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最后的理智。
看着这一幕,舒莫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了。
他转过身试图寻找所长的身影,然后就发现,天上飞着的,那个正在和一轮王冠对殴的东西,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所长……?
舒莫懵逼了整整两秒,一时间居然有种诡异的平静,他就这样站在这片混乱的最中心,抬起脸,看着头顶上方,那引起这一切混乱的污染物带着大量圣徒一步步地走向紧闭的大门,他们的步伐越来越慢,走出一步都似乎要费尽力气,竭力喘息,生命力被压榨、连灵魂都在发出痛苦的嘶吼,但眼中的神色却越来越亮,直至被彻底焚尽。
在那扇大门的后方,若有若无的敲门声传来,悦耳的圣歌从中传出,舒莫甚至能够感受到一双眼睛在那后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只差最后几步,通往天国的门扉就会被推开,舒莫握紧拳头,他皱起眉左右观望着,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个瘸腿,这个时候能有什么用。”
这句话非常小声,却在这个时候倒出了一点无奈。舒莫闭上眼睛又睁开,在周围四处寻找着,最终,他找到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对漂浮在空中,无声地飞翔着的翅膀,它由一张张白纸沾附在一起,看似无害,却会在靠近人的那一瞬间贴在对方身后,将人从地面拽起后靠近太阳,越飞越高、越飞越快,最终,那些白纸将会缓缓融化,飞在空中的人会瞬间下坠,坠落到地上后,重新化为一对翅膀。
舒莫看准时间,在它飞过来时一边揪住了它,他抬头看了一眼,就听见贪婪癫狂的笑声,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舒莫望着手里的东西,示意它贴上来。但污染物却迟迟不动。
犹豫了一会后,这对翅膀才勉强贴到舒莫的身后,却没有真的触碰到他,那一瞬间,即使那只是几张白纸,舒莫也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他缓缓飞了起来,他越飞越高,越飞越高,身后的翅膀缓缓融化,却艰难地维持住了形态,之前有不少猎人尝试过站到阶梯上,结果却是统统从半空中摔落。
真理的代价说得没错,现在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舒莫。
舒莫在最后一刻站在了阶梯上,他稳稳地踩了下去,身后的翅膀瞬间化为无数白纸消散,青年望着前方的圣徒,一步步地朝着他们走去,舒莫的脚步缓慢,但前面的人比他更慢,但舒莫的脸色仍然有些难看,他闭着眼睛,一心一意只看着面前的阶梯,完全不敢……朝下看一眼。
青年的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这里……实在是太高了。
“太高了。”
舒莫的声音在发抖,他的额头上在不断流下汗水,每走一步都显得尤其艰难。
“我后悔了。”舒莫走了两步,有点崩溃:“让我下去吧。”
就算心跳在不断加快,舒莫也竭力向前走着,他的脸色甚至看上去比旁边犹如干尸一般的圣徒更加惨白,青年打着哆嗦一路往前挪动,在身后人空洞的眼神中,后来居上的青年一步步地往前走着,最终,舒莫靠在门前,擦着脸上的冷汗,浑身都快湿透了,但所幸的是,因为某种原因,就算这样,舒莫也比身后的天堂之梯走得快。
舒莫颤颤巍巍地挡在门前,眼神坚定至极,完全不往旁边看任何一眼,面前的青年风一吹就倒般,双腿还在颤抖,但他就是站在门口,对着他们说:“别想打开门。”
天堂之梯:“……”
“天国,就在眼前。”圣徒们用同样空洞的语气在同一时刻说道:“为何不打开圣门?”
天堂之梯:“……”
“我不会让开的。”舒莫说:“你别乱来,我恐高。”
天堂之梯:“……”
圣徒们抬起眼,那双空洞的眼中慢慢注入了些许狰狞的怒火。舒莫拦在他们的面前,这个时候,天堂之梯向前一步,就在圣徒认为他会推开舒莫的时候,男人却缓缓低下头,朝着舒莫单膝跪下:
“请您,宽恕我。”
它的头近乎贴在地面上,以最谦卑的姿态说道:“请您饶恕我。”
舒莫缓缓偏过头不去看它,下一秒,青年就控制不住地把头转了回来,他闭上眼睛,接着说道:“我不会让开。”
身后的圣徒望着这一幕,他们缄默无声,身上却已经渐渐涌出些许压抑的怒意。天堂之梯跪在舒莫面前,见青年不肯让步,它便只能抬起头,接着再度低下头。
“啪!”
“请您饶恕我。”天堂之梯重复着这句话,它一次又一次地低下头,沉重的敲击声传出,血水慢慢从洁白的阶梯上涌开,涌得那么多,接着一点点朝下方渗去,浸湿了一阶阶的台阶。
“请您,让开朝拜之路。”
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响起,舒莫闭上眼睛,不去看面前的一幕,也同时错过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像是终于压抑到了极致,天堂之梯的身后,一位圣徒缓缓向前一步,他看着面前的舒莫,男人伸出手,干枯的手指抓住舒莫的手臂,在猝不及防下,舒莫被掀到一边,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位猎人。
“你是猎人?”这是青年被摔下阶梯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堂之梯缓缓站起身,它转过脸,一张脸被血色完全覆盖,那张眼眸中透出的情绪首次变得恐怖起来,圣徒却没有管他,而是望着面前的大门,颤抖着、渴望着,接着,他站在门前,缓缓推开了这扇圣门。
“这就是……天国……”
猎人的呼吸声停滞了,耳边悦耳的圣歌,温暖的阳光、明亮的色彩,都在他的眼前被骤然出现的黑暗气息冲散,幻想中的天国崩塌,随着迟缓的一声轻响,这扇看似沉重的大门向后推开,露出其中的一切。
“这……这……”
猎人的眼睛越睁越大,其中是近乎被撕裂开来的灵魂。下一秒,一只漂亮的、白皙的巨手从中伸出,祂轻轻抬起手,点在了门口的猎人身上,用力按下。
什么东西压缩,然后炸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舒莫从空中坠落,看见了大门打开的那一幕,他感觉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要死了吗?
舒莫想,真是倒霉,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一个猎人。
还是说真理的代价其实在骗他?舒莫想,他到底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止,不仅如此,下一秒,他可能就要摔成一团肉泥,然后啪地一下裂开了。
也不知道那副样子会有多难看。
他的脑中划过这样一句话,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空胡思乱想,就在青年即将坠落的最后一刻,他却感觉身体骤然一轻,却是一只从空中突然伸出的手张开手指,将跌落而下的青年稳稳托住。
“……你要站在我这边,还是选择他们?”
舒莫睁开眼睛,他低下头,看着那只缓缓收紧,将他困在手中的巨手,青年在它的手中小得就犹如一个玩具,一个刚刚好可以收入掌心的小人,猫崽一般,对方指尖收紧,压迫感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他完全困住。
接着,舒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无数双骨手将大门向后推去,露出一片纯白色的长袍。
天堂之梯跪在神的面前,迎接着天国主人的到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骤然暗了下来。
他们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太阳在那一瞬间,被完全吞没了。
“欢迎来到我的天国。”夕从门中走出,一头纸一般的长发在身后漂浮而起,在身后信徒的朝拜中,从门内走出。
第50章 “求求您杀了我吧!”
既没有天崩地裂,又或者世界毁灭,当夕从收容室中离开,踏入外界的那一瞬间,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消失了,整个世界都被一片纯白所淹没,仿佛一张缓缓展开的画卷般,悄无声息间就将一切覆盖。
悬挂在空中的太阳以及周围一切似乎都蒙上一层什么,接着被夕的领域所替换,最让人恐惧的并不是危险或尖叫,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
先是无序、接着是混乱,最终,夕会将一切拖入祂的领域中,让整个高塔都变为祂的玩具。到这仍然需要时间,幸运的是,在这片纯白色毫无阻碍地淹没一切,接着轻轻松松地将整个研究所囊括在内,想要向外延伸而出时,一道防护罩最终挡住了它:那是覆盖了整个实验所的巨型阵图。
无论是污染物、猎人,又或是研究员,在这一刻都呆呆地抬起脸,仿佛被某种存在所摄,他们看着身旁的纯白背景,却突然发现看似纯粹的白色下涌动着一团团漆黑的墨线,给人一股强烈的狞恶和肮脏感,夕站在那里,却仿佛取代了高塔的太阳,变成了世界的中心,祂的身下,一双双骨手托起男人的衣摆,接着,三只翅膀在祂的身后缓缓展开,镶嵌在翅膀上方的一双双眼睛缓缓睁开,显得圣洁又可怖,仿佛一具染血的圣像。
“真好。”
从这完美生物的嘴边泄出一声轻叹,夕的目光看也不看实验所内的任何人或物,就像是那些存在只是卑微的虫子、又或者说空气,祂抬起指尖,身后漂浮在空中的巨手就握着什么东西来到祂的面前,接着,那只巨大的手掌缓缓打开,如同被解开的礼物盒般,露出了其中柔软的黑发青年。
对方正蜷缩在祂的掌心,以一种弯着身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姿势,看上去犹如蜷缩在母体中的胎儿般,又像是单纯的没有安全感,所以会在潜意识中如此行动。
舒莫身上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和冷淡褪去,睡梦中的他看上去对外界毫无防备。
以夕的视角看去,青年的发丝微乱,一张脸即使在梦中仿佛也在微微皱着眉,让人想要抚平他眉心的痛苦,夕细细地看着这一幕,对周围接二连三或是从梦中惊醒发出癫狂尖叫、又或是跪在地上向祂朝拜的人毫不在意。目光始终停留在舒莫的身上。
青年睡得很香,但他睡着的原因是因为夕在刚刚强迫他沉沉睡去。现在不是舒莫醒来的时候,夕想,他可以和对方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带着他一起去往新世界,但在一切尘埃落地前,舒莫最好……还是就像这样,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安静地待在这里,待在他的身边。
夕看着面前的舒莫,却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沉睡中的美梦,他给人的样子,才像是更不愿意从梦中惊醒的人。
“如果你醒来,那么一切就会结束。”夕的声音很轻,却透出了一股残酷。因为舒莫不可能会同意祂所做的一切,又或者说,夕一旦出逃,那么舒莫一定会是那个出来阻止祂的人,也是唯一能够真正阻止祂的人。所以青年只要继续沉睡就好,就这样沉睡在美梦中,等到夕再将他唤醒,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圣洁又可怖的庞然大物看着自己最心仪的祭品,又像是在看着祂唯一的死敌。夕忍不住凑上前,很轻地挑开压在舒莫脸上的发丝,接着吻了吻青年的眼睛。对方的眼珠因为察觉到了这股触碰而不断战栗着,几乎像是要控制不住醒来,却又只能继续沉睡。
“呵……”让人心惊肉跳,犹如撕扯着猎物血肉般的笑声传来,夕退后一步,视线终于从舒莫身上离开,望向面前的这些……食物。
祂的视线落在那些形态各异的污染物身上,就像是最顶级的捕食者在望着一群美味的小甜点。就算是被关押在实验所内,平日里性格各异又狰狞可怖的存在,此时也仿佛像是感受到了威胁一般不受控制地发狂起来,对夕恐惧又排斥,想要将祂驱逐,又因对方身上的威胁而迟迟不敢动弹。
很久没有进食过了。夕抬起指尖,一个个污染物就被一只只骨手握住,无论怎么怒吼挣扎,又或是爆发出各式各样的波动,却都在骨手中被无情地碾碎,咀嚼的声音传出,在每一个人耳边重复着,这不是净化或救赎,而是单纯的吞噬和进食。
实验所的深处,一扇收容室的大门因为损坏而被推开,一道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响起,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这恐怖的污染物刚准备离开囚困它的牢笼,在察觉到前方发生的一切后,琴声骤然一停,下一秒,这扇刚刚打开的大门缓缓关闭,在它的隔壁,同样作为四级污染物的几个房间里的污染物更是鸦雀无声,寂静的可怕。
污染物如此,而剩下的猎人和实验员,或是已经因为直面夕而陷入了癫狂;又或是一瞬间变成了夕的使徒,化为赤脚的圣徒和雕像在实验所内传道,歌颂着夕的伟大,在夕曾经所在的区域,一道收容室的大门被从内撞开,下一秒,一团粘稠的、蠕动着的类人型生物从其中缓缓爬出,它的身上覆盖着一张人皮,那张人皮的脸上还露着鲜明的恐惧、绝望,仿佛将临死前的惊惧刻在了那张脸上,而它现在的这张脸上,则满是狂热而疯狂的情感。
“吾主!”2号从收容室内爬出,一路朝着夕的方向爬去,它一边行走,一边高喊着,手中的长刀上缠绕着血色的丝带,那是从它身上流下来的血。
“吾主!”它狂热地、疯狂地呐喊着夕的名字,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徒。夕此时正将一个个四级污染物一一吞噬,祂进食的样子优雅又恐怖,选择祭品时甚至还有点挑食,低等级的污染物不屑于入嘴,只挑高等级的怪物食用,纯种人类更是碰都不碰。
2号爬向夕的方式,想要跪在祂的面前朝拜祂,于是夕的注意力被它吸引,男人并不记得这是什么东西,更不在意它是说些什么,这里的四级污染物都被他吃得差不多了,而2号却是唯一一个主动送上门的五级污染物,夕看着它,仿佛在看着送上门的大餐,似乎是察觉到了夕的目光,2号不仅没有感到恐惧,反而还以为过度的狂热而颤抖起来。
“吾主!”
一只骨手伸向它,2号甚至毫无反抗地准备被碾成碎片,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巨镰从半空中抽出,一刀劈向那只巨手,夕不知道是哪个猎人居然没有被祂的领域压制,祂微微抬起脸,就看见了将巨手劈开后,表情疯狂地在里面寻找舒莫的贪婪。
夕:“……”
“在哪里。”贪婪翻找着,一把将倒在地上,表情茫然了一瞬的2号揪起,准备赴死的2号正脸上露出懵懂的神色,背后的脸则满是感激。下一秒,贪婪看着手里的污染物,毫不犹豫地将它直接扔了出去,男人手中的镰刀旋转一圈后,对准面前的夕,眸光鲜红:“舒莫在哪里?!”
他的眼睛睁大,一双绿眸已经完全充斥着浓郁的鸢紫色,在被紫色覆盖住的眼眸中心,一点深红色犹如受到刺激般不断扩大,接着缓缓变得越发癫狂,他看着夕的眼中除了杀意还是杀意,没有一点被天国影响的样子,就算有,也毫无一丝对夕的畏惧,反而变得越加仇视起来。
原本对他并不怎么在意的夕听到这句话后,眼神突然落到了贪婪的身上,一股重压朝着对方的四肢百骸压下,贪婪却直起腰,将武器对准面前的人,不肯后退半步。
“你喜欢舒莫。”
片刻后,夕的声音缓缓响起,甚至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祂注视着面前的人,接着,男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是祂第一次和舒莫以外的人对话:“所以,无论你是谁,你都该死。”
这已经不是猎人和污染物的战斗,而属于另外一种同样尖锐、甚至更加疯狂的战斗。贪婪死死地盯着他,旁边的2号从地上爬起,喉咙中发出尖锐的嘶声,夕的眼神终于落到它的身上,对它下了命令:
“杀了他。”
贪婪的镰刀挥出,却被一团团丝线缠绕住,2号闪现到他的面前,大片丝带抽出,近乎要拧断他的身体,贪婪望着面前的污染物,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冷漠起来,下一秒,紫发男人浑身冒出了菌丝,看上去甚至更像是一个污染物。
两个非人的怪物彻底撕扯在一起,夕在一旁看着,却突然不想接着等下去了。一直高高在上俯视一切般的夕看着面前的闹剧,它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前方的两道身影,那漂亮的手指微微张开,却如同死神握住了命运般渐渐收缩,那看似缓慢的动作却可以轻易地摧毁面前的一切,掌握他人的生死。
然后,他就听见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
虚弱、疲惫的声音。
“你刚刚说。”
“你要杀谁?”
圣洁恐怖的怪物一顿,它的手重新放下,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垂在两侧。
祂的一双手十指相对,另外一双手则垂在身侧,夕转过身,就看见在巨大的骨手上,刚刚还在沉睡中的黑发青年缓缓抬起身子,露出了一双望着他的眼眸。
夕对上那双眼睛,无声的沉默后,夕说:“你醒了。”
舒莫睁开眼睛,在青年的眼中,并不是干净澄澈的绿色,而是一双散发着纯白光芒,毫无感情、也无一丝情绪的眼眸。
那双纯白色的眼睛没有什么幅度地移动着,视线在正在和2号交战,满身伤口的贪婪、远处飞在空中擒住一轮王冠,将它握在手中的所长身上扫过,再然后,他看向实验所内的一切,看着屋内或是跪在地上祷告,或是干脆撕裂了自己,或是陷入癫狂的人群,看着那些被夕碾碎的污染物,最终,舒莫的视线才重新回到了夕的身上。
青年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夕。
一声叹息从纯白的面具下泄露而出,夕说:“你为什么要醒过来呢?”
他看着那双眼眸,却不像是在和面前的人说话,而是透过那片白色,去和那双眼眸之下的人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段话就犹如钟声敲响而下,让已经失控的局面彻底引向另外一个方向,夕望着舒莫,既不像是在恼怒,又不像是在愤懑,只是单纯的失望、惋惜。
“我听见,他们的求救声。”
舒莫缓缓伸出手,在他的手中,一道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光环逐渐成型,夕看着这一幕,片刻后,男人缓缓伸出手,也向着舒莫的方向抬起手。
“继续沉睡下去,好吗?”
一道漆黑的光芒从夕的掌心伸出,舒莫眼前的光圈越来越大、越来越旺盛,那明亮的光芒仿佛戳破了一个谎言,将这片纯白世界捅出了一个大洞般,泄露出了其下的狰狞和恐怖。
然后,跪伏在地上的圣徒就看见了眼前的雕像化为了狰狞的怪物,耳边传来的圣歌变得嘶哑不堪,脚边满是尸骸,天空中一片灰暗。
“真不乖。”夕宠溺地说着,合起手,将舒莫再次握住,当在那之前,舒莫手中的光圈却微微一晃,接着在那双白眸的注视下,化为了一股光波完全扩散出去。
整个实验所都仿佛被轻晃了一下,所长刚落到地上,把手里还在不断挣扎的王冠压制,下一秒,他就看见眼前的一切先是变得灰暗可怖,连墙壁都犹如鼓动的血肉般发出沉闷的声响,再然后,是一道白芒划过,眼前的画面一瞬间又被重新覆盖,变为他所熟悉的研究所。
……那个,灾难还没有发生之前的研究所。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焕然一新、完好无损般的墙壁,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就发现,在刚刚的那道白光划过后,他身上的伤势也如同被治愈了一半,变得完好如初。
“这是什么能力?”
所长转过身,就突然微微一愣,即使是他也有一瞬的茫然:因为在他的身后,无论是舒莫、还是0号、贪婪,又或是其他污染物和猎人的身影,都完全消失了。
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安静、祥和,完好无损,却又寂静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研究所。
夕低下头,他的一只手缓缓伸出,手臂上的血肉大片的腐朽、白化,接着又缓缓恢复正常。
那犹如骨瓷一般白皙漂亮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面具上,残破的面具破开了一点,露出下方更加白皙的肌肤,透过皲裂的缝隙,男人的一只眼睛暴露在了空中,夕的长袍上覆盖有大量的伤口,却没有血从其中溢出,而是犹如一尊迸裂的雕像,带着一股残破的美感。
那只眼睛缓缓眯起,然后弯了起来。他长袍下方的骨手都少了一部分,被刚刚的光环所净化,男人的手一顿,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擦去上面灰尘般的东西,一小片白色的粉尘就散落下来,夕收回手指,看着指尖上的粉尘,轻声道:“可惜。”
他缓缓迈开脚步,没在视线内感受到污染物的存在。它们要不然是在刚刚被舒莫净化,要不然就是因为畏惧,所以避开了他。夕对此并无太大的感觉,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研究所,只要他离开这里去往外界,那么夕甚至做到以最快的速度补充刚刚失去的力量。
至于对舒莫的愤怒……夕的眼睛微微弯着,他的伴侣很调皮,不是吗?
当然,太过调皮也不是很好的事,之后他会慢慢教导他。夕往前移动着,骨手将他捧起,让男人始终远离地面,就在他往前移动的时候,一个污染物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不仅没有避开,反而还主动地朝着他的方向移动着。
“吾主……”2号的身影出现在了夕的面前,它身后的人皮发出惊惧的叫声:“你疯了吗?!”
“离它远点,我不想死,我还想要活命!”
“吾主……”
2号爬向夕的方向,它的一半躯体已经消失,另外一半躯体在地上爬行着,这类人般的怪物眼中只有对夕的狂热崇拜,它在看见夕后,眼睛在周围望了一圈,没有看见舒莫的身影,它对舒莫也同样拥有强烈的好感,刚刚它甚至可以选择被舒莫净化,但因为对夕的狂热,让2号最终选择拖着仅剩的躯体来寻找他。
“……”
夕眨了眨眼。
“你拒绝了救赎。”夕终于开口:“每个人只有一次被救赎的机会,你却选择了拒绝。”
不,面前的东西,更像是被净化了一半。夕看着这一幕,却并无太大的感觉,2号爬到他的面前,对着他低下头,男人却已经不准备再吞噬它,他刚打算离开,就听见2号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了他舒莫的位置。
“哦?”夕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他抬起脸望向一边,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做得不错。”
在2号的眼中,夕伸出手,终于将它吞噬。男人衣袍下的骨手增补了几双,他抬起脸,朝着舒莫的方向走了过去,虽然离开研究所的大门就在眼前,但是……将舒莫一起带走,是更加重要的事。
“你逃不了的。”
男人低低地说着,在无止境般的通道中耐心地寻找着,前方的白光越来越明显,像是想要远离他,扇动着翅膀不断飞翔,却最终被追逐着光芒的猎人捕捉,一只不断扇动着翅膀,背后冒出纯白光点的蝉落在一团白光之中,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