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
王明霁弯了弯嘴角,嚼了片止痛药,抱臂睡了。
第70章 哥哥
凌屿扬手,给他身上丢了件外套,自己则靠着墙壁抱臂站立,视线扫过休息室里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在抱怨着休息室拥挤,有人指使着助理到处跑去买咖啡,有人一遍遍地补妆,有人正一套套地试着衣服,纵观下来,根本没人练歌练唱。他们似乎对自己歌曲的品质并不担忧,反倒认为粉底的色号与衣服的材质更为重要。
凌屿不解地皱了皱眉,盘膝坐在地上,拿出了手机和耳机,右手默默地打拍子,低声吟唱着,还在研究着那一串高难度的转音。
“喂,那边那个,别小声哼哼了,吵得我头疼!”
一个倨傲的男声响起。那人一身大牌,面容清秀,动作却粗鲁。他随手抓起咖啡杯丢在了凌屿面前,塑料盖碎裂,里面的咖啡洒了出来,差点溅湿了凌屿的鞋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艺人刚接了个本子,正在揣摩角色。他不是故意的。”
助理弓着腰道歉,想尽办法维护那人的形象,可明显对方并不领情。
“用不着跟他道歉。你看他穿的是什么?明显是主办方找来凑人数的。”
“哎,孙哥,你别...”
助理打着手势,想让他安静些,那人反而来了劲儿。他从休息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走向插着耳机、神情冷淡的凌屿。
他先是故意抬手摆正了自己漂亮的姓名牌,快要把‘孙则正’三个大字怼在凌屿的脸上。又上下打量了朴素低调的高中生一番,轻佻地轻嘲道:“看你这勤奋劲儿。你不会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节目吧?你不会不知道这种节目都是有剧本的吧?”
“剧本?”
“是啊,这个比赛本来就是捧红大公司的种子选手的。夺冠热门就那么几个人,跟你们这些草根有什么关系?”
凌屿闻言,抬了抬眼皮。
“冠军不是根据词曲和唱功投票来定的?”
“果然是土包子进城,身上的土味儿要熏死我了。”孙则正夸张地大笑,“哪个艺人身后没有团队运作?都是捧出来的!像我们观星娱乐的太子爷,他背后的公关团队可是操纵舆论的一把好手。去年跟他竞争的同期练习生,就是被黑到退赛...”
“孙哥!!!”
助理冷汗都下来了。
孙则正似乎也意识到失言,忙闭了嘴,又生怕在凌屿面前丢了面子,忙干咳两声,色厉内荏地哼道:“跟他说他也不懂。他恐怕连凌少的面都没见过。”
“...凌少、太子爷、小凌总。凌奇牧的头衔是越来越多了。”
“你认识我们太子爷?”孙则正狐疑地瞥他皱皱巴巴的姓名胶贴,恍然大悟,“呦,你也姓凌。”
凌屿无奈:“是啊,真不巧。”
“又是一个想跟凌董攀亲的穷亲戚。”
孙则正见怪不怪地摊了摊手。
“姓凌又怎么样?我对你们观星没有一点兴趣。”
凌屿表情冷淡。
而听到了这种狂妄发言的孙则正捧腹大笑,其他围观旁听的艺人也附和地轰然而笑,均是认为凌屿是在死鸭子嘴硬。
哪有艺人不想要跟‘观星’攀上关系?尤其是这种不入流的小艺人。
“别不好意思了,来,我带你去找小凌总。”
孙则正单手推着凌屿的背,一路将他‘送’到了长廊另一头,那间最大、最舒适的休息室。
门牌上明晃晃地写着‘凌奇牧’的姓名,描金加框,华丽不凡。凌屿就这样被推到了名牌前,被孙则正拽着胳膊,摆出了一副虔诚供奉的姿势。
“来,我帮你跟名牌一起拍一张,这样,以后你也能拿出去卖弄卖弄。”
孙则正完全把凌屿当成了乐子,而对方则表情毫无波动,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一样,这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让以欺负新人为乐的孙则正很是不爽。
“我刚才说,你给我笑一笑,听不懂吗?”
孙则正单手揪着凌屿的衬衫,揉皱了他廉价的胶贴姓名牌,另一只手则十分粗鲁地按着凌屿的嘴角,迫使他嘴角上扬。
凌屿淡淡地垂眸,黑睫落下的阴影衬得他的眼神格外冷冽。
“第二次。”
“什么?”
孙则正狐疑地凑近,手指很不礼貌地戳着凌屿的耳廓眼角。终于,青年抬了眼,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第三次。”
“什...”
孙则正还没来得及品味凌屿话中的意思,左眼就被狠狠甩了一拳。
“我答应过他不再打人的。你让我破例了。更该死。”
凌屿冷如刀刃的话割过耳际,又是一拳叠加在柔软的眼窝处。孙则正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之际,手臂又被大力扭转到身后,手腕骨像是要脱节一样。孙则正发狠地转过头去,嘴里还要谩骂,一只大手从侧面伸了过来,捂住了他的脏话。
“保密守则没签吗?这一层休息室禁止喧哗。疼忍着就是了,别叫。”
王明霁笑吟吟地,话说得却像是魔鬼。
孙则正‘呜呜呜呜’地还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凌屿踹了膝盖窝一脚。
“都说了,保持安静。”
走廊上的异响还是惊动了临近几个休息间的小明星们。他们纷纷探出头来,旁观着凌奇牧休息室前的一幕闹剧。
“被打的是谁?”
“那狗东西叫孙则正。我一个同门师妹被观星签了,结果第二天就被这狗东西带出去喝酒陪唱歌,仗着是前辈,动手动脚的。”
“嚯,这打得,大快人心啊。不过,这动手的小子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见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王明霁给了凌屿一个眼神,示意他见好就收。被释放的孙则正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臂抽气,仿佛每块骨头都被凌屿捏碎又重组了一样,又麻又烫又疼。
“凌屿%¥#…你#@的#&*就是个....等我回去找凌少,肯定把你...”
“你找他?”凌屿睨了他一眼,故意扬声道,“王叔,我刚才是不是听见他说凌奇牧的坏话来着?什么黑到退赛...”
“凌先生!!!”
助理惊心动魄地打断了凌屿的话,他双手合十,泪眼汪汪地恳求他放自家艺人一条生路。
“你让他说!!你看他敢说什么?!”孙则正捂着左眼窝的淤青,龇牙咧嘴地狞笑道,“你签了保密守则,你敢把我的事往外说,我的公司明天就会拉你陪葬!”
“我知道啊。”凌屿居高临下地俯身,在他耳边地狱低语,“我就是拿这个恶心你。看你不爽,我就高兴。”
“你!!!”
自从签了观星、又发了几张不愠不火的专辑以后,孙则正早就以大前辈自居,许久都没人敢这样当众打他的脸。他忍着一肚子火,脖子都憋得隐隐发紫。
此时,有骚动从电梯口传来,三四个保镖分列左右,拨开人群,而被众星捧月走在中心的,则是戴着墨镜的凌奇牧。他刚录完自己的部分,此刻正低头摘下胸牌,没有留意场间的剑拔弩张。
孙则正像是看到了救星,脚底点了火,‘噌’地蹿到了凌家少爷面前,捂着被打肿了的脸,做小伏低地笑了笑。
“小凌总。”
“你好。”
凌奇牧单手摘下眼镜,甜甜地笑了笑,酒窝若隐若现。他暗示性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对方立刻会意地挡在两人之间,将孙则正不着痕迹地推向一边,又在凌奇牧耳边低语。
“孙则正,观星三年前签下的艺人。很糊,现在在混网剧男五号。”
凌奇牧暗自掸了掸袖口被蹭上的灰,隐去嫌恶的皱眉,再抬头时,笑容依旧灿烂。
“孙哥,怎么了,找我有事?”
“有个不长眼的...”
孙则正刚要说,助理偷偷地拽他袖口,恳求他不要再作死了。尽管身旁人悲切的神情诚恳深重,孙则正依旧不为所动,用红肿的指节恶狠狠地戳着一旁抱臂靠墙站立的青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一副穷酸样,非要跟咱们观星凌家攀亲戚。我让他别打扰你休息,可他偏要赖在这里,还打了我!我们观星的人,怎么能被一个无名小卒欺负!”
孙则正横行霸道多年,早已掌握了狐假虎威的秘技。不管自身咖位如何,先抬出‘观星’的名头压死对方,然后再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处事哲学向公司里的主管套近乎。这些年他惹过的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解决的。
可惜,这次他找错了诉苦人选——凌奇牧可不是公司里那些战战兢兢、生怕丢掉饭碗的打工人。他略带嫌恶地看着总是闯祸的孙则正,眼珠转了转。下一秒,他的眼圈就红了。
凌奇牧含着眼泪看向满脸冷漠的凌屿,轻轻地拉起了他的手,吐出一个饱含感情的词:“哥哥。”
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新生代偶像、万千宠爱加身的凌家少爷,对着一个衣着简朴的年轻人喊了声‘哥’?
凌屿皱了皱眉,生理性厌恶地甩开了凌奇牧的手。岂料,就这样一个小动作,让凌奇牧的眼圈彻底红透了,眼泪将掉未掉般挂在眼角。
“哥哥,爸爸不是已经答应给你打钱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追到这里来?如果你钱不够,我也可以给你,求你别再勒索爸爸...啊不...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凌奇牧蓦地住了口。他委屈地抹了抹眼睛,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卡,不容置疑地塞到凌屿的手上,抽泣着说:“我知道,成为私生子不是你的错,可是...你也不能自甘堕落...你回头吧,哥哥,我和爸爸妈妈都愿意接纳你...”
凌屿:“……”
凌奇牧现在还学会编故事了,不错,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
私生子自甘堕落,敲诈勒索正牌少爷,阴魂不散地追到演出地点,就为了讨点生活费,实在是无耻又下作,活该被万人唾弃;而凌奇牧是哪个无辜的小白花,被勒索也不生气,只想着用‘爱’感化这个误入歧途的兄长,实在是用心良苦,值得全世界的喜爱。
凌屿谨记陆知齐的嘱咐,勉力克制下脾气,面无表情地转身想走,后背却被一只手抵住。
凌屿抬头,看见王明霁懒洋洋的笑。
“只会对我窝里横?被造谣了怎么不欺负回去?”
王明霁夺走了那枚贵得吓人的黑卡,拿出剪刀,轻轻一捏,锋利的刀口将卡从中剪断。卡面残骸被随手扬洒,差点刮伤了凌奇牧娇嫩的侧脸。
“你!”
凌奇牧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又强迫压下,只泪水莹莹地盯着那个身材高大、容貌风流的银发男人。
那人开口,笑吟吟的。
“小凌总,跟你爸学点好的,别总喜欢拿钱堵住人的嘴。到底是私生子还是弃养、到底是儿子的错还是老子的错,需要我当众说出来吗?”王明霁轻拍自己的脸,“丢人呦~”
“你是谁,你在说什...”
凌奇牧还在楚楚可怜地抹着泪,身旁的女人忽然上前一步,强势打断了他们的话。
“进去说。”
她身着精致的职业套装,厚重的黑框眼镜盖住了她姣好的容貌,使得整个人显得严肃死板。
王明霁盯着她半晌,随然一哂,推着凌屿进了休息室。四人身后,无数吃瓜群众被这惊天消息噎得坐立不安,信息潮悄然涌动,四面传开。
相对比室外的喧闹嘈杂,室内静得令人心悸,甚至都能听到隔墙传来的模糊八卦声。
“王明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坐在化妆椅旁的圆木椅上,脊背笔挺、双手抱胸,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王明霁,像是一枚飞镖,恨不得扎透那张脸。
“路过。”
面对王明霁随口的敷衍,女人选择将视线转向了端坐在一旁的凌屿。王明霁不动声色地将高中生往后推了推,抬唇一笑:“如心,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有攻击性。”
“请不要这么称呼我。”
“公事公办,也行。”王明霁无所谓地耸耸肩,“姜总监想跟我谈什么?”
“谈他。”姜如心指着凌屿,“一个私生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凌屿。”
青年蓦地抬头,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从几何时,这个名字于他来说再也不是耻辱不是负担、亦没有什么‘世袭’的荣光。
姓氏名字,只代表着他自己。
听着凌屿不卑不亢的回答,王明霁有些意外,面色却很愉悦,应和着说:“凌屿怎么不能来这里?这又不是你们观星的地盘。”
“他来这里,对奇牧影响不好。甚至于会抹黑凌董和程董的名声。”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怎么被抹黑?”王明霁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小骨架甜美系少年偶像的肩,“而且,不是你家奇牧先抖出来的吗?”
姜如心刚要反唇相讥,王明霁却抬手,阻了她的话:“哎,要是以前,我还真打算蹭你们的热度,在你们发现之前先把凌屿的身世爆出来,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次,我可真没打算出阴招。凌屿这小子倔得很,一点都不想靠着你们凌家的名声往上爬。哦~跟你家乖乖奇牧完全不一样。”
姜如心怀疑地看了一眼冷淡内敛的青年,再回看凌奇牧眼底的怒色,心里有了计较,不免轻叹了口气。
这次怕是奇牧反应过激了。
不过也难免,遇上这样不学无术的私生子哥哥,任谁都会以为他是要过来砸场子的。
姜如心声音弱了几分,语气仍是显得冷硬。
“让凌屿退赛,以后不要跟奇牧出现在同一条赛道上。这样,我可以保证观星不会封杀他,至少给他留一条生路。”
“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又不是他经纪人,又不是他的长辈。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看看。”
王明霁交叠双膝,单臂向后撑着太阳穴,一副看好戏的慵懒风流。
姜如心早知王明霁狡猾难防,却还是被气得胸口发疼。她冷然转头,对凌屿说了同样的话,甚至还予以一定的好处,如推荐他去其他唱片公司签约云云。
意外地,看上去尚稚嫩的年轻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动。他只是盯着凌奇牧,许久,薄唇微抬,笑了。
“凌奇牧,原来你这么怕我。”
指尖拨弄腰上银饰的凌奇牧蓦地抬了头。眼神厌恶难耐,可眼底却有着浓厚的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一贯鲁莽冲动又自卑的凌屿,竟然变得冷静又自信。那人竟能剥开他的伪装,看清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到底是谁给凌屿的底气?!
难道,是旁边这个人?!
凌奇牧怨毒的目光移回那个银发男人身上,而那人正鼓励地给凌屿比了个大拇指。
“姜总监!”
凌奇牧冷然喝向姜如心,示意她做些什么。姜如心缓慢地摘下了黑框眼镜,挽起齐耳短发过耳,走到王明霁面前。
“公事上,我不想掺杂私怨。但是,王明霁,这是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女人猛地掀起一沓厚厚的打印纸,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重重的砸了下来!白纸肆意在空中卷旋着飞落,混着女人的哽咽与哭腔,一齐爆发。
“杀人犯,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第72章 原来你这么怕我(下)
力道使然,王明霁无法自控地向左倾倒,脖颈侧扭,打了发蜡的银发慢慢地向下落下几绺,颌骨处被砸出了一道淡红紫的淤痕。
奇怪的是,那人并没有反驳。
他只是用手背轻轻蘸了蘸嘴角的血,极淡地勾了唇角。
“我都出狱了,你还是这么恨我。”
姜如心忍耐许久的眼泪一瞬决堤,像是一场不会完结的大雨。
“你出狱了,可她死了!她还是没有挺过你的三年刑期,亲眼看一看你从风光无限到落魄颓废。现在,你怎么还敢走到我面前装作问心无愧?”
“她的死,我很抱歉。但我说过,你恨错人了。”
“好,好。你还在狡辩。那么,你说说看,到底是谁陷害你?”
“……”
过去多年,王明霁无数次面对着这样重复的质问。可这一次,他依旧选择了沉默。
“说不出来?当然。当然!因为就是你!!!!”
“我只能说,如月的事并不是我...”
“不许你提她的名字!”
姜如心愤怒地重又举起手来,将要落下第二巴掌。王明霁认命地半阖眼眸,但,预料中的重击并未落下。
凌屿挡在了他的面前,牢牢地扣住了姜如心的手腕,对面拼命挣扎,指甲深深嵌进凌屿的皮肉。
“放开我!!”
“他说,不是他。”
“凌屿,你给我放手!!”
“我是他的学生,我不会看着别人欺负他。”
“这种人怎么还配为人师表?!”姜如心像是听到了最滑稽的笑话,她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这种羞辱、冒犯、洗脑女学生的禽兽,把她逼到跳楼自杀的无耻之徒,他有什么脸...”
“好了,我走就是了。”
王明霁极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侧脸的红印愈加明显。他理着衣领衣襟,弯唇笑了笑,嘴角有血。
“我跟凌屿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过,我今天真的只是路过。不需要让我们的私怨影响他的前途。”
姜如心拼尽全力按捺住愤怒,单手扶着额头,压抑了许久,才缓慢嘶哑地吐出一个字。
“滚。”
王明霁伸手入大衣兜,从里面摸出一板润喉片,向着凌屿递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
“姜如心提议的唱片公司不错。她是个正直的人,可以信。我走了,你今晚好好唱,别紧张。”
凌屿没接。
他平视着王明霁,神情认真。
“什么意思?我的拜师茶你都喝了,你打算反悔?”
“……”
“我们刚才一起打的人,你现在想丢下我逃跑?想让我一个人被孙则正挂上热搜?”
“……”
“这休息室里太臭了,我呆不住。走,陪我出去晒太阳。我刚跟你说过了,出卖色相低级又无用。别想着教给我,我不想学。”
望着凌屿坦荡又清亮的眼睛,王明霁喉头微酸,略略侧头掩饰地轻声咳着,‘啪’地一声拍过凌屿的后脑,笑骂着说:“谁要教你,真自恋。”
“走吧,别强撑着了。腰疼就靠着我,老人家。”
话里带着笑,凌屿搀扶着狼狈的男人一瘸一拐地向外走,而一声慢慢悠悠地喊声从一旁传来。
凌屿回头,看见凌奇牧正坐着漫不经心地甩衣服上的银链子,冷嘲着说。
“凌屿,看来你是不打算退赛了。”
“我为什么要退赛?”
“好啊。一个私生子配一个杀人犯,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师徒。”
凌奇牧拍着手叫好,笑容天真无邪,眼睛却浸着仇恨恶毒的暗光。
又听到‘杀人犯’三个字时,凌屿脚步忽然停了。他唇边极淡的笑渐次褪去,快步走向凌奇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凌奇牧一巴掌。
他想,不能伤害受害者家属,打打凌奇牧这个被宠坏的熊孩子还是可以的。‘哥哥’教训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凌屿,你他妈的敢打我?!”
凌奇牧不敢置信地捂着侧脸,半边嘴唇都被打麻了,说出的话模糊而尖锐。
凌屿轻蔑地瞥他一眼,却是回望着王明霁,微歪了歪头,问:“不能打?”
“这还用问?看样子你要被观星封杀到死了。”
王明霁扶着腰在门口笑,边笑边说风凉话。
“就这么白当别人的老师?好歹帮个忙啊。”
“行吧。”
银发男人换了个姿势站,难得‘热心’地为凌奇牧出谋划策:“小凌总,这巴掌印千万别让它消了。等凌屿走后,你捂着脸出门,低着头哭。然后‘不经意’地路过你的粉丝团,再‘不刻意’地露出巴掌印。借其他人的嘴‘说漏了’‘内幕’。这样,你的妈妈粉和姐姐粉就会人肉搜索出凌屿这个私生子。那群自诩正义的私生粉绝对会替你好好教训凌屿这个不学无术的人渣,保证吓得他出不了门。怎么样,这个方案你喜欢吗?”
“……”
捂着脸的凌奇牧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还真让你说中了,他真打算这么干。”
凌屿表情略显诧异,而王明霁稍微摆摆手,轻嗤一声:“都过了这么多年,娱乐圈还是这样无聊的老一套。”
掠夺放纵者的金钱,窃取绝望者的情感;操纵无知者的正义,猎捕围观者的好奇。
资本最不值一提的小手段罢了。
“喂,他要真照你说得这样对付我怎么办?”
“不会的。小凌总要脸,怎么可能啃别人吐出来的冷骨头?”
“哦。怎么感觉我白赚了这一巴掌?”
“当然了。瞧你们俩这不死不休的样,打不打这一巴掌,有区别?”
“有道理。”
“哼。小子,你要学得还很多呢。”
两人边说笑边离开,徒留脸色发青的凌奇牧和木然垂眸的姜如心。门轻轻地被合上,凌奇牧发疯一般地冲下了座椅,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甩开打火机的顶盖,一遍又一遍地点着烟丝,抖着手将烟嘴塞进了唇齿间,猛然吸了一大口。
“嗯...咳咳...咳咳咳...”
青烟从鼻腔口腔上涌,凌奇牧像是一株自燃的花草,脸色木木地发灰。
“奇牧,抽多了嗓子会倒,你的声带已经有浑浊的迹象了。”
姜如心伸出手捏着香烟中间,想把它抽出来,可凌奇牧发狠地咬着烟嘴,最后竟生生将它从中心撕裂。
烟草飘落一地,凌奇牧才脱力地向后栽倒两步。他阴沉着脸,拨打了几通电话。
姜如心边蹲着轻扫地面,边不赞成地看向凌奇牧。想建议什么,却被娇养高贵的少年轻易无视。
“...当然。为什么不让凌屿参赛?那可是我的‘好哥哥’,你们,当然要好好对他。”
“那小凌总,这里面的分寸...”
“要什么分寸?不管什么手段,内定的冠军,必须是我。我要让这场比赛成为凌屿可悲人生的写照——越努力,越失败。他,一辈子也别想在我面前抬起头来。”
凌奇牧笑声清澈动人,可眼睛里却噙着愤恨的算计。
他重新夹了一支烟,放松地吸了一口,烟头处的灰烬猛然掉落。
凌奇牧皱眉甩手,嘴里轻轻谩骂,仿佛凌屿就是那些恼人的、不受控制的、随时会掉落的烟灰。
“脏死了。”
第73章 非得喜欢他吗?
王明霁和凌屿并肩坐在小板凳上,在大太阳下,一人背着一把粉色便携式小遮阳伞,像是两朵狗尾巴花似的。
“我应该把墨镜戴出来一副。闲在家里都要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