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冷酷地瞥了他一眼。
“头还晕不晕?”韩骥自然地坐下了,旁若无人伸出手背俯身探了探陶阮额头的体温。
陶阮摇摇头。韩骥又低声问他饿了没有,想吃什么。
“我去准备!”宁柯举起手,“我知道小陶爱吃什么。”
韩骥看了他一眼,叮嘱道,“清淡一点。”
宁柯忙不迭地点头,拽着周齐就要往外走,然而周齐岿然不动,大有不想走的趋势。
“你陪我去吧,”宁柯攀上他胳膊,“我一个人拎不动。”
“是吗,我看你劲儿挺大的。”周齐说。
宁柯咬牙切齿,踮起脚恨恨地凑到他耳边,“走了,你个大电灯泡!”说完他又去扯周齐胳膊,这下竟然很轻松就扯动了,宁柯连忙拽着人走,他走的太快,忽略了周齐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陶阮看见了,微微翘了翘嘴角。
“笑什么呢。”韩骥低声问。见陶阮很长时间没换姿势,他又找护士要了个枕头垫在陶阮腰间。
“没什么,”陶阮笑着说,“舒服多了。”
到时间换第二轮药,韩骥把椅子拉近了,傅修明昨晚还特意嘱咐过,“别像平时给自个儿上药那么粗鲁,动作温柔点。”韩骥他最了解,那完全就是铁人一个,取子弹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和昨晚那单薄的青年可比不了。
陶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梁,鬼使神差地:“我昨晚,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韩骥拆绷带的动作一顿。
“有没有啊?”
韩骥垂下眼避开他视线,目光落到陶阮胳膊上的伤口,神情异常认真,“忍着点。”
“不忍!忍不了,我到底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嘛……”
韩骥没理会,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陶阮不高兴地扭过头,下一秒却听见韩骥说,“还想知道答案吗,你昨晚问的问题。”
什么问题?陶阮抿着嘴唇,一时没反应过来。
“相框里的人,”韩骥终于一圈一圈解下绷带,“是我弟弟。”
陶阮嘴巴张开了,惊讶地说,“弟弟?”
那昨晚那个叫程子安的男生……看见照片的第一眼他便觉得相像,再加上昨晚钱盛的一番话,他更加笃定了照片里的人就是程子安,甚至在心里脑补了一出青梅竹马旧情人的戏码。
原来竟然是弟弟……
照片里韩骥十五岁,挨着他的小男孩看上去才八九岁,乖乖地站在哥哥旁边,笑容灿烂温暖。
不知为何,再想起那张照片,心里竟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陶阮攥着床单,“那弟弟呢,他现在——”
“不在了。“
陶阮呼吸一窒。
“十岁那年他被人贩子抱走,一直到八年后,我在李家小少爷的葬礼上见到了他的遗照。”
照片中的青年面容清隽,即使是黑白照也遮盖不住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明明已经过去八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弟弟的眼睛。
那是一段韩骥此生都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
陶阮张着嘴巴,却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韩骥依然在为他上药,手很稳,他只感受到轻微的疼痛。陶阮愣愣地转过头,韩骥神情无异,他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攥住韩骥衣服下摆。
韩骥任他攥着,很久都没说话,半晌,才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所以你才……”陶阮咬着牙齿,被子弹射中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疼,此刻却仿佛喘不上来气,“所以你才——”
“嗯。”
陶阮缓了很久,“是,怎么不在的?”
韩骥嗤了声,“李家的人说是因病去世,你信么?”
早年间李家势力不稳,外部争端不断,李家小少爷离世的时候,正是李家家族内斗最严重之时。
陶阮摇了摇头,轻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严晗。”韩骥说,“同母异父。”
说完,他扯断最后一截绷带,竭尽全力才忍住脸上的阴狠沉郁。陶阮从没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强烈的情绪,一时失神。
韩骥摇低病床高度,轻声说,“睡吧。”他蜷起手指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陶阮一直盯着他的背影,轻轻张了张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说,“我帮你。”
门被很轻地阖上了。
韩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抽烟,傅修明查完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抽到第四根。“明天我就让护士贴个禁烟标。”他把笔夹回前襟,双手在空中猛挥了好几下。
“抱歉。”韩骥笑了声,作势要掐灭。
“抽呗,还能真不让你抽了。”傅修明挡了下,“从前你烟瘾没这么大啊。”
韩骥挑挑眉,没去纠正他。其实他对这东西没瘾,偶尔抽一两根解闷,但今天确实是有失控的趋势。
傅修明看了他一眼,“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两周前林仲景送来一份药物样本让他检测,结果显示里面被添加了足量的γ-羟基丁酸。这种成分对中枢神经系统有强烈的抑制作用,是一种精神性药物,也属于合成毒品,李漆把它混入酒水饮料在娱乐场所中广泛运用,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人丧失意志,从而被引诱着进行非法活动,甚至加入贩毒团伙。
“从前我们三个人里,你才是最混不吝的。”傅修明深深地看了好友一眼,“你真的变了很多。”
变得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也变得冷漠。
“我后来总是在想,如果你当时没有选择这条路……”傅修明顿了顿,“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韩骥还是掐灭了烟蒂,寥寥的火星在指间熄灭,又燃起,反复几次,才最终彻底熄灭。他淡淡道,“没有如果。就算没有严晗,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韩骥看向好友,“不止是我,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会。”
傅修明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瞬间回到几年前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眼前的人依旧是他熟悉的韩骥,什么都没变。
傅修明笑了笑,“是。我们都会。”他拍了拍好友的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韩骥眉头松动,也笑了,“不会跟你客气的。”
“里边儿那位,谁啊?”傅修明伸了个懒腰,“昨晚就想问你了。”难为他憋了一整个晚上,昨晚韩骥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他看了都犯怵。
韩骥沉默了。时至今日,他依旧找不出一个词来定义和陶阮之间的关系,可朋友,已经远远不够。
“重要的人。”
傅修明惊讶地挑起了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病房里传来响动,傅修明耸了耸肩,“很重要的小孩儿醒了,快进去吧。”
陶阮醒后不久,宁柯和周齐也大包小包地回来了,只是……后面还跟了一个人。
“他非要跟在我们后面,说要来看看你。”宁柯小声凑在陶阮耳边说。
陶阮视线落到床脚站着的程子安身上,感受到他视线,程子安不安地缩了缩,下意识看向韩骥,韩骥正在默记餐盒里陶阮喜欢吃的食物,根本没抬眼看他。
“……”程子安揪着衣角,看向陶阮,“昨晚,你救了我。谢谢你。”
陶阮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程子安眼睛最像严晗,尤其看人的时候,连眼睛里的光都如出一辙。
可这双眼睛,在背叛韩骥的时候……
陶阮眼神蓦地变冷,“我救你,是因为你没向他开枪。你不用谢我,你该谢的人根本不是我。”
程子安猛然抬头。
“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么,”陶阮冷冷地说,“韩骥救了你,你却背叛他。”
“我没有!”程子安着急辩驳,“我喜欢他!”
陶阮一顿。
“我以为,我以为他也喜欢我的。”程子安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以为我去找钱盛,韩哥就能回心转意,他就能发现他是喜欢我的……”
“你没资格叫他哥!!”陶阮突然吼了一声。吼完又不住咳嗽,胳膊上的绷带隐隐渗出了血。韩骥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大步走到他身边,“冷静点。”说着,大掌片刻不停地在他后背上抚摸。
程子安先是吓呆了,而后看着愣愣地看着韩骥的动作,再也说不出话来。
宁柯也呆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小陶么?
病房里陷入一阵短暂的寂静。程子安心灰意冷,半晌才回过神,他说,“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说完,他离开了病房。
宁柯瞄了一眼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周齐,连忙说,“吃饭,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就知道吃。”周齐冷冷地说。
“能吃还不好啊?”宁柯夹了块儿排骨凑到他嘴边,一脸期待的表情,“尝尝,好吃不?”
“嗯。”周齐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宁柯闻言咧开嘴。
他给陶阮带的粥,特意嘱咐多放猪蹄和黄豆,“快尝尝,补锌呢,有利于伤口愈合。”
陶阮只喝了一碗便喝不下了,被宁柯死缠烂打又哄着多喝了半碗,期间傅修明来查过一次房,亲手换下了染血的纱布。
吃完饭宁柯和周齐就先走了,还没走出几步,宁柯就迫不及待地问:“那个程子安,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做了啥,小陶刚才生那么大气……”
周齐不耐烦地皱眉,奈何宁柯磨人功夫实在一流。“三年前他被老大带回来的,比我晚半个月。”
宁柯忙不迭地点点头,像只小狗儿等骨头似的等着下文。
“老大待他很好,我们都不知道他对老大什么时候起了那种心思。”周齐依然皱着眉,“半年前程子安离家出走,投奔了钱盛,我们恒域的死对头。后来的一次任务,程子安把消息出卖给了钱盛,我们的人被围剿,是老大把人引开,老二和阿杰才捡回一条命。”
韩骥也因此受了很重的伤。
“啊——”宁柯张大嘴巴,“这么坏啊?”
周齐没出声。程子安和他前后脚被带回恒域,二人朝夕相处三年多,在得知程子安的背叛时他的确对程子安恨之入骨,可昨晚……程子安没对韩骥开枪,反而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宁柯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还沉浸在自己的愤慨中,突然,他后知后觉地说:“什么叫那种心思?喜欢一个人很见不得光吗?”
周齐:“……”这是重点吗?
宁柯还在继续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喜欢你,我天天都说啊。我对你一见钟情,越陷越深——”
周齐冷着脸:“闭嘴。”
“就是喜欢你。”
“闭嘴。”
“闭嘴也喜欢你。”
“……”周齐一脸黑线,“傻不傻?”
“傻也喜欢。”
“……”
A市,夜幕。
狭窄的过道上,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走着,他的头发因长时间不打理已经挡住了一半眼睛,周围的人都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他,偏偏男人毫无察觉,依旧走得晃里晃荡,细看,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走过小道,视野突然宽阔起来。
眼前是一块儿空地,背靠一条长长的陡坡,露天的地方搭了几张石桌,其中一张最大的就搭在大树下,上面坐了六七个人,有男有女,全都是吃过晚饭出来纳凉的。
一个女人眼尖,忙杵了杵身边的另一个女人:“快看,那不是陈福寿么,怎的又回来了?”
被他杵的女人立马接腔:“肯定是日子不好过了呗。发达了就着急忙慌的去朋城,现在又灰溜溜的回来,指不定在外边儿惹了什么事儿呢……”
两个女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旁边的男人见状小声吼了一声:“小点声,见天的就知道嚼人舌根,你知道他在朋城是做什么的不?”男人凑近了,“人跟着抽大麻的混!”
“天呐……”
待陈福寿走至跟前,几人立即噤声了。
“哟,乘凉呢。”
“是啊是啊,这不天儿热么。”女人的声音。
“乘凉好啊,”陈福寿一屁股坐在剩下的一个空凳子上,男人见状,试探着问了一句:“老弟啊,怎么朋城待的好好儿的,又回来了?”
身边的女人闻言胳膊肘一拐瞪着他:你让我们别嚼舌根,自己倒像个老娘们儿似的。
“这不到年纪回来养老了么,”陈福寿摸摸下巴,颇有几分得意,“出去那么几年,也该回来了。”他一张口便是冲天的酒臭味,女人受不了,捂着鼻子阴阳怪气了几句,“哟,还得是咱陈哥啊,年纪轻轻的就攒够养老钱,哪像我们,还要拼死拼活干上好几年。”
陈福寿今晚喝多了,没听出来女人的讽刺,还以为人家是真在羡慕他,一时虚荣心作祟,“不多,也就百八十万吧。”
一说到这个他就高兴,没想到陶阮那个小兔崽子还真说到做到,不仅给了钱,还一给就是六十万,足够他过完下半辈子了!
“早知道这小兔崽子这么有钱,当初就再狠狠讹他一笔了。”陈福寿心有不甘,他是万万没想到陶阮一个破混夜店的能赚这么多,早知如此,他何必躲着这小子,活生生一棵摇钱树!
“陈老哥,你说啥?”
陈福寿打着哈哈,“说我儿子呢。”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许是都想到了当年那个躲在门缝里的小陶阮,女人也是做母亲的,当下便更加阴阳怪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夹枪带棒,“您说的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啊?害,瞧我这记性,小儿子不是被亲妈一起带着跑了么。那您这大儿子可是够孝顺的,心眼也好,当年都被打成啥样了,还给你养老呢。”
“孝顺什么,都是他应该做的。”陈福寿语气不屑。
“你——”女人还想再说什么,被男人拽了一把,随即气哼哼地走了。女人走后大家都陆续散了,陈福寿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家走去。
这是几十年前的老式筒子楼了,老爷子留下来的。
他和这个爹关系一向不好,十几岁就辍学去混社会,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才跑回来逼着亲爹拿钱结婚。老爷子拿不出钱,就把家里最大的一间房腾出来给儿子做婚房,好歹是把婚给结了。
一家四口人,算上肚子里的那个,本来还可以勉强生活,可不久后,老头子突然在外边儿捡回来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儿,还怀着孕的女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野种,可老头子这回说什么也不退让,女人一气之下挺着个大肚子跑了。
从此之后,陈福寿算是和这个捡来的野种结了怨了。
家在四楼,陈福寿在门口掏钥匙,塞进锁眼还没等扭动,门自己就开了。
陈福寿揉了揉眼睛,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喝得烂醉,胃里翻江倒海的,还来不及细想就急吼吼地冲进了厕所。
年久失修的抽水箱动静很大,巧妙的掩盖了房子里其他的响动。陈福寿抱着洗手盆呕了几声,他眼睛被酒气熏得睁不开,用手捧着掬了一把才缓解了些。陈福寿把头整个扎进盆里,正要抬头的时候,一股蛮力突然重重地摁住他的头!
陈福寿惊恐地在水下睁开双眼。
“唔、唔唔!”他双手用力捶打,用尽全身力气去挣脱颈间的那双手,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身后的人纹丝不动,甚至发狠把他的头狠狠掼进盆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福寿不甘地拼命挣扎,可他窒息已经超过一分钟,再大的挣扎动作在身后的人看来也软绵绵的,陈福寿捶打的力度渐弱,眼球酸胀无比,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连凶手的脸都看不见……
快溺毙的人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哗啦啦”的水声过后,陈福寿从脸盆里扬了起来。
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咳、咳咳,”陈福寿脸上泛着青白,撑着墙壁咳嗽不止,“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谁派你来的、”
他狠狠扒开遮挡眼睛的头发,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不对,是两个。
其中一个陈福寿见过……是李漆的人!而另一个——
侯玮推了推眼镜,“明知故问。”
陈福寿双腿打颤,他想不出李漆还有什么理由杀他,莫非……
“因为钱是不是?我有钱!我有六十万,我全部都给你们,你们留我一条命。”
侯玮嗤了一声,扭头和身边的男人说话,“六十万,够不够他办一场后事?”
“足够。”男人说。
侯玮笑了笑,“行了,动手。”
“是,候秘。”
夜深人静,四楼的水箱轰隆轰隆地响了一整晚。
陶阮最近有件难以启齿的事。
入院第三天,他还是没被允许洗澡。在家精致惯了的小陶公主,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欲言又止,弄的韩骥以为他伤口疼了不好意思说,还把傅修明喊来了。
“怎么了小陶?”傅医生问道。
陶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扬着脖子:“我想洗澡。”
“洗呗。”傅修明乐了。
陶阮眼睛一亮,“可以吗?”
“可以啊,”傅修明说,“不沾水就成。”
陶阮:“……”
怎么洗,汗蒸吗?
傅修明终于正经起来,“洗是能洗,不过只能擦洗,用毛巾蘸点儿水擦擦,记得避开伤口。”
陶阮点点头,也没别的办法了。
才正经了两秒的医生又开始不正经:“你一个人弄不了,喊他帮你呗。”傅修明下巴点了点一旁的韩骥。
陶阮先是脸一红,后非常不可控的想到了一些画面……想着想着脸竟然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余光瞟见韩骥面无表情的脸,陶阮在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看来是不愿意。
“你就帮我洗个头可以吗?其他的我自己来。”于是他退而求其次。
听见陶阮这么说,傅修明一言难尽地看了韩骥一眼,就差把“你不行”三个字写在脸上。
韩骥视若无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陶阮都快死心了,下一秒,却听见韩骥淡淡地说了句“可以。”
他眼神一亮。
要不说是私人医院呢,条件就是好,不仅是单人高级病房,洗手间里甚至还有一整套洗漱用品,还做了干湿分离!
唯一一点就是洗手台站两个人略显拥挤,韩骥找隔壁大爷借了个小板凳,板凳面前放了个盆。
陶阮一见就乐了,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我爷爷小时候就是这么给我洗头的。”
那时候他人小,洗个头能把半个身子都扎进去,还会能把衣服弄湿,爷爷老说他,但也每次都纵着他。
“凉吗?”韩骥问。
陶阮眯起眼睛,“合适!”他低着头,乖乖等着韩骥。可另一边,没受伤的手又不安分地在盆里拨来拨去。
韩骥勾了勾唇,小孩儿似的。陶阮头发很软,也很黑,水一浸湿更加柔顺,他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
这里的洗发露和宁柯送他的沐浴液一样,香到令人发指,陶阮被熏的连打了三个喷嚏,韩骥又用清水冲了一遍,这才淡了许多。
洗完头后陶阮自己擦洗,韩骥就守在门外边儿,时刻听着里面的动静。十五分钟后,陶阮打开门,脑袋上盖了条毛巾,刚洗完澡,他整个人都浸透着一股水汽,连眼睛都水润润的。
“我好了。”
韩骥眼神暗了暗,“过来吹头发。”
陶阮哦了一声,吹风机的声音嗡嗡的,韩骥手指在他头发间拨弄,舒服得令他再次眯起了眼睛。
小时候家里没吹风机,洗完头他就在院子里满院子乱跑,爷爷一边骂他一边用蒲扇给他扇,那个时候,他每天都会挨打,可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记得那些伤有多疼。
“韩骥,”陶阮的声音有些闷,“谢谢你帮我洗头。”
韩骥没说话,屈起的指节轻轻地,拢了拢陶阮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当晚小陶和小柯的聊天记录——
陶阮:我和他共浴了!
宁柯:咬牙/咬牙/咬牙/
第46章 出院
两个多星期后,陶阮的伤口结了痂。宁柯没课的时候就往医院跑,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往病房里搬,出院时堆得跟小山似的。
“这个要么?”韩骥拎起一个草莓熊的靠垫。
“要。”
“这个?”
陶阮点了点头。草莓熊吸管杯,宁柯前天带来的,他很喜欢。
韩骥索性也不问他了,统统带走。收拾东西的时候傅修明来过一趟,见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饶有兴趣的在病房门口停了几秒。
“我说你们,”傅修明抱着胳膊,“至于把我们被子都给顺走吗?”
“傅医生。”陶阮叫他,继而脸色一红。
这里是私人医院,设施环境什么的都很好,陶阮尤其喜欢这里的空调被,薄薄软软一条抱起来特舒服。但被傅修明一调侃,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伸手要去把被子拿出来。
韩骥拦住他,把空调被重新塞回袋子里,“小不小气。”
“嘿——”
“明天买一百条给你。”
“得了吧。”傅修明笑笑,“开玩笑呢。”他走过去检查了一遍陶阮伤口的愈合情况,“恢复的不错呀小陶。”
陶阮朝他温和一笑,“谢谢傅医生。”
“谢我干什么,”傅修明冲着韩骥挑了挑眉,“某人可是忙前忙后,尽心尽力,牵肠挂——”
“哎,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一下手术台就没个正形儿的医生扶了扶自己的金丝镜框,迫于韩骥的眼神威压,只好堪堪止住话头,转眼换上一副严肃表情:“出院以后饮食和作息各方面都要特别注意,少吃海鲜和重盐重油的食物,伤口尽量不要淋到水,半年以后再回来复查。”
陶阮点头表示自己一一记下了。傅修明交待完以后就离开了,看着韩骥收拾东西的动作,陶阮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我那天晚上穿的衣服呢?”
“什么衣服?”韩骥问。
陶阮拧起眉头,“就卫衣和牛仔裤,”他小声补了一句,“你给我买的。”
想起来了。韩骥挑动眉头,这个动作显得他痞气极了,完全不复平日的沉稳,“女装还那么喜欢啊?”
陶阮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女装啊?精品女装,还m码的,我早就知道了。”
韩骥忍俊不禁。其实真不是他故意买的,就陶阮那身板儿,扫一眼就知道穿不了多大码,恰好医院附近只有一家女装店,那标签儿缝在衣服里的,他想剪都剪不了。
“知道还找。”
来的那天血都止不住,哪里还顾得上衣服,血把衣服都浸透了,清创的时候才换的病号服。
“你送我的。”
韩骥一顿,看向陶阮。陶阮抬起脑袋和他对视,巴掌大的脸没掉多少肉,肤色反而愈发白皙透亮,看起来被某人养的不错。
“这个要不要。”韩骥率先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拎起一块毛巾。
“要。”陶阮悠悠地说,一边点头一边观察面前的男人。奇怪,他怎么觉得韩骥最近有点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