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白黎也不是全然猜不到原因。
他对江寒陵的行事习惯已经很熟悉了,既然不提,那就说明早已提前安排过相应情况下的应对措施,甚至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环。实在不行,还有读心术呢,虽然他怕不小心说漏嘴不太愿意用,可也不至于真的两眼一抹黑。
江寒陵低头看着面前蹲坐的小狗。
白黎的耳朵不自在地向后抿倒:“我猜,你们早就商量过了,是不是?”
“是。”江寒陵说,“章瑾真的会对他下死手。”
白黎呼吸一滞,右前爪不安地挠了挠地面:“我知道,这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任何计划都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猜中每一个细节,提前做好各种情况下的预案随机应变,才能做到真正的的算无遗策,最大程度减少损失。
从这个角度讲,就算江寒陵趁机让花锦川去做卧底,也不能说不合理。
“不生气?”
“不生气。”
“为什么?”
“就算你手里有刀,我也敢赌你不会用它。”
“我师兄不会有危险,至少危险不会是来自你。”白黎仰起脸直视江寒陵,认真道,“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接着,江寒陵就拿出了匕首和苹果证明自己真的会用刀。
对于此等幼稚举动,白黎哭笑不得,只好从旁边临时冒充花瓶的罐头瓶子里叼出一朵小红花放到对方面前,以示对削苹果小能手的认可。
江寒陵垂着眼,用刀的动作平稳利索,慢条斯理地把苹果皮削成完整的一长条,削干净后,切下薄薄的一片,递到小狗嘴边。
白黎张嘴咬住。
他安静地吃,江寒陵就安静地看,直到整片苹果下了肚,仍旧盯着他,好像能透过毛茸茸的脑袋直接看到他的想法。
“……好吧。”白黎舔舔嘴巴,“有一点点生气,就一点点。”
江寒陵终于不再盯着他,咬了一口苹果:“生气是应该的。”
生气当然是应该的,没有谁会脾气好到完全不在乎自己重要的人被利用,更不会不担心重要的人去涉险。
可是同样的,也没有谁会希望朋友生气。
白黎满脑子都是不解:“你为什么总认为我会生气?”
“因为我做了不好的事。”江寒陵又切了一片苹果给他。
苹果特别甜,汁水充沛,脆脆的口感很不错。
白黎咔嚓咔嚓地嚼:“你自己想那么做吗?”
这回,江队长出人意料的坦诚:“不想。”
“那不就结了?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白黎咽下苹果,“做点想做的吧。”
“比如说?”
“比如说,听睡前故事。”
一人一狗分食完整个苹果,白黎舔干净嘴巴上残留的果汁,督促江寒陵喝完药早点安寝,自己也卧回狗窝里,开始讲睡前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修士,他养了一只狗。有一天,修士出门遛狗,路过一座桥的时候,他的狗贪玩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修士很着急啊,因为他不会游泳。就在这危机的时刻,水里出现了一位善良的河神,手里拎着一只狗……”
“然后河神就问修士,你丢的是金狗?银狗?还是这只不会游泳的胖狗?”
“……”白黎说,“你真的很没有创意。”
江寒陵好笑道:“那你说个有创意的。”
“那只狗的项圈上挂着防走丢狗牌,上面有它的名字。水面下光线不好,河神浮上来后,借着阳光看清楚狗牌上的名字,举起狗,大声问——”
白黎清了清嗓子,朗声:“这只六神是谁的?”
江寒陵:……
白黎对故事作出总结:“这就是‘六神无主’的由来。”
江寒陵:……
他不禁发出疑问:“你就是听这种东西长大的?”
“这是我师兄在我师父组织的冷笑话大赛上讲的参赛作品。”
“怪不得他单身。”
“可是很多人都因为这个说他幽默风趣,喜欢他,还托我转交情书来着。”
“花锦川当众讲冷笑话这件事,本身就挺幽默的。”
白黎:……
追人出师不利,白黎挫败不已,一头扎进狗窝:“我困了,晚安。”
讲睡前故事的先睡着了,听睡前故事的还醒着。
江寒陵躺在人窝里看狗窝,看了半天都没培养出困意,于是起身打坐调息。
调息两个小时后,昨晚连夜出门执行任务的章副队长今晚又连夜回来了。不出意外的,她果然没能这么快就找到花锦川并痛下杀手。
魔宫外的防御措施不是闹着玩的,章瑾来回颠簸累惨了,一进门二话不说先一屁股靠着墙坐下:“我先回来看看你们,顺便休息一会儿。”
江寒陵等她吃完东西才问:“一点儿踪迹都没发现?”
“没有。”章瑾叹气,“魔宫周围找遍了,八成是漂到对岸去了。”
“没关系,慢慢来。”
“我也觉得太快追杀会显得刻意。你要是不睡就守夜,我先睡两个小时,到时间叫我换班。”
江寒陵点头:“嗯。”
章瑾不太讲究,随便垫了几捧乱七八糟的干草就躺下了,侧过脸看见撅着腚熟睡的小狗,不由得笑道:“你把他弄睡着的?”
“……”江寒陵沉默了一下,“‘弄’这个词,太粗鲁了。”
“咱们做同事也快十年了,我从来没在你身上见识过什么叫文雅。”章瑾锐评完毕,感叹式摇头,“啧啧啧,果然人一谈恋爱就会变矫情。”
“胡说八道会让你得到什么?”
“快乐。”
“那你就好好珍惜现在的快乐。”
“别告诉我你一点都看不出来。”章瑾朝一旁的罐头瓶子扬扬下巴,“看见那几根狗尾巴草没?”
瓶子就放在江寒陵的枕头边,里面用清水养着白黎从方寸岛上采来的花。花朵差不多蛋黄大小,单层花瓣,有水红、浅粉、乳白和鹅黄色,散发着浅淡的香气,据说是一味药材,有安神的功效,有助于伤势恢复。
那色彩缤纷的一捧小花中间,疏落有致地夹杂着几根青翠柔软的狗尾巴草,很有几分野趣。
江寒陵不明所以:“狗尾草,怎么了?”
章瑾做作地长叹一声:“可怜君心如玉,奈何郎心似铁,野草无辜哪。”
“说人话。”
“你不知道狗尾草的花语?”
“不知道。”江寒陵莫名其妙——既然是草,为什么会有花语?
章瑾再次锐评:“朽木不可雕。”
看她的表情,江寒陵本能地觉得自己错过了某些重要信息,眉头紧了紧:“是什么?”
“自己查去呗。”章瑾却不肯直说,双手一摊,“除非……”
江寒陵磨磨后槽牙,耐着性子谈条件:“一次。”
“五次。”
“两次。”
“四次。”
“三次。”
“成交!”章瑾打了个响指,“真是的,想跟你切磋两招真费劲儿。”
“你有多余的精力打架不如去教章瑜。”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教他一次我能少活十年,算了,提起来就生气。”
“少废话,快说。”
“你会猜不到?”
“没研究过这种东西。”
章瑾竖起两根手指,笑眯眯道:“两个字——暗恋。”
江寒陵无声咀嚼这两个字,舌尖跟着弹动,刮蹭过齿端,心里像被狗尾草轻轻挠过,酸痒毕备。
“暗恋”这回事在白黎身上恐怕根本就不存在,他实在单纯得过头,像小狗一样藏不住心事,看见喜欢的人就狂摇尾巴,让人想装不知道都难。
微风从窗口溜进来,枕边泛起一阵幽香,狗尾草跟着摇来晃去,毛茸茸的。
江寒陵垂睫,双唇微抿,轻哼一声,扔出句“不知所云”,闭目养神去了。
“怎么就不知所云了?有讲究的好吧?”章瑾还不消停,“这东西不起眼,就是随处可见的野草,所以也寓意着无人知晓的单恋。纯情啊,真纯情。”
“牵强附会,照这么解释,连葱花都有花语。”
“敢问阁下高见?”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说得好哇。”章瑾鼓掌,“果然是凭本事单身。”
“跟你有多少经验一样。”
“诶,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没兴趣,你是不解风情。”
“废话是不是有点多了?”
“行行行,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啊。”
“你不也是死鸭子嘴硬。”
“说了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那你躲什么?休采梦不就是表了个白,给你吓得年假都用了。”
“我那是……我……你听见有人要跟你下蛋不害怕啊?”
“你得尊重种族差异。”
“谁来尊重一下我的生理局限?”
“她过几天就来,不管要生水煮蛋荷包蛋还是复活节彩蛋,你早做打算,别耽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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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瑾倒吸一口凉气:“算你狠!”
说罢,一翻身留了个背影,火速会周公去了。
江寒陵也翻了个身,面朝花瓶侧躺,静静盯了许久,唇畔浮起浅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了拨草尖。
旋即,指尖碰到的那根狗尾草化作了枯枝。
一株嫩芽钻破土壤,碧绿的幼叶颤颤巍巍地舒展开来。
花锦川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神情肃穆,专注地向新生的植株浇灌灵力。
山洞里满地银辉,刚刚破土的灵草接受着充足的滋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长叶,细长的剑形叶片在微型竹子般的茎秆上呈互生姿态,叶片根部倾斜向上,尖端柔韧地垂下,层层叠叠,摇曳生姿,如同一位身穿玉色长裙的美人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不出一刻钟时间,灵草已经长到了将近两尺高。
花锦川沉下呼吸变换手诀,随着他的动作,灵草植株停止拔高,顶端鼓起一个圆胖的小花苞,花苞不断膨胀,表面清新的嫩绿色渐渐变浅,几近半透明。
最终,停止浇灌灵力的同时,花苞璨然绽放,五层透白的花瓣错列相叠,花蕊中心卧着一滴珍珠似的清露,山洞里顿时异香扑鼻。
洞顶那一轮清幽冷冽的月亮慢慢黯淡下来,消散无踪。
催生之法消耗甚巨,花锦川立即开始打坐调息。
没过一个小时,那仿若冰雕玉琢的花儿就开始显现出凋零的迹象。
花锦川体力稍有恢复,马上取了一个小药瓶,动作轻柔地把花心的清露收集起来,拧紧瓶盖贴上标签,放到流珂枕边。
做完这些,他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朝洞口走,刚迈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流珂正在角落里沉睡,背靠石壁,四肢蜷缩着侧卧,是下意识护住要害的姿势,团成一团的样子很像被抛弃的流浪猫。
花锦川并不是个容易后悔的人,现在却有点儿后悔刚才的回头了。
洞外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仿佛在催促。
他转头看了一眼,再次回过头来,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又重新坚定,拿出一张符纸裁成圆形,随手向上一抛。
那小小的纸片就浮在洞顶,变成了一轮圆月,洒下满洞清辉。
做完这些,花锦川回到流珂身边,写了一张纸条,压在枕边的小药瓶下面,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山洞。
洞外吹来一阵微风,掀起纸条,纸上刚柔相济的字迹随之翻动——我要事缠身,不能久留。今赠玉魄花露一份,对你的伤有奇效,切记需空腹口服。你说魔界没有月亮,再赠寸缕月光聊表歉意,希望你醒来后不要害怕,早点回家去吧。
花娇迈开四爪在旷野里奔跑,喉咙里不时发出愉快的低哼,身后的尾巴轻轻摆动,偶尔会放慢脚步仰起头蹭蹭背上的主人。
花锦川伸出手,亲昵地揉了一把虎头:“没错,娇娇,就是这个方向。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东西?”
花娇是昨天晚上找到他的,也不知道一路上受了多少苦,整只虎都瘦了一圈,油光水滑的漂亮皮毛变得灰扑扑的,脸也脏得像去挖过煤,胡子上挂着草屑,四条腿沾满了泥水,尾巴还受了伤,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把毛啄掉了几缕,露出了粉色的皮肤。
但是,它项圈上挂的那只小包却被保护得很好,蓝白色的绒面依旧干净整洁,里面的药品和白黎留的报平安纸条也完好无损。
花锦川不打算去魔宫了,去了也是多余,小白有江寒陵保护,暂时可以放心,他与其凑过去给自己添堵,不如早点找到焱玖。
不确定焱玖藏在哪里,这无所谓,早在海市的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去找一位魔君借势,正好,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临渊城,而魔君娑罗就在那里招揽人才。虽然修士在魔族眼里不讨喜,但总比另外两个魔君派来的卧底要强,只要谈清楚利害关系,实在的利益比什么都讨喜。
花锦川心疼花娇,一路上边走边歇,到下午才看见临渊城的城门。
主城不愧是主城,果然豪华,光城墙就目测至少高达五十米,隔着N里路就能看到城楼上的岗哨。
不管在哪里,有富就有穷,有城就有村。
临渊城外的一个村子,名叫“三棵树”,据说是因为村头的地标就是三棵树。
花锦川听着身边的魔族村民操着浓重的口音介绍村庄名字由来,看着村头那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子,脾气很好地请教:“请问你指的是哪三棵树?”
“那是很久以前取的名字了。”魔族村民挠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我们村主任说想给村子改名来着。”
“那怎么还叫三棵树?”
“因为我们村最聪明的也只能数到九十九。”
“……为什么不想个别的名字呢?”
“我们在数树啊,数完就能改别的名字了。”
花锦川:……
他只是来问个路而已,究竟是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村子名字的由来?又为什么要多嘴问三棵树是哪三棵?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村民淳朴的脸上闪过一丝机灵:“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
花锦川完全感受不到被夸聪明的喜悦:“然后呢?”
“然后?”村民又挠挠头,“然后,我帮你带路去城里,你帮我们村数树吧,我们村主任真的挺着急的。”
花锦川:……
他以为遇上道德底线低的魔族就够令人苦恼了,没想到智商低的也不遑多让。
不过就算智商低也有可取之处,比如说传说中的村主任就很有责任心,是一位心系家乡的好干部。
想到这里,花锦川内心涌起些许敬意:“你们村的村主任,是哪位?”
“嘿嘿。”村民笑得开心,“我就是村主任。”
花锦川:……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挺荒谬的。
于是在充满责任心的村主任带领下,花道长还是助魔为乐去数树了。
“你就站在这个坡上,这里能看到所有的树。”
“是吗?我怎么觉得后面还有被遮住的?”
“那你再往右站站。”
花锦川依言往右挪动几步:“然后呢?”
“然后你就给我去死!”
一声清脆的暴喝从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被催动的符阵。
花锦川瞪大双眼,连忙撑起结界抵御团团围过来的符咒,同时并起两指放到嘴边吹了声口哨。
花娇听到攻击指令,压低身体蓄势,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飞身跃起,利爪朝对面的人拍下。
章瑾冷笑,反手甩出数张定身符。
花娇丝毫不畏惧,两爪子就撕烂了迎面贴过来的符纸,攻击势头不减,钢鞭似的尾巴一甩,眨眼间就扑到了章瑾面前,呲着白森森的利齿朝她要害下口。
然后它就眼前一黑,从半空中掉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章瑾拍拍手:“嘁,没用的东西。”
“娇娇!”花锦川目眦欲裂,“你有事冲我来,欺负它干什么?”
“别着急,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说罢,章瑾手指一动,两张雷鸣符瞬间炸开,冲花锦川兜头劈下,青紫的电流在结界表面蔓延成一张网,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
花锦川本来就不善于动武,现在又状态不好,当即脸色就变了,咬紧牙关支撑结界,瞪着外面的章瑾:“我跟你好歹也算朋友一场,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对我?”
“深仇大恨吗?”章瑾想了想,摇头笑道,“这个没有,我一向与人为善。”
说着,又是一张爆破符。
“你!”
“不过,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章瑾摸摸自己左手食指戒上的紫色宝石,取出一支饱蘸朱砂的毛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笑眯眯地:“正好,我再与人为善,也不屑于与你这种渣男为善,所以,只好来请你上路了。”
“道友,多担待。”
她越说越狠,笑容一收,朱砂笔随即飞出,凌空画出一道巨大的血红符咒,双手一推,那符咒就直直朝花锦川压过去,结界应声碎裂。
花锦川连哼都没哼就倒在了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章瑾收起朱砂笔,双手背在身后,步伐轻快中带着俏皮,走到花锦川面前,用鞋尖抬起他的下巴:“啧,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
花锦川被迫仰起头,正对上章瑾低头审视的目光。
他忍住胸口翻涌的钝痛,喘息着吐出嘴里残余的血,哑着嗓子:“小瑾,你还在记恨我吗?”
“谁是小瑾!”章瑾脸色一变,抬脚踏上他胸口,目光森冷,“你明知道退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却还是要把我推进孤立无援的境地!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一直……都是拿你当妹妹的。”
“妹妹?”
章瑾的神情充满讥讽:“谁家做妹妹做成我这样?谁家做哥哥做成你这人渣模样?我是整个管理局的笑话!”
“……江寒陵,”花锦川伤得太重,眼前阵阵发黑,“他叫你来的……是不是?”
“知道了又怎么样?”章瑾脚下用力,语气不无怜悯,“你不会以为你还有机会活着离开魔界吧?”
“呃!”花锦川被踩得又吐了口血,“你们……公报私仇……会遭报应的……”
章瑾收回踩在他胸口的脚,蹲下来,拎起他,凑近他耳边,低声:“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相信报应。”
说完,松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讣告已经准备好了,慢走。”
然后,站起来退开几步,仰脸看了一眼高空盘旋的鸟群,笑着转身离开。
花锦川躺在地上,看着上空俯冲而来的黑色大鸟,表情空茫。
倏尔,他苦笑一声,闭上双眼,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等来的却是大鸟的惨叫。
他明明已经感受到鸟类扇动翅膀带起的风了,鼻腔里也充满了食腐生物独有的臭气。
花锦川睁开眼睛。
流珂蹲在他头顶上方,看起来脸是反着的。
反着的脸笑容得意:“看来有人比你看得开啊,我就说我那法子好使,你说你要是早点动手多好?”
花锦川再次闭上眼。
身体被挪动,耳边传来流珂的自言自语:“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也做一回好事。”
花锦川不出声,顺着对方的力道坐起来。
“还能走吗?”
“……”
“看来是不能,算了,我背你。”
“……”
“哎,你们就没有温和一点的东西用来安神吗?”
“……有。”
“那你干嘛给我下迷药?我可是个伤患。要不是我天赋异禀醒得快,你今天就死这儿了知道吗?”
“劲大,好用。”
“那下次,下次换个劲小的呗。你们修士不是最喜欢搞些矫情玩意了吗?有没有花花草草之类的……”
“诶,这怎么枯了一支?还能活几天才对。”
白黎蹲在花瓶跟前,手里端着一碗清水,正准备给瓶子里的花换水。
江寒陵披着大衣坐在旁边,端药碗的手指微微蜷缩:“我昨晚不小心碰到了。”
碗里漆黑的药汤晃荡起来,表面映出的脸随之发生扭曲。
“哦,没事,多的是呢。”白黎不以为意,抽出干枯的狗尾草,把清水倒进瓶里,又添了几支新鲜的花进去,兴致勃勃道,“我找到了开花的夜合梅,你看,漂亮吧?这个也能入药,味道是酸的,可以清热解毒散瘀消肿。”
江寒陵喝完药,朝他伸过来一只手,手心向上。
“今天吃个奶糖吧,我以前可喜欢吃了,一点都不齁,你尝尝,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白黎拿出糖放到面前的手里,顺手擦掉花瓶外壁上流下来的水珠,“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花,也可以告诉我,我去找找看,心情好了伤才好得快嘛。”
江寒陵剥开糖纸,看着他低头侍弄花草的侧脸:“这些就很好。”
他含着糖,轻声说:“我很喜欢。”
他永远都没法像白黎这样,亲手送出哪怕一朵花。
鲜花是活的,而活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都不喜欢他。
香甜的奶味在嘴里化开,柔和了药汤残留的酸苦,江寒陵的视线落到花瓶上,剩余的几支狗尾草青翠如初,来回摇动。
“暗恋”两个字还在脑海里回荡,他舔了舔嘴唇:“据说凡人给每种花都编了花语。”
“以物喻情,挺浪漫的。”白黎的回答却很事不关己。
“狗尾草也有。”
“是吗?我不太懂这个。真的会有人拿狗尾草送人吗?这东西到处都有,会不会太敷衍了?”
“……”江寒陵重重嚼了两下奶糖,“可能吧。”
白黎突然想起什么:“哎,不过我知道韭菜的花语。”
江寒陵转头看他。
“好的、收到、没问题。”白黎板着脸表演苦大仇深,演完自己先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你怎么不笑啊?不觉得很好笑吗?”
“因为我生性不爱笑。”
白黎蹲在一棵高大的果树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远处探查魔宫花园的背影。
章瑾从他背后拍拍肩膀:“失败了?”
白黎转回来靠着树干抱膝坐下,随手捡起一个树上掉落的小红果捏来捏去,沮丧地点点头:“嗯。”
“你怎么追的?”
“照顾他,送花,送吃的,讲睡前故事,讲冷笑话,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章瑾顿了一下,犀利道,“就是从幼儿园毕业。”
白黎:……
他举手提问:“怎么毕业?”
章副队长出手就是一招仙人指路:“对付江队这种闷骚,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明骚,你这样的纯情小白花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白黎诚实道,“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