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感觉很对。”
“……?”忽然成为话题中心的小齐同学无辜眨眼:“时间紧张,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会议室里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陆准很快接话:“是冉瑭的发现。这小子眼睛挺尖,在会议室的桌板下面发现了一双绣鞋。”
“一双什么?”
闻言,客房内除了齐沅外的几人顿时直起身子,眼中满是疑惑。
“一双绣鞋。”陆准放低声音,“我们把它带在身上了。这是一双小巧的女士布底鞋,上面有很漂亮的刺绣画,是一只橘红色的小鸟,周围有几朵百合花。”
“画着橘色小鸟的绣鞋……”齐沅喃喃,眉间微皱。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图案。
如此想着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忽远忽近的,比鸦羽还要漆黑的崎岖山路,一簇幽鬼般来回闪烁的火光,还有被老妇紧紧攥住的那只纤细的手。
那时候……在慌乱之中,在一切重归黑暗之前,他短暂地低过一次头。
虽然仅仅只仓促一瞥,但他可以确定,那个视角下的“自己”,脚上正穿着这样一双鞋。
“对了,这双鞋的底边是黑色的,边缘很粗,对于一双绣鞋来说有些违和。不过整体确实是双很漂亮的绣鞋。”冉瑭补充道。
“最初我和陆准入住909客房时,我在桌上发现了一面铜镜,上面有类似花朵的花纹。”齐沅回想着入魇以来的所有遭遇,缓缓出声:“那面镜子在注入灵力后,具有短时间内抵御怪物服务员袭击的的作用。”
“这一点我之前也注意到了,也做了记录,但后来我发现,似乎并不是所有房间里的铜镜都管用。”上官荻说道。
“除了这个——我从909号房间一路带来的这面之外,别的铜镜应该都是迷惑项。”齐沅说着,将一路始终放在自己口袋里的镜子缓缓拿出,放在书桌上。
“如果我没看错,这上面纹的也是百合花。”宋以辞说道。
“陆准,你还记得我们在8层找到的那个香囊吗?你看一下那个上面有没有类似的图案。”齐沅从宋以辞手中接过听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陆准高昂的答复很快传来:“真给你说对了,这香囊背面的勾线应该是朵花!”
“有着相同花纹的香囊,铜镜和绣鞋么……”宋以辞垂眼沉思。
“欸你们等等,前台这抽屉里好像卡着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陆准那头的声音再次嘈杂起来,“冉瑭,搭把手———呼!总算拔出来了……这是个啥玩意儿?
“发簪。”沈笑莹很快做出判断,她清透的声音在陆准和冉瑭的长吁短叹中显得格外沉静:“而它末端的那个小吊坠很显然也是百合花。”
片刻过后,她继续道:“齐沅……你愿意听一听我这次的想法吗?”
“我很乐意。”齐沅微微一笑。
“根据我在资料库的调查,在当年蒋黎负责解决的那个B级魇境中的魇主是一位叫做朱翠柳的老妇。她在39岁高龄诞下一女,两年后,她的丈夫因病去世,她便长久以来和女人两人相依为命。然而在2017年,她22岁的女儿毕青青也意外身亡。”
“她确实是个不幸的女人。”上官狄有些不以为然:“但又如何呢?”
“虽然净魂师系统中开放的资料库里关于朱翠柳的魇境的成因并没有详细记载……我还是用了一点小手段,从外部的相关卷宗中找到了她的女儿毕青青死亡的案件记录——她是在夜里不小心掉入自家水井,意外溺亡的。根据调查,她死亡前曾在井中挣扎过一阵子,但朱翠柳一直有耳背的毛病,并没有听见女儿的求救声。”
“你是说……”上官狄眉头一挑。
“原本毕青青应该快要结婚了。根据调查,朱翠柳在毕青青意外身亡前几个月一直在忙于替她编制婚服等用品。”
“想必她肯定很期待女儿的婚礼吧。”宋以辞叹了口气。
“没错。我相信她对于毕青青的死一定是心怀愧疚又不能接受的,而这就是她形成魇境的原因。”
“很精彩的分析,聪慧的女士,我在电话这端为你鼓掌。”上官狄悠悠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目前我们所寻获的这些东西,绣鞋,铜镜,香囊,婚服,发簪……全部都是2017年朱翠柳为毕青青的婚礼所准备的物品?”
“没错,而陆准手里那绣着‘青’字的香囊就是我的推论最好的证明。”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嘎嘎嘎。”几秒后一阵怪笑从上官狄的口中传来,房间内的几人顿时将视线投向他。
齐沅抿唇不语。他大致能猜到上官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说实话,在整合种种信息之后,他自己也一直受困于思维囹圄之中。也许是当局之谜,他意识到随着获取的信息增多,他在心中对魇境做的构建的复杂程度几乎在以几何倍数的增长。
“很精彩的推理,然而很可惜,女士,我必须向你指出你推论中最致命的一点错误——这也会直接导致你推理的不成立。”上官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梳子,靠着桌子很突然地打理起自己分叉的刘海:“2017年朱翠柳的魇早就已经被破解了。而破解它的人,我们的前特级净魂师蒋黎先生才是我们这次所在的这个魇境的主人。”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在蒋黎的魇里会出现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不在人世的,和他毫无关联的的毕青青的个人物品?”
“……抱歉,我暂时无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沈笑莹的声音听上去小了一些,语气却并未出现波动:“但我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蒋黎和毕青青并非毫无关联——别忘了,现在我们所处的物理位置和当年柏水村的位置几乎是重合的,而17年破除了在这里爆发的,编号B3319魇境的人,正是蒋黎。”
“这些都不是硬逻辑。”上官狄难得一见地压着眉,捏着梳子的手指边缘泛白。
气氛逐渐紧绷。
沉思片刻,他缓缓伸出几根手指:“绣鞋,婚服,发簪,铜镜……普遍理性而论,这些喜庆的物件只有可能存在于朱翠柳的魇境里,比如她迫切的想要完成女儿的婚礼,因此诞生了相关的心魔。”
“而蒋黎身为当时的破魇者,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导致他会对这些东西如此执着,以至于在自己的魇里也产生了一样的东西——除非他是新郎,但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前提是……这些物品真的是朱翠柳的魇境中,‘普通’,而又‘喜庆’的婚礼物件。”齐沅眼睫微抬,接过话。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某个默默缩在床角的小胖子甚至倒吸一口凉气。
“哦?高手新人,你有什么看法?”
“……”齐沅并未回答,只是盯着他手里的小玩意微笑:“上官前辈,你手上那个梳子是?”
其实他在看到那把梳子的第一眼就想问了,只是没找到什么好的时机。
“梳子?哦,这是我在遇见你们之前单独搜查时在某个房间里找到的,就顺手拿来一用。”上官狄一怔,把梳子朝齐沅递过去:“还挺好用的。”
“……”齐沅嘴角抽了抽,他接过梳子,发觉它比预感的重量要沉些,像是实木做的,散发出淡淡的古木香,梳子尾部雕刻着一些因为长时间摩擦而变得模糊不清的纹路。
他用指腹在上面轻轻刮蹭几下。
那上面刻着的也是一朵花。
“……前辈,你还记得是在几楼发现它的吗?”
“七楼,我不会记错。怎么?”上官狄说着,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双眼圆瞪:“啊,莫非这梳子也是……”
“上官,你对这方面的事情也太不敏感了。”沈笑莹遥遥说道,宋以辞很贴心地将免提音量摁大,于是她由严肃转为略带戏谑的声音清晰响彻屋内的每个角落。“带着这么关键的线索却只字不提,是不是光一门心思想着给谢临下套了?”
“你……哼。沈笑萤,几个月不见,你灵力虽然没怎么增长,嘴上功夫倒是长进许多啊。和谁学的?”
两人斗嘴间,齐沅偷瞄了一眼上官狄,发现他虽然绷着嘴,耳根微红,但脸上冷峻的神色稍微缓和,气氛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剑拔弩张,便也只是无奈笑笑,不再多话。
看得出来,沈笑莹对于在藏品室时,上官狄计划内的“只和唯一认可的谢临合作”和计划外的“只额外选择素未谋面的齐沅参与合作”是颇有微词的。她年纪稍长一些,和上官狄认识的时间显然更长,此时让他们两人单独聊聊就好。
正好给自己留出复盘的时间。
九楼的铜镜,八楼的香囊,七楼的梳子,六楼的婚服,二楼的绣鞋,一楼的簪子。
按照上官狄给出的梳子所在楼层信息,结合他们目前为止发现的所有和婚礼有关的物件可以得出,这些物品均出现在不同的楼层。以此类推,几乎可以认定的是,每个楼层里应该都藏有一件类似的物品。
如果把它们全部搜寻到,在一起加以整合的话,大概率会有新的发现。
“还剩三楼,四楼,和五楼么……”齐沅喃喃,看向雾蒙蒙的窗户,除了昭示清晨已至的日光,窗外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像是一块从手工积木上被拆除下来丢弃的零件。
他得想想在那段反馈里还看到过些什么。
“什么?”上官狄从与沈笑莹的唇枪舌战中抽身,看向身侧:“高手新人,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些什么?有想法不妨直说。”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目光便都集中在齐沅身上,连带电话那头都出奇的安静。
“我想我该从十分钟前看到的那段反馈说起……”齐沅微微颔首,并未推辞,在众人的注视中将自己触碰水滴后短暂所见所闻详细道出。
那段反馈里他所看见的,那样漆黑的山路与古怪的花轿,甚至无需忆起老妇的惊悚一攥,身体所触及之处,就连小窗台前被燃烛烫得模糊的空气中都透着不详。
至少于他当时的体会而言,那绝不算得上是一种即将来临的“幸福”,反倒像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极刑。
“蒋黎的魇境中竟然存在这样的反馈……”上官狄双手抱胸,若有所思道:“高手新人……不,齐沅。既然是我所信任的你提供的信息,无论多么难以置信,我都不会质疑。”
“那么,沈笑莹……看来此前你的假设是正确的。反馈中的场景和蒋黎魇中出现的这些物品确实能一一对上,这两者之间——准确地说,毕青青和蒋黎之间一定有着强联系。”
“你早该意识到它们很关键。齐沅,多亏了你的反馈,要不谁也说不动上官这死脑筋。”沈笑莹在电话那端笑了笑。“而且,毕青青其实……”
关于反馈的最新情报显然勾起了众人分析讨论的兴趣,就连那缩在床头的小胖子都凑到电话前抖着脸上的肥肉提了两三个问题,唯独齐沅没动,只是像个冥想者似的,沉默的站着。
之前在讲述反馈时,齐沅一并向众人提及,那花轿之中的“她”不是他自己,根据手掌大小、形状推测,“她”大概率是一位女性,而这也是对于乘坐花轿来说最为正常的性别,并不奇怪。
而如今,众人在七嘴八舌的分析讨论中,理所当然地把“她”理解成了朱翠柳那将要出嫁的女儿毕青青。
早在17年前,B3319魇境在柏水村爆发前就已经确定死亡的毕青青……
齐沅用舌尖顶了一下上颚,感到内心深处传来一阵隐约而微妙的焦躁不安。
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下一阶段工作分配:清理餐厅……清理餐厅。请于十分钟内抵达工作岗位,违规者严肃处理。”
毫无征兆的,针扎般的剧烈刺痛感在脑袋中炸开,干涩木然的声音旋即响起。
“又来……”
齐沅下意识皱了眉,抖着手扶住额头后退几步,小腿抵住床沿才堪堪站稳,同一时间的上官狄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狼狈地弯了腰将手肘撑在桌前,头低垂下去。
“你们怎么了?”宋以辞惊声询问。
“没事……嘶……又是这该死的通报。”上官狄和齐沅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的眼中都读出了不能再拖延的意思,“没时间解释了,直接进入战略部署吧。”
“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分头搜寻剩余楼层中尚未被找到的物品。”
根据上官荻这个“老牌服务生”提供的信息,所有怪物服务生的清扫等一系列每日工作会进行到傍晚,也就是大约晚上五点半结束——“即使是怪物,打工人也是要准时下班的!”他甚至有些义愤填膺地说道——日落之后,就是服务生们的自由时间,他们可以在酒店中随意游荡,除非有临时发布的新工作,比如处理违规的客人。
这也代表着,在日落后,遇到怪物服务生的可能性会显著提高。
说来也巧,根据住客须知,沈笑莹几人在天亮时分不能进入客用电梯,而在刚才的讨论与整合信息后,时间已晚来到了将近七点,倒是恰好避开了最危险的时间段。
“那么,从现在起直到傍晚……这段时间不就是我们作为住客展开搜查的绝佳时机。别磨磨蹭蹭的了,咱们快出发!”陆准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急不可耐,齐沅仿佛看到他在电话那头已经开始撸袖子。
“齐沅……之前咱们那层找到那个会播幸运数字的破娃娃我还带在身上呢,没准挺重要的,要不要给你?”冉瑭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急迫地问道。
“还是你们拿着吧。”齐沅不假思索摇头,“一会儿你们再按按它,看看能不能获得今天的幸运数字。如果意外违反规则引来怪物服务生追杀,喊出幸运数字获得一分钟灵力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自保手段。”
在短暂的最终交接过后,众人决定,由齐沅率领的小队依照被分配到的服务生任务,前往四楼餐厅进行搜索,沈笑莹等人则直接前往五楼调查。在找到四楼的关键物品后,维持在住客身份的宋以辞和余飞先一步去往五楼和沈笑莹汇合,以便在日落前通过电梯尽早赶高层回客房,齐沅和上官荻则前往三楼搜查,然后一路向下。
理想状态下,沈笑莹等人最终会通过客房电话和一路赶往前台的齐沅、上官荻联系,确认关键物品的搜索情况。
“话说回来……你这小子怎么会知道餐厅的方位啊?”
走廊上,上官荻落后一个身位走在齐沅左边,斜着眼睛瞟了战战兢兢走在最前方带路,一步三回头的余飞一眼。
“我……呜……我之前肚子饿的慌,去餐厅拿了点水果吃。”灰头土脸的小胖子吸了吸鼻子,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齐沅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宋以辞的肩膀。
——喏,之前你俩在房里忽然被怪物袭击的原因,这不就找到了。
柏水餐厅。
四楼走廊尽头的大门口镶着一块金属牌匾,上面用深蓝色烙着这样的四个大字,即使现在廊灯微弱,那金属材质的反光依旧清晰可见。
确认四周暂时没有其他服务生后,齐沅点击手环触控板,用探照灯顺着牌匾往下照了一圈。餐厅的双开大门除了高处的一截玻璃是材质外,其余都泛着金属光泽,反射出的强光闪得人眼睛酸疼。两扇大门上都有波浪型线条与圆形小点相间的图案,暗色的铆钉不知道出于加固还是装饰的目的整齐排列在门缝两侧,两个竖立的把手上还做了镶金处理。
做工精细,但造型略显过时。
齐沅隔着手套将食指轻轻搭在把手的顶部,如他所预料,坚硬而冰凉的触感顺着手套的橡胶材质隐约传来,很光滑。就如同肉眼所见的,这扇大门上一点儿灰尘和划痕都没有,十成十新。
用再具体一点儿的形容就是,就算把这扇大门推开,在门口摆上一点儿花篮,再站两个身披绶带的靓丽迎宾小姐或先生喊“新店开业,欢迎光~临!”的话……也毫无违和感。
这是件值得注意的事,齐沅想。
要知道除开大堂外,酒店里他所遇到的每一扇门都显得有些成旧,不至于破败不堪,但至少会有上一些使用痕迹,而这餐厅简直崭新到异常。
“既然咱们尊贵的余飞先生此前曾莅临这间餐厅,我能不能有幸请他对此地的内部构造进行一些讲解?”
上官狄挑了挑眉,在和沈笑莹的那场斗嘴过后,他身上紧绷的情绪消退许多,如今已经变回最初在员工休息室与齐沅谈条件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说话时仿佛在假惺惺地唱咏叹调:“来吧余先生,劳驾您从安全屋中仔细聆听,并给予我一些应答好吗?”
噗,安全屋——齐沅忍住不合时宜地出现的,对上官狄那一本正经的幽默感的欣赏,垂眼看向自己和上官狄身后的两辆清洁车。
“你这个说话方式未免也太夸张了,前辈,别把他又吓着了。”
在走到这间餐厅门前大约五米的时候,小胖子忽然脚下一软,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于是齐沅和上官狄、宋以辞两人临时商量,折返回员工电梯所在的房间推出了清洁车让他笨拙地挤进被白布遮盖的底座中——可怜的宋以辞由于和他同样是住客身份,商议之后,大家一致认为他也一并藏身会比较方便应对突发状况,所以他被迫和余飞一样失去自主行走的能力,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躲进了另一辆清洁车。
“哦,我亲爱的高手新人。”齐沅清晰的看到上官狄翻了个不太优雅的白眼,除开清洁服的包裹,他裸露在外的脸侧隐约起了一层薄汗,“如果刚才这一路推这肥仔的人是你不是我……恕我直言,你恐怕半路就已经累晕过去了。”
于是齐沅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对,对不起……嗷,我,我是说其实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小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清洁车里无比颤抖地传来,齐沅甚至觉得在这次破魇之后——如果他们能成功出去的话,他一定这辈子都再也不要当净魂师了。
“我之前来的时候,门,门是打开的,里面很黑,但是右手边有个台子,台,台子上面放了很多水果,所以我拿完就立刻跑回房间了。”余飞说话的时候,连带着清洁车上的白布和清洁工具都在抖。
“……很好,有效信息几乎为零。”上官狄无可奈何地重重叹气,手上默默把用来遮盖底座的白布又往下拉了拉。“那么你现在是希望我们把你单独留在这,我们进餐厅调查,还是和我们一起去?”
“我,呜……还是……一起去吧。”
这间餐厅里的味道很不餐厅。
怎么说呢——齐沅鼻尖再次颤了颤,随着吸气,一股熟悉的香火味穿过口罩涌入鼻腔,与此同时还有一阵一阵的,淡淡的……腥臭味。
以及一股说不上来但是有那么一点儿熟悉的味道。
齐沅思考了半秒,很快放弃了摘下口罩再用力吸几口气辨别这具体是什么味道的想法——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再闻到比这更重的腥臭味的话,会不会直接忍不住非常不雅观地吐在宋以辞头顶上的清洁车里。
真的是,谁家客人愿意在这种味道里下用餐啊。齐沅抿了唇兀自摇摇头,手环的照明灯在这个空间内失了效,准确来说,整个餐厅都被一股灰色的雾气所笼罩,像种高浓度雾霾,即使用手电光照过去,放眼间也都是迷蒙的灰,能见度也不足半米。
如此不乐观的环境中,以打扫卫生为由进入餐厅的两名服务生和藏在清洁车里一并进入的两位住客的心境显然比之前还要紧绷,进门后齐沅走在右侧,他推着清洁车和上官狄靠进了些,两人交换了一个谨慎行事的眼神,将清洁车靠在余飞之前所说的台子边上,从车上拿出用来收纳的细麻绳、拖把和水桶。
小胖子倒没骗人,右边的桌台上确实摆放着不少颜色鲜艳的水果,有的表皮上还挂着水珠,看上去确实诱人的紧。
“难怪怕得要死也要偷吃。”上官狄咬着牙低声吐槽了一句,将拖把以一种不太像是要拖地的姿势往前举着,贴着桌台边缘往前极慢地走了几步,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与此同时,齐沅将两个空水桶放置在两辆清洁车外侧的边缘位置,把麻绳的一端依次套在两辆清洁车的一头打结,把绳结从下方递给余飞和宋以辞,然后延伸绳子,在自己的腰上系了一圈,最后缓步走向上官狄身后,准备把麻绳的另一端在他的腰上扎紧。
齐沅勾起嘴角,在口罩下给了自己一个标准微笑。
这大概是他们几个人此生仅有的,能把“一根绳上的蚂蚱”诠释得最到位的一刻。
末了,他微微侧头启唇,下意识想把这个也许不太好笑的笑话说给某个总是冷着脸的金发净魂师听——却忽然意识到他们实际上已经分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齐沅,来看这个。”上官狄的刻意压低的嗓音把齐沅拉回现实的迷雾。他眨眨眼,来不及追忆被掐断的思绪,终于想起动手给人前辈系上绳子,同时注意到他的手指向尚未看到尽头的桌台另一端。
这里应该是曾经餐厅的前台区域,桌台的平面在这里形成了一半封闭的矩形,里面零零散散摆了几张凳子,低一层的平台上摆放了许多文件,以及一个工具盒,上官狄长手一伸便毫不费力地把它们全部揽到两人面前。
“用餐时间表……用餐礼仪指南……本月预约客户名单……这些里面都是空的。”上官狄快速浏览了一遍手中的纸张,“不是被撕掉了就是被烧了,根本就没有信息在里面!”
“工具盒里的东西也都很普通。”齐沅说着,把盒子里的东西依次拿出在摆在桌台上。
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几张白纸,几支黑色签字笔,几支水彩笔,两个小夹子。
以及一瓶巴适消毒喷雾。
他所期待的,和女性婚嫁有关的用品并未出现。
“这玩意怎么这里也有?”上官狄咂舌道:“清洁车里有好几瓶这个,巴适消毒……这名字听着就很不对劲,确定不是谁埋在魇境里的一个恶劣的玩笑吗?”
“恐怕谁也没有这个本事,前辈。”齐沅将那瓶消毒喷雾拿在手中掂了掂,“员工守则第六条你还记得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消毒液是用来清洗难以处理的污垢的。”
“好吧,的确有这么一条。但在之前的工作中,我没有要用到这玩意的印象——喂,那是什么?”上官狄将手臂越过齐沅,伸至工具盒的一角,从里面捞出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这是……一个破娃娃?”
“是‘又’一个破布娃娃,前辈。我们之前发现过一个非常类似的玩偶,应该是在6楼储藏仓库找到的。”齐沅紧紧盯着上官狄手上的那团脏兮兮的破布,事实上要不是它整体看上去有人型的轮廓和服饰,它身上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这是个“玩偶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