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走到回廊,恰好看到伯邑考正与前来祭奠的殷诵说话。
伯邑考经过一夜的情绪沉淀,已经能够接受公子乾的死亡。他转身看到姬发,立即上前行礼。姬发摆摆手,让伯邑考自己进去白虎殿。
武王却拦住了殷诵,没有让这位王孙进入灵堂。
这正合殷诵的心意。他来主要是探望伯邑考,祭奠公子乾是次要。贡品转交王府的侍从代为祭奠,也就可以了。
姬发仔细端详殷诵的面容,想要从中找到一点与殷商太子相像的地方。可惜没能找到。
不做比较不知浓浅。比之其父容貌的浓艳,王孙的颜色堪称寡淡。
武王与殷诵浅谈了几句,只觉得小王孙举止有礼,言谈进退有度,只是过于疏离。武王便明白,这位王孙其实不喜与自己说话,说不定十分讨厌他。
想到自己对王孙父亲做过的事情,武王心下讪然,自嘲了一句。
武王不想为难一个小孩儿,叫王孙继续难受下去。他干脆地打发了这位王孙。
不出武王所料,殷诵毫不做作地向他作别,转身就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武王转身,正好看到身边侍从古怪的神情。武王一哂,心知侍从是惊奇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小孩儿。
武王刚要提醒侍从收起这般表情,就听到背后“扑通”一声重响。
姬发连忙回头,看到那位转身就走的王孙整个人扑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武王懵了。
起初武王以为殷诵是少年性情,脸皮薄,害怕别人嘲笑他的窘迫,所以趴在地上不肯动弹。
武王连忙示意侍从随自己一起背过身去,佯装要继续往勤政殿走去。但是走了几步,始终没有听见身后有声响。
武王心下一惊,知道情况不对。他急忙转身,跑去殷诵身边,将小孩儿一把从地上抱起。
紧紧跟在武王身后的侍从,瞧见了殷诵的脸,吓得“哎呦”一声叫出声。
就看到刚刚还是神色自若的王孙,一张小脸此时烧得通红通红,身上比冬天里的火塘还要滚烫。
姬发底下九十几个弟弟,他自然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
想到儿童夭折的概率,姬发心脏一阵发紧。他伸手抱起殷诵,疾步向寝殿走去,一面吩咐侍从去请巫医。
巫医很快赶到王府。巫医先是小心地摸了殷诵的脉象。而后浑身一哆嗦,巫医脸色大变,转而小心翼翼地把殷诵从头到脚摸了一遍。
武王看见巫医神色有变,心中惊疑,却是安静坐在一边,等着巫医的诊断。
巫医将殷诵摸了个遍,心里已经了结果,却是不大敢照实禀告武王。
武王看出巫医的犹豫和忐忑不安。但是殷诵在床上烧得人事不知,姬发可不敢让巫医在那里磨蹭。
武王开口:“是什么病症?”
巫医伏在地上,鼓起勇气没有隐瞒,将自己的诊断告知于武王:“是沾上了……公子乾的……魂。还请殿下允许小臣……”跳个大神驱鬼。
姬发闻言,忍不住扶额:这个巫医是不是不想活了?他的弟弟刚刚死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没有,现在就来告诉他,姬乾的鬼魂已经能勾小孩儿的魂,祸害无辜性命了?还是在他的王府里当着他的面干这种恶鬼事?
姬发望向床上的男孩儿,知道这种病拖上一时半刻,就是不死也会把人的脑子烫坏了。
武王朝巫医挥了挥手:“莫要伤了公子乾的魂魄。你对他说,这个孩子对孤很重要,不能伤了他。”
巫医领命快步几乎是奔着离开寝宫。没一会儿,寝宫外就响起巫医的胡叫乱吼。
姬发本就一夜未睡,正是情绪疲倦的时刻。他听着这声音只觉得万分烦躁。
偏偏身在王位,不允许他躁动行事。武王只能按捺着不将烦躁的情绪转化为怒火。
武王正揉捏着眉心,忽然看到殷诵怀中掉出一角红缎,红缎下露出半截玉佩。
武王不由得定睛看向这半截玉佩。这玉佩他十分熟悉,曾经戴在身边十八年。
这块玉佩正是他的四弟姬旦亲手雕琢,赠与他的。后来,他将这件玉佩给了太子殷郊,当做日后两人相认的信物。
武王万万没有想到,殷商太子会将这枚玉佩给了王孙诵。
想到殷商太子将这枚玉佩交给亲子的原因极可能是什么,武王积郁在胸腔一夜的怒火,终于爆发,化成一口黑血涌上喉头,从唇角溢出。
侍奉的小臣瞧见武王嘴角流下鲜血,大惊失色,慌忙就要出去,把正在跳大神的巫医拉进来,先为武王看诊。
武王抬手,拦住小臣:“将昨日那贴药再煎一碗送来。”
“这……”小臣犹豫,想要劝说。
武王挥了下手。小臣无法,只得遵命退下。
武王起身,将彩玉凤凰从殷诵怀中抽出,收回到自己手中。
他低头瞧着这枚承载着幼弟一片敬爱兄长的心意,也是他对某个人的一片情义的彩玉,笑出了声。
武王对着彩玉,在心中自嘲:原来,在旁人眼中,你姬发竟是一个不忠不仁,会对小孩儿出手的阴险之辈。何等愧对父王的教诲!
爱极近苛。这一刻,武王竟是恨极了殷商太子。
小臣还没有将药煎来,跳大神的巫医已经收工。就见这位六十多岁的巫医拿着一碗乌漆墨黑的凉水,兴冲冲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寝宫。
巫医举着碗,走到武王面前就要向他行礼。
姬发此时神情已然恢复。他伸手扶住巫医,免他行礼耽误工夫:“治人要紧。”
巫医刚刚在王府里跳完大神,此刻心情还在激动着。他听武王这般吩咐,不敢怠慢,连忙将昏沉中的殷诵扶起来,将碗里的凉水全部给他灌了下去。
待巫医放下殷诵,从床边退下来。武王问他道:“公子乾如何了?”
“公子已经被小臣安然送去幽冥,与文王殿下团聚。”巫医连忙回答,说了一句讨巧的话。公子乾的魂魄确实被他送下去了,但是有没有和文王团聚上,巫医可就说不上了。他这样说,无非是为了安慰武王,让这位西岐的主人好受些。
“劳烦你了。”武王扭头向床上看去,“还需要你再待会儿,等王孙退烧后再回去歇息。”
巫医连忙应声,不敢违抗王令。
巫医的大神没有白跳,他那一碗不知道加了什么的凉水也没让殷诵白喝。睡梦中的殷诵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身上不再滚烫吓人。
约莫三刻时后,殷诵睁开了双眼。刚刚退烧的人,一醒来竟然没有喊口渴,而是警惕地观察四周。
待看清坐在一旁,拿着笔刀处理公务的武王后,殷诵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猛然从床上起来。
一直守在床边的巫医连忙伸手,扶住颇为生猛浑不似大病初愈的男孩儿。
旁边小臣连忙按照巫医先前的嘱咐,端来温水服侍殷诵服下。
武王第一时间察觉到床上动静。他放下笔刀,向寝具上看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和这个小男孩儿说什么话。
倒是殷诵喝完水定下神后,主动开了口。
殷诵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转过身来的武王,对他说道:“我在梦里见到了公子乾。他让我带话与你说,他知道错了。”说完,殷诵低下头,就着小臣手里的杯子,又喝了一整杯温水。
旁边巫医听到殷诵的话,心头一动,诧异不已。但是他没敢表现出来。
不必别人来说,殷诵都能猜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这种事他早年有经验。虽然这回略有不同,死鬼还跑进他梦里骚扰他。不过大致不差,他完全hold得住。
武王没有料到殷诵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由得神情一愣。武王说道:“多谢。是我没有护好他,愧对父王的嘱托。”
殷诵没吱声应武王的话。他可不是巫师,能够在梦中沟通幽冥。他能给公子乾带话给武王就不错了。这回是他难得大发善心。他可没办法帮武王把话带给公子乾和文王。
“你再休息半日,等身体恢复一些,让辟疆护送你回去。”武王起身,嘱咐殷诵道。
旁边叫辟疆的侍从立即上前,接下武王的命令。
武王说罢,吩咐另一名小臣抱起奏章离开了寝宫。
殷诵这一回被死鬼入梦,的确是伤身又伤神。他虽然觉得呆在武王的寝宫不太适合,但是这床确实舒服,也就比朝歌皇华驿馆的差点。
武王走后,殷诵倒头躺下,很快睡熟了过去。
临近傍晚,殷诵在肚子咕咕的叫声中醒来。他喊来那名叫辟疆的侍从,很不好意思但是没客气地问有没有吃的,让他垫垫肚子。
侍从立即去厨房,端了一碗热粥过来。殷诵吃完粥,总算舒服了一些。
殷诵没有阻止侍从,让对方遵从王命护送自己回到豆腐店。
回到家,殷诵立刻让伙计烧水给他洗澡。不想,站在浴桶前脱衣服的时候,殷诵惊讶地发现母亲留给他的玉佩不见了。
殷诵惊慌地将放进竹篓的衣服翻找了一遍,只找到用来包住雉鸡彩玉的红绸缎,始终找不到玉佩。
殷诵整个人都呆了,左思右想想不出彩玉掉去了哪里,只能回头去找。
顾不上沐浴,殷诵穿上干净衣物,就跑出了门。两个伙计瞧见殷诵着急忙慌地跑走,面面相觑,不解得很。
殷诵一路向王府跑去,跑着跑着张开了背后重新做好的精钢翅膀。
见多识广的西岐百姓偶有抬头,看见有人在天上飞,没有大惊小怪,只当小公子雷震子又下山来了。
殷诵不管不顾,直接飞落在王府寝宫的大门口。
此时寝宫无人,殷诵推门进入,四处搜寻自己的玉佩。可惜,找了一圈,一块玉佩都没有找到。倒是在暗格里,让他找到一个放画的锦盒。
殷诵打开锦盒查看,看到里面只有一个画轴,没有藏着玉佩。他着急找回东西,便没有打开画轴,合上锦盒重新塞了回去。
第066章 可以坑妈,但是不能这么坑
殷诵刚要关上暗格,忽然想到,锦盒中的画轴说不定是自己母亲的画像。
殷诵在豆腐店,远程监控了姬发大半旬,一次没见过姬发接触女性,更别说让他找到母亲下落的线索了。
殷诵对此有些猜测。要么母亲远走,不在西岐;要么母亲真的被姬发囚禁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的母亲和姬发早就闹掰了,各走各的阳关道。
殷诵连忙将锦盒翻出来,重新打开。
从锦盒中取出画轴,殷诵将画轴一点一点的展开。
殷诵猜中了一半,这确实是一副人像画,但是画上的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的父亲殷郊。
殷郊盯着画上的人,触不及防下眼睛瞪得大大的。精明能干的大脑在这一刻整个爆炸开来,将的思维炸得一片空白。
殷诵整整呆愣了五秒钟,才把自己从静止画面里“自救”出来。
大商小王孙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再次为大人的世界之复杂而震惊。
拿着父亲画像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殷郊觉得这一幅画烫手极了。他实在不懂,为什么父亲的画像会在这里,在武王姬发的寝室,藏在暗格里!
姬发对他的父亲抱着怎样的感情?
母亲知道吗?父亲知道吗?
所以父亲当初想要撕了姬发,是因为姬发这个“基佬”不仅抢了他的女朋友,还想掰弯他?
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姬发,这三个大人究竟在搞什么?
殷诵抖着手,仿佛发癫一般,颤巍巍地将画轴卷回去。他现在极度怀疑这三个大人在玩某个特别的play。
这个play好像还有一个专有的名词。叫什么来着?
殷诵回忆了一下,这个词好像是叫《冬日里的一把火》,也可能是《火焰山下的冬天》,总归就是那么个意思,又好像字儿没这么多。
不想了,他怕自己变得不纯洁了。
殷诵癫痫着将画像放回锦盒。就在他准备再次将这个造孽的红色锦盒塞回暗格时,他再一次犹豫了。
不能……不能再把父亲的画像留在这儿了……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家丑”绝不能外扬啊!万一被记录到史书,如何是好?
就算正史不写,肯定有多的稗官天马行空乱写的!
史上第一位男王后不能是他的父亲,更不能是武王姬发!野史上的都不行!
心灵深受震撼的殷诵,思及后世野史之野,冷不丁打了哆嗦。他火急火燎地把画轴收进储物袋,然后将锦盒塞了回去。
将暗格恢复原状,殷诵拍了拍激动乱跳的小心脏,然后用手捂了捂储物袋。要不是要找玉佩,他现在肯定飞也似的逃出王府。
殷诵迅速远离暗格所在的位置。他快步到另一排书箱旁边,脑中依旧一团乱麻。
殷诵一会儿想着赶紧将武王的寝宫搜一遍,把玉佩找出来;一会儿想着此地不宜久留,他应该先行撤退,寻找玉佩这件事完全可以回头找伯邑考帮忙。
殷诵刚刚伸手要去揭开书箱,突然心惊了一下。他猛然扭头,向门口看去。
殷诵赫然看到寝宫的主人正静静地驻足在门口,背着光幽幽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殷诵不寒而栗,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被主人当场抓包,殷诵立即涨红了脸。又被他强行压下羞耻心,脸色迅速地恢复了正常。
殷诵强装镇定,施施然起身。他还很有礼貌地向对面身着红袍,身躯高大的男人行了一个礼。
武王收回视线,抬脚走入室内。他径直向隐藏锦盒的暗格走去。
武王出声问殷诵道:“辟疆一刻钟前,禀报他已经护送王孙回去家中。王孙怎会在此。”
殷诵看到武王笔直走向暗格,心中大叫要糟,暗道这个人肯定在外面站了许久,将自己偷拿画像的过程全部看在眼底。
殷诵下意识往门口望去,就看到走廊上跪坐着两个王府侍从。
殷诵微微皱眉,他倒没想着冲出去,这样实在有失风范。
殷诵果断先声夺人,在武王即将打开暗格开关时,借着回答想要引走对方的注意力:“诵回去后,发现身上玉佩不见了。故此回头寻找。”
“还望殿下通融,容我寻找这块玉佩。”
武王闻言,果然被吸引了一点注意力。只有一点,并不多。武王手上动作只是微微顿了一下,便继续打开暗格。
姬发垂眼看着暗格中的锦盒,直截了当地对少年说道:“不必找了,那块玉佩在我手上。”
殷诵看着武王打开暗格,听着对方直言不讳的承认,呼吸为之一窒。
他冲口而出:“还请殿下将它还给诵。它虽然不值钱,却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
姬发将收藏画像的红色锦盒取出搁在手上。他轻轻地笑出声,意有所指:“‘不值钱’?殿下知道这块玉佩原是谁的贴身之物吗?”
殷诵立刻想到姬发与自己父母,他们三人之间可疑的关系。
少年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豁出去道:“这块玉佩是我甫出生时,我母亲留给我的。”
姬发着实没有料到王孙会说出这番话来,他不由得惊奇道:“你父亲是这样与你说的?”
殷诵闻言,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然后他照实道:“父亲倒不曾这样说过。但是诵明白……”
姬发打断少年:“那就是你自己的猜测了。我现在告诉你,你猜错了。这块玉佩与你母亲无关,它是我送与你父亲的。”
可是你刚刚才说这块玉佩是贴身之物!他把它送给我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殷诵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又不甘心吞下去。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是理智告诉他,姬发根本不必在这件事上撒谎。
少年随着青春期凸显出来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终于化成一句话:“就算那块玉曾经是殿下的,如今它是我的了。我不曾许诺将它赠还殿下,殿下理应将它归还。”
殷诵自觉有理有据,但是武王只是轻轻斜眼瞥了他一眼,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到心上。
自然,武王也不会还他玉佩。
殷诵眼睁睁看着姬发打开锦盒,而后又合上。
武王转过身来,向他伸出右手,命令道:“将画还来。”
还个屁!殷诵在心里大骂。他转了转眼珠,抬起下巴。他如武王一般,也向对方伸出右手,佯装交涉道:“你先还我玉佩!”
武王不屑地戳破殷诵的“文字游戏”:“我便是将玉佩给了王孙,王孙也不会将画还给我吧?”
殷诵不禁抿住了嘴唇,脸上俱是被误解、羞辱的受伤,心里则是在大骂:“这厮吃什么长大的,这么不好骗!”
殷诵努力了一把,硬是将泪水挤到眼眶里,一双杏仁眼睛立刻变得盈盈汪汪,仿佛受了伤的猫崽。
殷诵不服气地说道:“我虽然不是出生在朝歌王宫,也是受了细心教导长大。在‘诚信礼义’这四字,我自认不比别人做得差。”
武王不为所动:“殿下连那幅画都不肯拿出来,叫孤怎么相信你是一个诚信的人?”
殷诵顿时激动起来,不服气地快步走向武王。他一边走,一边伸手到储物袋:“那幅画就在储物袋中。我不愿意将它拿出来的原因,武王理当比谁都清楚。”
“你既要我拿出来,那便拿出来给你看吧!”殷诵来到武王三步外,一把掏出一包强效蒙汗药,就往姬发的脸上撒过去。
tui,这西岐根本是虎狼之穴,指不定哪日亲爹都让人拖走。不待也罢!
武王少年时就在战场厮杀,五感何等敏锐?他一察觉殷诵动静有异,身体已经本能反应立刻抬手,用长袖将扑面甩过来的蒙汗药挡住。不止如此,姬发手臂一抖便用长袖将药粉裹住,反手毫不留情地甩回殷诵的脸上。
殷诵看到武王抬手时,已经疾步后退,转身就跑。他成功地向门口跑过去三步,刚好撞上姬发甩过来的蒙汗药。
这贴蒙汗药是殷诵在乾元山,耗时三十五天精心研究出来的迷药,讲究的就是“快、狠、猛”三个字。
殷诵被淡绿色的蒙汗药兜头兜脸扑了个正着,连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来得及爆出来,他就中了自己的招,两眼一闭,晕死扑地。
武王捂住鼻子,谨慎地没让自己吸入飘在空气中的药粉。
直到粉绿的药末尽数沉落到地上,姬发才走到晕死过去的少年身边。
武王抬脚碰了碰殷诵。确认这小子确实晕了过去,姬发蹲到地上,单手将殷诵的身体翻过来,然后将他腰间系着的两个储物袋都解了下来。
殷诵药效解除时,人已经回到了豆腐店。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哪吒曲着一条腿盘坐在床尾。
哪吒后背倚靠在白墙上,双眼眯着,俨然正在小憩。
今天,张桂芳亲自叫阵。西岐这边众将士经过公子乾被斩首这一桩,不论是哪一派都不敢张狂。最后由着哪吒和黄天祥主动请战。
姜子牙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只能相信殷诵给的一套东西能有用。
哪吒和黄天祥两人得了姜子牙的授命,各自取了一副耳塞塞入耳朵。然后一个脚踩风火轮落下城头,另一个身骑黑色烈马,手握钢枪,从城门“哒哒”出去。
他们和姜子牙不同,对殷诵有着盲目的信任。姜子牙应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对战张桂芳,就是指望张桂芳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姓名,邪术吐语捉将派不上用场。哪吒和黄天祥可以一举将张桂芳擒拿,立下战功。
没想到,他两个来到张桂芳面前,不等张桂芳使用激将法,他们就各自报出了自家姓名。
张桂芳一见如此,欣喜不已,只当哪吒和黄天祥是初生牛犊、扬名心切。
张桂芳当下就冲哪吒喊了一声:“哪吒还不速速跌下风火双轮!”想要为风林报仇。
哪吒戴着耳机,耳朵里尽是城门上闷隆隆,用来激励士气的鼓声,哪儿听得见张桂芳嘴里在往外蹦什么?
哪吒只看张桂芳朝向自己狰狞的面目,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他心头一动,直接从风火轮“摔”了下来。
张桂芳看见哪吒从半空中落下,当即迫不及待地冲上去。
一把钢枪在手,虽说质地不及黄天祥手中这一把的一半,但是张桂芳强悍,也能做到寒光闪烁,夜星一点,直直向哪吒的胸口刺来。宛然是要照着昨天哪吒捅死风林那般,将哪吒心口捅出一个窟窿。
黄天祥同样带着耳机,一眼瞧出哪吒在做戏,耍弄张桂芳玩儿。
他在旁边冷冷一笑,胯-下一夹,烈马扬蹄立即冲张桂芳撞了过去。
正是马到人到,人到枪到。黄天祥仗着天生蛮力,手上转过枪头,猛地朝张桂芳精瘦腰身上抽了过去。
张桂芳被耳边猛烈而至的呼呼风声惊动,情不由己地分心,想要回手去应对黄天祥的攻势。
哪吒好不容易演一场,哪里肯放过张桂芳,当即趁他分心,乾坤圈一圈儿下去,砸到了张桂芳的胸口。
张桂芳受不得乾坤圈的力道,直接从坐骑上摔落到地上,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西岐城头上众将领看到两员小将竟然真将张桂芳拿下了,方才为他二人自报家门而提起的心立刻放下,转而纷纷叫好,为哪吒和黄天祥加油鼓劲。
黄天祥却冲哪吒埋怨起来:“你用火尖枪捅死他得了!”
昨天回去,黄天祥就殷洪那番话想了一晚上。黄天祥现在知道,公子乾死了,张桂芳绝没有投降的路子可走,只能死在西岐南门外,祭奠公子乾的亡魂。
在黄天祥看来,能将张桂芳直接斩杀在此是最好。万一这厮是个软骨头,见敌不过直接投降了,岂不是叫武王与丞相爷难做?
哪吒同样听不见黄天祥的声音,但是他大体猜到黄天祥在说什么。他白了小不点一眼,嗤笑一声:“你看不到他胸前的护心镜不是凡物?”他能用火尖枪直接捅死,他会费这番功夫?
好吧,硬要用火尖枪去捅,也不是不能捅死张桂芳。只是哪吒护着自己的宝贝,怕损伤了火尖枪的枪头,这才用乾坤圈砸了张桂芳的护心镜。
张桂芳失了从他师父那里得来的护心镜,已然收起了方才的轻敌之心。他急忙爬上马背,调头就跑。
哪吒和黄天祥紧追在后。
张桂芳眼见这两个杀神追上来,当即一声令下,十万大商兵马冲出辕门,如蝗虫一般向哪吒、黄天祥奔袭而来。
哪吒和黄天祥半点没有退缩,反而十分兴奋。在他们身后,姜子牙早在张桂芳败逃时,就下令打开城门。西岐的兵马同样冲了出来,冲向殷商的兵马。
这一场仗从白天打到夜里,月上中天才歇战火。
张桂芳被哪吒打伤,又被哪吒和黄天祥追击着,不能专心指挥军队,只得率领兵马边打边退。殷商大军因此死伤无数。
直到张桂芳退兵三百里之外,姜子牙看看天色,谨防有诈,一声令下,全军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