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祝予怀站在廊下,脸涨得通红:“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卫听澜在毯子底下卖力地扑腾,拱出乱糟糟的脑袋,一看他转身要走,连忙冲上去拦他:“九隅兄,别走别走,我知错了!我给你带了赔罪礼,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别把自己关起来生闷气,好不好?”
祝予怀被他扯着衣袖,半步都走不得,羞恼道:“松手!”
卫听澜抓得更紧:“你只管说,要怎样才能解气?我人都在这儿了,要怎么打、怎么罚都听你的,我肯定不喊疼!”
两人拉扯中,毯子早滑落到他臂弯。祝予怀瞥见他紧实有力的胸腹线条,脸上的红潮又漫了上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至多晾你几天,让你长长记性,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我就……”
卫听澜看着他,双眼亮起殷切的光:“就什么?”
“……”祝予怀说不下去了。
总感觉怎么惩罚都是在给他奖励!
卫听澜期待地支着耳朵,却见祝予怀闭眼做了个深呼吸,克制道:“我现在不生气了。”
卫听澜愣了一下,微微站直身:“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祝予怀斩钉截铁:“半点都不。”
“啊。”卫听澜竟还流露出一丝失望,“那我准备的赔罪礼……”
“不用了!”祝予怀生怕他再死缠烂打,加快语速道,“我昨夜没睡好,现在必须要歇息,你若有心反省,就回去写几份悔过书,裱在床头日日自勉。”
趁卫听澜愣神时,祝予怀把衣袖一拽,挣脱了他的束缚,脚底生风地往屋里去了。
屋门“啪”地合上,卫听澜头发凌乱,揽着毯子呆了一会儿。
易鸣根本没眼看,想催他快滚,就听见卫听澜压低声问:“他昨夜为什么没睡好?”
“你说呢?”易鸣幽幽道,“公子昨日从早到晚都在替你收拾烂摊子,从太医署回来后,又被祝大人叫去问话。白天他忙得没空同你计较,到了夜里可不就越想越气?最后把自己气得从床上爬起来,点灯坐了一宿。”
卫听澜:“……”
他羞愧地看了眼紧闭的门窗,轻手轻脚地捡了衣服穿好,又把地上的长匣子捡了起来,递给易鸣:“那等他睡醒气消了,你把这个给他。”
他不敢再打扰祝予怀补觉,说完这话,就自觉地拎着荆条告辞了。
易鸣看着他走远,疑惑地打量着手里的匣子,忽听背后门又开了。
祝予怀问:“他给了你什么?”
易鸣吓了一跳:“公子您没睡啊?”
祝予怀走下阶来,拿过他手中的长匣,利索地解开了搭扣。
匣子里细心地铺了软布,包着一张精心保养过的长弓。
祝予怀的眼神动了动,揭开布来,抬指轻轻碰了碰那润泽的弓身。
那是去年武试时,御赐的落月弓。
朔西军帐中,卫昭放下了正在擦拭的刀,诧异地转过头。
“赛罕失踪了?”
卫临风点头:“玄晖营去刺探敌情时,抓住了几名赛罕帐下的逃兵,消息是从他们嘴里审出来的。”
他将审问的记录递给卫昭,言简意赅道:“据说几天前的夜里,赛罕醉酒殴打下属,随后独自策马出营,一去不返。他失踪之后短短两日,其他几个王子也相继患上怪病,身上遍布青黑恶痕。瓦丹到处都在传言,是天神降下了‘天谴’。”
父子俩相视一眼,都想起了卫听澜在信中提到过的秦宛母子。
卫昭神色略沉,思索道:“若这真是兀真的手笔,足见此人心机深沉、极善伪装。不过,他天生跛足,即便杀光了他的兄弟们,这王位也轮不到他坐。瓦丹王室一旦崩颓,十二族人心浮动,谁都有可能篡位称王。”
卫临风却道:“但十二族的首领,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格热木。”
卫昭略微一顿,意外地看向他。
卫临风神情平静:“我能杀一个瓦丹王,就能杀第二个。十二族再怎么貌合神离,要想在朔西突骑的铁蹄下活命,就只能结盟。”
卫昭听着这话,笑了起来,感慨地拍了下他的肩:“当爹当得太久,差点忘了,我儿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
卫临风被他夸得微微垂眼,停了片刻,继续道:“爹,在这种局势下,兀真即便登上王位,也得装作任人拿捏的无能之君,才能骗取各族首领的信任,但他绝不会甘心于此。您觉得他会怎么做?”
卫昭沉吟须臾:“他野心不小,坐上了王位就不会再拱手让人。对他而言,最好的局面是十二族势力相当,谁也不敢贸然篡位。但如今赤鹿族势大,光是一个巴图尔,就能让兀真睡不着觉。”
巴图尔与格热木是过命的交情,又是赛罕的岳父,在瓦丹威名远扬。原先在格热木与赛罕帐下的勇士,多半都会投效于他。
所以,兀真坐稳王位的最大威胁,除了朔西,就是赤鹿族和巴图尔。
卫昭微微眯眼:“兀真敢插手王位之争,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一箭双雕啊。”
瓦丹北部,拓苍山境内的一处荒芜山谷中,一个身系兽皮的少年衔着匕首,踩着山石,动作敏捷地往山崖上爬。
这崖壁陡峭,寻常人上不来,稍有不慎便会坠落谷底。但这少年爬得飞快,眨眼间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崖洞,拿下衔在口中的匕首,开口竟是纯正的大烨口音:“先生。”
这崖洞不算大,里头光秃秃的,铺了些干草。坐在干草上的人听见声音,稍稍动了一下,有细微的锁链声跟着响起。
“刹莫尔。”他开了口,声音十分低哑,“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被叫做刹莫尔的少年爬进了崖洞,喘了口气:“主人不在,我偷跑出来的。”
洞口的光线照亮了少年的半边脸。他生着瓦丹人的高鼻梁,头发微卷,细看时,才能注意到一双特别柔和的眼睛,那是大烨人才有的眼睛。
崖洞里的男子衣衫破旧,手脚都被锁链拴在石壁上,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内活动。他脸上戴着不伦不类的铁面具,看起来像个巫医。
他轻叹了口气:“好孩子,你该早些回去。”
刹莫尔却坐了下来,低头摩挲着自己的匕首:“他们逼着我杀死了霍伊。我不想回去。”
巫医顿了顿,声音缓了些:“你哭过了?”
“没有。”刹莫尔吸了吸鼻子,“是我亲手杀了霍伊,我没有资格哭。”
“你可以哭。”巫医说,“霍伊是你的好朋友,为朋友的死难过,是人之常情。”
刹莫尔垂着头,再开口时,嗓音带了些哽咽:“我不配做霍伊的朋友……我杀它的时候,它还靠过来蹭我的手。它一点错都没有,它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羊。”
崖洞里很安静,能听见洞外的风声,和他低低的啜泣声。
坐在角落里的巫医耐心地陪着他,安慰道:“你和霍伊一样,也是一只无辜的小羊。”
刹莫尔不停地揩着眼泪,抽噎了许久才停下来。
“我要离开拓苍山了。”他带着些鼻音说,“听说兀真王子去了王帐,很快就会成为瓦丹的新王。先生,他达到目的之后,会杀了您灭口吗?”
巫医晃了晃锁链:“不用担心我,刹莫尔。我会比兀真活得更久。”
刹莫尔松了口气,但神情仍有些低落:“只是我以后也许见不到您了。他们要选一批杀手,安插在使团中去与大烨和谈。最近有使臣来教我们大烨的语言,我学得最快,被选中了。”
“这是好事。”巫医温和地说,“你要回到你母亲的故乡了。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大烨的冰糖葫芦长什么样吗?”
刹莫尔咽了下唾沫,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巫医看了眼崖洞外的天色,笑道:“不早了,小刹莫尔,你该回去了。”
刹莫尔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先生,走之前,我想求您一件事。在瓦丹,奴隶和杂种都没有姓氏,但是我很想……很想要一个姓。您能不能,给我起一个大烨的姓氏?”
崖洞里响起很轻的笑声:“当然可以。你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是北疆的英雄,也爱吃冰糖葫芦。你想不想跟他姓?”
刹莫尔的眼睛亮了亮:“他叫什么?”
巫医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刹莫尔蹲了过去,看着他捡起石子,在地上写了两个字:“他叫‘荀修’。”
刹莫尔伸出手来,羡慕地摸了摸那两个漂亮的字。
巫医又道:“你的名字‘刹莫尔’,意思是风声与水声。用大烨的文字来写,就是‘’。”
他再次动手写了起来,刹莫尔盯着那隽秀洒脱的字形,将它一笔一划刻进脑子里。
“荀修……荀。我记住了,我叫荀。”

第111章 和谈
瓦丹大败之后,徘徊在边境的十二族士兵都撤回了自己的领地。但朔西众将并未就此松懈,反而加紧整顿边防、砺兵秣马,都提防着瓦丹新王即位后,倾全族之力前来报复。
却没想到数日之后,消停许久的瓦丹突然遣使来访,以新王兀真的名义递上了一封降书。
使者求见时,明安帝派来犒军的官员也在军营中。
这京官一听瓦丹前来求和,大喜过望,不顾卫临风的劝阻,大手一挥就将人放入关内,爽快地收下了降书。
常驷气得不行,私下里向卫临风道:“将军,那狗官摆明了是想贪功冒赏,可不能让他胡来啊!兀真的底细我们都没摸清,怎可轻易休战?”
卫临风当然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但事涉两国邦交,他没有话语权。
别说是他,就连他爹也没有权力阻止那背靠皇帝的京官。
“不必管这些。”卫临风擦拭着自己的长槊,“你传令下去,即日起加紧练兵,不管和谈成或不成,一刻都不许松懈。”
他擦完长槊,径自出了军帐,在将士们操练的呼喝声中上马出营,往白头关驰去。
白头关沿线,军匠们正在加固城墙。塞外的风依旧强劲,茫茫戈壁上,稀疏的野草盖住了战争的残迹。
卫临风在老地方找到了卫昭。
“爹,”他轻唤了一声,走到卫昭身边,“我们散出去的流言起效了。”
卫昭侧头看他:“赤鹿族与兀真已经反目了?”
卫临风点了点头:“瓦丹送来的降书上,署了名的只有九个部族。除了赤鹿族,天狼族与青鹘族也没有拥立兀真。”
这三族,正是包括赛罕在内的几名王子们所属的部族。他们拒绝向大烨投降,也拒绝承认兀真是瓦丹的新王。
这是瓦丹汗国内讧分裂的前兆。
这种局面,与卫临风顺水推舟的计策脱不开干系,先前玄晖营抓了几个俘虏,他故意让这些人听见兀真扮猪吃虎的计谋,随后找了个时机放他们逃跑。
流言通过这些俘虏传入瓦丹,传得有鼻子有眼,让原本就对兀真心有猜疑的几个部族,越发怀疑是他对其他王子下了毒手。
“做得不错。”卫昭赞许道,“对付这种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就得以毒攻毒,打他七寸。”
卫临风轻轻叹气:“我只担心朝廷不明局势,轻易答应和谈。兀真敢递降书,必定留有后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卫昭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不论朝廷决策如何,朔西的担子,爹和你一起扛。”
五月的澧京,已有了初夏的影子。端午刚过去不久,加急的奏折与瓦丹的降书就从边关送到了京城,在朝堂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瓦丹与大烨交战多年,突然献降求和,究竟要不要答应,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
“也是时候停战了,连年征战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国库哪够挥霍?”
“不可停战!瓦丹实力尚存,十二族里还有三族在负隅顽抗,若给他们时间休生养息,安定不了几年,又会卷土重来!”
“如今我军士气大振,何不趁胜攻克瓦丹,扬我大烨国威?”
“少说大话,就算最后打赢了,瓦丹那贫瘠的土地,攻下来你去养吗?还不如收作附属国,瓦丹新主孱弱无能,稍微给点好处,他必定感恩戴德!”
主战和主和两派争执不下,吵得明安帝头疼,最后还是裴颂站出来道:“圣上,依臣看,和谈定是要谈的。主战的各位大人,无非是担忧瓦丹贼心不死,这也好办,只要岁贡定得足够高,瓦丹便没有多余的钱粮供养军队了。利多利少,全看怎么谈判。”
裴颂一开口,朝堂上有半数人熄了火,总算清净了些。
明安帝也听烦了,索性摆摆手:“裴卿说得在理,不必再争了。让瓦丹遣使者入京谈判,成或不成,届时再议。”
就这样,信使在澧京与朔西之间往返几趟,把和谈事宜敲定后,赋闲已久的鸿胪寺就忙碌了起来。
自从格热木一统十二族之后,边疆的战事就没停过,两国和谈还是头一回。鸿胪寺下设的驿馆都要重新打扫,接待外使的流程也要逐一核对。
季耀文在鸿胪寺观习,躺平了快一年,现在可算是遭报应了。
鸿胪寺里那些骨质疏松的老大人,多半到了乞骸骨的年纪,打眼望去就季耀文最年轻,有什么脏活累活全逮着他一个人薅。
卫听澜在休沐时约他吃了顿饭,差点没认出他来——短短一旬,季耀文累瘦了一圈,看到好酒好菜,眼睛都发绿。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月,到了五月下旬,在大烨官兵的护送下,瓦丹使团总算如期抵达了澧京。
在大烨百姓眼中,瓦丹人就是暴戾嗜杀的象征,他们茹毛饮血,与兽杂居,身上都是牲畜和污血的气息。
这帮未开化的野蛮人踏入澧京城门,一路毫不收敛地嚷着古怪的瓦丹话,穿街过巷时,还会用野兽似的目光四下打量。道旁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后退,忍不住露出畏惧又憎恶的神情。
卫听澜坐在望贤茶楼靠窗的位置,紧盯着这些人当中最显眼的高大男人。
这人俨然是使团的头目,约莫四十来岁,眉目凶戾。他身侧跟着一个奴隶打扮的半大少年,被锁链拴着脖颈,像条狗似的被他牵着。
在经过街边卖糖葫芦的商贩时,那少年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被主人喝斥了一声“刹莫尔”,用收紧的锁链狠拽了回去。
直到这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卫听澜才收回视线。
知韫坐在他对面,将绘完的图纸递给他:“按照你口述的布局,驿馆内部大致就是这样。不过行动之前,你最好先探探路,你那朋友醉酒时说的话,可未必靠得住。”
卫听澜略略颔首,收下了图纸。
这图纸所绘的是鸿胪寺下设的驿馆,也是瓦丹使团落脚的地方。驿馆的内部格局,是卫听澜把季耀文灌醉后,套话套出来的。
知韫不太放心地问:“真不用我安排人手帮你?”
“不用。”卫听澜说,“瓦丹人的直觉堪比野兽,人多了容易坏事。”
知韫欲言又止:“我说句难听话,万一你死在那儿了……”
卫听澜不为所动:“我会提前留遗书,把罪责揽下来。当年火烧湍城的就是寒蝎族的吉日楞,我杀他是为报家仇,天经地义。”
“你……”知韫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行,就算皇帝不追究卫家,不追究你府上那些将士,那你想过祝郎君吗?你一死了之,他怎么办?”
卫听澜的目光动了动,垂下眼睑:“我不会死的。”
“你是成精了吗还不会死?”知韫快被他气笑了,“我现在一板砖过去,你必死无疑信不信?”
“不管你怎么说,”卫听澜轻吸了口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和谈绝不能成,我非去不可。”
祝予怀的小院中,今春冒出的竹笋已经长成了青翠的新竹。房门上挂着成束的艾草,风一吹,满院都散着淡淡的馨香。
矮榻被搬到了竹林边,祝予怀拿着本书盖着脸,百无聊赖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去芝兰台了。自从登闻鼓事件后,他操心的老父亲生怕他遭人报复,以“心疾复发”为由替他告了一个月的病假。
按照祝东旭的意思,在泾水贪污案正式结案前,他都得在家装病避风头。
祝予怀拗不过他爹,只能乖乖赋闲居家,偶尔去临近的寿宁侯府串门,探望被寿宁侯揍得下不来床的谢幼旻。
两个难兄难弟,一个病假一个伤假,闷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祝予怀在竹榻上翻了个身,幽怨地叹了口气。
有脚步声从远及近,随后一道人影停在竹榻前,挡了他的太阳。
“阿鸣啊。”祝予怀连眼睛都懒得睁,有气无力地说,“给我撒点水,我要发芽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压低的笑,卫听澜倾身靠近,掀开了他盖脸的书:“那我来给你松松土?”
祝予怀一听见这声音,吃惊地睁眼往起一坐。得亏卫听澜躲得快,不然两人的脑袋就得磕个响。
“你怎么来了?”成功发芽的祝予怀支棱了起来,“今天芝兰台没课?”
“有课。”卫听澜在竹榻边缘坐了下来,“我旷了。”
祝予怀没明白:“家里有事?”
“没事。”卫听澜望着他,“就是想来看看你。”
祝予怀被他盯得有点脸热:“……我们昨日不是才见过?”
“昨日是昨日。”卫听澜温声道,“今日风和日暖,就该与你共度。”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在他的眉宇和碎发间,把他的目光映得格外深情。
祝予怀的呼吸都停了停,鬼使神差地抬起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卫听澜心中一动。
祝予怀眼神一厉。
“你是假的濯青吧?”他全力一扑,把卫听澜哐地摁倒在榻上,双手猛搓他的下颌骨,“把面具给我摘下来!”
卫听澜:……?!!
卫听澜惊慌道:“等、等等等一下!九隅兄!是我啊是我啊!”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易鸣跟曲伯说着话走了进来,一抬眼,惊悚地顿住了脚步。
林边的竹榻咯吱乱响,两道人影激烈地纠缠在一起,祝予怀强压着身下挣扎的人,仿佛欲行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易鸣:“……”
老天爷,他看到了什么?!
原来他家公子才是饥渴难耐、巧取豪夺的那一个吗!!

第112章 心意
卫听澜瞥见院门处多出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扣住祝予怀乱挠的手:“九、九隅兄,有人……”
祝予怀这才一僵,停下了动作。
竹榻上,两人衣衫微乱,同时转过头,与易鸣和曲伯八目相对,院中一时陷入死寂。
曲伯颤巍巍地开口:“这是在……”
榻上滚作一团的两人像被烫着了似的,撒开彼此的手,慌不择言地出声解释。
卫听澜:“切磋武艺……”
祝予怀:“闹着玩。”
空气略微一静,卫听澜难以置信地转头。
闹着玩?
玩什么?玩我吗??
易鸣已经尴尬得快窒息了。
“咳咳,曲伯啊。”他干笑地揽着老人家转了个面,“我忽然想到,天一热家里蚊虫就多,库房的熏香不够了,咱得整点药草回来熏熏,哦对,还得买点防干、防潮、防蛀、防蚁、防蛇、防老鼠的……”
他一边东拉西扯,一边架着曲伯飞速往外走,闭着眼啪地一声带上了院门。
祝予怀和卫听澜:“……”
院中重新安静下来,两人的脸都微微红了。
卫听澜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掩在唇边轻咳一声:“九隅兄,你刚才对我这样那样……是在同我玩耍?”
祝予怀视线飘忽。他确实只是闹着玩,刚刚看到卫听澜那么认真地说话,就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冲动,想扑过去揉他的脸。
他也没法解释这种冲动从何而来,就是突然手痒,想扑,想摸,想在卫听澜身上滚来滚去。
可能是在家里寂寞太久,关出疯病了。
祝予怀喃喃道:“人在无聊的时候,就是会干点莫名其妙的事。这也算人之常情,不是吗?”
很牵强的说辞,但卫听澜立刻点头:“我懂我懂。我无聊的时候,也会想在榻上打滚发疯。”
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两人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洗脑。
祝予怀稍微自在了些,又悄悄瞄了他一眼:“不过你今天也确实可疑。明明每天下学后都能来,怎么今天偏要旷课……”
卫听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就是想你了。”
祝予怀一怔,转头看向他。
“就是……很想。”卫听澜垂下眼帘,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你没有这种迫切地想见到什么人,片刻都不愿等的时候吗?”
竹叶的阴影在两人身上悠悠地晃,祝予怀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说:“有的。”
卫听澜的呼吸放轻了,想问他等的是谁,出口却又变成了:“什么时候?”
“每天都有一点。”祝予怀有些腼腆,“我每天都在等,每天都在想……濯青,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这个答案让卫听澜呆了半晌,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一样。”
祝予怀却笃定道:“一样。”
卫听澜顿了顿,从脸颊到耳根都漫起了赧然的热意:“你不知道,我对你、我……”
祝予怀看着他纠结又害臊的模样,心底越来越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知道的,”祝予怀轻声说,“你对我有意。”
卫听澜彻底卡了壳。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
——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这两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旋,轰地一下撞在一起,仿佛炸开了几朵烟花。
“我、我……”卫听澜猛然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整个人几乎冒傻气,“我我我去竹林里冷静一下!”
他没出息地起身想跑,只可惜衣摆被祝予怀压住了,刚站起来又往回一栽,正好撞在了祝予怀身上。
卫听澜心里几乎在尖叫了。
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他两手撑在祝予怀身侧,把怀里的人压得往后仰去,简直像在索吻。
祝予怀的视线掠过他的唇,似曾相识的记忆涌上心头,除夕夜那个亦真亦幻的梦,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们……亲过?”
听见这一句,卫听澜紧绷的身体像被人猛戳了一下,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盯着祝予怀被红潮染透的脸,视线一点点凝聚到他润泽的唇瓣上,目光越来越晦涩。
他的喉结轻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哑:“不记得了?”
祝予怀还在回忆中:“记不……”
“清”字还没出口,卫听澜就猛然将他扑倒在榻上,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唇。
竹榻发出剧烈的声响,祝予怀浑身一颤,本能地抓紧他后背的衣襟,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卫听澜吻得莽撞又用力,恨不得把每一丝气息都融进他的骨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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