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母的海底历险记by落瀑

作者:落瀑  录入:09-12

越想,越痛苦,越想吃。
他要跳上马车吃吃吃吃。
他上马车前特意搬了一碟糖油炒坚果,两盘时令水果,想着打发时间。谁知道沈寂宵把唐釉也塞进车了,顶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粉瞳,他只能把大部分的果子推到了唐釉面前。
他学魔法的速度竟然还不如一个话都说不利索、字也认不全的小朋友。
真可悲啊。
季言捧起了半个蜜瓜。
“季言。”
唐釉忽然出声,弄得季言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篡改什么魔法给他看了——昨儿唐釉篡改了好多魔法,发现季言可以交流心得之后,问了很多问题。
“什么?”季言抱住蜜瓜,“你的蜜瓜吃完了,这份是我的。”
唐釉:“我没想吃你的瓜,我是想问,为什么外面的人都在欢呼‘感谢领主大人’?明明干活的是你和小沈,解决问题的也是你们,他们却都在感谢远在天边的领主。”
季言又缓缓端起瓜:“领主派我们来的。”
“小沈不会生气吗?”
“小沈和领主关系好。”
“哦……”
唐釉撑在窗边,戳了一块儿熟透了的西瓜。他知道沈寂宵心里有个很在意的人,或者有很多很在意的人。有牵挂的地方就可以被称为家,他以前觉得人鱼蛮可怜的,没有家,现在却觉得说不定人鱼已经把陆地当做家了。
尤其是领主。
这几天下来,他觉得沈寂宵应该是很在意领主的,别人提到领主,还有他询问领主的时候,沈寂宵都是一种很特别的表情。人鱼嘛,大多都喜欢又强、又好看的个体。沈寂宵又是人鱼里面很常见的恋爱脑。
唐釉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
“季言。”他又问,“小沈是不是有点喜欢领主呀?”
“……”季言喷出一堆瓜子,“咳咳呃咳……可能、可能吧……”
“你还好吗?”
季言疯狂摆手。
小水母又吃了口瓜:“希望领主是个好人。”
“希望……”季言嗓子都咳哑了,“希望他做个……人吧。”
“什么?”唐釉瞬间紧张,以为季言发现了什么,“你是说……”
“我是说,当领主需要好好做人。”
偶尔有些花和水果被送上车,季言并无太大的惊讶情绪,一一检查了,才递给唐釉。
小水母吃得很高兴。
下午又有别的庆祝活动,唐釉都没见过那么热闹的盛景,他甚至被送了一捧鲜花,人类的热情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但与此同时,他又看见了被捆在广场中央的城主,时不时就有人过去唾骂几句。沈寂宵把他串通南国、帮助对方设立结界的事情张贴出来了。
那个曾经试图攻击他的南国魔法师倒是已经被南国的人带走,留下了一大笔赎金。
人类的世界复杂而有趣,有趣但复杂。
“唐釉。”
马车停下的时候,他看见身着正装、意气风发的沈寂宵弯下腰,伸出手。那么一丝不苟的的精致服装,为了方便抱他,一条腿膝盖碰到了尘土。
小水母盯了两秒,用了一个去污魔法。
他将手搭在人鱼掌心,很高兴地下了马车。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在日落黄昏,天色近晚的时候,他们慢悠悠地走到了城市的另一头,沿海的位置。
明明是一个城市,这里却不再是细软的白色沙滩,而是更加粗粝的砂石。海浪打出白色的细沫,要涨潮了,零零散散的赶海人提着桶,收拾东西回家。
“在这里就好了。”
唐釉第一次主动从他身上跳下来,自己走几步。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之后我把它们还给你。”
“嗯。”沈寂宵闷闷地回答。
唐釉脱了鞋,光脚踩在冰凉的海水中。
“潮水上来了。”他说,“人鱼你该走了,你的鞋子会被海水弄湿的。很高兴我们能有一段共同的旅途,以后我们有机会一定会再见的。”
小水母变回了原型。
衣服被精神力包裹着,送到了沈寂宵手上。
天色彻底暗了。
有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彩色的碎光一闪而过,是城里的商人在放烟花。一个接一个,涂满了天空,有些盛大的,烟花的火星拖曳出极长的光,又被琉璃似的海水搅碎了。
“好美呀……”小水母还没走,看完了这一场表演。
只是太快了。
天上地下,一切美好的都如此短暂地消散。
“这是烟花。”沈寂宵说,“再见,小水母。”
事情告一段落,小水母也走了,沈寂宵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什么。
他回到城主府,发现季言在喝酒饮,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沉默地喝了两杯,这才如平常一样,随意地请教了几个精神力相关的问题。
“意识核心?”季言一愣,“没看出来啊小沈,才学会精神力没多久,就已经知道意识核心了。精神力觉醒和数量我就当你在外面找到了奇遇,这么快就研究起内核,你还挺有悟性嘛。”
沈寂宵抿了口饮料。靠近南国的地方盛产水果,大部分水果又多汁易碎,只能被加工成其他产品进行售卖。其中买得最好的便是各类发酵酒饮,酸甜,香气丰富,酒精浓度低。
他和季言常年在更北一点的地方,喝惯了高浓度的酒饮,只把这些当果汁喝。
不过,直到小水母离开,他也没有把这些给小水母尝一口——总感觉小水母还没有到触碰酒精的年纪。
虽然他已经几百岁了。
“唐釉教了我很多。”
提起唐釉,季言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他把果汁掺在一起,喝了一大口,想起唐釉呆呆的眼神和漂亮的粉瞳,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居然是恐惧。
季言有点想起沈寂宵的老师了,这人当初没学会魔力外放,先学会了将魔力融入肌肉,暴力输出,险些没把他的魔法老师和体术老师吓坏。
他的表情便如同沈寂宵当年的老师。
他就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天学那么多魔法,还学得那么好,甚至当场试着改进和自创高级魔法。幸亏他和唐釉在图书馆的时候,把门锁了,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速成的魔法天才,绝对会有一大堆人当场道心破碎。
他都能想象到唐釉这种人如果和他出现在同一时代,必然会导致资深魔法师的大量夭折——没人会喜欢这种自信心被狠狠打击的感觉,尤其是无意之中的打击。
“你到底是从哪找来的怪物。”他问沈寂宵,“一个深山野岭的、年轻的、没什么心机,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大魔法师,他年纪还那么小,将来一定会青史留名的。你居然就这样把他放走了。”
沈寂宵:“……”
“他年纪可不小。”
“能有多大?”
“比你要大一些。”
唐釉其实是标准的成年人体型,和季言差不多高,比沈寂宵要矮一点,左右不过一米七八,但他皮肤一看就是没受过什么风霜的,看着便嫩了很多。加上眼神过于清澈,完全没沾惹过人情世故,说是未成年,恐怕都有人信。
而且必定是那种被呵护地极好的、生长在温室里的小玫瑰。
听见季言的看法,沈寂宵摇了摇头。
小水母和温室里的花朵才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一只经受过风浪的小水母,一只敢于单人踏上旅途的小水母。比他要勇敢多了。
正因为小水母遇到过那么多事、活了那么久,还能保持如此清澈的眼神,他才觉得分外动人。
“我也觉得可惜。”沈寂宵说,声音沉了几分,“可惜我们这里留不住他,他留下来,只会被污浊。”
“说得也是。”季言叹了口气。
他又是一大口酒入喉,拍了拍沈寂宵的肩膀:“我说,你是真的很喜欢白月光啊,各种各样的白月光。你小子,就喜欢这种皎洁清冷的感觉是吧?”
沈寂宵拧眉:“你在说什么,什么白月光?小水……唐釉又不是那种清冷的人,他……”
“很可爱,我知道的。”季言都看得出来沈寂宵的想法,“大家都知道啊,你有个很喜欢的触摸不到的白月光,你对唐釉也很特别,你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不会走路就抱着、喂他吃东西、特意给他留着水池……唉,小沈啊小沈,你是恋爱脑至少有十万人知道。”
他们养着的军队也就二十万人。
沈寂宵:“……”季言八成是在胡说八道了。
“你愿意放下前一个白月光也是好事,但眼看你又要有新的白月光了。”季言不无提醒,“嘛,也不是什么坏事,捉不到的白月光总比真实存在的昏君沉迷美色要更好。注意你的职责,别忘了你背负着多少人的性命。”
“我知道。”沈寂宵想说自己没有沉迷美色。
可可爱爱的水母小软糖,那是美色吗?
“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这都能送走。”季言自然知道他不会沉迷美色,否则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跟着沈寂宵,白月光只是一种调侃,“明明你挺喜欢的……”
“你想说什么。”沈寂宵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我对唐釉并不是……”
“我也没说是恋人之间的喜欢呀。”某人摊手,“我是说友情之间的,我还见过你对一个人那么在意。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小可爱吧。”
“……”
沈寂宵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微醺。
沈寂宵是那种喝多了不上脸的鱼,他看着酒杯里颜色清雅的果酒,粉红的果汁里加了透明冰块,他恍恍惚惚的就想起了小水母。
“意识核心,刻录魔法……”他自言自语,“要是能把记忆这样留下来该多好。”
“你说什么……”季言已经喝醉了。
沈寂宵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意识核心传递知识的事。
“哈……别开玩笑了。”季言比沈寂宵了解多了,“知识哪能传递啊,你以为你的精神力和意识是什么,一挖一个球的冰淇淋吗?”
沈寂宵:“……”
好好好,小季和小水母一样,脑子里至少有一半装着吃的,另一半是魔法。但小水母甚至还多了一块儿,装着珍珠。所以小水母要更聪明一点。
“唐釉就是这么做的。他一夜之间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文字,你不觉得神奇吗?”
季言醺醺然地笑:“那肯定是他骗你的。”
“草莓小软糖会骗人吗?”
“唐釉是草莓小软糖吗?”季言一歪脑袋,“小沈啊小沈,你连昵称都取了,你这……”
沈寂宵无比严肃地说:“他是草莓软糖,会发光的那种。”
季言哼了一声。
小沈一看就是喝醉了,年轻人,不禁喝。
“总之……如果你用这种幼稚的,所谓的传递知识的方式,获得了成果。”他眯着眼睛,“只能说明他本来就会人类的文字和语言,只是很久没用。这种方式能半催眠式地让他找回自己原来的记忆。”
“你的草莓小软糖精神力空间怎么样?”
“很大……而且他的意识核心……”沈寂宵忽然闭了嘴。
好似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他一个寒颤,陡然酒醒。
“季言,意识核心通常是什么样的?”
“通常是最本真的模样,意味着一个人潜意识中对自己的认知……怎么了?你家唐釉的意识核心是草莓小软糖?”
沈寂宵站起身。
手按在桌面上,竟是硬生生把桌子的一角给捏碎了。
“不对。”
“怎么了?”这下季言的酒也醒了,直接用了个魔法去除自己身体里的酒精,“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意识核心不是草莓小软糖。”沈寂宵喃喃道,“这很不对。”
“哎……你去哪?”
沈寂宵没有回答。
但他的心里却很清楚。他希望还来得及,希望小水母没有游得太远。
他匆匆地跑起来。
去往大海的方向。

小水母那么小, 回到大海便再也找不到身影。
沈寂宵喘着气,站在已经彻底涨潮了的岸边,闭上眼睛释放精神力。他的精神力数量已经是人类顶尖的水平, 可相比较大海,也不过尔尔。精神力薄薄地覆在海面上, 如同一张渔网,慢慢压入水中。
他希望自己能够捞到小水母踪影。
小水母游得缓慢, 哪怕乘着海浪,也不会离开太远。
他的精神力一遍遍扫过海域, 拉得极长,连南国的领地,也没有放过。他已经不介意这一份异常被人发现了。
于是聚集在边境处的魔法师,一夜间不知惊醒了几个——
“发生什么事了?”
“有大魔法师在发疯, 别去惹。”
“真可怕啊……”
可是找不到。
沈寂宵已经挖空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 眉心突突地疼, 胸口发闷,也没找到任何小水母的踪迹。
他终于支撑不住这样大面积地寻找了。
时不时还有一两朵烟花在远处炸开,他木然地站在大海面前, 春风徐徐, 心如冰窖。
他想起来, 小水母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朋友,继而让朋友们捎他一程。这片海域附近早就聚集了不少想要穿过海峡的鱼, 也不缺乏擅长游泳的海豚、剑鱼。
小水母的选择永远不是只有他一个。
沈寂宵垂下手,沉默不语。
“人鱼。”
小水母的声音。
“你怎么了呀?”
空落落的皮囊里重新注入活力,沈寂宵骤然回头, 发现小水母拘谨地站在沙滩上,手里还捧着个椰子。
实在是大喜大悲。
沈寂宵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幻觉。视线落到沙滩上的脚印,一颗心才落下来。他愣愣地问:“你没有回到大海吗?”
唐釉:“我回去了呀。游到一半看见有棵椰子树,想喝果汁。哎,人鱼你脸色好难看啊,出水了,要喝一点吗?”
沈寂宵抹了把脸,是汗水。他只觉得喝下去的酒都挥发了,整个人处在一种奇妙的,既清醒又晕乎的状态,每一步都踩在不真实的棉花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无限堕落。
可是没有。
软乎乎的尽头是一只会发光的小水母,是灯塔,不会让人迷路。
“唐釉。”
“嗯?”
沈寂宵向前几步,忽得抱住他。
小水母不明所以。
他低头,下巴尖压在沈寂宵肩膀上,沈寂宵抱得太紧,都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唐釉浅浅地吸了口气,闻到了一点香味,甜甜的,醺醺然的味道。
是他没吃过的东西。
他嗅了嗅,沈寂宵领口的位置有很浓的果香,闻起来比手里的椰子好喝多了。
他猜小沈这是自己恰独食去了。
“你怎么了嘛。”小水母推他,“我们才分开两个小时,你变成沾沾糖了,抱得好紧。”
沈寂宵只继续抱着他。
他被酒精点燃的一身热血慢慢凉下来了。或许他终于找到了某些答案,但小水母是小水母,小水母什么都不记得了。唐釉并没有骗过他,他是一只灯塔水母,可以“重生”,现在的他就是这样一只可可爱爱的小软糖。
他记忆里的、十八年前的那道光也许是找不到了。
也许就这样找到了。
命运的、巧合的、真假不定、如梦似幻。
沈寂宵的脑子一片混乱,他一时间还没有厘清大脑里的思绪,只知道得先把小水母抱住,不能放手。
唐釉还在思考。
小沈吃独食到底吃了什么?
干净的领口沾了两滴酒液,把白色的布料晕成了粉色。
他贴在沈寂宵身上,感受着布料在自己身上磨蹭,其实没那么舒适——他身上是彻底裸着的,衣服都还给沈寂宵了,现在没有被人发现单纯是因为他弄了障眼法。
“人鱼。”
人鱼被他叫了一声,才惊觉般地松开了一点,手指从他背后划过,在后腰蹭了蹭,烫手似的,缩了回去。
小水母打了个激灵:“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感受到你在海边释放自己的精神力,就算你想要练习,也不能这样急于求成呀。”他单纯疑问。
“没有,”沈寂宵一时间居然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顶着小水母软乎乎的眼神,沈寂宵大脑里浮现着的、铺天盖地的某人的形象,还是崩塌了。他惊觉现在的自己也不是很想要找到十八年前的人。
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见到小水母。
“你十八年前,在塔里克号沉没的时候,救过人吗?”他忐忑地问。因为他记得唐釉曾经说过,只是那时候他没有很在意。他以为那个幸运儿是其他人,虽然他已经调查过,当时所有的幸运儿里都找不到符合的选项。
“隐约记得有,是个人类幼崽。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可能和现在的你一样,是个黑头发的孩子?”唐釉摸了摸人鱼的额头,没有发热,“怎么了?沉船的事,你之前不已经调查地很清楚了吗?”
笨蛋人鱼没回答,他开始傻笑,傻笑完又气恼地拍了一下自己。
他今天情绪翻涌的次数格外多。
唐釉摸着人鱼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有点担心小沈掉小珍珠,好在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我想和你一起。”沈寂宵忽然说,“你要去哪儿?”
小水母想了想,说出了最近自己规划的路线。
他在沙滩上简单地画了地图。东域和南国并不是接壤,而是只有一处海峡连接着。当年的恩齐王国横跨大陆,国土广袤,南国便是其中最零散的一块儿。
准确来说,南国本身就是一座孤岛,像一只狭长的饺子,中间圆两头翘起。东边连着东域,西边连着西域,各有一个海峡,中间就圈起了那么一块儿海域,几乎有两个南国那么大。
唐釉原本的路线,是想要沿着南国的边境,一路游到西边的第二个海峡。
沈寂宵见了,一阵涂改。
“走这条路,更远些,但我一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他说,“我会用更快的速度游起来。”
现在路线全靠近东域海岸了。
“……也不用那么急。”唐釉支支吾吾了两句,他刚下水了还爬上来摘椰子呢,”所以你这是要和我一起吗?”
“是。”沈寂宵无比坚定地点头。他看着唐釉,自己都没发现他眼里就只有唐釉,哪怕此刻唐釉说他鳞片好看,他也会拔下来送给对方。他喝了太多粉色的果饮,失去了精神力的压制,酒精开始溶解人的意志,把他的思维变成软乎乎的水母形状。
唐釉还想说什么。
但是小沈已经累坏了,他差点把自己的精神力用完,几天下来没日没夜工作积累下来的疲惫也开始反噬,加上酒精和大喜大悲。有一块在心底积压了十八年的石头落到了岸上,落到了软绵绵的水母身上,漾出一大片水波。
他眼皮沉重下去,心底却是喜悦的。
他没忘记抱住唐釉,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给对方,然后才阖上眼,呼吸趋近于平稳。他知道这样有点太放松了,以他的身份、经历、经验,是绝不该在这种地方放下警惕的。可他今天就是想放肆。
于是就连睡着了,唇角也带着很浅淡的笑意,百分百被美梦缠上。
唐釉抱住沈寂宵,头顶跳满了问号。
“小沈小沈,笨蛋人鱼,你不要睡在沙滩上……”唐釉开始摇晃人鱼,“我抱不动你的。”
沈寂宵反倒抱得更紧了,从人鱼退化成了一条狗狗鱼,还是那种可怜巴巴的狗狗鱼,一点白日的意气风发都没有。仿佛唐釉放手,他就会成为一条非常非常可怜的落单小鱼,再也没有人拉住他了。
唐釉就只能用魔法制作了一个水床,想把沈寂宵推到上面,减少自己肩膀的负担。
结果一推,沈寂宵拉着他一起滚到了水床上。
魔法构建的水流软乎乎的,不会浸透人的衣服,冰凉而柔软地托着人的身体,躺下去会轻轻地下陷,但又不会完全地陷进去,反而还会有弹力地回上来一点。
像是躺在露天的大水母身上。
小水母安详地躺着,想着沈寂宵刚才的情况,推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沈寂宵为他规划了新的路线,但他昨天泡在图书馆一整天,对大陆有了更多的了解。也看了地图,对东域重要城市还算有点印象。这条新的路线,每一次靠岸,都会接近城市,而且都是在主城统治下的城市。听说城主有时会在这些城市里常驻。
感觉怪怪的,小沈很明显就是放不下陆地,真的很在意……
“你们在这里。”
季言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看着两人在星空下,躺在水床中,而自己大半夜的,喝酒喝到一半,用魔法去除了血液中全部的酒精,跑出来找沈寂宵。
找到了。
他真是太高兴了。
唐釉立刻坐起来,挥手:“季言!小沈睡着了,我搬不动。”
季言从袖子里扯出一根长长的东西,这是小水母第一次见他用法杖——对于大魔法师来说,法杖存在与否都不重要了。
季言和善地微笑着,用浮空魔法把沈寂宵提了起来。
唐釉也撤去了水床。
“小沈这是怎么了?”他问。
“喝醉了,发酒疯。”季言和善地微笑着,“你刚刚叫他什么,我听见……鱼?”
唐釉裹紧了大衣,每根毛都支棱起来,紧张道:“你不觉得他像鱼吗?”
“是吗?我只觉得像狗东西。”
“对的对的。”小水母还不知道狗东西的意思并不好,“就是狗狗鱼。”
季言仍是笑:他心想他应该加工资的,半夜被迫听两人互相喊昵称,什么小水母小软糖小鱼狗狗鱼,他真的应该多要一份工资的。
季言要把人鱼提走了,小水母想了想,裹着大衣跟上去。
“季言,喝醉了是什么意思?小沈最近心情不好吗?他好像又难过又高兴的,刚刚一直抱着我不说话。”小水母叭叭叭地问,“他的衣服贵吗?我弄脏了。”
季言回答不出来。
小水母想着刚刚的地图,那每一个靠岸点。明明要在海洋里完成旅途,却处处透露着对陆地的渴望。他继续问。
“季言季言,沈寂宵是不是和领主很久没见面了?”
“我不知道。”季言真回答不了。
“我觉得……”唐釉挠挠头,“他可能有点喜欢领主,想要和领主见面。他现在这样太令人难过了,我们找个机会满足他的心愿吧。”
季言整个人一崴,魔杖掉在地上,浮空魔法也断了,小水母秒速接上,没让人鱼摔下来。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就是人鱼无论如何也不肯把某种饮料推荐给小水母。
“季言说你喝了很多, 总不能难喝到哪里去。”唐釉不满意,“而且闻起来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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