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度警觉起来:“你想打听什么?”
“贤侄,别那么紧张,我一个将死之人能做什么呢?只是想打听一些故人琐事罢了。”岑寂饶有兴趣的看向他:“不想我四处打听不如你来回答我,我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自然就不会四处打听了。”
“事先说好,我不会什么事都回答。”殷云度因为刚刚这人唐突的举动而心存戒备,但又好奇他想打听什么,权衡片刻后缓声道:“你问吧,不过分的我可以告诉你。”
岑寂托着脸想了会儿:“嗯……怿桐那个徒弟,他走以后去哪里了?”
怿桐是凤珏的字,这没几个人知道。殷云度压下心底的复杂,不解发问:“徒弟?我从不知我娘有徒弟,此人姓甚名谁?”
岑寂在听到他喊凤珏娘的时候眼皮没忍住跳了一下,表情扭曲:“先不说怿桐徒弟的事,不管你私底下怎么叫,在我跟前别管怿桐叫娘,听得人火大。”
“为什么?”
“哈哈。”岑寂皮笑肉不笑:“还问为什么?你这么称呼一次就让我想起一次你爹那个老畜生勾引了我小师弟。”
殷云度在心底默念三遍客随主便,微笑:“行,那您师弟的徒弟叫什么呢?”
岑寂表情这才满意了,摸着下巴回忆:“叫什么来着……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姓谢,身子骨不怎么好,当初拜来北茫剑宗就是为了修出剑气固本培元好保住那条小命。”
“当初那孩子原是想拜你爹为师的,可奈何你爹不待见人家,以剑宗不收世家子为借口把人回绝了——嘁,明明他自己就是纯得不能再纯的世家子。”岑寂奚落了殷桓一番,然后挑眉道:“最后还是我小师弟人美心善,看不下去把人收到了自己门下。”
殷云度听完,不确定道:“姓谢?”
“嗯哼。”
殷云度默默半晌,才道:“谢见隐?”
“对,就是这个名。”岑寂点头,点评两句:“这名不好,一听就知道见不得人。”
“怎么可能。”殷云度蹙眉:“大师兄是我爹首徒,我爹怎么会不待见大师兄?我爹不在的时候宗门事务都是交给大师兄打理,连掌门令都在大师兄手里。”
“居然把那孩子收到自己门下了……也是,那孩子那病殃殃的样子,修不成剑气估计小命就要没了。”
岑寂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至于你爹为什么不待见你大师兄,大概是因为他姓谢吧。给你个提示,你爹的母亲也姓谢。”
殷云度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殷桓从没跟他提过。
岑寂看了看他的表情,笑了:“你爹还真是心疼你,半点腌臜事都不告诉你。你那位大师兄要是论起亲戚来,你得喊人一声舅公呢。”
殷云度这次真没料到,怔怔道:“什么?”
“你爹的母亲是七大世家之一的锦州谢氏大小姐,因为天资一般被谢老爷子嫁到了凉州殷氏当续弦。殷家老家主,也就是你爷爷,那可是个遭天杀的老混球,相好遍地都是,儿子女儿更是数不过来,天可怜见,谢小姐生下你爹没多久就被磋磨死了。”
“而你这个大师兄呢……是谢老爷子在外头的老来子,这儿子比外孙都小了不知多少。”岑寂一杯一杯的给自己斟酒:“把自己女儿送出去给别人磋磨,眼见外孙发达了,又把外头生的儿子推到外孙跟前让外孙收徒——可真是个天打雷劈的好人。”
殷云度呆滞,他从不知他大师兄居然和他是血缘上的宗亲。
而且……这人怎么对他爹的家事这么了解,比他这个亲儿子都了解得多。
见殷云度被雷击中的表情,岑寂大笑出声:“你别这幅没出息样子,这才哪儿到哪儿。世家盘根错节嫁女娶亲这都轮换了多少代了,你在这七家里随便揪个人出来,翻一翻族谱都能沾亲带故。”
殷云度没头没脑突然问了句:“那仙盟呢?”
“嘁。”岑寂嗤笑了一声:“你去仙盟里抡一棒子能敲死八个亲戚,懂了吧?”
殷云度讷讷点头。
“行了,行了,我累了,要睡了。”岑寂打着哈欠赶人:“听说你要娶我儿子?去培养培养感情吧,最好让他喜欢你,这样我也放心。就算他不喜欢你……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你都要带他走,等我死了,别留他一人在这里。”
殷云度看他,然后缓缓垂眸,说了声好。
殷云度不常饮酒,并不能理解他们对此物的痴迷。
岑寂闭着眼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副喝高了的样子。
饶是这人并没有看他,殷云度还是起身冲他作了一揖,才转身离开。
毕竟是长辈。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岑寂才眯着眼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眼。
殷桓的儿子,居然不爱酒。
这要是殷桓本人,闻着味估计都能把桌子舔了。
岑寂轻轻哼了声,骂了句:“假正经,可惜了我的好酒。”
玉盏中的酒水还是温热的,岑寂仰头,一饮而尽。
待来竟不来。
他慢悠悠的,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再不来,你就再也没机会跟你师兄喝酒了。”
一室幽静,只有滴漏的轻响。
岑寂表情有一瞬的寂寞,但他很快又笑起来,呢喃着唱起来:“相逢祗有梦魂间……”
“可奈梦随春漏短,不到江南……”
岑寂在开蒙时,就被送到了世代交好的殷氏私学同殷家家主那群孩子一同修习基本道法。
殷氏老家主风流,大的小的孩子一大堆,但入了族谱的正经子嗣只有三个。
长子殷檐是其第一任妻子所出,天资也就那样,人也有些阴郁,但却是未来板上钉钉的家主。次子殷桓是其续弦所出,与殷檐互看不顺眼。幺女殷楹是其最后一任妻子所生,此时年岁尚小牙都没长齐。
大概是怕孩子太多有人生异心出乱子,殷老家主干脆快刀斩乱麻立嫡立长,早早定下了继承人。
修真界这七大世家比起门派,更类似凡人界的宗亲氏族,所以也就不可能指望它能有多开化。
岑寂厌恶这些东西,每个世家都有着裹脚布一样繁冗的规矩,但却没有一条是用来规束上位者的。
受苦的永远是生在这里的女孩。
资质平庸的,推出去嫁到别家网罗人脉。资质出众的,先培养出更适合双修能为男方修为提供增益的躯体,抬高价值后再嫁出去。
资质一般的男孩就扔到旁的世家去求学,读作“亲善交流”,写作“自生自灭”。
其他家怎么着岑寂不知道,反正岑家是这样的。而他,就是被赶出去自生自灭的倒霉蛋。
这不成文的规矩自然是不合理的,少年人或许多少有些血性会觉得这不对,不合道义,但更有天分的那批孩子自小便因此得到了更多恩惠照顾,吃人嘴短,想想自己如果为不相干的人抱不平可能会失去的利益,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久而久之,一批批少年人长大,长成了权衡利弊的成年人,成了新一批的既得利益守护者。
一茬接一茬,这套不合理的规则永远有受益者在维护它。
岑寂在这里遇见了殷桓,一个和他一样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的小毛孩。
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他们一块长到十几岁,然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一同从殷家的高宅大院里偷偷翻了出来,撒着欢离开凉州,经虞州一路向北到了北茫剑宗所在的济州。
北茫宗宗主是当世剑尊,剑尊收徒挑明了不要世家子,他们俩便改名换姓混进来参加收徒大典的人群里。
事先说好要一切低调,殷桓却因为看见一群人在欺负一个负伤的少年非要冲出去替人打抱不平,最后人是救下来了,他们也因为扰乱大典秩序全都关了禁闭。
“你是什么闲事都要管吗?”岑寂指着他脑袋:“这世间不平事那么多,你管得了一件管得了十件百件?别忘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要是暴露了身份被遣送回去,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我没错!”殷桓梗着脖子,脑袋高高昂着:“我见一件便管一件,管一件便少一件!”
“你……”岑寂被气得说不出话。
“雁寒,别气了。”大概是觉得岑寂好像真生气了,殷桓挠挠自己和人肉搏时被打肿的脑袋,试探着说两句软话:“我动手的时候,你不是也帮忙了吗……要不然你也不会和我一块被关在这里了,这说明你也觉得路见不平是该拔刀相助的不是吗?”
岑寂哼了一声,没接话。
“你总是让自己做的事变得出力不讨好。”殷桓往地上一坐:“明明做了好事帮了忙,嘴里却非要惹人生气,半句好话都不肯讲也不肯解释。”
殷桓想通了语气也就没那么冲了,反而有心情调侃两句:“要是咱俩有天闹掰了,肯定是因为你岑雁寒不长嘴。”
“嘁。”岑寂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谁稀罕你,闹掰就闹掰,我有的是朋友。”
殷桓早习惯了他这臭嘴,丝毫没放在心上。他嘴里哼着小调嘟嚷:“嘴巴干,想喝酒了。”
岑寂把腰间的酒袋解下,扔给他。
“我不要这个——”殷桓脑袋往后仰,拉长了声音:“我要梅子酒——要白玉莲花盏——我要喝温的不要凉的——”
岑寂一脚踹得他直接躺到了地上:“惯的你毛病。”
殷桓毫无形象可言的躺那儿,爬都懒得爬起来,双眼放空自言自语:“该死的旧社会,该死的修真界,还是社会主义好……”
殷桓又开始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岑寂嘴角抽了抽,干脆闭眼打坐。
不多时,禁闭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岑寂被叫了出去。
他被引着到了一个年轻女人身边。
墨发红唇,马尾高束,眉眼间显露出几分落拓不羁的洒脱气质,赫然正是剑尊本人。
岑寂眼睛蓦地睁大,正俯身要拜,却被剑柄挑着胳膊拦住了。
“免了,北茫不讲究这些虚礼,留在收徒大典敬茶时再拜我吧。”剑尊如是说道。
收徒大典?敬茶?
剑尊要收他为徒?!
岑寂被突如其来的快乐砸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本尊分明早已渡过雷劫,却留滞人间不得飞升。去东阙宗请东阙君问过若木神君才知道,原来是本尊在这人间还有些尘缘未了。”
剑尊挑挑眉:“本尊命里三个徒弟,你是其一。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岑寂道:“仙尊请讲。”
“万事低调,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你是我的徒弟。”剑尊淡淡道:“东阙君说依卦上看,你们三人在我去后定会反目。你们与我最多只有十数年的俗世师徒情分,本尊无情道大成一生清清白白,却不想门下不清静……”
“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别让我飞升之后晚节不保,惹人非议说我教徒无方。既然你们非要反目不可,那就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别传到外面落人笑柄。”
岑寂听懂了,剑尊这是早就知道他是那些个腌臜世家里出来的,对外宣称不收世家子为徒,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人想不到她收的徒弟其实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世家子。
同室操戈,兄弟阋墙。这些东西放在大门派里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传出去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但若是惹上了世家,那就不一样了……
世家为了给自己造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它们就像白衣服上的苍蝇屎,恶心还甩不掉。北茫剑宗这样难得的清白门派,自然不想沾惹上世家。
至于什么师门反目……船到桥头自然直,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岑寂躬身行礼:“徒儿明白。”
这次剑尊没有挡,受了他一礼。
岑寂被人引着离开,他忍不住询问能不能让他先回禁闭室看看,他的同伴还在那里。
引路的师兄却只是一笑,让他稍安勿躁,剑尊大人另有安排。
岑寂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就发现剑尊侧着头朝后说着些什么。
她椅子后的屏风上映出一团墨色的影子,那里似乎有人。
他没来得及多看些什么,因为剑尊看了过来。岑寂匆忙收回视线,低头走出门去。
后来就是好消息,殷桓抱着只鸟,傻乐着告诉岑寂他也被剑尊收为徒了。
岑寂见他怀里那小鸟颜色实在漂亮,从前竟从未见过,于是问他是哪里得的。
殷桓做贼似的左右环顾了一群,确定了周围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小声告诉他:“这是那天我们救下的那个小可怜,我当时刚扶他躲开人群他就呼啦一下变成只小鸟了。我怕别人发现了会对他不利,方才就一直把他收在我神识空间里了。”
岑寂吃了一惊,都没顾得上问这小鸟是不是妖:“你疯啦,你才刚刚修出金丹,神识空间能收死物都是天赋异禀,你还敢收活物?”
怪不得刚刚被他踹了一脚都没反应,估计是人都疼得没力气了。
“救人一命嘛。”殷桓笑嘻嘻的:“我没事的。”
殷桓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不久之后,这小鸟成了他们的小师弟。
东阙宗宗主东阙君与剑尊交好,常常携徒弟来玩。
东阙君的徒弟姓应,名如许,是个白净腼腆的少年人。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满口君子之道,有种近乎愚蠢的天真。
几个年轻人很快熟络起来,几番套话之下岑寂得知,这傻孩子原是凡人界帝王家的幼子,倒霉催的被近臣覆了国,流浪了一段时间后被东阙君捡回去做了徒弟。
“师尊他说着些什么龙气啊紫薇大吉啊之类的,就冲过来把我带走了……”
几人听完一阵唏嘘。
应如许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总说自己,于是换了话题:“我跟着师尊也学会了一些卜算之术,几位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算算。”
殷桓来了精神,第一个挤过去:“算我算我!”
应如许问:“殷师兄想算什么?”
“算……”殷桓显然是脑袋一热就冲过来了,根本没想算什么,于是笑嘻嘻胡诌了一个:“算算我有几个孩子吧?”
应如许把他的手相看了半天,非常疑惑的皱着眉道:“我从未见过这么怪的……”
殷桓嘻嘻哈哈:“怎么了?”
“殷师兄命中一子,但是……”应如许组织了半天语言:“但是若有若无的……一会儿死一会儿活?”
“啊?”殷桓傻了眼。
“不对不对,是我出问题了吗?”应如许自我怀疑了一会儿,大概是想换个其他人找找自信,于是又对一旁的凤珏道:“凤珏师兄,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
凤珏问:“左手右手?”
“左手便可。”
凤珏把手里的果子换到右手,依言把左手递过去。
应如许蹙着眉看了半天,木着脸自言自语:“怎么会……怎么也时有时无的。”
“啊!我知道了!”应如许一拍手,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你们俩个的孩子是同一个,这样就解释的通啦!”
“噗——”殷桓先是一愣,然后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小师弟和我都是男子怎么生得出来啊,小应你师尊给你看的盗版书吗哈哈哈哈……”
应如许涨红了脸,也意识到了不对:“我……呃……”
岑寂撸起袖子朝他伸出手:“别管他,他这人不知道出生时哪一根筋没搭对,别拿看正常人的法子看他。要不然看看我的?”
“不,不了……”应如许红着脸摇头后退,像是怕自己又失误:“大概是我学艺不精,我们换个别的法子吧,六爻怎么样?”
岑寂点头:“也好。”
应如许掏出龟甲和铜钱:“岑师兄想算什么?”
岑寂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入门那天剑尊的话,于是鬼使神差的,他说:“就算算我们的师门关系吧。”
应如许笑起来:“岑师兄给我放海呢,贵派的师门关系,哪里还需要算?”
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聚精会神摇动起龟壳来。
就在此时,晴朗白日忽然响起一声闷雷。众人齐齐朝天边看去,再回过头来就发现应如许的铜钱撒了一地,龟壳碎裂,而他本人脸色惨白难看。
“应师弟……”殷桓离他最近,于是帮他把铜钱捡起来递过去:“没事吧?”
应如许白着脸看看他,又看看其他几人,强笑着摇了摇头。
眼下这场面,任是谁看了都知道不吉利,于是凤珏出来不太熟练的打圆场道:“今日可能不适合卜算,不如去赏花?”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岑寂也调侃几句:“正好让东阙君给你换新的。”
“好。”大概是前几次的失误让应如许有了些理由劝自己这次也是失误,他努力压下心底的不安:“我们去赏花。”
少年人每日都有新奇事可做,这事很快便被他们抛之脑后。
直到多年之后回忆起来,一桩桩一件件,都一一应验了。
殷云度没急着回去,而是问着路转道去了膳房。
以东阙宗为首的诸多门派都认为修士入道后便应当辟谷,哪怕门内设有膳房,也是为筑基以下的小弟子准备的。
在这些宗门里,贪图口舌之欲是要被耻笑的。
但北茫宗不一样。
北茫宗修剑道起家,门内除了只知道砍人打架的剑修就是万事与我无关的无情道大能,大家肚子里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剑修不在乎你嘴里吃的是最普通的馒头白菜还是能提升修为的灵果灵蔬,他们只在乎你结不结实抗不抗打能不能给他们当沙袋。
至于修无情道的……他们更不会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比起别人吃什么他们更在乎自己还有几道雷劫没过。
大家虽然性格千奇百怪,但来到北茫宗的无疑都有一个不可动摇的共同目标——飞升。
有了共同目标,关系就会无比稳固,如果有人敢不学好玩高低贵贱那一套破坏集体团结,那么剑修和无情道大能们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北茫宗的高低贵贱是怎么分的。
剑修们负责出力戳两下,无情道大能们负责先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把砍稀碎的肉渣处理了——修无情道的,为了不被打扰,什么犄角旮旯都能找到,保证骨头烂了都不会被发现。
不要低估他们上岸的决心,破坏集体氛围,影响飞升速度的,会被毫不留情通通干掉。
这也是北茫宗虽然在四大宗门里排名最末,却在前后几百年里飞升人数最多的原因。
殷桓当宗主前,大家陌生而团结。
殷桓当宗主后,大家熟悉而团结。
大概是因为上完早课一身牛劲没处使,每次一到中午,北茫宗就会发生多起斗法引起的斗殴事件。
谢见隐急得焦头烂额,架是打不完的,丹药灵草是不够用的,前宗主是不善理财欠了一屁股账的,宗门财政赤字是雪上加霜的。
谢见隐作为首席大弟子,多次强调我们宗门没钱了,被打死了没钱买丹药治了。
然而北茫宗风气一向彪悍,他的话毫无效果,根本没有人听。
殷桓摸下巴沉思,余光扫见自己吃了一半的点心,恍然大悟:“他们就是饿得,人一饿就会暴躁,一暴躁打起架来就会没轻没重。”
于是殷桓大手一挥,北茫宗建派以来最大的食堂拔地而起,并每天到了中午时分都朝外散发着罪恶的香气。
殷桓请的厨子厨艺实在高超,大家打架的也不打了,暴躁的也不躁了,一下早课全都一股脑涌向食堂,北茫宗迎来了百年未有的安静祥和。
由于当时的北茫宗实在太穷,建食堂前殷桓不得不大义灭亲趁夜赶回凉州把他哥殷檐的私库洗劫一空,这才凑够了灵石。
北茫宗在医疗方面发洪水一样源源不断涌出的灵石终于止住了,谢见隐简直感动得要哭了。
殷桓深沉道:“这没什么,我苦一点不算苦,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吃喝二字,人生大事。
这是殷云度从殷桓那里学到的。
不过他一开始也是只会吃,对于厨艺半点都不了解。
但后来四处流浪游荡,他脑子聪明,见得多了,渐渐也便会了。
只是这流云阁的膳房用的食材实在不讲究,多是放久了影响口感的,只有豆腐和虾还算新鲜。
殷云度整理了下能用的食材,脑子里很快有了合适的菜谱。
豆腐两面去皮切块晒干,锅中下油清烟起再下豆腐,稍洒些盐,豆腐翻身后加甜酒一茶杯,加热水泡发的虾。再加秋油适量,再滚一回,加糖再滚,葱切半寸入锅,随后缓缓起锅。
这是前世在凡人界一饭馆内吃过的,见岑丹溪喜欢,他便使了些银钱请后厨的老翁教他做法。老翁不止教会了他做这豆腐,还教了他些酥饼点心的做法。
岑丹溪五感敏锐,过辣过咸的东西都吃不下,只爱吃些鲜甜的。
一旁的莲子也煮够了两柱香,流云阁的莲子还不错,但在殷云度这里总比不上济州的杏仁。
济州的杏仁是甜杏仁,北茫宗后山有一大片南杏,六七月份就可以用杏仁做杏酪了。
思及此,殷云度唇边的笑意深了些。
拿食盒把东西装好,这才回了院子。
他们在小院内的石桌上吃饭,食物的香味吸引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什么东西啊。”应怜骑在墙头眼巴巴的看:“这么香。”
殷云度心想这姑娘忘性真大,被岑丹溪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才过了多久,这就忘干净又来爬墙头了。
“应姑娘。”殷云度委婉提醒:“昨晚回去后,休息得可还好?”
“昨晚?”应怜从墙头跳下来,摇摇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问,我昨天明明记得我来了你们这边……然后,然后做了什么来着?”
她有些苦恼:“我的脑袋好像坏了,我只记得最后被你送回去了。”
殷云度看了眼头都没抬正若无其事吃莲子的岑丹溪,冲应怜一笑:“我也不记得了,或许是昨天大家都太累了吧。我做了些凡人界的菜,应姑娘要一起用午饭吗?”
岑丹溪终于有了点反应,有些护食的往自己碗里多夹了几块豆腐。
应怜显然被这味道勾得馋了,但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了,我早就辟谷了。”
“那真是可惜。”殷云度目光扫过她颈间随着摇头而晃动的银锁,样式精巧,上覆麒麟祥云纹样,华美异常。
殷云度微笑夸赞:“应姑娘这长命锁真是漂亮,想必绝非凡品。”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纹样是凡人界的皇室徽印,民间不能私自拓印。
“我父亲给我的,我便戴着了。凡人界得来的而已,能是什么稀罕东西。”应怜有些心不在焉的打了个哈欠,没放在心上。
“我听崔师兄说,应姑娘不是同应宗主和夫人一起去赏琼花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原本是去赏花的。”应怜有些低落:“但是母亲突然又不太好了,我们不得不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