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震惊:“你竟然知道密码?你以前偷开过?”
凌屿:“从来没有。”
他一直知道,却从未打开。他总是以为,这是他甘愿奉上的尊重;可实际上,他只是无比害怕接近真相而已。
陆知齐电脑里那些关于凌远峰的资料,还有各种各样的监控录像与看不懂的药品化学分析报告。
凌屿逼着自己忽略这一切异常,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可这一切静好温存,到底还是被人无情地戳破了。
程榕说得对。
现在的他,真的怕得要死。
陆知齐赶了半夜的飞机回到洛城,落地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他没有带多余的行李,只从首都的家中带回一瓶红酒。它是产自拉图酒庄的红酒,被储藏了十余年,已经沉淀成为浓烈醇厚的陈酿,层次丰富。舌尖可以品出漫长时间留下的悠长气息,很适合夜谈对酌。
独居外国后的这十几年来,陆知齐从没想过与人共享夜晚。而因为凌屿的存在,竟让他开始学着期待。
陆知齐浅握着瓶身向着家门走去。长时间的低温储存,在指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凉意,让人很想念家里的温暖。
电梯‘叮’地落地,家门就在几步外,安静地等在那里。陆知齐左手轻扯领带,卸下了疲惫和防备,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迫不及待。
一串清脆的电子音符响起。
门开了,可室内却是暗的。所有房间都没有开灯,只有惨淡的月光从窗格映进一角,照出地面堆满的杂物;空气中弥散着极淡的焦糊味,经久不散。
陆知齐松弛的表情立刻转为防备,曾经的经历让他习惯性地保持着最大的恶意揣测。
他安静地按亮了客厅的暖黄色轨道灯,右手正握红酒瓶纤细的瓶颈,无声又快速地依次搜查房间,最后,他警惕的视线投向书房,果断又敏捷地推开了门。
书房里过于凌乱,像是被人破门而入、洗劫一空,东西落得遍地都是,连落脚都困难。
杂物的那一边,是凌屿坐在飘窗边缘。他的手边散落着纸张,有一些已经被他揉得皱了。
陆知齐紧握着酒瓶的手腕松了力道,连绷着的眉眼也舒展开。他站在门口轻唤凌屿的名字,那人却不答。高挑的青年单臂撑着支起的腿,另一只手臂垂在身侧,手里虚虚捏着的合同滑落在地,被风吹起,落在陆知齐脚边。而随着门口的脚步声靠近,凌屿把头扭向窗外,下颌骨线像是要割破夜色般锋利。
“这是怎么了?”
陆知齐轻抚他的肩,却被凌屿猛地避过。陆知齐的手就那样被丢在原地,颇为尴尬地悬在半空。
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陆知齐收回了手臂,抬眸看着那个比他稍高的青年。
“怎么不说话?”
“恭喜了,陆董。”
凌屿稍微侧头,只露了半张脸。
陆知齐一愣,稍微好笑地说:“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从谁那里知道的?”
“程榕。”
从凌屿口中吐出两个极冷的字,让陆知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双手用力掰过凌屿犟着的肩,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那孩子的脸色过于苍白,眼神又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像是一柄淬了冰的冷刀,每一瞥,都要落下簌簌的冰碴,比一年前初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跟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不清楚,所以要你来告诉我。”陆知齐轻声求证,“她说了什么?”
凌屿紧紧地盯着陆知齐的脸,没有错过那人的任何一个眼神。近一年的相处,凌屿已经比所有人都了解陆知齐的微表情。
而正是这样,才让他格外心冷。
凌屿平常不愿意笑,此刻嘴角却是扬起了极小的弧度,极尽自嘲。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一年前你帮我,只是想拿我当挡箭牌。现在让我赢了凌奇牧,也是为了扳倒凌远峰。”
“……”
“连对我解释一句都不愿意吗?”凌屿极轻地问,“陆知齐,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还需要我的解释吗?不是自己翻过了吗?”
陆知齐余光扫着他凌乱的书房,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和缓。凌屿‘哈’地一声笑了。
“你又生气了?气我侵犯你的隐私?随便动你的东西?”
“你本可以直接问我。”
“你也本可以告诉我真相,而不是把我当成傻子一样骗!!”
凌屿猛地拿起桌上的红酒,砸向墙壁。‘哗’地一声脆响,玻璃淅沥落地,红酒慢慢地漫过彼此的立足之地,黑松木的气息飘在空中,彻底毁了陆知齐的心意。
陆知齐淡淡地看着满地的酒红,抬眸时,神情疏冷。
“我承认,我的动机确实不纯。可凌屿,你没资格朝我发疯。”
“...是啊。在你眼里,我从来都不配.我相信你、依赖你、甚至妄想一辈子陪着你,在你眼里,我可能就是小丑吧。”凌屿后退半步,脚跟险些扎了玻璃渣,“我现在懂了。我知道你在我高考完那天想要跟我说什么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躲着我。因为时间到了。目的达到了。我这个挡箭牌也没用了。你要走了。对么?”
原来,陆知齐从开始就计划着要离开。
那人和凌远峰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又是一场有预谋的遗弃罢了。
陆知齐从来没有见过凌屿这样的眼神,像是被人反复抛弃后的无助,极尽愤怒后,只留下一滩死水,空洞而绝望。
他心头一痛,微微叹口气,终究是先卸下了剑拔弩张的冷言冷语。
“一天下来,只吃了早饭,我饿了。先吃点东西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凌屿并没有跟上来。
他又后退了半步,埋进了更深的狼藉满地。
“你不缺钱,也不缺我。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怎么配给陆董做饭?”
陆知齐扶着门把手,神情晦暗不明,声音冷了几度。
“气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会不会好好说话?”
“会。那我好好说给陆董听。”
凌屿用脚拨开倒扣着的厚重法语书,弯腰拾起移动硬盘,握在手里,朝他晃了晃,挑衅似的:“这里面的资料,是我从你的电脑里拷出来的。包括你暗中调查凌远峰的事,包括你手里的产业,还有很多你不想让人知道的商业机密。我猜,凌远峰和程榕应该很想要。你不是精明的商人吗?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我能卖多少钱?”
陆知齐愿意为凌屿破例,却并不会容忍他踩在自己的底线上威胁。
他敛了最后一点笑意,朝凌屿伸出手:“还回来。”
“不。”凌屿微微弯下腰,单臂撑在墙上,极恶劣地勾了勾嘴角,“我不仅要卖了它,我还要伪造你的签名,在程榕给的黑合同上签字。让你和凌远峰互相算计,像两条疯狗一样咬在一起。看你们这样,我就开心...”
话未说完,一声响亮的巴掌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凌屿的侧脸。
陆知齐悬在空中的手微微发颤,呼吸也颤抖;而凌屿偏着头,额前碎发尽数垂落眉眼,挡住他红了的眼眶。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很久,久到连桌上的合同都被晚风吹落,浸在红酒里。酒渍模糊了白纸黑字写清的租赁期限,仿佛过去一年的相处只是一场虚假的美梦,此刻一切消没,无可挽回。
凌屿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仿佛又深刻地回味着那一巴掌,末了,他轻声笑:“养出了一只白眼狼,你是不是很后悔?早知如此,你是不是当初就不会帮我了?”
“……”
“陆知齐,你后悔了吗?”
“嗯。”
那人一个简简单单的促音,凌屿的眼眶瞬间涨得通红。
他移动硬盘塞进书包,用力撞过陆知齐的肩,再不留恋地离开。
他只背着那个军绿色的小包,里面一件折叠整齐的高中校服,一个用了许多年的旧钱包,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带走。
从始至终,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少得可怜。
凌屿把那些贵重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玄关门口,踩着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陆知齐还背对着他站在书房门口,侧影单薄,垂在身侧的右手攥成拳,依旧在微微地发颤,不知道是不是在为了那些高贵的秘密文件而担忧。
“放心吧。你的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暂时很安全。我会...会等一个合适的价码,不会随便贱卖出去的。当然,你也不用找我。你找不到的。”
仿佛觉得自己说的话滑稽极了,凌屿转身,低低地自嘲而笑。
“你怎么会想要找我呢?我又在自作多情了。家人...太奢侈了。我不配有。”
【作者有话说】
更加深刻体会到,吵架的时候放狠话其实只是没有安全感。
尖锐的措辞背后藏着小心翼翼的挽留,可惜自尊拉扯着,彼此都不肯低头。
第92章 病倒
凌屿的名字几乎要在互联网上沸腾起来。所有人都焦急地想要采访这个宛若天降的新生代素人流量小生,可偏偏无人能联系上他。
当他的原生父亲听到这个名字时,脸色骤黑,像是避之而不及;媒体也不知道他唱歌师从何处,而洛城特高又对学生的隐私保护严密,他们无法打听到更多。
就在这时,一个自称凌屿舅舅的人主动联系了他们,带着为数不多的合照主动爆料。自媒体和小报记者就像嗅到蜂蜜的群居狗熊,凌屿外公家的门框都要被他们挤烂。
老人家彻夜睡不好,酒鬼中年人却乐得拿钱出去花天酒地,等到花光了钱,便又拿消息出去换钱。一开始还是些温馨往事,后面发现这样的新闻过于平淡,他就开始编造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比如孤僻、逃课,甚至故意伤人种种,用以博人眼球。
眼看着凌屿的名誉都要被抹黑成焦炭,王明霁实在是坐不住了。他不停地拨通凌屿的电话,却只得到了空号的回复。一开始他只是以为这孩子因为压力过大,比赛完溜出去玩了,可长时间的失联却让这件事变得蹊跷起来。
他又给陆知齐打电话。结果是类似的情形,长时间的忙音转接了语音留言。
“什么情况?”
摸不着头脑的王明霁不抱期望地敲响了楼下公寓的门。
敲了半分钟,意料之中的没人理他。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屋里很暗,陆知齐站在阴影里,声音微哑。
“您怎么来了?”
“还问我呢。你怎么不接电话?”
王明霁探头往里望,找人的动作过于明显。陆知齐淡淡地开口道:“凌屿走了。不在这里,不用找了。”
“走了?什么叫走了?去哪了?”
“我不清楚。”
陆知齐口吻冷淡得像是聊起一个陌生人。王明霁一愣,复而凝重问道:“这小子又犯轴,离家出走了?”
“家?”
陆知齐没忍住轻笑一声,但实在听不出愉悦的意思。
王明霁沉吟片刻,说:“进去说。”
等到进了家门,王明霁得以一览屋内黑漆漆的全貌。厚厚的窗帘被拉起,桌上地上全是打印出来的资料,一摞摞摆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备注,而靠墙的纸盒子里还堆着尚未拆封的材料书,高度几乎没过膝盖。
王明霁差点以为陆知齐把凌屿高中没用的教辅材料都拿回来堆墙角了。他刚要问,客厅的音响传来温柔清丽的女声,声音很大,混着电流的滋滋声,被扩音器推得嗡嗡作响:“You've spent quite a lot of time getting the stuff you need. Are you alright(你找东西找太久了,你还好吗?)”
“Don't be a drama queen Alice, just 2 minutes. Lu is always like that when he's with us. Or, you've missed him soooo much'(别这么戏精,Alice,两分钟而已。陆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这样。或者说,你有辣~么想他?)”
“shhhhhhhut up David (David你闭嘴啊啊啊啊啊)!”
客厅那段的网络会议吵得像菜市场,陆知齐叹了口气。
“王叔,您先坐,稍等我一下。”
陆知齐略带歉意地欠了身,又重新坐回了那一堆资料中。王明霁努力寻着落脚的地方,艰难地坐上了沙发。
他斟了壶茶,稍微倾歪着身子,借着落地灯的暖黄光看清了那些纸上的一行行化学公式。他依稀记得,陆知齐在国外修的是理工科。当年的陆思琢严厉拒绝陆知齐接触任何金融和经管类,怕他因为太过接触家族事务而让小时候的绑架枪击案噩梦再现。
谁料到,最后的最后,陆知齐还是自学了经商管理和所有的一切。可能在命运面前,有些努力注定是徒劳的。
王明霁有些感慨,随手拿起了一本宣传册。本子厚重有质感,封面是在研讨会上汇报新药研发的陆知齐,他的右手边站着一位甜美明丽的女孩和金发蓝眼的高大帅哥,而几人背后的巨幅幻灯片上印着公司的正式注册名称。
“你大学原来修的是药学?NewLife LDA?你在国外自己开的公司?”
“嗯。之前跟几个朋友合作办的小公司,很久没管了。最近有空,多做些计算。”陆知齐没抬头,修长的手握着笔依旧在写写画画,“幸好修了这个专业,略懂些知识。否则,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姐姐是因为被人下了药才导致的车祸死亡。”
“……”
“不说了。您先喝茶。等我算完,再跟您聊。”
陆知齐极快地岔开话题,在电脑里做着模拟运算,神态专注,五指飞快。王明霁虽然担心,却也不想打扰他工作,于是便耐心地等了下去。
那边的几个人一直在吵吵闹闹的讨论,陆知齐只听着,轻易不说话,只在他们遇到了瓶颈,需要他的建议时才开口,言简意赅,两三句话便解决了问题。会议开得很长,因为时差的关系,对面的团队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陆陆续续有人下线休息。
Alice留到了最后。
视频那边,她打了个呵欠,随手拉起发圈,把束起的马尾放下,黑长发披肩,发尾微微卷曲。她轻抚着发尾那段蜷曲的弧度,盯着视频那边的陆知齐。
“知齐哥。你没事吧?”
“嗯。”
“看起来不像没事。一年前,你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表情跟现在一模一样。之前是姐姐走了,这次...你又遇上什么事了?”
“苏蕊,你该睡了。”
没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们还是习惯于称呼彼此的中文名。陆知齐合上手里的文件夹,不轻不重地搁在桌面。这代表着他想要结束这段对话。
苏蕊很识趣地点了点头。她可不想在陆知齐心情不好的时候触他霉头。那个人虽然不会发脾气,却会化身一座冰山,冻得人呼吸都不畅。
“好吧。你是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有事,记得找我们帮忙。不许再像之前那样,一个月内埋头写了半年份的工作量,然后一声不响地丢下我们离开。”
陆知齐说声‘好’,关了视频,客厅内一瞬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本是昏昏欲睡的王明霁反而清醒了片刻。他按了按眉心,刚要开口,便又看见陆知齐拿起了一页纸,专注地读了起来。
“……”
王明霁张了一半的嘴被迫合上。壶里的水已经被他喝干了,他去厨房开了冰箱,想新开一瓶装水煮水喝。入目空空荡荡的,惨白的灯光毫无滞碍地映照过每个架子,那里擦得干干净净,除了几瓶水,没有一点食物残留。
他低头看了眼垃圾桶,里面除了被捏扁的水瓶就是几包速溶咖啡的外包装。可桶外还有几个空了的透明玻璃瓶,是偏烈的龙舌兰。
这是...咖啡混着烈酒当饭吃?!
“要出事。”
王明霁快步走回客厅,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下午的光强烈地射入玻璃,陆知齐皱眉偏了头,像是已经许久没见过阳光,本能地闪避着。他的侧脸透着虚弱的苍白,眼下的乌青隐约可见,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袖口被胡乱地卷了起来,被黑暗藏起来的狼狈此刻一览无余。
“我早该想到的。你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王明霁蓦地想起许多年前的事。
被陆家姐弟当成家人的宠物病死的时候,跟他最亲密的陆知齐反而一滴眼泪都没掉。年幼的他安静地送走了那只狗,轻易回归正常生活,平静到仿佛情感寡淡,毫无波澜。
谁知道两周后,他在学校毫无预兆地昏迷。一场高烧猝不及防而来,一病就是半个多月,丢了小半条命。
王明霁猛地扣上陆知齐面前的电脑,半蹲在他面前,硬声问。
“你和凌屿到底怎么了?”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全部?!”
“嗯。”
陆知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虎口和食指被压出了一道深红的印记,他轻轻地揉着,声音渐低:“所以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
这样的结果,王明霁并不意外。
当时确实是一场别有目的的接近。王明霁本以为会他们会毫无愧疚地彼此利用,谁知纠缠成了一段孽缘。
“凌屿...他真会帮着凌远峰对付你吗?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对他?”
“我不知道。”
陆知齐的声音太过疲惫低哑,王明霁听得心疼。他伸手拉起陆知齐,低头约了一辆商务车。
“跟我出去吃点东西。吃完去医院看看。别再像从前那样,心里难过,最后憋出病来...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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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霁到底还是没约成那辆商务车,来的是救护车。
——陆知齐晕倒了。
初步诊断,病人是过度疲劳,情绪波动,长时间未进食导致的低血糖和心律不齐;肠胃有中度的发炎,还有拖了许久也没养好的伤风感冒,炎症交杂,高烧39.5度。
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病和累,在此刻全数跌落在陆知齐肩上,终于砸得他坐都坐不稳。
他侧躺在病床上,脸色透着虚弱的惨白。额头的冷汗覆了一层,右手攥拳抵着上腹,眼睫低垂,看起来很不舒服,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护士将橡皮带勒住他的手腕,拍打着手背,乃至于冰冷的针头刺进血管,陆知齐一动都没动,末了,还周全地说了声‘谢谢’。
一瓶消炎药注射完,护士来测体温,被高温吓了一跳,又赶紧给他补了一剂退烧针。药里面有助眠的成分,可陆知齐却没有睡着。王明霁坐在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知齐清醒地硬扛着。
“睡不着?”
“昏过去的时候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太困了。”
“...你说得太平静了。听上去在讲鬼故事。”
“是这样吗。那我再试试睡一觉,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嘴这么硬?”王明霁半坐在床边,用湿毛巾替他擦了擦额头,“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吧。否则怎么会病成这样?”
陆知齐不答,挪了挪侧脸,半张脸伏在枕头上。他的黑发稍微凌乱地盖过前额,扎着针头的右手放在面前,苍白的指骨微蜷,半遮住了他的表情。
“是后悔了吗?”
额头滚烫的陆知齐,意识也被灼得粘稠。他仿佛听见王明霁在他耳边锥心一问,那声音忽远忽近的,浑浑噩噩间,又仿佛是凌屿在红着眼睛质问他。
‘陆知齐,你后悔了吗?后悔...遇见我了吗?’
第93章 凌屿的行踪
网络上,关于凌氏一家人的讨论始终没有停过。像是被有心人反复挑起,刻意不让热度熄灭。
同样都是话题中心,凌奇牧和凌屿的处境则是天壤之别。
即使有一些小道消息断定是凌远峰舍弃糟糠之妻、婚内出轨、又遗弃幼子,即使许多内部人员证实凌家非法集资,又有许多与他共事过的同事暗指凌奇牧表里不一,可这似乎对于凌奇牧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
作为万千宠儿的小明星自有无数钢铁死忠粉帮助维护声名,凭借着大批量的刷屏和对路人无差别安利,成功洗清了大部分对他不利的‘谣言’。
微弱的真相被舆论的浪潮轻易压下,娱乐圈的风潮轻易证明了,人类族群的趋同性从未改变——事实从来都不重要,满足人类的猎奇欲望才是娱乐圈的本职工作。
昙花一现的凌屿只有一首歌留下。
尽管它足够惊艳,却也抵抗不了污言秽语对它的抹黑。大多数娱乐至上的人太喜欢主持正义。尤其是在网络上,恨不得将自己当成天神,用未经证实的谣言对他人口诛笔伐。他们最喜欢挑起骂战,然后不管对方说什么,都用污言秽语堵住了理智的出口。在偏激的人眼里,其他人都是小丑,只有他们极尽理智。可一旦真有人戳中了他们的痛点,他们又比谁都气急败坏,骂战因此永无休止。
但骂战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那场小成本直播综艺的热度已经翻天,视频点击率轻易以百万为单位计算。
坐在电脑后的陆知齐正缓缓滑动鼠标,视线落在凌奇牧粉丝剪辑的‘凌屿十宗罪’。画面黑红交织,凌屿的脸上被人打了许多红叉,五官全被挡住。下面的评论一条滚一条的谩骂嘲讽,凌奇牧的脑残粉以近乎胜利者的姿态宣判着凌屿的‘死刑’。
而下面的留言许多都是,‘真该死啊,私生子!’‘让凌屿退赛!’,‘内娱不需要这样的关系户!’,‘这种社会毒瘤应该送去再教育,别荼毒了观看节目的孩子。’,甚至波及到了游戏本身,‘玩游戏的人将来就会堕落成这样,我建议全面禁止十八岁以下玩任何网络游戏’,‘孩子就该学习,这些娱乐活动根本不该存在。’
“陆董,截至目前,节目热度收益远超预期。对于这样的结果,董事会应该很满意。”
新上任的总经理正向他汇报着近期的企业各个项目的收益流水,陆知齐接过,笔尖‘沙’地一声划重重掉项目收益,将文件递了回去。
“告诉凌远峰和程榕,这件事,到此为止。”
“什么?”
“观星绝对不能踩着大众的敏感底线赚钱,也不能刻意引导网络霸凌,肆无忌惮地进行人身攻击。这会让观星陷入极大的麻烦,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转达我的意思给他们。如果那两个人还不打算收手...”
陆知齐将笔帽极缓慢地合上,‘咔哒’清脆一声。总经理一凛,立刻低低地应了声‘是’,又犹疑地问了一句:“那这个节目的后续安排...”
凌屿获得了复赛投票断层式的冠军,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凌奇牧之所以这样猛烈地发起舆论战,也是因为他当时输得太过难堪。
如果总决赛的音乐会凌屿如约参加,不仅凌奇牧不情愿,他的偏激粉丝说不定也会掀起另一轮斗争,这会实际影响到《黎明之前》的收益和口碑。作为游戏赛道的龙头大哥,观星根本没有必要与他们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