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遥眨巴了两下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好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秦淮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气不过,把手里那两截折断了的牙签愤愤地丢到了枭遥身上。他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转过身去,在用脚步泄愤似的,“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秦家驹刚从厨房收拾完东西出来,见到的就是秦淮气冲冲离开的场景。他有些无措地干站着,看看枭遥,又看看走了的秦淮,不知道能宽慰些什么。
他一向嘴笨,从前和妻子拌嘴之后只知道买很多花摆给她看,和孩子闹矛盾之后只知道准备他们爱吃的饭菜,至于该怎么说,尤其是该怎么递台阶,他是真的不晓得要怎么做才好。
而现在,他儿子似乎和朋友吵架了,一言不发就走了,还把垃圾丢到别人身上。再怎么说,这个小同学也是来做客的,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吧……
于是秦家驹思来想去,最终从嘴里蹦出一句:“小同学,果盘吃饱了吗?”
枭遥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脑中演算了各种回答的预备方案,这才答道:“苹果很甜,谢谢叔叔,很好吃。”
话音落下,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
秦家驹脑门儿都紧张得冒了汗——这场面说来滑稽,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居然因为找不到自然的聊天话题而感到羞耻,尤其他还是个外表凶悍的成熟中年男人——他绷着脸思索了会儿,而后努力做出和善的微笑,问道:“淮淮和你吵架了?”
他虽上了点年纪,有些驼背,但骨架大,看着还是很有气势,尤其搭配上那张线条锋利的脸和有些蜡黄的小麦肤色,若是眼皮上再来一条疤,就真的会让人怀疑他从前是不是干过什么混社会的行当。
枭遥看着面前笑容狰狞的男人,不自觉吞了口唾沫,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秦家驹还以为是小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便十分大方地拍了拍枭遥的肩膀,全然没注意到枭遥那越发苍白的面色。他道:“淮淮就是嘴巴硬,其实心很软的,有什么矛盾聊一聊就好了。”
枭遥闻言,乖顺地点了点头——只是感觉他的魂就快要从嘴里飘出去了。
“那叔叔,我去楼上找秦淮了。”
秦家驹“诶”了声,拱手让了让,还笑着冲枭遥扬了一下下巴。枭遥看都不敢多看,朝秦家驹鞠了个浅浅的躬,便迈着快出残影的碎步,上楼去了。
看着急于修复友谊的小同学走得如此匆忙,秦家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自豪感——看吧,他家小孩儿也是有很要好的朋友的!看吧,小同学愿意听他的劝告,他也是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家长!
秦家驹越想越满意,最后乐呵呵哼着歌,出门买菜去了。
【作者有话说】
秦家驹,一款无厘头的反差感中年搞笑男。
第71章 小鸟的往事/回忆
尽管秦淮还在气头上,但卧室房门被敲响的那一刻,他还是拖着步子去开了门。
“我能进去吗?”枭遥站在门口问。
秦淮抿着唇不说话,背过身去,走到书桌旁坐下。枭遥却看懂了——他这是又在骂自己“明知故问”,顺便以此表示了默认。于是,枭遥也不多客气,进了屋,背手关上了门。
眼前的这间卧室不大,以枭遥的眼光目测,大概只有他的卧室的一半——多年以前刷的白墙已经有些开裂,天花板更是有几处地方出现了脱落,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毛胚;床和书桌挨着,附近的墙面上贴着许多已褪了色的旧奖状,尺寸有小有大,哪怕落款标注的时间并不顺位,也都列得很整齐,一眼望去,还算赏心悦目;床的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条手机充电线和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床头柜旁就是衣柜,空间利用得很满,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隙。
枭遥大致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被窗帘遮住的角落——那角落就在秦淮的脚边,被他的椅子遮挡住了相当一部分,但枭遥还是看清楚了。
那窗帘后面藏着一只盛着水的塑料瓶,塑料瓶里插着的白玫瑰有些垂了,从窗帘布的边缘探出头来。
枭遥收回目光,轻步走到秦淮身后。就着屋内昏黄的灯光,他看见秦淮的耳尖依旧可疑地红着,这红晕从耳廓蔓延至脖颈,也将他的视线一路引到秦淮的后颈。
那里有一块疤,一块凸起的、可怖的伤疤。
他忽然想到,秦淮好像很少将这块疤露出来,天气冷就戴围巾,天气热就故意将校服的领子弄得乱糟糟,用立起来的部分将它遮住。枭遥有好多次都想问问秦淮——这块疤藏着什么往事?可他又每一次都劝告自己,万一是秦淮不愿提起的,那会不会再伤一次他的心?
枭遥想,他是不愿意看到秦淮伤心的,尽管说不出一个正式的理由,但他就是……他宁愿秦淮对他生气,也不愿意看到秦淮因为他的话而伤心。
那样他会觉得很愧疚。是吧,愧疚。
像是察觉到枭遥的视线了,秦淮手中的笔忽然一顿,而后转过头来,抬眼看向他。
秦淮的眼睛在灯下显得有些湿润,不知是灯光照射下的错觉还是什么,这双眼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那么澄澈,仿佛能一眼看到底,透明得像乡下林子里的一潭清水。枭遥忽然有点儿心虚,但他面色如常,甚至对着秦淮弯了弯嘴角。
他看见秦淮的眼睫微微一颤,接着,就听秦淮语气冷淡地讲:“你杵这儿干什么,当鬼啊。”
枭遥耸了耸肩,十分诚恳地答:“没有别的凳子了,只有床,我觉得没问过你就坐你的床不太好。”
他这话,换个人来说就该是阴阳怪气了,但秦淮只是扁了扁嘴,而后从书桌底下抽出一只折叠小板凳,递给枭遥,示意他坐这个。枭遥接下,弯下腰,将折叠小板凳在地板上架开。
这小板凳是塑料的,一个分块一种颜色,看着像是小朋友用的。
而这的确也是小朋友用的——枭遥定下如此结论。他个子高,坐在这堪称“迷你”的小板凳上就显得尤其委屈,几乎跟蹲着没什么区别,都得将整个人蜷缩起来才行。
“这是你小时候用过的吗?”枭遥问。
秦淮没看他,依旧管自己在写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枭遥是在问什么,于是简短地解释道:“是秦漾的。”
想想也是,这板凳这么小的尺寸,要是秦淮小时候用的,大概都保存不到现在,早该风化变脆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就在秦淮以为他们已经没话讲了的时候,他听见枭遥忽然开口说:“有个妹妹真好。”
这话不像是单纯的随口附和,秦淮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感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宽慰一句:“你也有姐姐啊。”
半晌,才听得枭遥讲了句:“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查燃不是我亲姐姐,”枭遥看向秦淮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和她用的都不是一个姓氏。”
秦淮愣了愣,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的目光以一种柔软的质感相互触碰着,在这场触碰中,秦淮从枭遥的口中听到了过去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秦淮以为,枭遥这样的人,家里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应该拥有一段人人都羡慕的童年,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
枭遥家中的产业是从他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到他爸手里的时候,这份事业正是最辉煌的时候——从工厂到公司,一个月赚的钱是大部分人苦干十年不吃不喝都攒不下来的天文数字。生意大了,生活中有关于“利益”的那一部分的比重也变得越来越夸张,无数人踏破门槛,只为了和枭家攀上点关系。
于是,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利益场中,枭遥的父亲——枭玉章——找到了他自认为一生只此一份的真爱,并对那个如宝石般璀璨夺目的女人展开了热烈浪漫的追求。年轻的枭玉章事业得意,心中的那份自信也膨胀到近乎让他目中无人,他坚定地认为没有人会忽略他的示爱,更没有人忍心拒绝他送出的昂贵的酒红色玫瑰花。
然后,他们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牵扯了两个家族企业的利益的恋爱,并在短短的两个月后,火速订了婚,领了证,办了一场挥金如土的盛大婚礼。那时,枭玉章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的青年人,在同时经营事业与家庭不过两年之后,便对此感到了厌烦。那样一个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总是登上经济类周刊的那张脸,居然也能做出那么狰狞的表情,脱下虚伪的西装外套,对妻子冷嘲热讽。那时,枭遥刚出生不久,半岁还不到。
枭玉章几乎将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尤其是在一次账目漏洞之后,他的脾气变得越发古怪,烟瘾也大了,常站在窗边或门外,一根接一根地抽。当生活变得越来越苦闷,枭遥的母亲——黎缘——终于意识到,她的人生正在脱离原有的轨道,朝着一个让她看不到任何未来的方向走。
她不该这样的,黎缘想。她是名牌大学全A毕业,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家里也有要依靠着她管理的事业,为什么她要受困于一段糟糕的婚姻呢?因为孩子?不,不该是这样的。黎缘想,孩子是孩子,她是她,她是一位母亲,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有能力的女人。
她想要的一切,她都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拥有。曾经,她选择了这段婚姻,现在,现在她也有资格放弃这段婚姻。
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
黎缘忍受了枭玉章足足五年,直到她快要丢失自己了,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一切从头来过。于是,黎缘与枭玉章和平离婚,这年,枭遥四岁半。
然而,在工作的压力下,枭玉章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吸烟的习惯也让他的肺部出现了病症。他忽然在某一天决定要去乡下,要去看看风景,看看那些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的东西。这想法突如其来,而他也破天荒地没有安排好公司上下的事务,不管不顾地走了,连枭遥都没带上。
这一趟,枭玉章去了一年多,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对母女——那位母亲看着比枭玉章大上十岁不止,样貌普通,气质却很独特,眼神中透着一股野草般的韧劲;那女儿的年纪已上了初中,比枭遥大了将近半轮,长发扎成高马尾,防备得像条獠牙尖锐的野狗,尤其不给枭玉章好脸色看。
孤孤单单一个人被住家阿姨照顾了一年多,枭遥总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爸爸回来。他起先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把爸爸气走了,后来听阿姨打电话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抛下了。抛下就抛下吧,还回来干什么呢?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了两个陌生人,甚至告诉他,他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原来老师教过的,课本上描述的“避风港般坚实而温暖的家”,都不是真的。这个“家”不坚实,不温暖,更不是枭遥的避风港。
他像一只羽翼还未丰满就早已被折断翅膀的鸟,还没来得及起飞,就已然望见了摔成尸骨的结局。
第72章 猫大王的愿望券
枭遥在讲这些事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至少从表面上看还算平静,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像是在客观地讲述什么书本上的故事。秦淮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甚至都想上手扯一扯枭遥的脸,叫他别笑了,因为这笑比哭还难看。
哭——枭遥从前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情跟他掉眼泪,秦淮忍不住想,在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枭遥是不是哭得更加可怜,会不会眼睛都哭到肿得睁不开?毕竟那个时候他才多大啊,肯定比现在还容易伤心难过的。
秦淮越想,心里越翻涌出一股酸涩。这酸涩淹过他的头顶,将他紧密包裹在内。
“你这是什么表情?”枭遥盯着他,缓缓开口问,“心疼我吗?”
秦淮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他静静地看着以一种蜷缩的姿态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来。
于是,秦淮忽略了自己发热的面颊,迎着枭遥旖旎的目光,点了一下头。
他不说话,不开口,以一种矜持的方式回答了一个不矜持的问题。他承认他心疼了——心疼一个童年不圆满,生活不如意的人。他心疼这样一个人,也许也是在心疼自己。
窗帘上透出的室外的天光淡了,秦淮知道,天色暗了,太阳要落山了。
他听见枭遥轻声对他说:“那要怎么办?”
位于小城边缘的地方没有刺耳的车鸣,没有工地的噪音,静得能听见屋外掠过杂草的微风、不知名的鸟的叫声,还有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狭窄小房间里的,他们的呼吸。
秦淮不自觉也跟着放低声音,略有些不解地问:“什么怎么办?”
“你说心疼我,”枭遥眼神坦荡地道,“心疼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秦淮低声跟着念了一遍,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枭遥原就是想逗逗他,可看见对方这个样子,他又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秦淮并不是一个擅长宽慰别人的人,对于这一点,枭遥深有感触。他还记得他之前在学校河边长廊哭的时候,秦淮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但凡有点儿安慰人的本事,肯定干不出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不知过去多久,秦淮终于再次开口,郑重其事地道:“给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枭遥一怔,接着笑起来:“什么都行?”
“那你倒是想得挺美,”秦淮哼道,“就我能力范围内,太过分不行。”
“怎么算过分?”
秦淮看向他:“你自己心里有数。”
“好吧,”枭遥扁了扁嘴,说,“那我存着,下次想好了告诉你。”
“嗯。”
“不反悔吧?”
“不反悔。”
“我要拉钩,”枭遥说着,向秦淮伸出右手,竖起小拇指,“拉钩才算数。”
秦淮忍不住道:“太幼稚了吧。”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他还是跟着伸出了手,和枭遥拉了个钩——小拇指弯曲,轻轻相钩,然后念叨着从小听到大的顺口溜,将手左右晃两下,再竖起大拇指,盖个章。
“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枭遥说。
秦淮扭过身子去,重新拿起笔,背对他,很轻地嘟囔:“多此一举。”
/////
这天傍晚,枭遥留在秦淮家吃了晚饭。秦家驹非常热情地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一边乐呵呵地招呼客人多吃点,一边笑盈盈地往孩子们的碗里布菜。枭遥看着面前堆起的“小食山”,顿时觉得自己的胃可能有点装不下。
送枭遥离开时,天已经黑透了。他没让秦淮送他太远,只是走到路口,就与秦淮挥手告了别。
天黑了,气温降下来,一件细绒的卫衣外套有些挡不住微凉的晚风。枭遥快步走到路边的公交站,借着站牌躲风。
他低头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这个点回去,不知道父亲到家了没有——没到家的话,就先上楼洗漱休息,装睡;已经到家了的话……免不了又是一顿说教吧,枭遥想。
骂就骂了,随便吧。
他叹出一口长气,忽又觉得苦闷起来,就连呼吸都觉得难受,好像氧气永远灌不进肺里。
“嗡——”
刚显示“已有司机接单”,查燃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枭遥想了想,取消了网约车订单,随后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有些模糊,背景噪音很吵,将她的话也冲刷得断断续续:“小混蛋!什么时候回家?我过去接你!”
对于查燃嘴里那奇怪的称呼,枭遥并没有表现得很稀奇,仿佛早已见怪不怪。他戴上卫衣帽,将抽绳拉紧了些,而后道:“我在百香花园门口的公交站。”
“百香花园?你找你那好朋友玩儿去了啊?”查燃道,“我偷偷给你通个风报个信——你爹已经在家里了!哎哟喂,一回来就发火……你今天下午的补习是不是给翘了?我估摸着你爹消息灵通,指定知道了!你快想想怎么应付吧……唉?你有在听吗?”
枭遥叹气道:“在听。”
“行,那你路边等会儿,我十分钟就到。”
电话挂断,耳边清净下来,又只剩下马路上车开过去留下的风声。枭遥用手抹了一把公交站台的长凳,确认灰尘不多以后,坐了下来。
天黑了,但他不想回家。
可是不回家,他还能去哪儿呢——黑网吧?还是找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浴场,在大厅里窝一晚上?这些方法他初中的时候就试过了,结局无一例外,都是被枭玉章抓回去,轻则打骂,重则禁闭。枭遥有时候真不懂,枭玉章能为了他的成绩给他找一个小时几千块的一对一家教,却也能因为他顶了一句嘴就把他关在家里,连学校都不让去。
枭遥又叹了一口气——这是他十分钟内叹的第三口长气了。
查燃果然没多久就到了,开的还是她上次的那辆亮红色小轿车,十分显眼,大老远就能看见。待车靠着路边缓缓停下,枭遥才终于站起身,随意地跺了一下脚,顺势抖平裤腿上的褶皱,再插着兜走上前去,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车内音乐声开得很大,重鼓点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连座椅都跟着震动。估计方才通话时听见的背景噪音就是这个。枭遥摔上门,系好安全带,而后伸手将音量调低一半。
“唉!干嘛啊,”查燃拍开他的手,重新将音量调回原数值,道,“就是要这个大小听着才够劲儿!”
“行车安全懂不懂,”枭遥倔强地说着,再次把音量调低,“你驾照买的吧。”
见他如此坚持,查燃扁了扁嘴,没再和他争辩,只是小声嘟囔了句“没品位”,便把好方向盘,一脚油门,出发了。
查燃的开车风格很猛,能压着限速开就压着限速开,别人半个多钟头的路程,她十几分钟就能到,这会儿却慢下来了,车速一直稳在五十码左右。枭遥心领神会,也不多说,低头摆弄手机,在消消乐的小游戏界面随便点来点去。
前方路口的信号灯正在绿灯结束倒计时,还剩最后几秒。查燃提前减速,在停车线前停了下来,转头道:“你饿不饿?饿的话咱们先去吃点,再回家。”
枭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一声不吭翘了补习,在外边待到这个点儿回去,枭玉章肯定要把他关在屋里反省,不准他吃饭的。
“不饿,”枭遥说,“我刚刚在淮淮家吃过了。”
闻言,查燃一愣,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半晌,她开口问:“淮淮……是你那个朋友?”
枭遥侧身看向窗外,点了一下头。
“我去……你怎么这么叫人家?”查燃夸张地搓了搓胳膊,重新目视前方,盯着闪烁的交通信号灯,啧道,“肉不肉麻……噫呃。”
车子重新启动,起步时微一颠簸,枭遥的脑袋磕到了旁边的车玻璃上,发出“砰”一声闷响。他伸手揉揉额角,睨了查燃一眼,低声驳了她一句:“肤浅!”
“哟!我又肤浅了,啊?”查燃咂嘴,“啧啧啧……你们现在的小朋友我是看不懂了啊。唉——你要不偷偷告诉我吧?我不告诉别人,真的!”
枭遥不解道:“告诉你什么?”
碍于正在开车的缘故,查燃没看向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你别装了我都懂”的表情。枭遥忽然明白过来,慌忙解释:“你想什么呢!”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别多想,”看他反应有趣,查燃笑了两声,打趣道,“不过你要是告诉我也没事,真的,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喜欢的小对象了……他是Beta还是Omega啊?”
“查燃!你能不能安静开你的车!”
枭遥用力扯紧自己卫衣帽上的抽绳,整张脸都被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鼻子,眼镜的轮廓隔着卫衣布料凸出来,十分滑稽。查燃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枭遥更不愿意搭理她了。
半晌,枭遥闷闷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我不喜欢他。”
查燃脱口道:“你别装了。”
“我们只是朋友。”
“你别装了。”
“他也不是什么小对象。”
“你别——”
“闭嘴啊!!开你的车!!”
查燃的笑声又响亮几个度,几乎快要盖过车里的音乐声。
到家时,将近八点半。
枭玉章早早就坐在沙发上等着了,听见门开的声音也没动,依旧翘着二郎腿盯着电视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最近的经济新闻,具体讲了什么枭遥没听清,就算听清了也听不懂。
他动作利索小心地换好拖鞋,尽量小声地往楼上走去,可刚移动至楼梯旁,就听得那沙发上的人冷声讲了句:“过来。”
枭遥闭了闭眼,踩着拖鞋过去,脚步变得拖沓而沉重,极不情愿。
他的情绪外化得很明显,枭玉章就是听他这脚步声都听得出来。但他并不在意,只是问道:“这么晚才回家,干什么去了?”
枭遥并不打算隐瞒,坦白道:“去同学家了。”
“同学?哪个同学?关系好到这个程度,你还上人家家里玩儿去了?啊?”枭玉章笑了一声,却更像冷嗤,道,“下午的课你上了吗?”
枭遥忽略了前面的几个问题,直接回答了最后一句,道:“上了。”
“上了……”
枭玉章低声念着,缓缓站起身来。枭遥垂着眼,不看他。
下一秒,一声脆响。枭遥只觉得脸上一阵发麻,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甩了过去,打得他一边的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失去知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火辣辣的疼。
“上了?”枭玉章的声音不像先前那般沉着,每一个字音都带着因愤怒而难以掩盖的颤抖,他道,“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啊!跟我扯嘴皮子?啊?”
枭遥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还是不看他。
他心跳如擂鼓,连带着那红肿的半张脸都跟着一起跳动了似的,让他浑身颤抖,难以平静。眼镜被打飞的那一刻,镜架上的金属鼻托从他鼻梁划到眼角,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不低头,不反抗,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倔劲儿,看得枭玉章火气更大。
他抬手还欲再打,查燃连忙冲上来插话,道:“哎!爸!你要的东西我带回来了!你看——刚从那个设计师手里收来的,尺寸都改好了,还另送了一套领带夹……”
有查燃打圆场,枭玉章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他打量了一下查燃手中的那套设计款西装,接着便摆摆手,喊胡阿姨过来,让她把衣服挂到他的衣帽间去。
泄愤泄到一半被打断,再看向枭遥,枭玉章也没了继续管教的兴致。他骂了一句“白眼狼”,便不耐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