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快乐,记得晚上下了晚自习我会来接你,十点四十,对吧?”
四中是西京本地赫赫有名的老牌名校,虽不是高考成绩最突出的,但却以老师的认真负责闻名,也愿意接受谢行这个出身其他学校但成绩优异的学生。
其实谢行的中考成绩足够他去更好的高中,但奈何他之前读的那所学校距离家更近,还开出了学杂费全免的优厚条件。
谢行把双肩包甩到背上,听见宁柯的问话才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句:“好,宁先生。”
一如既往的话少。
宁柯倒是并不在意,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谢行拉开车门下了车,直到彻底混入人群中看不见了,才别过头跟司机说话:“走吧,去公司。”
四中高三年级的教学楼是和其他年级分开的,很好认。
谢行是被分到了高三五班,就在一楼的走廊尽头,五班的班主任李岩是个教学经验丰富,性子也热情的女老师。
她看见谢行走过来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是谢行吧?快来和大家认识一下,现在是早自习时间,同学们到的都差不多了。”
早上七点刚过五分,教室里却已经人满为患,大家都埋头写着数学大题,即便瞥见有人进来也没有抬头。
李岩拍了拍巴掌:“咳咳,大家先抬一下头,我说个事。”
“这就是上周我说过的要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谢行。”她别过头 ,对着谢行笑着:“自我介绍一下?”
少年身量很高,体型也偏瘦,再加上深邃的五官,即便穿着统一的校服,看上去也比旁人耀眼。
但谢行却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大家好,我是谢行,景行行止的行。”
“……没了?”
谢行又点点头。
“……行吧。”李岩爽朗地笑了笑,带头鼓起掌:“总之欢迎谢行同学加入我们班,今后我们一起努力。”
说完,便给他指了靠墙最后一排的位置:“先坐着吧,下一次考试根据排名可以自己选座位。”
谢行低声应了句“好”,才埋头走向自己的位置,也没理会路过周围同学时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好了好了。”李岩又敲了敲第一排的桌子:“快写题,别东张西望,一会儿要收了,我看谁不交,有你好看啊。”
谢行的桌上也放了张空白的卷子,他低头扫了一眼,是两道大题,立体几何和导数,他读了一遍题目,这才从笔袋里抽出支笔,也低头写了起来。
七点三十五分,安静的教室又窸窸窣窣地乱了起来,数学课代表张子瑞从后排开始收卷子,他本来想越过谢行,却没想到男生直接把卷子塞到了他怀里。
张子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看卷子,立刻就睁大了眼。
现在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但其实高三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一轮复习还没有结束,大家对知识点的掌握也并不纯熟,这两道大题也只是让同学们锻炼一下,没有得分的要求。
但是谢行的卷面却写得密密麻麻,步骤清晰,可不是靠瞎蒙能蒙出来的。
“厉害啊,兄弟。”张子瑞后退几步凑到谢行面前:“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啊?”
但还没等谢行说一句话,他便就着低头的视线看见了谢行笔袋夹层里那支华贵到格格不入的钢笔,眼神倏然就变了:“我靠,这该不是万宝龙的至臻系列吧,班长托家里都没买到,你……”
他本来想去好好看看,但是笔袋却被谢行“啪”一下合上,前排的女生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张子瑞,你再墨迹下去都要上课了。”
前面的同学也在催,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那支钢笔上撕开,又好奇地瞥了谢行一眼,这才抱着卷子接着向前走。
女生却又挤了声“哼”出来,看起来对张子瑞很有意见的样子。
等人走远了,她才回过头,对谢行笑了笑:“你好,我叫段瑶。”
段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即便谢行看上去反应并不热烈,她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个张子瑞,你不用理他,他和班长是一伙的,喏,就是那个。”
她向窗边正站着的一个男生扬了扬下巴:“徐钰,西京一户做建材的暴发户,那个张子瑞,就是他的小跟班,他们两个,都是拿鼻孔看人的家伙。”
段瑶发完了牢骚,这才回过头去看谢行,发现他居然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正忙着把课本塞进桌斗里。
“……嘿,你在听我说话吗?”
谢行抬起头:“嗯?”
段瑶:“……”
晚上十点四十,宁柯已经等在了学校门口,因为四中距离谢明珏买下的房子步行距离也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所以不用开车。
不必加班,又刚洗过澡,他就没有穿正装,换了浅蓝色的连帽卫衣,深色牛仔裤和运动鞋,看起来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卫衣领口有点大,露出了玉白的半截锁骨,在昏暗的路灯下也白到发光。
谢行几乎是出校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一个男人怎么能白到这个地步。
宁柯正低头看着手机邮箱里的邮件,直到身前响起一声清脆的“宁哥好啊!”
他愣愣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姑娘正站在自己面前,仰着头看他,双眼亮晶晶的。
而自家小孩儿正背着双肩包,沉默地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似乎对柏油马路格外感兴趣。
宁柯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段原的亲生妹妹,段瑶,只和自己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自然不太熟悉。
他面上又端起了那个常年八风不动的温柔笑容:“瑶瑶好啊。”
“宁哥今天怎么来了四中这边?”
宁柯依旧笑着,越过段瑶把谢行扯到了自己身边:“来接我弟弟。”
段瑶一下就瞪大了眼,视线在谢行和宁柯之间转了好几圈,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谢行是宁哥的弟弟啊!”
话音刚落,段瑶却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前些天自家傻哥哥随口提起过的,谢叔找到了自己亲儿子的狗血故事。
但那个孩子,是即便和宁哥走得最近的自家哥哥也没见过的。
……阿巴阿巴,她好像突然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其实谢明珏原本的打算,是等到谢行十八岁时,办一个大排场的晚宴,好把他正式介绍给西京的权贵圈子,所以现在除了谢家的人之外,还没有人真的见过这位本应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一来是显得正式,二来也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
但段家是谢家的世交,向来知礼数,早知道些自然也没什么。
宁柯点点头,温声开口:“上次你哥请我出来喝酒,我好像有些扫兴了,过几天一起吃个饭?顺便……”
他拍了拍身边谢行的肩膀:“和我们阿行认识一下。”
宁柯虽然上辈子没什么朋友,但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知道的,把自己的弟弟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应当是人之常情。
但段瑶却不禁有些错愕,她和宁哥算不上相熟,有关他的事都是从自家哥哥嘴里听过来的。
但除了“年少有为”,“一表人才”这些在西京满天飞的评价之外,段原口中最常出现的话却是“工作狂”,“不解风情”,“冷血动物”。
不夸张的说,若不是段原生性就是个爱热闹的,从不介意热脸贴冷屁股,再加上祖上的交情,他俩这朋友估计早就做不下去了。
这样的宁哥,居然会主动邀请哥哥吃饭?
简直不可思议。
段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头:“好的宁哥,我回去会和我哥说的。”
宁柯温雅地笑了笑:“改日再见吧。”
说着,他便向段瑶礼貌颔首,手心虚虚搭着谢行的书包,揽着他转了个方向,准备向四季湾的房子走去。
“第一天来四中上学,感觉怎么样?”
两人一同走上在夜晚显得空寂许多的街道时,宁柯便把手从谢行背上放了下来,单手揣着牛仔裤口袋,别过头看他。
他们二人的身高相差无几,但谢行却是第一次没有隔着镜片看见宁柯的眼睛,那对漂亮的桃花眼少了镜片的遮挡,在昏暗的夜里也泛着潋滟光芒。
似乎无论看向谁都是深情款款,满目温柔。
在谢行的印象里,西京这些富二代都是口蜜腹剑,善于伪装的家伙,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里却比谁都狠得下心来。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他只看了一眼,眸光便转开了:“还不错,老师们比我之前的学校好。”
宁柯对这点倒是深以为然:“四中的教学方式我不做评价,但至少老师们人都不错。”
在原主的记忆里,四中从不奉行锻炼学生的自学能力,学校生活的一整天都会被考试、作业填满,但对自控能力不强的学生而言却是个好办法。
谢行却没再应声,只是沉默地揪着书包背带,跟在宁柯身侧。
唉,怎么这小家伙说话还是像挤牙膏一样。
难得悠闲的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和谢行凑得更近了一点:“我说阿行啊,未来一年我们还要同处一室,你话这么少,会让我误会你很讨厌我这个哥哥呢。”
宁柯眨着眼,语气里带着点调笑,但他面上却摆出了副有点忧伤的神色,配上总是十分多情的桃花眼,几乎让人辨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间的距离近了之后,一股清爽的白茶沐浴露的香味便灌入了谢行的鼻腔,让他的头脑一下有些晕眩。
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房间那套洗护用品也是一样的牌子,周末用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香吧?
白茶的香味浮动在他鼻间,莫名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气。
谢行下意识别过头,有些慌乱地躲过了宁柯那张凑近时更显昳丽的脸:“不是讨厌宁先生,我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
至少他的母亲待他一向严厉,即便自己已经努力做到最好想让她满意,她脸上也鲜有笑颜。
他的尾音越压越低,直至彻底融入了初秋的晚风里。
宁柯自然没有听见,他难得找到了点逗小孩儿的乐趣,便只是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既然阿行这么说,那我就信了哦。”
谢行喉咙里挤出一声含混的迎合,让人听不真切,然后便又垂下头,不做声了。
这个叫宁柯的男人,话好像越来越多了,应该是觉得逗弄嘴笨的自己很有趣吧。
四季湾是段家旗下的楼盘,地处西京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做的本就是高端户型。
而能让谢明珏出手买下的房子,自然也是无可挑剔,装修简约大气,家具一应俱全,纯木地板被打扫得光可鉴人。
谢行被宁柯领着参观了一下他自己的新房间,就被打发去洗澡了。
等到他重新回到客厅,准备去拿刚刚落下的书包时,却看见宁柯正站在餐桌旁边,从保温袋里拆出了个食品包装盒。
盒盖被揭开,浓郁的骨汤香味立刻飘了出来,拼命向谢行鼻子里钻。
刚刚在洗澡时就已经发出抗议的胃更是抵不住诱惑,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咕噜”一声。
“……”
谢行的耳垂一下红得要滴血,恨不得立刻钻到餐桌下边去。
他这个年级的男生,又经过了一整晚的高强度脑力劳动,总是很容易饿。
之前住在筒子楼的时候,下晚自习的时间比现在早,他往往九点多时就到家了,但母亲还在外面做工,家里没人,他又急着去温书,即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能在冰箱里翻出点残羹冷炙,就着咸菜,勉强垫一垫肚子。
而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碗鲜香扑鼻的骨汤面,细细的面条浸在乳白色的汤汁里,炖得软烂的排骨和绿油油的青菜摆盘美观,包装盒上还引着百味轩的logo。
他知道这家店,在从前那所学校时,就总有些招摇的富二代最喜欢炫耀自己什么时候去百味轩吃了饭。
但即便是那些人,也使唤不动百味轩送餐上门的。
但宁柯可不单单是个富二代,谢氏如今是西京乃至全国的领头羊。
只要他愿意,就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想搭上关系。
宁柯从餐盒里取出消过毒的不锈钢筷子,手上动作没停,目光却是看着依旧在为自己那不争气的胃而羞愧难当的小孩儿。
这几日他的沉默寡言,安静内敛,似乎终于被那独属于少年的青涩掩盖,显出几分可爱与稚嫩。
宁柯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刚想再开口逗人玩玩,自己随手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却突然振了起来。
他偏头瞥了一眼,屏幕上赫然是宋洋的名字。
……他不是说过下班时间就不要给自己打电话了吗?
如果不是怕不吉利,加上公司事情确实太多,他应该就要说下班之后请当他这个老板已经死了。
难道是有急事?
宁柯抬手拿过手机点了接听,顺便用眼神示意谢行快去吃饭,紧接着便转过身,随意靠到了餐桌边缘,悠悠开口:“晚上好,宋特助。”
身后的谢行看见男人的目光离开了自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拉开凳子,准备去填饱自己丢人的肠胃,但他的动作依然拘谨,就算是坐着,也只是挨了一点凳子边。
多年养成的谨小慎微,一朝还是难以更改。
宁柯对这些并不知情,他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上却是拿着百味轩送来的菜单,想着明天中午该吃点什么。
手机对面传来了哗啦啦翻文件的响声,半晌才听见了宋洋显出几分急促的声音:“宁总,我刚刚给您发了邮件,您有看过吗?”
听罢,宁柯轻轻“啊”了一声,接着答到:“真抱歉,并没有,需要我现在看看吗?”
他的语调虽然随意又慵懒,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反而听起来十分舒服,像是春风拂面。
正在嗦面的谢行动作突然顿住了。
一个公司的老板,居然会对自己的下属说抱歉?
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好像是对周围的所有人都很温和,即便是地位居于自己之下的人。
和记忆里那些嚣张跋扈的富二代并不一样。
对面的宋洋也是倒吸了一口气,虽然最近他的老板都温柔的不像话,但是他还是不适应,总觉得自己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宁总,刚刚腾云科技秦总的助理联系了我,说秦总想约您在谢氏楼下的茶室见面,想问问您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氏楼下?”宁柯翻菜单的手指蓦然停下:“他就这么想见我?”
自从上次推掉了秦煜的邀约之后,虽然说过可以改日,但是一直也没再收到腾云的消息了。
宁柯原本以为,这事便作罢了,毕竟作为一家老牌企业分公司的总经理,有点傲气也正常,估计也不会做那些上赶着找人的事。
宋洋口中的茶室开在谢氏集团一楼,经常承办谢氏高层与其他企业代表的会面,坐电梯的话,与总裁办公室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秦煜这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让他有借口推脱。
宁柯轻轻笑了一下,倒是挺有趣的。
对面的宋洋大气都不敢喘,他现在又觉得宁总笑起来比没有表情的时候更吓人了。
“我明天下午就可以有空。”宁柯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翻看菜单的细长手指又重新动了起来。
“啊?奥好的,我这就去回复,宁总您也早点休息。”
宁柯又随便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了卫衣口袋里。
他转过身,却是正好对上了谢行的眼睛,少年没想到他挂电话会如此之快,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眸中的好奇。
看起来像只懵懂的小兽。
上辈子的宁柯,几乎总是独来独往,孤独什么的,他习惯并且享受。
而现在,他似乎终于懂了一点,怎么说呢,养成的快乐?
像是陪着从前的自己又长大一次。
谢行不知道面前的男人为什么唇角又扬了起来。
从小到大,因为他那沉默寡言又倔强的性子,包括母亲在内,也很少有人会对他笑。
即便有,也是嘲讽,或是怜悯。
而宁柯的笑,却是与这两者都大不相同。
真是奇怪,他居然一点都不讨厌。
“我点了一壶普洱,听说在西京本地很受欢迎,不知道宁总喜不喜欢,毕竟宁总您也知道,我在美国多年,对茶叶并没有什么研究。”
如今正是下午两点半,宁柯按约定到了茶室,面前坐着的一脸笑意的年轻男人,赫然就是腾云科技分公司的秦总。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煜是个彻头彻尾的华裔,年纪和他相仿,相貌也是极为俊朗,只不过瞳色要比常人浅一些,细看下去,那笑意便不达眼底,漠然又冰冷。
和他一样,是个习惯戴着面具示人的。
宁柯低头抿了一口茶,却没有说喜不喜欢,只是淡声开口:“华国的茶自然是最好的。”
他放下了骨瓷茶杯,修长的十指交握,托在精致的下巴上,面上笑的比秦煜还要真诚。
那对漂亮的桃花眼被掩在镜片后面的时候,便少了几分潋滟,多了几许锋锐。
秦煜唇边的笑落了一点下去,宁柯没有接他的话头,就是在拒绝他支配话题。
这位宁总,确实和调查中说的一样难缠。
秦煜探身上前,剪裁精良的黑色正装绷紧了一些,显出了流畅的肌肉线条:“宁总之前对我们腾云有过了解吗?”
宁柯今日依旧穿着他最喜欢的浅灰色西装,气质虽温和,但却丝毫没有落人下风。
“腾云科技起家比谢氏要早,在全球都声名赫赫。”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到:“想必秦总如此费心想要见我,也不是为了来我这一亩三分地讨杯茶喝的吧?”
秦煜扯了扯嘴角:“宁总真是说笑了,谢氏如今风头正盛,怎么能说是一亩三分地呢?”
他重新靠坐回红木圈椅上,从身后站着的秘书手里接过蓝色的文件夹,用两根手指按着推到了宁柯面前。
“宁总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这是我们腾云的诚意,不知宁总意下如何?”
宁柯单手翻开了文件夹,只是扫了一眼title,眉梢便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原来,秦煜打的是这个主意。
宁柯虽然现在执着于划水,但上辈子那二十余年的家族教育底蕴摆在那里,还是让他短短几天就迅速上手了原主的工作。
而最近一年原主最为看重的项目,便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开发。
除开是为了顺应时代发展之外,更为重要的原因则是华国打算近两年在西京建立一所人工智能研究院,而招标会就在明年年初。
能和政府搭上关系,这可是无论和其他公司签多少大单都及不上的。
这个项目,谢氏势在必得。
而打算开拓国内市场的腾云,显然也盯上了这块蛋糕。
但他们显然明白,这样重要的国家级项目,怎么可能完全由一家外企承办。
所以由腾云提供核心技术,再打着谢氏的旗号竞标,无疑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宁柯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合同,便明白了秦煜的打算,若是换成原主,说不定会欣然应允,毕竟以他对原主的了解,效益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而和腾云相比,如今谢氏的人工智能领域只能说是刚刚起步。
若是有腾云协助,这个项目必然是谢氏囊中之物。
只是可惜,现在是他坐在这里。
上辈子,宁柯在商界闯荡近十年,深知有许多东西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譬如品德,譬如风骨。
如今华国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但却迟迟没有正式迈入发达国家的行列,其原因便在于核心科技。
而这些东西,是不能轻易被旁人捏在手里的,这是宁柯作为一个华国商人的原则问题。
他合上了文件夹,随手放在一边,抬起头时,恰好对上了秦煜带着些探究的浅色眸子。
宁柯浅淡地笑了一下:“腾云的诚意我自然看见了,不过我觉得,以腾云的声望,日后必定能在华国打开一片天地,我们谢氏显然就不足挂齿了。”
秦煜本在倒茶,闻言手腕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到了红木桌子上,晕开一片水痕。
他淡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宁总是瞧不上我们?”
“怎么会呢?”宁柯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我只不过是对我们的员工有信心罢了。”
秦煜垂下眸子,看着包厢里的服务生上前将茶水擦净,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位宁总,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相比于死板的照片和新闻报道,他真人更加漂亮,更加若即若离。
成功地让那隐藏在他斯文外表下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
要是有朝一日,这位世人不可攀折的美人能向自己低头,该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半晌,秦煜终于掀起眼帘,浅淡的眸子里闪着点兴味的光芒:“我等着宁总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是吗?”宁柯垂下眼,又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开口:“那秦总可能要失望了。”
“你说什么?你拒绝他了?!”段原的声音有点大,引得身旁不少人纷纷侧目。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但西京最出名的夜市大排档却刚刚开始热闹起来。
“你是第二次这么问我了。”宁柯一边用牙签挑出香辣田螺的螺肉,一边略带责备地看了段原一眼,示意他低声些。
田螺的味道并不算多么美味,香料的味道有点重,但这却是宁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吃路边摊。
相比于食物,那浓郁的烟火气更吸引他。
让打工人的尸体暖暖的,像是回到了还活着的时候。
段原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正在欢快吃田螺的宁柯,从前陪着他吃过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山珍海味,也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不过更令人惊讶的,则是当这个在整个西京都声名赫赫的工作狂,脱下端庄死板的西装,换上宽松的T恤和卫衣外套,屈着长腿坐在小马扎上吃着路边烧烤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半点违和感。
他好像突然变得很不一样了。
段原叹了口气:“我只是很惊讶。”
他慢悠悠地说着:“毕竟在你弟弟回来之前,你在商场上可是从来不会关心除了效率和收益之外的事情的。”
“该不会是……”段原若有所思地凑近了宁柯,揶揄道:“就像我爹总说的那样,等你有了孩子自然就会成熟?”
“……阿行又不是我儿子。”宁柯有些无语,但两辈子的教育和性格所致,他面上依旧没什么大的情感起伏。
“哟哟哟。”段原一边咂着嘴,一边单手“嘭”地一声开了一罐冰镇啤酒:“这才几天啊,你们兄弟俩就这么亲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