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你的精神力放进我的意识世界,完全沉浸进去。”小水母一点点地教,“靠近核心的位置,然后把你想传递给我的知识放下,就行。也许你会看见我的意识核心,有时候它会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是潜意识,一般情况下它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你也可以直接把知识交给它。”
“人鱼,我知道你可以外放精神力后,一直在练习。现在应该能做到这件事了。”
沈寂宵:“……”
小水母的表情就好像是拿着一本数学书,刚手把手地教会他“1+1=2”,转头就叫他去做傅里叶变换。
“我控制精神力还不够稳定,万一没稳住,会伤害到你的。”他说,“而且你说把知识放下,这是什么意思?”
“在意识世界,只要你想象力够足,抽象的东西就可以具象化,只要你想把它留下,就可以留下。”小水母胡言乱语了一通,懒懒地翻身,“总之你直接塞进来就好了,塞多少是多少,总比我自己学着要快嘛……就是要注意别给多了,只留下语言这一部分的知识,不要放多。多了我就会看见你的一些记忆,可能会涉及隐私,对我们的精神力也不好。”
“你不愿意也不要紧了。”
总之唐釉是不想看字典了,他趴在床上:“不进来就算了。”
沈寂宵摸摸他的脑袋。
“我试试?”
本来就连着精神力,他只需要通过这条纤细的路径,将自己的精神力更加深入地探索进去。比他第一次觉醒精神力后,探索得还要深入。
他也并非没有进步,沈寂宵上岸之后,已经抽空看了两本相关的典籍,试图按照更科学的方法去锻炼自己的精神力。虽然他魔法学得一团糟,到现在都只会几个初级魔法,可他生来就爱走偏科,精神力水平倒是先一步到达大魔法师的境界了。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湖,只是被限制了出口,一半的位置被人为造了水闸,只有他把外面的河道修好了,才能开闸放水。
但他遇到了小水母的精神力,才知道什么叫庞大。
分明就是一片内陆海了。
沈寂宵只觉得自己重新变成了一尾人鱼,在看不见尽头的深海里游啊游,寻找那只半透明的水母。
他看见了小水母,或者说,唐釉。
白发粉瞳的青年屈着腿坐在虚空的一角,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
“小水母?”沈寂宵游过去。
和热情活泼的小水母不一样,意识核心并没有什么反应,轻轻地抬眸看了一眼,便继续发呆。
沈寂宵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他进入小水母的精神世界没有任何阻力,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他之前觉得这是因为小水母特别好,全方位地信任他,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小水母足够强,甚至能够控制潜意识的一部分反应,这才压下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自卫行为。
眼前的意识核心冷冷淡淡的,不像完全的陌生人,却也说不上是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
沈寂宵突然就想:
他在小水母漫长的生命长河里,能占据到多少的位置呢?小水母将来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旅途,而他却有很大的可能性,永远留在陆地上。小水母那么健忘,会记住他吗?
哪怕,他已经在小水母的珍珠里留下了自己的身影,可一想到自己也许会被忘记,沈寂宵就有一点轻微的酸涩——他可能只是小水母旅途中的,一条比较普通的笨人鱼。小水母其实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的。
他很快停下了自己的不重要的想法,努力把“语言知识”从自己的身体里挤出来,变成一本本词典,放在意识核心面前。
意识核心里的唐釉捡起一本书,翻开一页,没了眼神中童稚般的好奇,唐釉的五官看着竟有些淡淡的忧伤,不像那个可可爱爱的小水母了。他眉眼微舒,清冷疏离:“谢谢。”
有那么一瞬间。沈寂宵觉得自己看见了十八年前的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他咬了口舌尖,死也不要吃这口代餐,紧急清醒过来。
“人鱼,你还好吗?”
等沈寂宵睁开眼,就看见小水母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发生在意识世界里的事情很快模糊了,就像一场梦,“我……我成功了吗?”
他伸手,按在小水母脸颊上:“你会说话了。”
“勉强,勉强会一点。”唐釉的脸颊一侧被按得凹陷下去,“但是你好像就把说话的知识传给我,没教我怎么写字。”
他拿着桌上的笔,姿势歪歪扭扭。
“练字好难的,小沈,你把练字的知识也塞我脑子里吧。”
沈寂宵微愣:“这也要偷懒?练字可不是认字,既然已经看得懂了,多写写自然就学会了。”
“还有,你越来越喜欢叫我小沈了。”他揉水母脑袋,“别学季言。”
“你还喜欢天天揉我脑袋呢。”小水母躺倒,后脑勺压在沈寂宵腿上,“这样你就摸不到我的后脑了。”
“但还能摸头顶。”
小水母露出了微妙的“>_<”的表情,他头发是沈寂宵梳好的,现在又被他被揉散了。揉了好几下之后,小水母的表情很快变成了“=_=”,安然躺着。
“随便你。”
唐釉侧身,摸摸人鱼的腿,沈寂宵的两条腿就很会走路,很有肌肉,不像他,恨不得把胳膊和腿都变成软绵绵的触手,在地上挪动。
怀念在水里的浮力。
他本来就枕在沈寂宵大腿上,勉强还记得人鱼说过人鱼的传统,不能乱摸腰,于是胳膊垂下,胡乱地摸两把小腿。
作乱的手很快被抓住。
沈寂宵:“你在做什么?”
“嗯哼,研究你的腿构造和我的有什么不一样。”唐釉翘起自己的腿,光洁的小腿虽然看着纤细,戳戳看也是有肌肉的,“为什么我走路会很累呢?”
“因为你不锻炼。”沈寂宵按住他的腿,“刚开始哪有不疼的,习惯习惯就好了。”
“我不信。”小水母被按住了,脚趾也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两条腿保持平衡可难了,一天下来,脚会很疼。”
“也许是鞋子的问题。”沈寂宵顺手摸过去,果然发现唐釉脚踝边被磨红了。没怎么穿过鞋子的小水母,要他一两天适应下来,还是太难。
他心底知道这种不适应都不是大事,只需要过几日,磨伤的地方愈合,皮肤上生出茧子,自然就不会再疼了。
可自己是自己,放在小水母身上,他有点不忍。
他会一点基础的治疗魔法,只能治外伤,此时便顺手用了,抚过那些小水母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嗯……”唐釉就看着沈寂宵在自己腿上摸来摸去。
他摸人鱼的腿,被人鱼叫停,但人鱼现在也摸了他的腿。
所以腿肯定是可以摸的。
他伸手。
“……”沈寂宵吸了口气,声音微沉,“别摸了。”
小水母一看,发现人鱼深蓝色的眼珠深处好似燃了两粒火,幽幽的汇聚起说不清的情绪,逸散出来的精神力也开始翻涌,看着确实像不高兴了。
他悻悻地停下手,一个水母打挺支棱起来:“对不起。”
小水母蜷起来,两条腿并在一起,小心翼翼去拉了一下人鱼的衣角:“我下次不摸了。”
“但是你摸我就没关系。”小水母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手脚脚都搁在沈寂宵身上,“脑袋以外的地方随便摸。”
人鱼不动。
小水母保持了一会儿姿势,觉得有些累,轻轻地推了一下人鱼:
“不摸吗?”
他秒睡。
疲惫的小水母直接变回了原型,还有一汪水, 凉凉的躺在他手心,沈寂宵连忙起身, 把水母放在海水罐里,生怕晚一点, 小水母会破掉。
粉色的小水母在水中一弹一弹的,放在玻璃罐里, 和烛光掩映,他能就这样看一晚上。
可惜确实还要出去处理事务,沈寂宵只能收拾了一下,把唐釉变成人需要的衣服叠好, 放在桌面, 又把糕点吃食盖起来, 自己喝了一杯茶,这才出门。
唐釉熟悉语言的这段时间里,小沈几乎就没出现过。
过了三日, 唐釉发现人鱼仍然在忙各种事, 只有晚上能看见, 甚至连约好的去图书馆看魔导书,也变成了季言带他去。
他是第一次坐马车, 稍微的有些晃,闷在小小的车厢里,水母脑袋都要晃出水了。
只能扒在小窗边, 听季言科普。
“目前大路上有记载的大魔法师不超过三十个。其中明确归属于东域的只有五个。”
唐釉:“少于四分之一吗?”
“对,也不对。”季言向小水母解释, “其中有一部分是不属于任何势力的魔法师,他们不会轻易听从命令。事实上,归属于东域的几位大魔法师也是如此,有的很难调动。”
“拥有大魔法师,更多的是一种威慑。”
唐釉不太知道陆地上对魔法和魔法师的划分:“大魔法师很厉害吗?”
“厉害着呢。”季言瞅了一眼唐釉。他算是发现了,沈寂宵找来的这人仿佛是从荒山野岭来的,一问三不知,对许多常识都不了解。
很神秘。
但没什么恶意,心思单纯。
反正是上司找来的,又很可爱,他乐得为唐釉解释一下:“魔法大致分为初级、中级、高级,更往上都叫做特级,这方面的划分主要看魔力调用、复杂程度、操控距离。”
“以标准魔晶为单位,魔力调用小于10魔晶的都算初级魔法,通常这种魔法也无法影响到太远的位置。”
季言随手捏了个初级的火焰魔法,小小的火苗从他指尖燃起,从小窗飞了出去。
大概飞了三米的距离,即便有魔力支撑,火焰还是熄灭了。
唐釉:“哦!所以照明术是初级魔法吗?”他立刻就想到这个魔法了,需要魔力支撑,离不开太远。
“是。”季言看向唐釉,“你会照明术?”
唐釉点点头:“小沈教的。”
季言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微微摇头:“中级魔法和初级魔法的划分比较模糊,同样的魔法,使用超过十个魔晶的魔力,超过五米的操纵范围,就算中级魔法。”
同样的火焰魔法,但这回在季言指尖燃起的小火焰变成了蓝白色,蕴含着可怕的能量。火苗脱离他的手指,飞到七八米外也依然凝聚着,沾着路边的一根枯草,瞬间就把它燃成了灰烬。
而且完全没烧着其他的东西。
“中级魔法的跨度很大。单一的元素魔法,构建简单的小术法几乎都在中级。”季言的手掌中燃起了更大的一团火,“哪怕火焰魔法玩得再出色,它也只能算进中级魔法。”
“我明白了。”
唐釉点头。
小沈只会说“中级魔法是比低级魔法强一点的魔法”,季言却解释得很清楚。
“高级魔法便是在中级的基础上,进行魔力回路的搭配和叠加。掌握一个就意味着你需要掌握许多初级中级魔法。没天赋的魔法师大概就会卡在这一步了,怎么锻炼都没有办法感受到各种魔力之间的平衡。”
“实际情况中,中级魔法是用的最多的,高级魔法由于复杂性,需要时间准备,很容易被打断施法。”
唐釉:“听起来好难哦。特级是不是更难?”
“也不一定。”季言却说,“特级魔法是人类尚未理解的魔法,有些魔法的发现是因为偶然或经验总结,就像人们发现做了一,便可以得到二的结果,但为什么一会导致二?中间的过程宛如一个黑箱,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釉想了想,他在海妖一族学习的拟态魔法大概就是高级,现在用的转换魔法则是特级——他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人的。
季言又聊了聊魔法师的评级,其实就是考试,考完了颁发证书,这样才算一个有公信力的魔法师。
“虽然,有些魔法师根本懒得来魔法师公会认证。噢,我们到了。”季言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前方的图书馆,状若无意地问,“你现在是什么等级呢?”
小水母想了想:“没考过,不知道。”
“你笑什么?”他看向季言,扶着车厢颤颤巍巍地下车,“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
“真不知道小沈是从哪找到的你。”季言弯弯眼,“他说你一天的时间可以搬走整座图书馆。”
唐釉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能吗?”
图书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普通贵族们就能进去借阅的地方,一部分则是只有魔法师或特别允许的人才能进去的地方。知识垄断也是一种巩固地位的方式,所幸城主本人很快就要被拉去挂路灯了,在清点完图书馆的库存后,这里就会对大众开放。
唐釉就是直接窝进放满魔法的那一层。
有的是纸质书籍,有的是古老的羊皮纸,还有些奇妙的、看不懂的材质。
小水母一进去就被震撼到了,一个人类也就两米不到的高度,图书馆的大门却足足有六米,进去的空间更是宽阔,许多东西都得搬梯子才能拿到。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只卷轴,这才明白为什么沈寂宵要叫季言过来陪他。
——看不懂。
“你不会?”季言瞅了一眼,“在数百年的传承下,有些魔法师们为了保持自己的特殊性,发明了一种专用的文字。魔文、密文,随便你怎么称呼,学这门课也是个费劲事。不过,你居然不会,以前完全没接触过吗?”
小水母一脸茫然。
确实有些藏在深山里的魔法师,以师徒的方式互相传承,也许压根就不会去阅读记录成册的魔法。季言勉强说服了自己。
唐釉抚摸卷轴上的文字,他学习一门人类的通用语就已经很累了,想到还有密文,更加害怕:“太可怕了,小沈一定不会吧。”
“你怎么知道小沈不会?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了?”
——因为小沈没教。
唐釉能感受到小沈已经掏心掏肺地把语言相关的知识传给他了,甚至传得有点多,他好像隐约看见了一只握笔的手,沙沙沙地写着什么,还听见“抄不完就不准吃饭”这样的声音。
“我翻译给你吧。”季言拿过卷轴,“反正我今天就是来做这个的。你想看什么,直接问我就好。”
“好,我想看……”
唐釉在图书馆呆了足足一天才出来。
他学文字就很不情愿,学魔法特别高兴,一天下来都活蹦乱跳的,回城主府第一件事就是泡海水——现在他可以用人类的身体泡进大水池了,自从前两日沈寂宵把城主彻底叉走后,整个城主府失去了主人,家仆们遣散了大半,贪污的各种东西也在清点中。
正巧这城主为了享受,在后院挖了个不小的泳池,还造了片人工沙滩。现在被沈寂宵放干了水,倒入干净的海水,专供小水母游泳。
唐釉当时就说着刚学会的新词:“这样不显得我们也很奢侈吗?”
小沈:“满足你的生理需求,不算奢侈。”
于是唐釉拉着自己的一大堆“好大鹅”,有事没事就去泡泡池子。春季的水不怎么热乎,但唐釉怕热,不怕冷,和鹅鹅们在一起在城主的后花园到处乱逛。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坐完马车,整个人的兴奋劲也过去了,只想回到熟悉的海水中休息。
星空,弯月,睡着的大鹅和变回原型的小水母。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唐釉?”
“在这里、这里。”太黑了,泳池的水都变成了墨色,压根看不见一只小小的半透明水母。
沈寂宵用精神力探查了一遍,而后自己也脱了外套,跳下池子。
“人鱼!”小水母看着人鱼重新变出大尾巴,非常高兴,咕涌着就想要扑过去扒住人鱼的鳞片,“你不会被发现吗?”
“这个点没有人。”沈寂宵靠在池子边缘,让尾巴能最大幅度的舒展开。
他舒出一口气:“这几天有点太忙了,好在事情终于解决了大半。”
“那真是太好了。”
“我看不见你。”沈寂宵仍然看不见小水母,只知道它在边上。城主府不继续铺张浪费了,夜里便没点上全部的灯,人鱼的夜视能力有些糟糕,屋里还行,后花园这儿只能抓瞎。
“你等等我。”小水母点了个照明术。
水池里顿时亮起来了。
沈寂宵看着浮在照明术边上的小水母:“你……”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小水母游动了两下,嗷得一口,把照明术的小球给吞进了自己身体。随着水流扰动,光球和水母脑袋里的粉色物质重叠在一起,于是光芒变成了粉色。
“这样你是不是能看见我了?”
“……”人鱼张张口,“你现在变成一只真正的灯塔水母了。”
“很可爱。”他补充道。
草莓小软糖变成了发光的草莓糖。
“人类的魔导书看起来怎么样?”他问。
“很有意思,好多没有见过的魔法,就是阅读起来有些吃力。季言帮了我很多。”小水母在水里游啊游,在水中留下一条发光的粉色轨迹,“我想再看一会儿的,但季言好像脸色不太好,很难受的样子,就先回来了。”
沈寂宵想起刚刚看见的季言,那神态恍惚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了嘛,你不关心一下他吗?”小水母疑惑。
“他只是被你打击到了。”人鱼一下子潜入泳池,跟着粉色的轨迹,寻找那只一闪一闪的小水母,“当天才发现有人比他更天才,就会变成这样。”
“季言是天才吗?”
小水母很快被人鱼拢在掌心,人鱼的手掌对他来说很宽,合拢的时候,就没有办法游出去了。但手指只能困住他,困不住从他身体中央冒出来的粉色光线,把人鱼的脸都照成了粉色。
“他当然是。”人鱼说,“他是东域仅有的五位大魔法师其中的一位,最年轻的一位。”
“好厉害。”小水母触手合在一起,学着人类的模样鼓掌,“那你呢?”
人鱼捧起小水母,逐渐变暗的粉色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每一颗水珠都亮晶晶的。变成鱼后,他的眼珠是淡蓝,像澄澈的冰面,清清楚楚的倒映出小水母。
“我不是。你是。”他如此放松、平静,捧起小水母的一刻,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工作好似都消散在水中了,“你是一只会发光的小水母。”
会发光的小水母用了一个今天刚学会的魔法。
水汽凝成冰晶,配合照明术,每颗冰晶都折射出多彩的光线。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半空洒落,仿佛星河的颜色落入凡间,细细碎碎。用魔力维持着,冰晶一时半会不会融化,于是人鱼的脸上、肩膀上、睫毛上都沾上了会发光的小冰晶。
“现在你也是会发光的鱼了。”
小水母用精神力摸摸人鱼的脑袋:“快去休息吧。”
“……”人鱼只听见砰砰砰的声音,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小水母,“休息不了,我的心在跳。”
“心脏什么时候都在跳。”小水母只笑他,“笨蛋人鱼,你累得都说梦话了!”
结界被撤了。
小水母当时还在睡懒觉, 一下就被城里的欢呼声吵醒了。他从罐子里爬出来,湿漉漉地甩了一下头发,发现人鱼已经起床了。
沈寂宵趴在窗边, 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他的精神力是平和而喜悦的,想来也很高兴。
“醒了?”
沈寂宵回头, 看见小水母堪堪把毛巾披在身上,头发上沾满海水, 下意识就拧眉:“我准备了热水,去洗个澡吧。”
唐釉:“……”
“我再回去睡一觉——”
在洗头这件事上, 挣扎和反抗都是没有用的。
唐釉每次都觉得自己会变成一只水煮小水母,他嗷嗷呜呜地在热水里泡了十分钟,这才想起什么,抓住人鱼的手:“我昨天学了清洁魔法的。”
沈寂宵一顿, 仍然是把热水浇在唐釉脑袋上:“已经晚了。”
“呜, 坏人鱼。”小水母只能继续嗷嗷呜呜, “一定是因为你没学清洁魔法,想不起来。”
沈寂宵揉他脑袋,擦干净水分。
每次帮唐釉擦脸, 他都会想起深山中的冷绿叶丛中的一些白色荼靡花, 淡薄地开在那里, 不动不摇。摘下来的那一瞬,才会发现, 原来这花儿轻轻一揉就碎了,在手上留下靡丽的花心和清香的汁液。
唐釉眼尾红红的,眼睛进了水, 他就又想到了蔷薇花花瓣。
脸颊软软的,贝肉似的, 一戳就躲。
再想就浪费时间了,他不禁用了点小魔法,让唐釉的头发更快干燥起来。
“今天要去骑马。”
“嗯?”
“结界被撤下了,城主这边的事情也快解决,在下一任城主接任之前,我们就会离开。城里的居民们说要庆祝一下,感谢我们。”沈寂宵把熨烫好的衣服挂起来,“等会穿这套。别紧张,就出去逛一圈。”
小水母已经没声了。
沈寂宵拿着的那套正装看起来复杂且华丽,穿在他身上意外的合适,而且相当挺拔。靴子包裹住小腿,显得腿又长又直。
“我不会骑马。”
“我带着你。或者你也可以坐马车,季言也不想骑。”
等真正要出门的时候,唐釉才发现沈寂宵嘴里普普通通的庆祝,气势有多大。
仅仅是门口,就被放了不少鲜花和鲜果,他粗略一看,竟然还发现了一些居民自己做的食物肉干。似乎所有人都很高兴结界被撤下这件事。
“不止是结界。”
哒哒哒的马蹄声。
和路上普通的马车不一样,沈寂宵牵过来的这匹是白色,高大且英俊,四蹄有一截棕色的毛。它在晨光下喷着白汽,嗅了嗅唐釉的脑袋。
小水母:不敢动不敢动。
“事实上,大部分人在庆祝城主的下台。看来某人确实不得民心。”沈寂宵轻轻一跨,骑上了马,他牵着缰绳,微微弯腰,向唐釉伸出手,“要上来试试吗?”
唐釉疯狂摇头:“我不要,我要去找季言。”
马蹄微动,小水母更加紧张,恨不得跑起来。
沈寂宵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浅浅地弯了下眼。
鲜花,欢呼,注视。
马蹄声缓缓,不到半日便能游尽整座城。
唐釉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疲了,他特别佩服人鱼,可以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就这样晒着太阳,维持特别完美的姿势保持小半天。不像他,他和季言坐在马车里,都觉得快闷死了。
——魔法师的普遍体质。
季言顶着黑眼圈,看唐釉的眼神都变了,从原来那种“这是谁家小可爱”,变成了“好可怕这是谁家小怪物”。他想了一晚上没想明白为什么唐釉能瞬间学会高级魔法,而且是数十个高级魔法,就连特级魔法也是思考几分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