没有处置权,不许融掉。”
江知与抿唇,一看就是倔脾气来了。
谢星珩知道他乖,笑笑不复述。
踩着时辰,坐马车出门,先去君子坊,跟大部队汇合,再同往明德堂,参加鹿鸣宴。
君子坊在书生圈子里,是个有名坐标点。
谢星珩来时,外面马车林立,新科举人都没有在车内,三三两两的在外边与好友叙话。
举人取录人数,是按照省来分,各府县没有定数,这也能体现当地教育实况。
丰州来的一批考生,仅有江致微和朱聿取中了。
枫江来京应考的人,也就两个考中。谢星珩跟许行之。
他这几天认识的几个遭灾地区的考生,只有独苗苗商行俭吊车尾,擦边中举。
名次不错,比他高一名。
谢星珩跟他学渣相会,在人群里,找到熟人,再又拼车,同往明德堂去。
谢星珩看江致微神情疲惫,把马车让给商行俭,过来跟江致微坐,路上聊几句。
“你昨天怎么没出来?小鱼下了好些帖子,我们昨天在外踏青,预演了鹿鸣宴。”谢星珩随口找个话题。
江致微怔了下,随即皱眉:“我不知道。”
他心里烦。鹿鸣宴不能出错,三叔没说有什么要注意的,他就问谢星珩。
能考上举人的书生,都懂得面见上官的礼仪。
因为取中秀才以后,书院有专门的课来教他们。
谢星珩简要说了,没什么特别,江致微松了口气,也叹气。
“三叔想要我明年就当官。”
来年春试能中,也是明年的事。
谢星珩没说什么。
江老三能不能撑到明年都不一定,又拿什么保障江致微的官职?
再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也来得及。
江致微不去,谁又能强绑着他上任?
江致微等了会儿,没听见谢星珩提意见,不由追问:“你看妥当吗?”
谢星珩耸肩笑笑:“堂哥,距离春试还有半年呢。”
春试之后,要等成绩。再去殿试,这之后才是分配职务。
算紧凑点,也有七个月。
江致微算过时间,这也是他嘴上应了,心里不以为然的原因。
可今早出门前,三叔又留他说话,提点他谒见主考和房官的注意事项。
这很好理解,同一年考完的人,都是主考官的门生。
同年参加科举的人众多,主考官不会每一个都记住。
房官就不同了,以五经房分,每一房就那么点人。同一年考中的人,又叫同门。
同门师兄弟,岂是玩笑?
从这一刻开始,就在分党派。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一步无需在意。
今年拜了房官,来年没取中,再考又三年。
三年时间,恩师还在不在朝廷都难说。
所以正经的同门,是取中进士再分。
举人之间,是提前拉拢。春试过后,查无此人,屁事没有。
江致微在意,是因三叔要他来年做官,他现在的选择,等同提前站队。而且是没有选择余地的站队。
房官的立场,等于他的立场。
谢星珩靠在车厢壁上,垂眸看搭在腿上的玉佩流苏。思索了会儿,看在小鱼的面子上,出言提醒:“堂哥,美酒在前,白刃在后。你想的那桌酒,不是你我能吃的。”
小小举人,赶在日月变天的时候,跑去党争的酒桌上蹭饭吃。
运气好,新皇登基,朝堂大清洗,他们都有一席之地,乘风上青云,从此鱼跃龙门。
运气好,且抓得住时机的基础是什么?
是能力啊。他们商户出身,来京城两眼抓瞎,当官的亲戚既要又要,拿他们当提线木偶,只管埋头猛冲,前方雷区密布,预警都没有。
信息无法获取,简直是上赶着送命。
江致微警醒:“我记住了。”
明德堂在是官方宅院,用于公务聚会,离县衙不远,门口有卫兵看守,所到举人唱名入内。
谢星珩名次低,最后入场。
有小厮引路,给谢星珩安排了东南角上的一桌入座。
统共八十二人中举,台下席面开十桌。
前面九桌,每桌八人。最后一桌十二人。
书生都清瘦,十二人挤一块儿也拧巴,胳膊压下边,捏个筷子都要撞到人。
谢星珩:“……”
都是举人,待遇相差也太大了。
他是末次,视线偏,要看场内情况,还得扭着半边身子回头看。
鹿鸣宴有谢师宴的别名,他又不能不看。
场内活动多,可能会被考官们点名。别提多难受了。
到时辰,铜锣一敲,书吏喊话,所有举人都起身离席,顺着坐次排队,从平台,上六级台阶到上面的大方台上,齐整整列方阵,行学生礼。
谢星珩位于末次,前面景象看不清,隐约看墙壁上挂了一副孔子像。
拜完后,主考官勉励数句,他们就再次落座。
乐起,舞来,大合唱。
跟昨天的聚会不同,今天的魁星舞只有五经房的魁首才能跳,总共五个人。
谢星珩十分想背过身坐,这样扭着脖子,他还要唱歌,筋扯着不舒服。
是露天席面,开场热闹一番,菜饭都凉了。
好在席面丰富,跟着在上菜,一盘盘的替换完,又是崭新的热乎菜。
谢星珩这就吃上了。
同桌书生都拘谨得很,早在点名的时候,就尬到了。再挤在一处,跟前几桌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一看就是差生,更是如坐针毡。
谢星珩招呼他们快点吃:“上桌是冷盘,撤就撤了,这桌再完整撤下,上官怎么看?”
能怎么看。
他们才没空看。
一桌人都在吃,他的行为就不奇怪。
否则就要直挺挺扭着脖子往后头看,累死他算了。
谢星珩如是想。
商行俭跟他同席,挨着坐,小声提醒他:“我看别桌的人都捧着酒杯,没动筷子。”
谢星珩头也不抬:“他们不饿。”
主要是那些举人名次高,尤其是第一桌,来回点名,轮流作诗唱赋,站起是一杯酒,坐下又是一杯酒,同桌人还得陪饮,哪有空吃?
不像他们,坐在犄角旮旯里,排在第十桌,不吃菜,就要举杯,杯子都举了,不得陪一个?一场喝完,人都摊了。
满桌人迟疑,看第一桌的热闹持续半晌还没结束,他们傻坐着实在尬尴,也相继拿筷子吃上了。
谢星珩满意了。
这时,上头有人点他名。
“谢星珩。”
主考官孟培德点的名,书吏大声传,谢星珩一激灵。
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他飞快擦嘴,恭恭敬敬站起来,侧身对着高台,作揖后,等着发话。
场子大,每桌之间有一米五左右的空地。
跟考官们的席面隔着大方台,再往前才是考官们的酒桌。
孟培德眯眼,看不清。
叫人过来太直白,就让谢星珩作了首应景诗赋。
谢星珩张嘴就来。
并非是才情高,而是他嘴皮子利索。本就能说会道,组词连句再押韵。
鹿鸣宴看才华,又不那么看。
整体以轻松愉快为主,打油诗也是诗,博人一笑就算过关。
他都考最后一名了,不用对他期望太高。
点名结束,继续吃喝。
因距离远,同桌之间也开始窃窃私语。
主考官的突然点名,就像课堂上的老师,眯着眼睛满场巡视。
在坐的人,心里都倏地提起,生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再看谢星珩还能吃吃喝喝,不由感叹他心态真好。
谢星珩回以微笑。
筵席结束,举人们拜主考官。
要带贽仪,俗称红包。
谢星珩随大流,红包就包的银子,数量适中,拿了八两八钱。
主考官要见的举子多,通常只随意说几句勉励话,个别人才会多留。
孟培德怪脾气,不让考生进家里,这一步是在明德堂进行。
后院找间空屋子,举人们按照桌次进。
谢星珩又排在了末位,最后一桌,理应是客套到不能再客套的官方话,孟培德偏偏把他留下来了。
谢星珩心里很警惕。
他不想站队。
秋日天色暗,室内光线弱。
孟培德开口前,细细把谢星珩打量一番。
个子高,身板正,脸好,眼神清亮。
乍一看是个极为正统的书生郎,眼睫眨动间,又有精光闪过,不是个老实人。
一如他的策问,老成、毒辣,又刻意装无知热血书生。
若纯看文章,结合今日所见,孟培德转手就会赶他走。
出了贡院,他听说了京城最近的热闹话题,知道谢星珩游走在外交朋友,所提事件虽俗,满口都是生意,用心却实诚,都是为了灾地重建。也把他写在策问里的文字落实,从身边开始推行。
读书人,要立身正。
为官者,却得心有城府。
聪明与心机,用在好地方,那他就是个好人。
孟培德问他:“你现在在哪位先生门下读书?可取了表字?”
谢星珩还没拜师,他之前是想逼江老三给他找个名师来教他的。
现在就拉郭先生出来挡挡。
“回先生,我老师是郭孝祥郭先生,我的表字是他取的,叫敬之。”
孟培德不认识郭孝祥,再问一句:“你老师是哪年考中举人的?”
谢星珩说:“佑平二十年的举人。”
十二年了,还没考上进士。
这不稀奇,有人只想做乡绅,没有远大抱负。
也有人天生就爱教书,有个举人名头已经够用。
更多人一生都止步举人,想上不能上。
孟培德点点头,又问:“你家乡遭灾了,郭先生还在指点你吗?”
谢星珩老实巴交:“我来京城后拜师的。”
孟培德:?
你都要考举人了,临时拜个举人做老师是为什么?
他憋了会儿:“上任老师是谁?经史跟谁学的?”
谢星珩无语。
亏得他紧张半天,原来是被他的经史辣到眼睛了。
想是这么想,心里半分没放松。
谢星珩如实相告。
出身微寒,从前没有老师,书院夫子都是他老师。
所学知识全被一场大水冲跑了,这几月都在想怎么灾后重建,心思不在学习上。
给他的策问找个合理来源。
孟培德沉默了会儿,指指左侧椅子边的竹箱:“你想法有,文章实在太差,经史尤甚。来年春试,你绝无可能取中。这些书你拿回家看。读通了,再来应试。”
他不收学生,留见谢星珩纯粹是怜惜人才。
能在贡院公然提党派,他对朝廷的事心里有数。
再三年后,朝廷暗流也该清朗了。
谢星珩愣住,本能应声道谢,心中情绪翻涌。
他听得出来潜台词,这不仅仅是学业上的关心,更是直接让他离京城远一点。
师生之间,如此提醒,还能说是正常。
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这般提醒,实属大恩。
谢星珩知好歹,长身作揖,久久才起:“多谢先生。”
他是最后一个拜见主考官的学生,这头结束,就要去拜房官。
孟培德没有留他,也没帮忙。
全都去了,从众才是最好的法子。
谢星珩提着竹箱出来,其他举人都已散场。
他上马车,把竹箱放木板上,蹲身打开,粗略翻过,全是书册。都是旧书,笔迹多,还有夹页。
谢星珩在道德上,相对被动。
他不会主动释放善恶,会根据身边人的行为决定。
这一箱书,让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善意。
不求回报,纯教导。
圣贤书养人。
养小人,更养君子。
他把书箱合上,暂把大恩放下,专心应对房师。
他在京城名气大,很多书生都知道他有想法,近期交流里,他的某些意见被广为称赞。
虽刻意让想法理想化,有读书人的天真,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想法。
或许会被重视。
抵达温府后,谢星珩被房师家的门房领着进门,再替换小厮带路,然后换书童引着,敲开了书房的门。
正对着门口的长条桌案后,坐着的人就是谢星珩的房师温客卿。
两侧各摆五张椅子,已经坐满了人。有三个举人站着。
谢星珩过来,没有座位,行礼过后,跟另外三人一样,顺着椅子排列站着。
温客卿问他怎么来这么晚。
谢星珩垂首答话:“学生经史写得太烂,孟先生看不下去,把我训斥了一顿。”
参与阅卷的人,都知道本次科举试卷的水平参差不一。
温客卿见过谢星珩的卷子,他也是故意落卷的那批考官之一。
他看人才的首要重点是“才华”。
书都读不透,能有什么本事?
举人会见,不用太过重视,来年不一定碰面。
他后靠到椅背上,捧杯喝一口茶,笑意里带着几分恶劣:“哦?经史太烂?你说说,你写了什么?”
谢星珩挑眉。
先是不爽,再是忍笑。
运气真好。
碰见个不要他的。
忍笑跟压怒有区别,他把脑袋埋得更低,肩膀轻轻颤动,看起来跟忍着怒意差不多。
温客卿偏要他说。
谢星珩脸皮弹性,倒数第一固然丢人,但经史稀烂是客观事实,如果因此瞧不起他,那便各走一边。
相反,他知道他考卷稀烂,别人还要夸,他反而会不好意思。
不好弄巧成拙,他持续低头,像羞于启齿般,磕磕巴巴把他写的经史背诵了一遍。
温客卿点名,叫人点评。
谁点评,谢星珩就看谁。
评语中肯,他就轻轻放过。
故意嘲笑,他便狠狠记住了。
等着吧。
另一边,江致微运气实差,三叔帮他提前打点了,过来就被拉着问话。
他演技有限,只好不停跑茅房。出门在外,没有换洗衣物,每次都带着一身怪味入座,三次之后,房师不再亲热他。
看似顺利渡过,实则因三叔的打点,他已榜上有名。
为今之计,只有来年考中,另行拜师。或者落榜以后,死活不去上任。方可躲过。
江致微想回丰州散财去。
散尽家财,就没钱打点了。
这样才稳妥。
第52章 小鱼疏通门路接险差(二更)
鹿鸣宴这天,江知与也出了门,抓紧时间,把京都地界的联络点疏通。
等见过三叔,他们就能返乡了。
在京都的联络点,多数是跟唐虎一样的带伤镖师,因伤退下以后,就在京城安家落户。
没在镖局当差,有事找上门都会帮忙。
江知与带着何义归一起,以后两地传信,就由何义归做中转站。
镖局对伤亡的镖师有抚恤,这层关系维系稳当,江知与的要求又简单,上门说了事,没有不答应的。
来京都之前,江知与的想法简单,本地有人打听就够了,多几个不同城区的,消息互补。
知道目前局势后,他就尽可能多多走动,想把情报网铺得密一些。
联络完镖师们,江知与根据记忆,跟何义归骑着驴子,满城走着,找他父亲多年结交的好友。
他对外给出的理由都是夫君要科举,知道一些京城动向,时务类型的题目好答一些。
夫君中举了,他出来说话,腰板就硬,一天走着累,夸赞听多了,又满身的干劲。
最后一站是码头。
码头在任何城市都是鱼龙混杂的地界,各地人来来往往,沿岸做生意的人都彪悍。
他父亲认识一个管仓库的,年纪大了,叫老孙头,江知与要叫孙爷爷。
码头仓库各有其主,很多都是官家背景。
江知与没详细问,就知道孙爷爷跟他父亲认识二十年了,比他的年龄都大。
孙爷爷看管的仓库很老旧,地段实好,码头那条长街出来,左拐第一间,就是他的“第一仓”。
江知与跟何义归在附近转了两刻钟,眼看着天色麻麻黑,还没见着孙爷爷的人。
他皱皱眉,决定去问问。
门口坐着的汉子很壮实,码头风大,他穿着件无袖褂子,前面没系扣子,露出胸膛上的三道长刀疤,彪悍尽显。
两人走过来,何义归冲男人抱拳行礼,问他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老孙头”的爷爷。
男人指指仓库里面:“在吃饭,你们进去吧。”
江知与警惕,他们就两个人过来,都进去,万一有事,就出不来了。
正犹豫,男人喊了一声:“老孙,有人找!”
老孙头从里面出来了。
比江知与记忆中的样子更加苍老,头发稀疏斑白,脸上沟壑深,眼神浑浊不清。
他眼睛不好了,江知与自报家门,他才想起来是谁,非常热情的邀江知与进屋坐。
守仓库的人,夜里要睡在仓库,库房门口有他们的小窝。
江知与刚进去,何义归就被门口坐着的男人拦在了外头。
他俩同时摆出要攻击的架势。
仓库里燃起一星火,点燃了煤油灯,把里面这片黑暗照得清晰。
仓库里还有四个中年男人,穿着武师常服,身上煞气凌厉。不是好惹的人。
最左边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一晃即过。
江知与看见上面有鱼龙纹。
他放松了些,回头叫何义归别动:“你在外头等着。”
那男人收了令牌,笑道:“好胆魄。果然虎父无犬子。”
江知与没吭声。
男人起身,走到正中摆着的方桌边,拿了一封盖了火漆的信件。
“这是程道长的密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将此信送到广平王府。”
没有送到会怎样,无需多言。
江知与听见“程道长”跟“广平王府”,心口发紧。
难怪程道长愿意给回礼,提供帮助。原来是为这次的差事,提前给的报酬。
贵人给的差事,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上次父亲带那么多厉害镖师,九死一生才回到家。
这次他能从京都抽调人手,情况差不多。
返乡是跟小谢一起,小谢怎么办?
两头不能分开,一旦分开,就必然有一方是活靶子。
要抢信的人,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江知与心念急转,问道:“有期限吗?”
仓库里几个男人对视一眼,摇头幅度很小。
递信那位说:“年底前。”
江知与灵光一闪,会过意了。
圣上今年五十九岁,年底之前送到,是为了明年的诞辰?
他应下,决定回家找小谢商量下,看怎么做合适。
同时心里也泛起浓郁的寒意。
他们家藏匿在暗处的联络点,早就被程道长的人察觉。
甚至算到了他会来,提前在这里等着他。
商户的力量,就真的如此微小吗?
江知与小口吸气,问还有没有别的嘱托。
他们回话快:“你们离京前,要问候程道长。”
给他离开的信号。
程道长不一定会回复。
江知与应下。
他们又说了一句让他浑身发冷的话:“你想要的消息,老孙会帮你打听。”
老孙望着江知与和善笑笑。
他脸上的褶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明暗交错,像某种诡异的符文。
江知与规矩行礼,把信放在怀里,跟何义归就近卖了驴子,东绕西拐,一路改过数次行装,又作书生样,叫了轿子,定位到君子坊。
这边人多热闹,进来转一圈,就淹没在人潮里。
到家天已黑透。
江知与看见镖局外边,谢星珩跟何书文在等,两人张望路口方向,神色焦急又忧虑。
“小谢!阿文叔!”江知与喊了声。
谢星珩跟何书文都朝这边走来,围着江知与跟何义归看,见他们全须全尾的,脸色才松缓下来,进屋吃饭。
小厮端来两盆热水,给他们擦脸洗手。
江知与路上吩咐过何义归,此次是官家的镖,他会亲自跟何镖头谈,要他管好嘴巴。
席间,何义归半个字没透露,数次张嘴,都被江知与一个眼风扫回。
谢星珩坐旁边看着,心说:不得了,他家小鱼越来越有威严了。
饭后回房,他又故意揶揄:“一顿饭吃完了,你都没给我一个眉来眼去的机会。”
江知与看见他,心里很是安定,听了就朝他眨眼。
抛媚眼需要天分。
小鱼美貌有余,狐媚不足。
是很乖、很“正宫”的气质。
谢星珩给他做了个示范,江知与受不了:“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当然是因为我有天分。”谢星珩颇为骄傲。
进了房间,暂不要热水,谢星珩把江知与摁桌边坐下,关上门,才来教训他。
“你要出门做这么危险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你记得徐诚那事吧?外面人又多又乱,他在丰州都差点出事,你在京城还敢乱走,胆子这么肥?”
江知与眼睛一下提溜圆了,桃花眼里露出后怕跟委屈。
“这次都是熟人,我没想到会出事……”
谢星珩:?
“什么?真出事了?”
他看江知与安然无恙的回来,只当是京城地界大。竟然真的出事了。
谢星珩立刻凑近,把他细细打量。
江知与往后躲了躲,说:“有惊无险,是程道长有委托……”
谢星珩:“麻烦在后头。”
江知与:“……”猜真准。
他什么时候才能跟小谢一样厉害。
他从怀里摸出信件,原原本本讲了。
临别的礼,江知与已经备好,到日子直接送过去就行。
老孙的消息,他不敢要了。
谢星珩拿着信封,凑眼前看,又高高举起仰着头,更对着烛火透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