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岚更好奇了:“您也经历过?那上次您被扣光工资是什么时候?”
教导主任弯腰兑了点凉水,扶着饮水机,像是念起什么格外有意思的往事似的,重重笑了两声。
“不是我。是我的班主任啊。”
校训在这一刻完成了传承。
洛城特高教师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是——班主任有风险,教导主任更有性价比。
化学实验室。
徐向楠带着两三位同学分列试验台两侧,他们面戴护目镜、身穿白大褂,带着薄薄的橡胶手套,全副武装地盯着面前烧杯里的宝蓝色溶液。
祁青拿着手机帮她们录像,李清岚请了化学老师来,两人在门口坐镇;而试验台周围围了一小撮学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徐学神亲自下凡,为他们演示过饱和溶液的重结晶。
“硫酸铜在20摄氏度下的溶解度为203g/L。配置过饱和溶液,电磁搅拌器均匀溶解,后隔水水浴加热。”
透明澄澈如深海的盐溶液被火舌吞卷着蒸发,一层致密的晶膜飘在溶液上,像是海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云,随着波浪浅浅摇曳。
“控温,加水。”
徐向楠利落地操作,水浴被移开,溶液被过滤,又用量筒加入常温的去离子水。盐水恰好1:5的比例,不多不少。
所有人大气不敢喘,只盯着烧杯里悄然流动的温热溶液。
‘啪’。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下一刻,溶液中逐渐凝聚成一枚枚小小的核心,游荡着,如同宇宙爆炸后尚未熄灭的行星碎片。
他们的心完全被吊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碎片凝聚成瘦小的棒状,逐渐变得细长,慢慢地生长,最后,凝成了一枚漂亮的菱形。
如同深海最深沉、璀璨的那一滴眼泪。
徐向楠释然地轻呼一口气。她差人取来硅胶胶水,仔仔细细地在其外表裹了一层保护膜。
当她轻轻举起那枚完美漂亮的晶体,雷鸣般地掌声响起,令人毫无理由地激动不已。
“带给凌屿。告诉他,这是高三七班替他在废土上寻找的最后一枚‘智慧水晶’。有了它,‘求索之人’才能撑过最后一个极夜。”
在游戏里,仙神混战,群魔乱舞,或许人类部族渺小如蝼蚁,毫无还手之力。可人类从不放弃希望,他们凝聚智慧、拼凑团结,星火成燎原,一个又一个部族的封城死战,守护住了这个世界最后的火种。
最深邃的英雄主义,从来都是人族薪火相传的史诗,他们这样固执地相信着。
“五水硫酸铜有毒,不能食用,接触要戴手套。今晚,我要见到它一克不少地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
“好!”
化学老师带着笑,目送学生出门。而操场上,一众男生正蹲在地上拆链条,自组装着传动装置。
“对,两个定滑轮,吊上去就是了。”
“那个无人机呢?对,就是上次电视台来拍我们学校俯视图,最后送给我们那个。”
“定音鼓呢?啥,音乐老师亲自去搬了?还有军鼓?好好好,都拿来。呃...我说安塞腰鼓就算了吧?老师,别别别,我不要带大红花哇!!!”
音乐委员被音乐老师满操场追着戴红彤彤的头巾和佩花,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凌屿跨坐在箱鼓上,边缠着电线边轻笑,他的肩却被王明霁掰了过来。
下一秒,柔软的耳机被推进了耳道,黑线单侧绕着侧颈,最后垂在锁骨处,固定夹在黑衬衫领口。
“试试音。”
凌屿稍微抬手,轻抚侧耳耳机,眼帘低垂,轻声吟唱。
阳光漏过树影,洒下璀璨的碎光。这一刻的凌屿尚未完全摆脱青涩,却已半步踏入了成熟。困难磨砺出一双锋利倔强的眉眼,时光慷慨地留下温柔从容,将青年的帅气凛冽直白地勾画出来。
“...好帅啊。”
凌屿五官本就生得好,平日就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爱慕。如今他站在聚光灯下,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好帅啊~~”
陆放捏腔拿调地学着女生在凌屿耳边喊,反被后者推走。
“赶紧搬,一会儿来不及了。”
“凌屿,你没良心!”
陆放轻哼了声,他跑去小卖店,再回来时,装了慢慢一袋的冰糕。他欢乐地满场分发,边发边笑:“凌屿请客啊,凌屿请客了!”
“好。我请。不够还有。”
凌屿大气发言,又引得一阵欢呼。
王明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叼着冰糕,揶揄地瞅他一眼:“大方啊。平时不让我买衣服那抠搜劲儿哪去了?”
“早就后悔了。我就不该自作多情地管你们。一个个的,都是隐藏富豪。”
收音设备已经架在了半空,音响环了半周,都是王明霁让人拉过来的,每一件都专业又昂贵,贵到凌屿把自己卖了都买不起。
“我有钱是一回事,你挣钱孝敬我是另一回事。虽然每个月就那么几百块,但我还挺受用的。”
“呵。”
凌屿又笑。
他平常不常笑,但笑起来实在是阳光好看。
王明霁单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轻轻将蓬松的发丝细致地抚平,轻按着他的背,将他推到‘舞台’中央。
“去吧,那是你的‘战场’。去打个胜仗回来!”
夕阳西下,塑胶操场空无一人,老树倒影在地上野蛮生长。那里堆着破旧老化的机械部件,干冰萦绕着末世的阴沉氛围。
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挂在折损的枪头,娃娃颈间的红绸随风飞扬,是断壁残垣里唯一的颜色。
一声汽车长鸣响起,悠长呜咽,惊起老树枝桠上的飞鸟。凌屿缓缓走近,取下那段红绸,裹住拳头,低声吟唱。
“他们曾说,人只用双脚无法丈量大地;他们曾说,人没有翅膀注定无法飞翔;”
“当血月当空,极夜永坠,要放弃,要躲藏;要祷告,要逃跑;”
“但那一夜,佛像被毁,家园被烧;”
“我走过哭嚎,路过无助;遇见流离,途径失所;才知浮屠救不了苍生,祭坛听不到祈祷;”
他抚摸着断刃残刀,半张侧脸浸在将灭的黑暗中。
“所以。”
他用力拔出半截断枪,手臂一挥,泛着冷光的枪头直指摄像头,他的眼眸凝视着前方,不偏不倚,坚定坚毅。
“我列阵在前,投身家国;”
“血肉躯壳,岂敢囚我凌云志;三尺微命,偏要与天道一搏!”
凌屿高亢的嗓音像是撕裂苍穹、点亮天光,密集又层层递进的和弦直接将气氛推上了顶点!
沉重的定音鼓回荡着,陆放听得热泪盈眶,从地上拾起鼓槌,便跟着鼓点合奏起来。围在现场的同学也忍不住加入,有鼓槌的几人便围住一面鼓打,没鼓槌的便用力拍手,彼此搭着肩膀大声哼唱着。
“我将我命寄长枪,射日破月斩地火;”
“当血月当空,极夜永坠,不放弃,不躲藏;不祷告,不逃跑;”
“纵晦明变化,朝夕苦短;我以骨血,重赢天光!”
凌屿从断壁残垣中走出,握住陆放的手,与他肩膀相碰;他戴着半掌黑手套,细长手指托起纯净湛蓝的菱形宝石,夕阳最后一抹光在菱形顶点闪耀,如同汇聚了所有希望。
光始终追着凌屿,身后列阵的战友也如山峦般,托起所有。
没有任何彩排,全是凭心而为,走位杂乱,如荒原上旺盛倔强的野草;青年人摩肩接踵,意气正如野火一般蔓延,燃尽了所有黑夜。
伴奏乍然而停!
鼓点、嘈杂像是被连根拔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凌屿,而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抬起右手臂,慢慢地亲吻着指骨间裹着的红绸。
他极缓慢地蹲下,以手掌抚着大地。
“黎明,将至;我们,必胜!”
这一刻,他便是献祭自己,为这片土地带来光明的少年将军——符霍。
“必胜!!”
身后的呼唤声此起彼伏。而就在此刻,身后的教学楼忽得亮起了一盏盏灯,窗户被打开,如海浪般的呼喝声从室内无拘无束地飞了出来、排山倒海而来,回荡在天地间,窄窄的教学楼关不住飞扬的思绪,这一刻,少年意气满溢,势不可当!
凌屿被众人簇拥着站起,意外地昂起头,与身后的百十灯火视线交汇;在漫天光影交错中,他伸出手,微微攥起夕阳的余晖,笑了。
这一瞬间,直播间炸了。
第89章 复赛——胜!(下)
弹幕像是台风过境,一排排地飘过去;直播一度卡死,屏幕一片黑寂,弹幕反而更加汹涌地挤入,令人目不暇接。
‘凌屿***唱得也太好了!这帅哥不比凌奇牧那个小白脸牛逼多了?!’
‘啊啊啊啊啊啊凌屿老公!!!啊啊啊啊啊啊!!!’
‘符霍有那么牛逼??老子要重新回去练号了,都闪开!’
‘呜呜呜呜呜我好想重回高中呜呜呜呜呜,太燃了呜呜呜呜,我头发丝都要被燎着了!!’
实时票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凌屿从最开始的票数挂零到直线反超,总共用了不到五分钟——就算只有一首歌的时间,也足够他证明自己。
节目的热度一时间被推至顶峰,录屏以病毒传播的速度在互联网上蔓延;正在此时,《黎明之前》的游戏官方选择提前公布了新的卡池与宣传片,正是加强版的SP英雄符霍将军。如同徐向楠预料的那样,剧情中献祭自己的符霍,意外获得了力量加强,由辅助角色转为了收割爆发型大C。而因为符霍是新手期赠送的角色,每个玩家都可以免费拥有,这一波几乎是送钱的行为让整个游戏圈沸腾了起来。
游戏社区的强度党、蹲直播的颜控党、误入直播却被圈粉的路人,几方同时陷入狂欢,他们自发地卖起了安利,二度挤爆了热搜。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黎明之前》的符霍,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了演绎角色的那个青年——凌屿。
直播间很快因为流量疯狂涌入而暂时瘫痪,不得不关掉互动窗口,启动备案。
黑键工作室忙得不可开交,不得不请来外包团队紧急处理技术问题;可方书逸却一点也不着急,盯着实时流量和数据,笑得嘴角都抽筋。
一时间,‘凌屿’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地被高频地提起,网络上,赞扬、堤毁、猜疑、揣测,皆而有之;现实中,认识凌屿的人也津津乐道地说起这个人和他的过去,有的善意,有的恶意。
暗黑小巷中,一个初中生正匍匐在地上,手腕被一只黑鞋踩得簌簌发抖。他手中握着的手机掉落在地,而屏幕上还放着当下最火的短视频,是凌屿甩长枪的高光十秒。
那个褐色板寸的青年慢慢地抬起脚掌,屈膝半蹲,捡起了屏幕碎裂的手机。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凌屿的侧脸,而他在笑。
徐扬稍微歪了歪头,不可置信似的,用大拇指狠狠抹过凌屿弯起的眼。他轻唤着,话里嫉恨与不甘交织,却念得缠绵而阴冷。
“找到你了。凌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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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变成无数话题中心人物的凌屿却与平日别无二致。
他悄然从这场盛大的庆祝中抽身,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箱鼓上。校园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夏日的风缓缓吹动绿叶,风里染了温和的草木气息,很舒服,让凌屿想起了陆知齐身上的味道。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给陆知齐打了电话。
可对方完全没有理会,回应他的,只有‘嘟嘟’作响的忙音。
凌屿慢慢落下手臂,神情怔忡。
似乎总是这样。
他跟陆知齐之间,从来都是陆知齐拥有着绝对的掌控权。他永远是被动的那一方,永远焦急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垂青。
他的心头忽得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反复转着手机,揉搓着屏幕,像是要极力压制什么不安。
“怎么,累啦?”祁青出现在他身后,单手搭在他肩上,“向楠马上就从化学实验室回来了,打个车一起走吗?”
“我还要陪着王叔把设备还回去,一会儿你们先回我家。”凌屿从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反手丢了过去,“说好的,帮我布置告白现场。”
“你就使唤哥们吧。”
祁青翻了个白眼,捏着钥匙慢慢悠悠地牵了徐向楠的手走了。
凌屿咬掉拳身上缠着的红绸,低头整理着电线,跟王明霁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就在这时,铃声忽然响了。
凌屿猛地站了起来,强压激动地伸手掏出后兜里的手机,甚至没看清来电显示。
“陆知齐,我跟你说...”
“凌屿,是我。好久不见。”
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凌屿却微微皱了眉。他快步走到东南角的一棵大树下,稳了稳声音,才淡淡地回道:“程阿姨。有什么事吗?”
“怎么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因为不是陆知齐打来的电话,所以很失望吗?”
“他还没跟你断绝关系?”程榕故作意外地说,“我以为陆知齐已经...怪我多事了。还是等他自己跟你说吧。”
欲言又止的,凌屿眉头皱得更紧。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知齐怎么了?”
对面的女人又笑了一声,似乎隐着讽刺。
“这么关心他?害怕他出事?”
“...你对他做了什么?!”关心则乱,凌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他紧紧地抓着手机,隐忍着愤怒到手背爬过几道青筋,“难道...难道他没钱也是因为你们利用观星内部职权压迫他?!是因为他照顾我,碍到你的眼了?!”
“知道的还不少。”
程榕明显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凌屿只是个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只可惜,那个小野种根本没抓住真相的重点。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次,是近乎怜悯了。
“凌屿啊,你被利用了还不知道?你不会真把陆知齐当什么救世主、大英雄了吧?你真是...唉...”
程榕有过挑拨父子关系的前科,凌屿对她早有防备。
可是,当她说起敏感的‘陆知齐’三个字时,凌屿还是宛若一瞬间被扼住喉咙一般窒息。仿佛心中深藏的不安被人一朝全数翻了出来,不能见阳的东西被堂而皇之地摊开,让人脊骨战栗。
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不安,轻嗤一声:“你又想挑拨什么?你觉得我会信?”
对面响起了深深的笑声,愉悦地。
“你这么问的话...原来你早就怀疑陆知齐动机不纯了。是不是?”
凌屿本该立刻反驳她,可不知为何,他却没能及时说出一句坚定的话来捍卫自己的立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响起,他定了定神,努力维持着他和陆知齐之间摇摇欲坠的信任,不去想那些过于巧合的相逢与遇见。
“我相信他。你不用挑拨我们,没用的。”
“可是凌屿,你听上去很害怕。”
程榕压低声音给出建议,诚挚却恶劣。
“既然那么害怕,回去看看陆知齐藏起来的秘密不就知道了?”
“陆总...不,陆董,这份文件还需要您签字。”
新来的小秘书恭顺地双手递过一份文件,用余光偷偷地打量这位温文儒雅的新董事。
年轻帅气又多金,一人单挑董事会,最后以23.1%的绝对股权稳坐董事次席,仅次于凌董之下。
她无缘完全旁听这场血雨腥风,只在进来添水整理材料时,偶尔偷听了一会儿,仅仅几分钟,就被这位陆董的思辨力和口才深深打动,关键是他的姿态并不尖锐,温和儒雅,以柔克刚,让人在潜移默化中能被他轻易说服。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直到那个好听的声线又响起,小秘书才如梦初醒,抱着签好字的文件,飞速摇了摇头,又小心翼翼地问:“人事总监说,集团总经理的任免手续今天之内就能办完。她让我问问,这辞退补偿,是按照过失还是非过失来...”
坐在下首的凌远峰狠狠地剜了一眼小秘书,冻得她立刻噤声,不知所措地垂下了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害怕得惴惴。
“陆董,抱歉,她是新来的,不太懂这些。”
资深秘书赶紧拉走小秘书,门一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少见地气急败坏地低声责骂她:“你有没有脑子?这种事让人事自己来说,你替她冲锋陷阵干什么?”
“我...我说错什么了...”
“集团总经理,不对,‘前’集团总经理,他是谁的人?是凌董的人。陆董为什么在董事会上炒了他?很明显,这是要跟凌董对着干了!这烫手山芋,人事部不愿意接,你倒好,傻乎乎地帮人打冲锋,还...还当着俩大老板面前...你笨死我了!你要是被炒了,我也救不了你!!”
资深秘书越说越觉得晕,拉着双眼通红的小秘书走远。
门内的两人一坐一站,凌远峰神情冷肃地瞪着陆知齐,而对方只报以淡淡的微笑,游刃有余。
“凌董觉得,辞退王总经理,是该按过失赔偿,还是非过失赔偿?”
“陆知齐,你别太过分了!”
“我只是正当提起KPI年度考察。绩效不过,当然该辞退。更别提,观星这段时间连连亏损,几次的投资回报率惨不忍睹。我是从集团的利益考虑,没时间、也没兴致专门针对你。”
陆知齐‘啪’地一声合上了财报,稍微垂眸,睥着他。
明明一张周正清隽的脸,却让凌远峰恨得牙痒痒。
“你装得挺像,是我小瞧你了。我竟然还指望着你跟凌屿那个混小子烂在一起...没想到。好,很好,一个两个,转过头来捅我一刀啊!”
在听到‘凌屿’两个字时,陆知齐本是清冷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回暖,唇角微弯。
“凌董‘忍痛’送来这个‘人质’,我当然要心怀感激地收下。”
“陆知齐!”
‘啪’地一声,恼羞成怒地凌远峰双手拍在木桌上,震得玻璃杯里的水剧烈摇晃,洒出来几滴,沾湿了陆知齐的袖口。
陆知齐大度地没有计较,只是顺势抬腕看了看腕表,问:“凌董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
“滚出去!”
凌远峰的老脸已经要变成酱猪肉。
陆知齐系好西装纽扣,优雅退场,在走廊上正与程榕擦肩而过。面对董事会上程榕的提前离席,陆知齐没有表示出异议,而此刻对方也温柔地笑着颔首,两人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芥蒂。
“老凌。”
程榕进入会议室时,凌远峰已经把桌上的水杯扫在地上,碎片洒了一地,而他双手抱头坐着,气得脊背上下震动。
办事急躁又不动脑,出了事就只知道大发脾气。年轻时候还有惊艳的歌喉和脸蛋,现在老了,就只剩一副无趣的皮囊。程榕眼眸间转过一丝不耐和鄙夷,可却极快地压下,依旧温温柔柔地抚过他的肩:“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陆家老二比陆思琢还不好对付!!转眼就篡了我手里8%的股权!!”
“既然陆家姐弟这么像,那就用同样的方法送他走吧。”
程榕伏在凌远峰肩头,红唇微启,笑容似是沾了血。
凌远峰呼吸重重地颤了颤,肌肉僵硬,唯唯诺诺地,不置可否。
面对这副窝囊的样子,程榕更加不屑,终于难掩不耐地道:“当然,这次也不用经你的手。这次,我让楚峪亲自动手。”
“楚峪他要价太高了...”
“多少钱都给!你别跟一个喜欢追求刺激的疯子讨价还价。一旦吸引了他的兴趣,他会死咬住你,直到你死!”
程榕很少这样疾言厉色地对他。察觉到一家之主地位被挑衅,凌远峰本能地束起眉峰,却在妻子不耐的目光下吞回了斥责,厌烦地说了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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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带和气球飘在空中,地上洒满玫瑰花瓣,陆放正拎着LED小灯,踩在高凳上跟祁青说笑打闹。
“凌屿这个闷骚的。怪不得平常那些女生塞给他的情书他一封都没看,原来是喜欢男的。”
“怎么,在后怕么?怕凌屿搞到你身上?”
“给老子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向楠正专注地点着蜡烛,那两个男人实在是太吵,撩起的风把烛光吹得明明灭灭。她吼了一嗓子:“安静点,别喘气!吵到我了!”
因为太过压迫性,陆放应激地抖了一下,没站稳脚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蜡烛翻滚落地,火舌攀咬着窗帘,又点燃了窗边的布艺手工,一瞬大火难控。三人目瞪口呆,各自慌张地去找灭火的东西,转身就看见凌屿面对着烈焰火光,面无表情地喷着泡沫灭火器。
一场潜在的危机消弭于无形,剩下焦黑支离的窗帘、变色掉皮的白墙和缭绕呛人的黑烟,精心布置的告白仪式被毁了一大半,恐怕难以短时间再复刻。
凌屿拎着的灭火器的手臂缓缓下垂,背对着三人,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污渍,像是在看什么无法修补的裂痕。
陆放心虚地凑了过去,小声嘀咕:“对不起啊凌屿,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要不,咱们换个地儿告白啊?”
“……”
“喂,凌屿,你怎么不说话?搞得我有点慌。”
凌屿依旧不说话,捏着灭火器把手的拇指青得发白。祁青察觉到了不对,忙接过凌屿手里的灭火器,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事要确认。”
此刻,陆知齐书房的门已经被陆放撞开了一道缝,那人难得今天没有锁门。凌屿扶着书房的金属把手,默然而立,过了许久,才轻缓、迟疑地推开了那间屋子。
陆放还要上前,却被徐向楠虚虚拦了一下。
“老青,你去。别贫嘴,我看他心情很差,怕是遇上什么事了。”
“放心。”
祁青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凌屿正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份租赁合同,地址正是这幢公寓。
租期只到高考的那一天,陆知齐十分果断地执行两人之间的协议,以高考为分界线,一分钟都不留情。
后来多出来的这些日子,原来陆知齐都是按天数付的。那个人付着高昂的日租费,是因为被他这几天低声下气的哀求打动了?
凌屿想起高考那晚陆知齐欲言又止的模样,忽得明白了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眼底却藏着浓厚的悲哀。
他把合同缓慢地夹回透明文件袋里,随手丢在一旁,双眼凝视着放在书桌正中的那台电脑。
电脑屏幕被缓缓地掀起,没有断电,入目却不是寻常的锁屏界面。祁青看见,吃惊地说:“凌屿你别乱按啊!这台电脑里有保护程序,密码错三次就会自动格式化!”
凌屿置若罔闻,缓缓伏下身子,有力的十指叩响键盘,缓慢而坚决地输入了八位数字加六位特殊字符。
在祁青担忧的目光中,轻微的‘叮咚’声响起,待机画面一闪而过,简洁整齐的桌面映入了两人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