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的脸贴在白色的长毛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额角的汗顺着鼻尖滴下,身上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没有完全褪下。
平生第一次的,他突然有种骂人的冲动,是想要骂自己。
他剧烈地喘息着,几分钟之后才裹着被子跌跌撞撞地直起身,床头柜上搁着的夜光电子表尽职尽责地亮着,显示现下是凌晨两点十五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所以即便他刚才已经发出来了不小的动静,也没有人听到,房间里还是一片静谧,空气中浮动着香薰的清香味道。
谢行摸索着端起柜子上自己在睡前放着的一杯冰水,此时冰块已将差不多化完了,杯壁湿漉漉的,但是他还是仰头一口喝干了,连带着把细小的冰块也一起吞了进去。
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不像刚才那样昏沉了。
谢行嚼着冰块,半跪在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拿手机做什么,单纯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像是掩耳盗铃一般,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指纹解锁之后,他打开微信,恰好看见了段瑶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发的朋友圈,多半又是半夜不睡觉,偷偷看小说。
果然,那是一本小说的剧情截图。
——青年抬手狠狠地扇了跪在地上的少年一巴掌,语调冷淡地开口:“我把你捡回来,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做这些事的吗?你要是头脑不清醒,就去院子里跪着,跪到你想明白为止。”
——少年却是半点没有反抗,只是仰起头顺势抓住了青年的手腕:“哥哥别生气了,哥哥想怎么罚我我都认,但是我不会放手的。”
“哥哥想怎么打,我自己动手。”
连带着还看见了段瑶的文案:嘿嘿,年下,嘿嘿,哥哥,嘿嘿~
哥哥,你能不能别打我几下就不打了,我都跟朋友说感觉这次可以结婚了。
谢行:……
短短一分钟,刚刚拼命压下的回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再也容不下他的自欺欺人了。
少年一把将手机丢回到一团乱的床铺上,紧接着便飞快地甩开身上的被子,直接窜到了浴室里。
等到匆匆冲完一个澡,把自己重新收拾体面,谢行裹着浴巾走到了镜子前,他看着的水珠顺着自己的发丝滴到鼻梁上,顺势闭上了眼。
然而一闭上眼睛,段瑶那本小说,以及那个旖旎的梦境便争先恐后地凑到了他面前。
宁柯脖颈和锁骨上淡淡的,却又格外明显的红痕,被牢牢圈在链子下的苍白手腕,还有那双平静的清透眼睛。
虽然没有情绪,却又像是望进了谢行的灵魂深处,看见了他心底所有的心思……
谢行猛地睁开眼,浴室明亮的灯光在他眼前摇晃,他明明可以落荒而逃,但他却是突然抬起手,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半点没有收力,也半点没有考虑自己明天还要上学,以致于脸上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脑子里面嗡嗡直响。
但即便如此,谢行依旧觉得不够,他把双手撑在雪白的陶瓷洗手池边上,手指紧紧攥着,骨节都泛白了也没有放手。
“谢行啊。”他喃喃自语道:“你是不是天生就是个混蛋啊。”
第42章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 谢行是戴着口罩去的,因为昨天晚上折腾到将近凌晨四点才重新睡着,所以他今天来的也比昨天晚一点。
段瑶已经到了, 正坐在座位上和英语课代表纠缠,想把英语周报晚交一节课。
等到交涉以一杯香飘飘奶茶结束, 段瑶回过头看见了谢行的模样,有些困惑地一挑眉梢, 问道:“谢行, 你是感冒了吗?”
这句话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已经接连被宁柯和谢明珏问过两次了, 不过都被谢行支支吾吾地遮掩了过去。
所以在听见段瑶的问话之后, 他也只是挤了声“嗯”出来, 然后便坐到座位上, 开始从书包里翻找要交的作业。
闻言,段瑶不禁“嘶”了一声, 有些怀疑:“听起来不像呢?”
谢行的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清透,硬说的话,也只是听起来沉闷一些,好像是情绪不高,不过这也很正常,四中的学生们就没有在到校的时候高兴的。
谢行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段瑶一眼,便又低下了头,把手里一沓作业交到了课代表手里。
段瑶撇了撇嘴,她早就习惯了谢行平时的内敛和沉默, 也许只有在宁哥面前,他才能多说几句话。
但这也并不影响段瑶平时和他说话, 毕竟她坐的和朋友离得太远,找人聊天被李岩抓住会死得很惨,但她要是和谢行聊天,只需要简简单单回个头。
“我跟你说哦,谢行,我昨天晚上看了一篇超好看的小说,然后我去刷微博,想看看有没有二创。”
“你猜我看见什么了?”段瑶神神秘秘地问道。
谢行正在提前写今晚的作业,为了给西京大学的冬令营腾出点准备的时间,闻言便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我不想猜。”
段瑶:……你还真是怪没意思的。
但是段家人向来习惯自己给自己台阶下,段瑶假装自己根本没听见谢行那毫不捧场的一句话,自顾自地接着向下说,语调依旧是高深莫测:“我看见了宁哥和秦煜的CP超话。”
一听见宁柯的名字,谢行倒是终于不闷着了,但是他又确实不太明白段瑶说的东西是什么,于是便皱着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段瑶不禁扬了扬眉,她这才想起来,谢行估计连微博都不刷,怎么可能知道超话是什么?
于是,她便竖起两根拇指向谢行示意道:“就是说,有很多人喜欢把宁哥和秦煜……”
她把两根拇指贴在了一起:“凑成一对。”
闻言,谢行的眉毛便拧得更紧了:“这又是为什么?”
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不过又说不明白他是不喜欢听见宁柯的名字和秦煜那个人搅和在一起,还是根本不喜欢宁柯和其他任何人以那种关系绑定起来。
段瑶耸了耸肩,倾过身压低声音道:“因为一张照片,就是上次我哥温泉山庄开业那天,他俩相距差不多八百米的一张合照,也不知是谁拍的,更不知是怎么流出去的。”
说到这里,段瑶不觉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们是怎么看出来两个人有CP感的,我看他们真是饿了。”
谢行不禁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荒唐至极的梦境,再加上听到段瑶说的这件事,不觉更加心烦意乱。
他本来就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从小到大各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就更不用说昨晚那个梦了。
所以谢行只好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回忆,以致于都快忘了早上面对宁柯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勉强保证自己不接着落荒而逃的。
因为谢行的口罩一直没摘,所以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但是看着谢行眉眼间浓重的郁色,段瑶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谢行,你该不会真生病了吧?还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啊?”
谢行不禁心道,当然没睡好,谁家好人一晚上只睡四个小时。
不过说到这件事,谢行倒是难得的有种求助于段瑶的冲动,毕竟这小姑娘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但是貌似经验很多的样子。
谢行慢慢盖上手里中性笔的盖子,发现李岩老师还没有过来,便看着正靠在墙上翻着单词书的段瑶问道:“段瑶,你做过很奇怪的梦吗?”
“嗯?”闻言,段瑶难得有些发愣,她把厚厚的单词书又翻过一页,说道:“怎么个奇怪法?”
“就是……”谢行斟酌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一些你在现实中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段瑶不禁更困惑了,她把单词书顶到头上掩护自己,凑近了和谢行说话:“可是梦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因为在梦里,所以你才有机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还梦见过我花了一万块钱请算命师傅算命,他算出来我只有一条命。要是在现实生活中,估计连我哥都干不出这事吧?”
谢行:……段先生可能还不是傻子。
“所以……”,段瑶总结道:“你今天这样是因为昨天做了很奇怪的梦?”
“嗯。”谢行沉闷地应道:“算是吧。”
“肯定是因为你最近太累了。”段瑶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可太有道理了:“你想啊,你每天从上课到晚自习,都在马不停蹄地学习和写作业,完了还要抽时间准备冬令营,压力太大了就会胡思乱想,很正常的。”
“这样吗?”谢行喃喃自语道。
虽然他平时总是会觉得段瑶有些不靠谱,但是不得不说,此时他却是被实实在在地安慰到了。
所以谢行那平时那敏捷又灵光的脑子,是半点也没有想到,段瑶口中说的话到底是所谓真相,还是那其实是他自己心里想听到的答案呢?
但谢行的心里好歹好受了一些,哥哥平时对自己那样关照,自己却会做出那样不成体统的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梦里?即便是在梦里,谢行也不会允许自己那样对宁柯。
第一节数学课下课后,课代表张子瑞开始收昨天的数学作业,收到谢行的时候,谢行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埋头背着英语短语。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叫他:“谢行?”
谢行应声抬头,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疑问地望着他。
“那个……”,张子瑞小心翼翼地说着:“我想为之前的事情和你道个歉。”
这句话有点太突兀了,谢行反应了一会儿才歪头看着他问道:“因为之前徐钰那件事吗?”
“可是说那些话的是他又不是你,你来道什么歉?”
刚才两人的几句对话已经吸引了前排段瑶的注意,闻言她有些阴阳怪气地“呦”了一声。
“徐钰那个脑子怎么可能想出那些话呢,多半是你跟他嚼的舌根吧?”
谢行闻言挑了挑眉:“是这样?”
“……”张子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暴露,有些丧气地垂下头:“是,所以我来道歉,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姨。”
“你是真心的,还是前几天看见徐钰的下场才这么觉得的呢?”谢行轻声问道。
张子瑞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赶紧手忙脚乱地摆摆手,差点把手里抱着的一摞练习册丢到地上:“不是不是,我是真心来道歉的。”
自从徐家出了事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靠谁都是靠不住的,还不如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
谢行耸了耸肩,也没说他是信还是没信,或者说他压根觉得这不重要:“好,我知道了。”
张子瑞试探着问道:“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谢行露在口罩上面的那对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情绪:“不是所有道歉都能得到回应的。”
“倒也,倒也不是一定要你原谅。”张子瑞说到:“其实也是冬令营的事情,到时候四中还有一个团体评奖项目,所以今天数学老师让我好好建设一下同学关系……”
数学老师工作那么多年,什么学生没见过,哪里会不知道他的课代表平时都干了多少讨人嫌的事。
到时要是因为这个连累了其他同学或者整个四中的荣誉,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谢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比赛无关,好吗?”
“……我没那么幼稚。”谢行重新低下头,接着看着书说道。
一旁的段瑶倒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好好好,都是你的错,这样吧,你给谢行点一杯多肉葡萄一杯抹茶瑞纳冰一杯生椰拿铁,我再自罚三杯好吧。”
谢行:……他突然好想笑啊,看来段瑶也不是一直不靠谱。
张子瑞一时语塞,半晌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冒昧的话就算了,你是谢家的人对吗,谢行?”
“……”谢行倒是没怎么惊讶他会这么问,其实自从上次家长会宁柯那么招摇地来过之后,这事被捅出去说不定就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谢氏一直瞒得很用心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被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谢行面上却依旧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让人压根看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张子瑞纠结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天家长会的时候,我听见你管宁柯先生叫哥哥来着。”
他的父母其实也是在金融圈里工作的,不然一开始他也不可能选上徐钰, 实在也是因为周围再没有别的资源可以选了。
这么多年家庭耳濡目染,他自然对宁柯这位西京商圈里最年轻却又最出色的CEO无比熟悉。
宁柯的地位和威慑力, 已经足以让别人几乎忘记,为什么一个外姓人会来管理历史底蕴相当丰厚的谢氏集团。
所以那天他无意中听见谢行对宁柯的称呼时也是没反应过来, 事后才想起来惊讶。
“……你觉得是就是吧。”谢行抬手捋了一把头发, 随口说着。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却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和哥哥说话的时候被别人听见。
一旁的段瑶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忍住。
原来谢行平时真不是故意糊弄自己, 他是对所有人都是这幅德行, 也许宁哥和他父母除外吧。
张子瑞今天本来就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才来问谢行的,如今接连被两个人怼, 已经想落荒而逃了。
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好。”,就匆忙抱着作业走了。
他人一走,原本躲在书后面偷偷笑的段瑶终于“扑哧”笑出了声:“我说谢行,这世界上是没你在乎的人了吗?”
谢行抬头瞟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好好好。”段瑶揶揄道:“我知道还有,只是现在不在这。”
谢行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反驳,若是几个月之前问他这个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母亲。而且也是唯一的一个。
但如今再被人问起,却是已然又添上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
而且他一想起这件事, 心底便像被午后的太阳烘烤过一般,泛着暖意。
原来心里有在乎的人, 同样也有人在乎他的感觉,是这样好。
日子就这么渐渐到了月底,在这期间,李牧正式走完了全部的离职程序,也完成了后续的工作交接。
整个研发部的员工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主动问起他辞职的原因,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如今业内虽然表面上还是一派祥和,但其实内里已经暗流涌动很久了。
腾云已经在短时间内雷厉风行地收购了两家西京的本土公司,以填补自己在内地市场份额上的空白。
一时之间,西京本地的许多小公司都开始人人自危,生怕第二天破产的就是自己,然后挂上腾云的牌子。
但谢氏的新项目倒是一直十分稳健地推进着,按照如今的速度,是完全能赶在竞标会的时候端上一个令宁柯本人足够满意的成果。
谢氏的员工们原本以为工作就能这么顺遂平稳地推进下去,但是腾云哪里会给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个机会呢。
那是十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五,也是谢行出发去参加西京大学冬令营选拔考试的日子,早上是宁柯亲自开车送的他,所以到公司的时候比平常要晚一些。
等到他甩着车钥匙坐电梯上到二十八楼,就看见宋洋几步窜到了他面前:“宁总!”
声音之大,几乎响彻整个走廊。
宁柯下意识就皱了下眉,每次宋洋这么叫他,带来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太阳穴下意识就开始一跳一跳,宁柯按着眉骨走到办公室门口,扭开黄铜门把手走了进去,头也没回地问道:“又怎么了?”
宋洋显然也顾不上自己又让宁柯心情不好了,他几步追到办公桌前面,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刚刚坐下的宁柯面前。
手机上亮着的页面是今天的微博热搜趋势图,热度居高不下的词条便是“腾云谢氏”。
这还是两个公司的名字第一次并排出现,宁柯心下下意识就有点不舒服,像是吞了苍蝇一样。
他随手点进去,宋洋便开始在一边说道:“腾云本来就是国际上的老牌企业,做过许多进出口贸易的生意,在国内一直也算是有知名度。”
“尤其是今年他们转战内陆之后,宁总您也知道,他们在提高民众普及度方面动作一直很大,所以现在腾云的官方账号热度很高。”
“今天早上的时候,腾云发布了欢迎李牧入职的公告,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评论区偏偏有人问他前几天还不是谢氏的研发组长吗?虽然我估计大概率也是他们自导自演。”
“反正总而言之,半个小时之后李牧出面发了一条帖子,宁总您应该看见了。”
在词条广场上,点赞量最高的那一条便是李牧的微博,十分显眼。
也不知他一个理工科出身的男人怎么突然文笔那么好了,以至于他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痛心疾首,绘声绘色地控诉了谢氏在他工作期间这些年对他毫无人性的压榨,以及剽窃他人的研究成果。
为了证明他说的话,甚至还放出来了两组代码的对比图,宁柯随手打开看了一眼,从风格上来看显然不是谢氏任何人的手笔,估计只能是从腾云不知道哪个废案里翻出来的。
写到最后应该也是为了卖惨拉高热度,还提到了他的妹妹李薇,连带着病历证明也发了出来,结尾处更是不忘感谢腾云秦煜的知遇之恩。
总而言之,是一篇十分完整又逻辑链清晰,共情能力极强的微博通稿。
虽然在宁柯眼里,这篇文章漏洞百出,但是在微博这个地方,真相哪里重要,吃瓜挖坟,看见谁倒下就争先恐后地踩上一脚,以完成自己正义使者的使命感,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其中也肯定缺不了腾云暗中的推波助澜。
所以如今微博上可谓是热闹非凡,网友们都在艾特谢氏的官微,想让他们正面回应。
但按照宁柯和这群人两辈子打过的交道来看,这时候无论说什么,估计都会被说成是在颠倒黑白。
出乎宋洋意料的是,宁柯的面上却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神情,漂亮的桃花眼被掩在平光镜片后面,垂着眸子看着手机屏幕,让人辨不清情绪。
……宁总该不会是被气傻了吧?这可不能够啊。
“宁总?”宋洋终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宁柯的沉默,小心翼翼地开口叫到。
闻言,宁柯才终于换了动作,他把宋洋的手机随手搁到了办公桌上,仰头靠到椅子靠背上,抬眼问道:“公关部那边怎么说?”
“嗯……”宋洋低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彻底炸了的工作群,说道:
“公关部那边的意思,还是先发澄清说明,然后该有的证据也要放出来,现在应该也是在忙这些。至于之后,李牧肯定也是要投诉的。”
“只有李牧吗?”宁柯闭着眼,语调淡淡地问道。
“啊?”宋洋一时被问住了,一脸发愣地看着宁柯。
见状,宁柯不觉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说到:“那些水军,带节奏的网友,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应该还不缺这笔律师费吧?”
宋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可是宁总,我们这样做有意义吗?”
宁柯抬手支着下巴,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落地窗的方向,那里能俯瞰整个西京的商业中心。
“律师函和澄清公告一起发,之后的事我们就先不管了。”
“可是宁总,就算这样,舆论一时半刻也不会稳定下来的。”宋洋皱着眉说到。
“任何舆论一时半刻都不会消失的。”宁柯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好像他对如今的局势一点都不着急一般:“或许你应该听过一个成语,叫作甚嚣尘上。”
“我想,腾云应该先你一步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还真是个地狱笑话。
“那宁总,我们的股价该怎么办?”
“谢氏这么多年,不是一场风波就能打垮的,事态平息之后自然就会回升,就算受了影响,那也是九牛一毛,因为他们口说无凭,但法院的传票却是实打实的。”
说到这里,宁柯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宋洋说到:“宋特助,你要记住,这里是华国,不是北美。”
闻言,宋洋有点懵,不知道宁柯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于是磕磕绊绊地应道:“所,所有……”
“所以……”宁柯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到:“这里是法治社会,我们要相信法律,如果当法律都说服不了民众时,那这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了。”
……随口一句话,居然越看越红。
“好的宁总。”宋洋感觉再这样下去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了:“我现在就去通知公关部和法务办。”
“去吧。”宁柯随便抬了下手,长腿一蹬地面就把椅子转了过去,面对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他看着西京商圈另一端那座同样高耸入云的大厦,却是勾起了一抹寡淡的笑意。
“你还是不太了解华国啊,秦煜。”
第44章
等到了下午两点半时, 这件事在网络上的热度已经逐渐趋近于白热化,出乎人意料的是,谢氏竟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正面回应。
官方账号就像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一样平静, 甚至还在中午转发了华国官方对谢氏分公司经理的采访视频。
最后还称赞了谢氏作为华国本土企业的表率,大力支援西部开发, 提供大量就业机会和促进经济流动的贡献。
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却也同样把原本满心愤慨的网友们打懵了。
若是说之前,他们还能找到借口说谢氏是还没有找到狡辩的理由, 但自事情发酵以来已经过了将近六个小时, 除了谢氏的官方账号一派平静之外,华国的任何官媒也没有一点动静。
好像是在心照不宣地一起等这场闹剧收尾。
所以等到下午三四点钟, 谢行从张子瑞的手机上看见这件事的时候, 事态发展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荒谬的地步。
谢行刚刚完成西京大学冬令营选拔测试的两场考试, 从理学院的教学楼里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
西京大学作为国内历史最悠久的高校之一, 建校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初,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和扩建。校园内部就像是位于西京市中心的另一个小小的城市。
三四点钟的时间, 大部分学生还没有下课,校园里空荡却又幽静,只是偶尔有骑着单车的学生行色匆匆,车尾带起几片飘摇的落叶。
理学院坐落在西京大学的中心位置,教学楼门口便是在整个西京都声明赫赫的枫叶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