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供奉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先祖抑或神佛,而是一尊古怪的雕像。
寺庙里的神像大都要么慈眉善目,要么金刚怒目,而眼前的这一尊却浑身光滑,扁平的脸上空白一片,连五官也没有,只隐约能看出眼耳口鼻的轮廓。
更诡异的是祭坛前方点着两根沈祀在厨房冰柜里看到的那种白蜡烛,呛鼻的腥臭味随着蜡油的燃烧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沈祀没在这里见到何缘,却见到了另一个熟人——罗·萨德。
年轻的院长不复先前的矜贵体面,整个人趴在祭坛边上,对着神像虔诚跪拜,嘴里一连串叽里咕噜。
沈祀不懂西语,用口型问身后的纪浮光:“他在说什么?”
纪老师没让他失望:“祈求神明的庇佑,让萨德家族再现往日荣光,只要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他愿意再供奉六个祭品。”
沈医生诧异:“我以前在美术课本上看到的上帝不长这样啊。”
张风开摇头:“我虽然是正一道弟子,对西方诸神也有所了解,印象中并没有哪一位是以活人为供奉的。这恐怕不是什么正经神明,而是一尊邪神。”
“他刚才说六个祭品?”苏七月浑身一哆嗦,“我们正好六个人……”
这时一道浑浊嘶哑的声音打断了罗·萨德的祈求:“贪婪的灵魂永远不知满足。萨德,还不明白吗?福利院早就不是你的了,你口中的祭品也非归你所有。”
“神像说话了!”叶菲菲惊恐地捂住嘴。
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沈祀微微睁大了眼睛。
罗·萨德同样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只要给出供奉就可以满足愿望的神明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大人,神明大人,您,您不能这样对待您忠实的信徒!”罗·萨德不甘地伸出双臂,接下去令人胆寒的一幕发生了。
年轻的院长仿佛脱了水的蔬菜,从指尖开始皮肤一点点变得干瘪皱巴,短短几秒内二十多岁的健壮青年成了一个耄耋老者。
不过这名老者却表现出了和他外貌完全不符的敏捷性,萨德一下从地上蹦起来,转身就逃,然后他看见了躲在小巷口的六人。
萨德又惊又怒:“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反应极快,谄媚地对神像说:“神明大人,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祭品,求求您别吃我,吃他们,吃他们吧!”
神像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光溜溜的躯干上捏橡皮泥似的长出一只大手,朝沈祀几人抓来。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张风开甩出几张镇鬼符,黄色的符纸利箭般射向大手,后者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停滞了。
“快走!”娃娃脸天师边丢符箓,边掩护众人撤退。
然而镇鬼符只挡住了大手一秒,神像却仿佛被祭品的反抗激怒了。躯干上分裂出无数条青白的手臂,一窝蜂似的挤上来,几乎瞬间就将小巷撑爆了。大块的岩石扑簌簌从头顶坠落,扬起厚厚的尘土。
“不好,这里要塌了!”张风开拍出防护符,一行人沿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原本漫长的阶梯又缩短到了两层楼的高度,他们很快返回地面,成百上千条手臂也一起冲了出来。
苏七月直奔大门,到了跟前才想起来门被罗·萨德锁了。
“操!”胖助理破口大骂,赶紧呼唤沈祀,“沈医生!”
不用他提醒,沈祀已经拿出回形针准备开锁。然而手臂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下一秒惨白的指尖触上青年的后脖颈,冰凉的感觉立即激起一串鸡皮疙瘩。
好香,好香,好香……一群人里面,这个最香了……
听不见的声音在手臂间迅速传播,霎时所有手臂放弃追逐其他人,浪潮般涌向沈祀。
“沈哥!”张风开目眦欲裂。
“沈医生!”苏七月人都傻了。
叶菲菲吓得不敢看。
纪浮光眸色一凛,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屈。
恰在此时,最先触碰到沈祀的那条手臂仿佛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掉下来,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接住,剩下的手臂不约而同一个急刹车。
被吸干了,被吸干了,被吸干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全体手臂就像得到了指令,齐刷刷调转方向,避瘟疫似的远离沈祀。
青年捧着那只倒霉手在后头追:“哎,这手你们还要不要啊?”
胳膊从腕处脱离,逃也似的跟着同伴们跑了,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沈祀:……
另一边,张风开一拖四,镇鬼符不要钱似的往外丢,苏七月嘴里念念有词:“电梯鬼爷爷保佑善男逢凶化吉,等回去了,我给您烧私人飞机!!”
纪浮光腕上的白玉珠串接连裂了十几颗,抵着唇轻轻咳嗽,叶菲菲和温良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后者,简直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意识到手臂害怕自己,沈祀从猎物化身猎人。
于是宽敞的福利院里出现了惊人的一幕,青年追着手臂,手臂追着五人,而五人……
月光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熟悉的消防门后。
“何缘!”
张风开认出对方是谁,不由怒从中来。要不是这熊孩子,他们也不会大晚上跑去地底祭坛,遇上邪神,再被这么多手臂追杀!
娃娃脸天师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翻,翻,翻,翻绳儿,翻的花样真逗人儿。你翻一个大鸡爪,我翻面条一根根儿。先翻一张小渔网,再翻一个洗澡盆儿。翻呀翻,翻翻绳儿……”
“过家家,过家家,小小子当爸爸,小丫丫当妈妈,大榕树下过家家。男当婚女当嫁,唢呐声里结亲家。抬入坑埋入泥,一生一世不分离……”
稚嫩的童音宛如无法逃离的魔咒,划破福利院上方的夜空。
爸爸,妈妈?
沈祀忽然福至心灵,想起刚才在地下的时候,邪神说福利院早就不是萨德的了……
“风开,抓住他,抓住何缘!他才是福利院的院长!”沈祀大喊。
张风开甩出所剩不多的几张镇鬼符,谁知却连男孩的衣角都没有沾到,后者一百八十度扭头,冲他诡异一笑。
张风开头皮都快炸了,镇鬼符只对普通厉鬼起作用,对上地煞就跟废纸差不多。
“嘻嘻,嘻嘻,嘻呃……”
毫无征兆地,何缘一个趔趄摔到地上,被赶过来的沈祀结结实实按住:“老师没教过你逃跑的时候要记得看路吗?”
不远处纪浮光将手重新背到身后,轻轻咳了两声。
何缘愤怒地瞪视着青年,冷冷讥嘲:“没有,他们只会打骂我们,从来不教这些。”
说完张大嘴巴就要去咬沈祀。
“又想拔牙了是不是?”沈医生熟练地威胁。
何缘:……
“地下的那个神像怎么回事?”沈祀问他。
抓住男孩后,原本疯狂追逐着他们的手臂停下了动作,投鼠忌器般形成一个包围圈。
何缘冷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祀扭头:“纪老师,帮我把拔牙的红线拿过来。”
何缘:……
“狡猾的大人!”男孩愤怒低吼。
“你不要拔小缘哥哥的牙齿。”女孩躲在消防门后面,露出小半张脸,“我告诉你们真相。”
“阿绫唔唔唔!”何缘大叫,被沈医生捏住了命运的嘴皮子。
面对乖孩子,沈祀放柔了语气:“说吧。”
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悲伤:“这个福利院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萨德福利院开了上百年,每年都有不同的孩子被收容进来,但最终的数量却一直维持在十七个,知道为什么吗?”女孩的声音清脆童稚,却让人细思极恐。
“被人领养了?”苏七月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
萨德福利院里不仅有健康的孩子,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残障儿童,一般家庭就算领养,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孩子。
“祭品,他们成了萨德院长供奉给神像的祭品。”纪浮光淡淡开口。
苏七月小眼睛瞬间睁大:“这,这是变相杀人吧?”
久未出声的温良忽然问:“你们也是吗?你和何缘被萨德当做祭品……”
谁知女孩却摇头:“不,我们是自愿的。”
众人愣住。
每隔三个月,福利院里就会有一批孩子消失不见,萨德院长告诉何缘,他们被好心人领养了,何缘还羡慕嫉妒过,抱怨幸运之神怎么不降临到自己头上。
罗·萨德并非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仁慈慷慨,相反,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福利院里三餐的伙食加起来只有拳头大,根本不够孩子们填饱肚子。
而且萨德的脾气非常暴躁,稍有不顺心就会用皮带抽人,何缘对他又恨又怕。
那一晚,何缘饿得睡不着,和阿绫一起偷溜出宿舍找吃的,无意间发现了地下祭坛的秘密。
两个孩子吓坏了,他们想逃,但窗户都被钉死了,唯一的大门钥匙也在院长手里。
恐惧让何缘变得更加消瘦,每天睁开眼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祭品。死亡就像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将这个六岁的孩子击垮,不得不将事情告诉了福利院的其他孩子。
恐慌在这群无父无母,甚至身患残疾的孩童间蔓延,他们大的也就十来岁,小的还不到四岁。
成年人在孩子眼里是强壮的,极具压迫性的。他们反抗不了萨德和他的爪牙,也无法逃离福利院,最终何缘想到了一个办法:向神像许愿。
只要给出足够的祭品,神像可以满足一切愿望。
孩子们的想法很简单,萨德一死,福利院开不下去,就没办法继续害人。
“可是祭品呢?”叶菲菲忍不住问,“你们哪来的祭品?”
何缘垂下眼眸,轻声说:“没有祭品,我们只有自己。”
楼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千百条手臂互相摩挲,发出瘆人的沙沙声。
一命换一命,办法是何缘提出来的,他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然而神像却比想象中的更加贪婪,祂吃掉了所有人。
“福利院还是那个福利院,但一切又好像不同了。获得大量供奉的神像变得更加可怖,只要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打上烙印,永远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何缘幽幽道。
“你也打算把我们当成祭品?”叶菲菲语气复杂,又是捉迷藏翻花绳,又是过家家,这小孩打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何缘的眼中充满仇恨:“大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献祭我们想让神像实现什么愿望?”沈祀问。
何缘耷拉下脑袋:“不知道为什么,那次献祭付出了所有人的生命,萨德却并未死去。我后来也趁他不备咬断过他的脖子,但萨德第二天又会好端端出现在福利院里。”
纪浮光:“所以你想通过许愿杀死萨德?”
“对。”
不过刚才他们也看到了,神像只是让萨德变得苍老,却没有要他的命。
毫无疑问,何缘的计划还未实施就宣告失败了。
叶菲菲皱眉:“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会死?不死的那还是人吗?”
纪浮光想了想:“应该和萨德许下的愿望有关,比如复生。”
所以当何缘再许愿杀死萨德的时候,就出现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情况,萨德死了,但又不会真正死去。
“怎么会这样?!”何缘无法接受,如果真如沈祀所说,自己这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张风开嘶了一声:“一切的根源还在神像,只要毁了神像,萨德失去愿力支撑,便不可能再复活。”
同样没了神像,众人眼睛里的诅咒自然而然就解了。
所以从这一点上讲,他们和俩小孩的目的并不冲突。
可问题是怎么毁?
周围的手臂开始蠢蠢欲动,一点点缩小包围圈,显然神像察觉出何缘的“背叛”,打算将其一起抹杀。
纪浮光问男孩:“神像最怕什么?”
面对这么多手的威胁,何缘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摇摇头:“我不知道祂怕什么,只知道除了活人外,祂最喜欢吃香烛。”
苏七月一拍大腿:“你这孩子说的不是废话吗?知道神像喜欢香烛有什么用?难不成咱们还好吃好喝地供着祂?!”
“你说谁废话?”何缘冷冷盯着他,黑多白少的眼睛里渐渐染上阴翳。
苏七月:“……对不起。”
“去厨房拿香烛。”许久未开口的沈祀冷不丁说。
苏七月:???
纪浮光看了眼沈祀的脸色,见青年表情还算正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几人迈开步子,最前方的手臂立即做出攻击的姿势,下一秒只感觉掌心一暖,霎时源源不断的阴气顺着指尖流逝。
手臂:???!!!
沈祀友好地和它握了握。其余人硬生生从一只手上看到了惊恐,愤怒,憋屈等等复杂表情。
为了不被这个无耻的人类吸干,手臂只好像刚才那样壮士断腕,悻悻收回仅剩的胳膊。
沈医生举起双手,绕包围圈跑了一周,振臂高呼:“Give me five!”
手臂们顿时一阵骚动,生怕沾染什么可怕病毒,往外退了好几米。
何缘的表情一言难尽,对纪浮光说:“他是不是有病?”
纪老师从口袋里掏出红绳。
何缘:……
这一个也有病!
尽管有沈祀在,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里远不止四手,四百手都有了,一行人摸进厨房花了不少功夫,个个身上都挂了彩。
纪浮光打开冰柜,问:“拿多少?”
里面蜡烛和线香摞得整整齐齐,粗略估计起码有三四百斤。
沈医生手一挥:“能拿多少拿多少,算了,整个冰柜都抬走吧……”
除去温良因为状态不佳,没让他动手,剩下五人抬着冰柜的两边,何缘和阿绫在前面开路,浩浩荡荡往地下祭坛进发。
手臂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攻击的意图十分明显。
沈祀警告:“再过来就把这些香烛全砸了。”
手臂们:……
卑鄙的人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纪浮光手一松,冰柜顿时往下一沉,差点掉到地上。
手臂们:!!!
几百条手臂同时做出托举的姿势保护。
纪浮光重新抬起冰柜,淡淡道:“一时手滑。”
众手臂:……
可恶的人类!!
第53章 献祭
返回地下比出来的时候要容易得多,那条青石巷道塌了一半,老远就能看到祭坛上的神像。
——因为长满白色手臂,一眼望过去仿佛一个硕大无比的鸡毛掸子。
“沈医生,现在怎么办?”
叶菲菲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无法欺骗自己,此刻面对的不是普通雕像,而是一只诡异又恐怖的怪物。
“给神像吃香烛。”
沈祀从冰柜里拿出一对白蜡烛,冰凉滑腻的触感仿佛抓着两条死了很多天的鱼。青年若无其事地点燃,放到祭台前的供桌上。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随着蜡烛燃烧的青烟渐渐溢散开来,众人下意识捂住口鼻。祭坛上的神像却似乎非常享受,原本警惕围在他们四周的手臂也变得懒洋洋的。
纪浮光见状走过去帮沈祀一起烧香烛。
何缘小脸紧绷,不赞同道:“这样只会让神像的力量更加强大。”
果不其然,受了香火滋润的神像五官逐渐变得清晰,也越来越像人了。
“沈哥……”张风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地下室里烟雾缭绕,热得像火炉。
沈祀目光坚定:“烧。”
所有人都加入了烧香烛的队伍,腥臭味越发浓烈,神像的眼耳鼻唇一点点从光滑的皮肤上显现出来。
沈祀看了眼冰柜,大概还剩下一半香烛,不由加快动作。
白蜡烛和线香的燃烧速度比一般香烛要快得多,祭坛上的神像如今看上去已经和人类无异了,沈祀这才发现对方的长相似乎更偏女性,五官柔和,眉宇间自带一股神佛的悲悯。
烟雾中,神像闭着眼睛,一脸满足。
萨德那家伙每次来都只给祂带一对蜡烛,三根线香,抠门得要死,否则自己早就成神了。
神像对萨德生出一股怨气,再看远处的沈祀几人,莫名顺眼了许多。
“好了,停下吧。”神像嘴唇翕动,阴沉嘶哑的声音洪钟般响在众人耳侧。
祂吃饱了。
叶菲菲的手不由抖了抖,下意识看向沈祀,青年仿若未闻,还在继续点蜡烛。
袅袅青烟从四面八方钻入神像的口鼻,得到供奉的躯体随之变得丰盈起来。
“停下,我让你停下!”神像忍不住大叫。
话音刚落,沈祀便停止了动作。
神像满意地点头,结果下一秒就见青年把打火机往冰柜里一丢,火焰将剩下的香烛全部点燃。霎时间滚滚浓烟不要钱似的涌向神像,后者的身躯立即气球般胀大起来。
“你在做什么!”神像愤怒极了,该死,这个人类竟然敢不听祂的话!
餍足的手臂们在神像的号令下蜂拥而至,试图扑灭冰柜里的香烛。
张风开挥舞桃木剑抵挡,却被一巴掌扇出去老远,叶菲菲和苏七月完全吓呆了。
手臂是神像的一部分,力量自然也随着后者的增强而增强。刚才它们还畏惧沈祀,担心会被吸干,此时却毫无顾忌。
无数手掌劈头盖脸抓来的场面沈医生也是头一次见,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
“死,死!”神像的低语宛如来自地狱的诅咒。
把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撕成碎片!
纪浮光瞳孔骤缩,思考这种情况该屈几根手指,还是直接把自己的命搭上。
沈祀冷静呼唤:“何缘!”
小鬼煞虽然性格恶劣,但脑子不笨,知道这会儿如果香烛灭了,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他所憎恨的萨德也不可能死。
男孩凶狠地张开嘴巴,唇角裂到耳朵根,露出堪比锯齿的尖牙,将迎面而来的手臂全部齐腕咬断。
沈祀:……
“怎么了?”纪浮光见他表情有异忍不住问。
沈医生唔了一声:“我在想何缘和阿飘哪个牙口更好。”
纪浮光:“……阿飘吧。”
比饿鬼咬合力更强的鬼物应该还没出生。
阿绫手中红绳翻飞,每翻出一个花绳,都伴随几条手臂的断裂。有了俩孩子的帮助,手臂一时半会儿无法靠近冰柜。
神像的身体已经膨胀得非常巨大了,腹部高高鼓起,手臂们也粗得好似米其林轮胎,随时都有炸裂的可能。
沈祀微微蹙眉。
他的视线落在冰柜里,厚厚的灰烬下暗红色火星时隐时现,几百斤香烛即将燃烧殆尽,神像却还没被“撑死”。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张风开捂着胸口艰难问:“沈哥,还有没有香烛?”
沈祀摇摇头:“都在这儿了。”
叶菲菲急得直跺脚:“就差一点点了,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沈祀没说话,何缘击退一波手臂,幽幽开口:“神像不仅吃香烛,祂还吃祭品。”
祭品两个字让地下室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住了。
别的神佛以鲜花瓜果作为祭品,而眼前的邪神所需祭品却是活生生的人。
祭台上的神像已经鼓成了球状,新长出来的五官被撑到极致,几乎看不出表情,显然最多再献祭一个人,这“球”就破了。
可是献祭谁呢?
众人神情各异。
叶菲菲深吸一口气,从冰柜后面走出来,她说:“献祭我吧。是我拜托社长来福利院找人的,没帮上什么忙,还害了卫东他们……”
女生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全是烟灰,裙摆也在奔跑中撕破了,纤瘦的身体轻微战栗着。这一刻她的心里有自责,有后悔,更多的,还有害怕。
面对死亡,没人不害怕。
沈祀打断她:“叶同学也不是什么忙都没帮,你刚才抬冰柜了。”
在场唯一没抬冰柜的温良:……
就点他呗。
“献祭我吧。”那一下把张风开的肋骨扇断了,疼得他龇牙咧嘴,“这年头就业压力太大,凭我的天赋估计也是下一个柳医生,活着时候当一辈子临时工,还不如早死早转正。”
苏七月擦擦脖子上的汗:“其实我也不想活了,三十多岁还没找到女朋友,老板给的工资不少,但全用来还房贷了,沪城的房价太高,一天天过得跟牛马似的……”
沈祀:……
“商量好没有啊?!”何缘扯着嗓门催促,他快要撑不住了。
神像大概也知道不能让他们成功献祭,于是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惨白粗壮的手臂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冰柜。
沈祀抿了抿唇:“其实谁都不用献祭,别忘了,福利院里除了我们,还有个人。”
纪浮光心领神会:“罗·萨德。”
萨德院长变成老头儿后,众人就没再见过他,不过地下祭坛闹出这么大动静,对方不可能毫无所觉,此时多半藏在哪里看热闹。
“他在那儿!”温良指着不远处的角落。
巷道塌陷后,祭坛附近散落着不少大石块,其中一块的后面,露出萨德院长极具标志性的西装布料。
在看到萨德的一瞬间,何缘周身戾气瞬间暴涨,小炮弹般冲向温良所指的方向,阿绫挥舞着红绳紧随其后。
沈祀欣慰地朝男生点了点头:“学长终于也帮上忙了。”
温良:……
萨德的能力是不断复生,变老以后,武力值大幅下降,被何缘一口咬住脖子。
“神明,神明大人救我!”他绝望地祈求神像,后者调动手臂,却还是晚了一步。
“院长,来玩翻花绳吗?”
女孩咯咯笑起来,红绳无限延长,捆住干巴老头准确丢进冰柜里,将熄未熄的火星一下子窜得老高,熊熊烈火中传来萨德凄厉的惨叫。
“他会再复活吗?”何缘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沈祀一眨不眨望着高台上的祭坛。
神像的肚皮薄到近乎透明,挤压成线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之色,和庞大躯体比起来显得无比渺小的嘴巴一开一合:“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
伴随一阵细微的破裂声响,祭坛上的神像仿佛漏气的皮球,快速干瘪下去。
与此同时,无数道半透明灰影从裂缝里晃晃悠悠地钻了出来,眨眼就塞满了整个地下空间。
“这是之前那些被献祭的福利院孩子们!”张风开惊讶地合不拢嘴。
何缘又惊又喜:“小梅,大壮,狗剩,屎蛋……你们还在!”
一旁的众人:……
沈祀挑了挑眉,他说什么来着?
贱名确实好养活。
一场大战结束才凌晨三点多,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一片废墟的祭坛上。沈祀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已经恢复,便给刑队长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