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知道这里是属于舒莫的世界,这里不是现实,但同样不是污染物的领域,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前方散发出的光芒没有丝毫威胁性,被包裹在其中的蝉通体纯白,漂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温暖的光芒在他靠近后就不再离开他,而是选择将他一同笼罩,并将自己的温度毫不吝惜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甚至于,夕还感受到一股力量涌入他的体内,在帮助他治愈体内的伤势。他胸膛处的锁链微微晃动着,其中的血水被一点点逼出,在心脏的位置终于呈现出一轮太阳的标识。夕勾起唇,感受着这种温暖和善意,接着一点点地靠近了面前的蝉,在他仿佛被惊到一般想要飞走的时候,男人停下脚步,接着开口说道:
“我身上有伤。”
夕说:“我很痛苦。”
整个空间都仿佛被他的厚颜无耻所震慑,显得异常安静。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痛苦,那漂亮的小生物凝望着他,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度温和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那只蝉从光中飞出,然而它其实不需要那些东西的点缀,因为它本身才是这个区域最温暖的光芒。
‘我会帮你。’
仿佛有什么人在回答着这句话。
那只蝉向着夕飞来,接着落到了他的身上,帮他吸收着身上的痛苦。这场面维持了仅仅不到几秒,夕就直接伸出手,一把将其握在手里,然后不顾它的挣扎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男人刚走出一步,杂乱的、刻意压低但又没有掩饰的交谈声传来,是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些什么。
“家主大人和夫人,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他们怎么会来呢?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夕缓缓转过身,看着话音传来的方向,那个地方显得极近,又有些遥远,仿佛一段尘封的记忆,又是某个人已经遗忘,却又在心里隐隐铭记的往事。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手中的蝉死死握紧后,男人才缓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他走了很久,又好像只走了几步,一道大门就出现在了夕的面前,夕伸手推开,下一秒,机械运行时的清脆声响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显得极其轻快的歌声传来,屋内的一切伴随着轻声的嗡鸣声出现在了夕的面前,这非人的、漂亮的庞然大物从走廊踏入其中,就看见正趴在机械床前俯首专心做着什么的青年身体一顿。
对方抬起脸,将头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沾染着薄汗的、有些微红的脸。
夕面具下的眼睛微微张开了,近乎痴迷地看着面前的人。
对方一头黑发,绿眸发亮,肌肤并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健康的、透着血色的肤色,他站在那里,在长久的工作下都没有疲累感,黑色的工作服勾出他身上的薄肌,青年神采飞扬、眉间缭绕着英气,更显得他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他看着突如其来的访客,向后走了几步——走得极快。
舒莫贴到墙上,拿手里的工具对准面前的怪物,警惕道:“你谁?!”
夕静静地凝视着他,在一片沉寂中,夕缓缓伸出手,六指张开按在面具上,终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舒莫看着面前的怪人,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盯着夕的右手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很眼熟。
男人还在笑,夕笑够了,接着低下头,很轻地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躲在这里。”
“跟我走吧,舒莫。”
“你这样躲在这里,又怎么去救赎那些人呢?”
“你在说些什么?”
舒莫在房间内跑起来,想要躲开夕的手,他跑得极快,感觉有些慌张,但更多的一种莫名的心惊肉跳感,仿佛只要被夕抓住就会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来人啊!”舒莫抓起一把的扫把,准备跟夕拼了:“有人入室抢劫!”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一旁的电视剧内突然变得一片模糊,下一秒,一段模糊的、灰暗的影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舒莫躲来躲去,却还是被夕一把抓住,抱进了怀里,他正要挣扎,看见眼前的画面,却突然愣住了。
夕的动作一顿,他用空余的一双手将舒莫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两个人都抬起脸,看向面前的影像,看着模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先是勾勒出了一个孩子的身影,再然后,是一群仆从般的女佣和男仆凑在一起,小心议论着什么:
“你们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吗?”
为首的男仆站在那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家主和夫人之前不会来,以后也不会来了。”
“为什么?”女仆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们伺候的这位因斯亚少爷,”男仆看向房间里的小孩子,以一种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刚好能让里面的人听见的语气说道:“是被他的父母所抛弃的孩子。”
在那一刻,站在屋内,正从木马上摔下,正准备哭出声的孩子听见了门外的话,他趴在地上听着他们的谈论,在沉默了片刻后,因斯亚扶着木马艰难地站起身,抹去了眼角的眼泪,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趴在门后继续听着:
“这怎么可能?”
女仆说,其他人也有些慌了,如果家主和夫人一直不来,那么他们也会失去许多机会,甚至于有可能也需要一直留在这里。
“因为他的存在让他们蒙羞。”男仆继续说道,他透过窗户,看着看见那双在后方望着他们的绿眼睛,以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他们早就有了更好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再想起他呢?”
“就算他被彻底抛弃在了这里,被所有人遗忘,估计那些狠心的贵族也不会有一点难过吧。”男仆耸了耸肩,身旁的人也跟着议论起来,房间内,因斯亚默默转过身,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被抛弃、被遗忘这个概念离得他太过遥远,无法理解,却又有种潜在的巨大恐惧,因斯亚不敢再想下去,他很想去询问那些人他们说的话究竟有什么意思,又模糊地察觉到了些许恶意。
因斯亚不喜欢那些人,而那些仆人也不愿意靠近他。所有人都像是在刻意无视他的存在,男孩在这里活得像一个幽灵。
他今年七岁大,却在这个房间里生活了很久,屋内陪伴他的,只有一个木马,和一些书本,还有一个玩具球,因斯亚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不知道应该是去自己玩耍,还是应该去询问他们的意思,屋外的笑声显得极其刺耳,仆人们刚想接着说下去,眼前就突然划过一片迷雾,下一秒,他们突然整齐地倒在了地上,整个屋内坠入寂静,没有其他声响。
天花板上,一道虚幻的身影走过,房间内的因斯亚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去捡起自己小小的球,没有人陪他玩,他只能将球掷出,然后再自己去捡,但这个举动却因为腿部的伤势而显得极其困难,因斯亚有的时候会祈求仆人们帮他,但那些人的表情却显得极其厌憎,仿佛他的难处本身是一种隐秘的罪,而这种罪行不能议论,却可以被他们厌恶。
久而久之,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会再去打扰他们。因斯亚将球投掷出去,那颗球在墙上撞了一下,接着弹射出去,滚到了很远的距离外,他望着那段距离,仿佛在看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果他能跑得更快一些就好了。
因斯亚想,这样他捡球的速度也会更快,可能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一点生气了。
他刚准备去捡球,身体却突然一顿,那只球在他的面前缓缓滚动起来,突然自行朝着他的方向滚来,因斯亚的绿眸睁大了一些,却不是看着自己的玩具,而是看着……顶着球的东西。
那是一个会出现在他人梦魇中,浑身漆黑,脚上满是绿色火焰的狰狞怪物,它像一匹黑马,身上却又有着狰狞可怖的纹路,即使是从沉睡中的人身侧跑过,都足以让梦中的人陷入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它从阴影中钻出,像是等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机会,殷切地将球一顶一顶地从黑暗中顶了出来,这狰狞的怪物望着面前的孩子,眼中有一丝惊喜,一丝找到救赎般的急切和渴望。
它望着面前的孩子,低下身,小心地将球顶了过去。因斯亚看着面前恐怖的怪物,眼中却没有恐惧,也没有厌恶。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它。梦魇在那道眸光下打着颤,几乎不敢想自己若是被拒绝了会发生什么。但幸好,因斯亚最后还是低下了身,捡起了那颗球。
“你要陪我玩吗?”
因斯亚望着面前的怪物轻声说,仿佛隐隐知晓对方来此的目的,梦魇的足蹄在地上剐蹭着,眼中划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因斯亚将球扔了出去,梦魇飞快地跑了出去,它的火焰在空中燃烧时的余晖都足以将人烧成灰烬,此时却不敢触碰到这颗球分毫,生怕损坏了男孩的玩具。
玩具拍打时的声音,和因斯亚的声音交叠响起,他们玩了一小会,因斯亚就有些想要停下,但梦魇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它将球又叼了起来,近乎俯身在他面前祈求。
“你还想继续玩?”
因斯亚的眼神落在它的身上,已经看出梦魇的踌躇,这并不是游戏,更像是一种讨好,但因斯亚却选择纵容对方,他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梦魇踩在天花板上,任由男孩抓着他的长角,他带着因斯亚去往一个个梦境,看着仆人倒在地上所做的梦,因斯亚有些累了,但下方的梦魇却不愿意停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和因斯亚继续游戏,仿佛害怕失去某个机会,害怕被拒绝。
最终,因斯亚落到地上,看着面前的怪物,他们玩了很久,梦魇在他的面前俯身,他谄媚地讨好着,犹豫着,最终,它终于听见了面前的因斯亚对它说:
“你陪我玩了很久。”
男孩抱着自己的玩具,温柔地说道:“你想要我陪你玩吗?”
听到这句话后,梦魇的眼眸一颤,它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一般,在漫长的折磨中,终于找到了得以寻求救赎的机会,庞大的巨兽跪在因斯亚的面前,将压抑了许久的哀求声说出:
“圣者大人,圣者大人——”
梦魇跪在七岁的男孩面前,不断地哀求着:
“求求您救救我吧!”
男孩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弱,他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微微过大,他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怪物唯恐被拒绝,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条件: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帮您折磨那些欺负您的仆人,我可以帮您杀了他们,我可以帮您折磨您的父母,让他们在梦中忏悔、绝望……我可以……”
“好。”
梦魇的声音戛然而止,它望着面前的男孩,就听见因斯亚轻声说:“好。”
怪物跪在那里,甚至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它怔了一会,因斯亚耐心地等待着,梦魇继续说:“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你向我求救了。”因斯亚说:“所以我会帮你。”
梦魇沉默了很久,它缓缓向前爬动着,接着哀求道:
“求求您救救我。”
梦魇跪在七岁的男孩前,用最谦卑的语气恳求着,眼中只有对于解脱的渴望:“求求您杀了我吧!”
第51章 “我会救你们所有人。”
安静的房间内,连灯光都因为梦魇身上所弥漫而出的气息变得黯淡、低沉。整个房间的墙壁上映出一片倒影,是一位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巨兽跪在一位孩子身前祈求:“求求您……”
嘶哑痛苦的声音在因斯亚的耳边响起,他将手里抱着的球放到地上,擦了擦手上的脏污,少年看着面前的人,他像是并不理解对方在祈求什么,但只要有人跪在他面前向他求助,就会本能地伸出手。
“别哭。”因斯亚轻声说,他的声音很清脆,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和感,明明他自己本身只是一个孩子,却表现地在宽恕对方:“我会帮你。”
梦魇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接着,它感到因斯亚在靠近它。污染物下意识地收起了身上的火焰,在那双纤细手掌盖上来的一瞬间,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了。
要结束了吗?
它想,被人当做实验素材,被解剖,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因怨怼而畸变,最终化为给自己和其他人都带来伤害的梦魇,它从未后悔过自己报复他人的决定,但在被仇恨的火焰所笼罩后,无论是它还是别人,都无法再拥有任何一个美梦。
就仿佛行走在无边的火海中,在灼烧他人的同时自身也在被其焚烧,一时的痛苦并不是难以忍耐,但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漫长的、永无止境的刑期。
现在这一切终于要迎来总结,只要圣者愿意引渡它,它就可以脱离现在的痛苦,去往真正的安息之地。
梦魇激动到连双腿都在隐隐发抖,房间内,因斯亚的双眼中漫出淡淡的白芒,他的手按在面前巨兽的身上,仿佛在抚摸一只搁浅的鲸,他下意识地吸收着对方身上的痛苦,并以自身承担这些污秽。然而当少年想要用力推动面前的巨兽,将它推入海水中时,因斯亚的手突然一顿,神圣的仪式进行到一半时突然停下,梦魇感到自己身上的剧痛都完全消散,连灵魂似乎都被洗涤。
就在它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巨兽睁开眼睛,却突然看见少年茫然的表情。
“我……?”
因斯亚的脸色苍白了一些,额头上满是细汗,他看着面前的污染物,手指蜷缩又张开,尝试着做些什么,却仿佛缺少了某种关键的东西,于是这项仪式便不得不中途断开。
“我……做不到。”
他退后一步,看着面前原本沉浸在安详中,连眼眸都变得微微清澈起来的巨兽被从海中再次推到岸上,接着,那双圆润的眸子骤然变得尖锐起来,来自地狱的烈火在其中燃烧。
“我……”因斯亚捏住自己的衣角,像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连自己都无法理清,梦魇缓缓从他的面前站起,这恐怖的怪物浑身燃烧着烈火,体型庞大,即使是远远看见它的样子,都足以让普通人从梦中惊醒。
“为什么?”
某种浑浊的、压抑的声音响起,因斯亚站在原地,对着他低下头:“对不起。”
“我很抱歉。”
他站在原地,为自己无法救赎它而感到抱歉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梦魇的身体先是一怔,接着,它庞大的身躯颤抖起来,从一开始的微微轻颤,再到后面的不断颤栗,巨兽望着面前的人,某种令人惊骇的、恐怖的情绪在它心中酝酿,一股恨意在它身上爆发,疯狂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撕碎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
梦魇的蹄子在地板上不安地搜刮着,它的鼻中喷出几道鼻息,它看上去几乎要崩溃了:“我无法得到救赎吗?”
“我承认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杀了很多人,但他们都该死!”
梦魇低声咆哮起来,因斯亚看着它,看着这个巨兽在它面前发狂:“我没有错!我应该得到救赎,我不想再做噩梦,不想再被拖回实验室里!”
“你……”
它的愤怒指向面前的人,瞳孔中的恶意几乎涌出,梦魇凑上前,庞大的身躯压迫而下,它似乎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口咬死面前的人,但最终,巨兽仍然选择跪在他的面前,低声祈祷:
“我错了……”
梦魇说:“我错了,求求您……”
“我曾经也是个猎人,我和我的同僚并肩作战,我也曾经和污染物交战,为了保护他人而付出性命,我承认我不算是个好人,但求求您……”
“我忏悔,我愿意忏悔我的所作所为,求您,我只求您让我解脱。”
因斯亚看着它,片刻后,少年擦了擦掌心的汗,在梦魇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将掌心按在它的头颅上,少年眼中的白芒近乎被他压成一团白光,他咬着牙,伸出手用力按下,但下一秒,因斯亚眼里的白光褪去,他疲惫地退后一步,最终,少年低下身,拿起了那颗球,轻声说:“你还要……一起玩吗?”
“哈……哈哈……”
巨兽缓缓抬起了身子,从它的口中,发出了似哭似笑,仿若疯癫般的声音,整个房间内都是梦魇的怒吼,但那声音变得犹如啜泣一般,它看着面前的人,只听见一道破空声传来,因斯亚手里的球就被拍到了一边,接着孤零零地滚到了地上。
“我罪无可恕?”
梦魇一步步地后退,它摇着头,一边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边重复道:“我罪无可恕?!”
因斯亚看着它,片刻后,梦魇的声音低了一瞬,几滴眼泪从它的眼角落下,还未滴落就被它身上的火焰焚烧。
“我罪无可恕。”
“不是这样的——”
因斯亚首次拔高了声音,然而梦魇回头看了他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巨兽带着恐怖的梦境倒影离去,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因斯亚再也没见过它。
因斯亚看着它的背影,片刻后,少年朝着自己的玩具走了过去。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那颗球面前将它捡起,在梦魇离开后,昏睡的仆人们才终于醒了过来,他们既震惊又迷茫,在被提醒后才开始寻找起少年的踪影,在打开门看见其中站立的因斯亚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女仆走了过去,拿走了他手里的球。
“少爷。”女仆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但却仍然有股难以掩饰的敷衍:“晚餐时间快到了,你现在不应该再玩玩具了。”
“……抱歉。”
“什么?”
女仆抬起脸看着他,却发现因斯亚的脸色惨白,下一秒,少年眼前一黑,就那么直挺挺地昏厥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这段记忆到此结束,舒莫看着这一幕,片刻后,他才感觉有什么东西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却是身旁的夕将头搭在他的脸侧,正蹭着他的脸颊:“这不是你的问题。”
这段被尘封已久,以至于连舒莫自己都有些遗忘的记忆被突然揭露而出,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哀伤,就连舒莫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觉,青年现在看上去是十几岁的模样,不认识夕,也不知晓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舒莫说:“我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匹小马。”
夕的动作一顿,他看着影像中那恐怖的巨兽,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舒莫,沉默了一瞬后,男人不置可否地说:“就当那是小马吧。”
“可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舒莫继续说着,他的语气听上去平淡,脸上的表情却显得阴暗了一些,夕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他转过头望向外侧,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这一次的机会来之不易,下一次,实验所必定严防死守,夕并不畏惧,但他已经有些等不及想要摧毁一切了。
夕转过头看着舒莫,就在舒莫以为他会出言安慰,又或是说些什么的时候,戴着纯白面具的男人透过迸裂的缝隙看着他,那漂亮的眼眸微微眨动着,接着,夕伸出手抱紧面前的人,什么都没说地就准备将人强行掳走。
“等等,你要干什么?”舒莫惊慌地不断挣扎起来,显然还没有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刚刚还沉浸在过去里,现在却被人一把抓起,甚至都来不及哀伤了,现在更加迫切的是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竭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夕面具下的眼眸既欢喜、又充满占有欲地凝视着他,那隐隐焦灼的视线中似乎酝酿着什么,看似和顺,却有某种情绪在其中流动,仅仅只是露出半张脸庞,就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既柔情又残酷。
“你再挣扎,我一定会将你束缚起来。”夕轻轻说着,神色柔和地看着他,仿佛在望着什么最心爱的宝物:“虽然我舍不得,但要是带不走你,我还不如将你绑起来。”
“舒莫。”他靠过来,望着被他突然吓到,一瞬间有些失语般的青年,既宠溺又隐隐胁迫般地说道:“我舍不得你伤心,你现在却在为了其他人难过。”
夕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子:“让我好不开心啊。”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舒莫的瞳孔瞪大了一些,他被人死死箍在怀里,只感觉整个人都被完全禁锢,但比起反感,青年心里此时流淌的更多的是一股无所适从和茫然,就好像他应该对其他人的靠近感到反感和厌恶,却无论如何都对夕生不起气似的。
夕说:“我要带着你离开这里,去只有我们的地方。”
他这么说着,准备将舒莫带走,青年却一瞬间惊得回过了神,开始再次挣扎起来:“我不要走。”
“我不想离开这里。”夕回过头,就听见身后的青年张大眼睛,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
“这里很好。”他转过脸,看着自己的这个小房间,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淡化下来,最终显得极为平静:“我不会离开的。”
夕手中的蝉发出轻鸣,舒莫低下头看着他的那只手,接着抿起唇,青年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你是为了它而来的吧,虽然这是我的一部分,但你可以带走它。”
舒莫挣扎着想要退后一步,却被夕拉住手,他望着面前的怪物继续说道:“如果你是为了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那么你带走它就可以了。”
“我给不了你其他东西。”舒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他像是早有这个想法,只是在现在才说出口,青年想得太入神,于是忽略了面前人眼中的神色:“我也给不了你——?”
青年的身体一顿,却是夕微微低下身子,在他的面前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舒莫的声音微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话。”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在他的面前,夕的眼眸微微张大,戴在他的脸上,将他和世人隔开,划出界限的面具碎裂开来,于是在他身前望不见他神色的人才终于可以看清神灵面具下的神色:“我也不喜欢再听见任何类似的话。”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舒莫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开始摇晃起来,然后他就意识到,并不是他在发抖,而是这个区域、这个屋子,乃至于整个世界都在因为面前人的怒火而微微摇晃着,他好像在无意间激怒了一个异常恐怖的存在,在他的面前,夕温文尔雅地张开手,握住他的头颅,他的整个脑袋在夕的手里,都显得小了一圈。
“谁都不可以否定你。”夕轻声说着:“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听懂了吗?”
夕站在他的面前,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道。舒莫张大眼睛和他对视着,片刻后,青年才微微点了点头,于是男人这才满意地松开手,那股恐怖的威势从他身上褪下,夕这才看着面前的人,柔声道:“无论是什么样的你,都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