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怪我?吗?”他问,“怪我?当日少年心性,不懂你的心意,怪我?没有?坚持,怪我?自私,愚蠢,怪我?抛下你,总以为万事在握,成竹在胸。”
“以为新雪能再下,花落能再开,水中碎月能如?初,失散能再复重圆,以为你总在原地,依旧待我?如?初。”
越辞长长叹了口气,却是解脱的笑。
“应挽,再原谅我?一次吧。”
“我?知道错了。”
长剑被?置于脚边,越辞闭上双眼,任细雨凉风肆意扑洒,往前迈出踏空的一步。
纵身而落。
夜半暴雨倾盆, 薛应挽骤然?睁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气喘不止。
屋外雨声倾泻, 汛水连成银丝从檐角淌落,触地飞溅成珠, 在这?一片昏暗之中,薛应挽几乎要被漫无?边际的空落吞没。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灼烧身体的痛楚尤历历在目, 薛应挽费了极大力气,欲支起身子, 又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酸软侵袭, 脱力摔回被褥之间。
他抬起一点?手臂, 借着极微弱的月光看清自己双手,摒去纷扰心?绪, 试着动了动手指, 一点?点?身体知觉恢复,重新从榻上撑起。
屋外瓢泼大雨还在下个不停,哗啦啦的声音从未停歇。
他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雨声收歇, 东方将白?, 晨曦第一抹晖光泄入屋中,才慢慢回过神来,观察着身处周边的一切。
一间狭隘而逼仄的小房子, 屋中堆满杂物, 榻前便是散乱的书本纸张。算得上物件的,也只有一张发霉的老旧桌案与架柜, 均布满尘灰,想来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薛应挽走到架柜前, 取下已然?蒙尘,布满裂痕的铜镜,简单擦拭后,看到了曾经属于自己的面容。
不知怎的,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一夜过去,心?绪已然?恢复平静,固然?从前落了个惨淡下场,可上天既给了他再一次重返世?间的机会,想必并不是为了看他继续被囚困在疲乏不堪的过往中折磨自己。
自然?,也有些?许讽刺。
一腔真?心?错付,换了个死?无?葬身之地,
世?上千千万万值得之人,却偏喜欢上一个最下作的小人,到如今说不上什么恨,再回想前尘,甚至像看未开蒙的孩童一般觉得好笑?。
这?样的人,连让自己再为他气恼烦厌也不配。
薛应挽简单理了理身上衣物,离开了这?间陌生的小屋。
将将过了卯时三刻,经过昨夜一场大雨,屋外日头高?盛,潮润的空气还带着雨后清新,草木露珠未干,滴滴答答地顺着叶片落在泥地里。
这?处显然?是个小村庄,往来的村民背着背篼或锄头提篮,忙碌于下地耕作或到镇上早市,薛应挽这?般呆站在屋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正想拦下一个村民简单问询情?况,便听到远处一道匆忙喊声,继而朝他奔来:“傻子,傻子,你怎么在外边!”
薛应挽也是一愣。
傻子……指的是他?
讲话之人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清秀少?女,气喘吁吁,面上却十分着急,鼓腮不满:“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屋里吗,你怎的出来了?”
薛应挽问他:“姑娘,你认识我?”
那?少?女本还抱怨,如今听他说话,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诶”了一声,视线上下巡视一通,停留在薛应挽面上,对上那?双清澈瞳珠。
“你恢复了?”少?女疑问。
薛应挽意识到自己应当此前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出现在此,心?念一动,顺着少?女话语继续打探,摇头道:“我今日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屋内,从前记忆却不知怎的消失无?踪了,姑娘可否告知我……一些?之前的事?”
少?女惊讶不已:“说话这?么有条理,你真?的不是傻子了!”
薛应挽:“……”
在与少?女对话间,薛应挽才逐渐知晓一切由来。
此处是平吉村,少?女名柯琼,自小在村中长大,家中卖酒为生。
与薛应挽认识,则是在三日前。
那?日她傍晚归家,看到一个在村口鬼鬼祟祟之人,正想拿棍子驱赶,薛应挽竟就这?般突然?昏迷在地,无?法,只得寻了家人,将他带回村中先行医治。
村里大夫给他扎了两针,薛应挽是醒了,但是整个人却失了魂一般痴痴傻傻,双目无?神,问什么都答不上。
柯琼与家人商议一下,决定带薛应挽到已经离村的舅舅家暂住,每日给他送点?饭食,因着不知道名字,干脆就傻子傻子的唤着,反正薛应挽也听不懂。
当然?,听完这?些?,薛应挽自己也再一次迷糊了。
三日前?记忆中自己三日前,还与越辞一道在浔城忍受寒风凛冽,现下一转眼已是阳春三月,还留在了这?个极为平和的村庄里。
魔族呢?那?些?流离的百姓呢?
思来想去,换了个法子,问道:“柯姑娘,敢问如今是哪一年了?”
柯琼双手背在腰后,好奇地往前倾了倾身子,观察着薛应挽面上表情?,把?人盯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才笑?吟吟回答,“今年是楚阳历第五百零九年了,你什么都不记得,问年份做什么?”
话音落下,薛应挽却是心中重重一震,瞳孔骤然?紧缩。
怎么可能?
他分明记得,今年是楚阳历四百零九年。
为什么凭空多?出了一百年,为什么自己竟然?会到百年之后?
柯琼见他面色不对,以为薛应挽又犯了病,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薛应挽脸色苍白?,抑住嗓音颤抖:“我没事……柯姑娘,那?敢问,你知道朝华宗吗?”
柯琼看他的表情?更奇怪了。
薛应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找补,柯琼已然?说道:“你说你没有以前的记忆了,为什么还知道朝华宗?”
“我也不知道,只隐隐约约记得这?个名字,所以才想知道,”薛应挽带着试探性的追问,“朝华宗,还在吗?”
柯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朝华宗是鼎云大陆第一剑宗,要是不在,能去哪?”
薛应挽又问:“那?霁尘真?人呢?”
“霁尘真?人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许是又在闭关修行吧,”柯琼问道,“你到底还记得多?少?!”
薛应挽怔然?,良久,缓缓摇头。
“只记得这?些?,再多?……也没有了。”
一切都不对,一切都与自己记忆里的背道而驰。
这?个世?界没有过魔物侵袭,朝华宗没有灭宗,师尊没有因为自己而死?,就连自己……也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
可倘若他没有死?,那?记忆中死?去的师长,覆灭的宗门?,滚热如熔炉的岩浆,那?些?又算什么呢?
庄周梦蝶,或是一枕黄粱。
连自己也分不清了。
柯琼再次发觉他状态不对,忙伸手扶住薛应挽:“你,你没事吧?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你,你还想知道什么随便问就是了。”
薛应挽摇头,对她温和一笑?:“无?事,方才有些?头晕,现下已经恢复了。”
心?中却想:如果他记忆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是不是其他的也没有改变?那?现下的自己如今又算是什么身份?这?一百年间,又有多?少?他不知晓的事。
薛应挽心?中已有了打算,他想去寻戚长昀,似乎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什么境地,只要戚长昀还在,便会令他有一种安心?感:“柯姑娘,请问你可知道从此处,要如何去朝华宗?”
柯琼讶异:“你才恢复不久就要走么?”
“是,我的确记忆尽失,能记得的只有朝华宗,也只能去那?处尝试。何况我在此处已经叨扰许久,现下……”他摸了摸袖口,发现身上空无?一物,难堪道,“现下我囊中羞涩,柯姑娘,等我有了钱财,一定再来感激这?几日收留之恩。”
柯琼摆摆手,大方道:“这?倒不用,我们也没做什么。何况其实我们本来想着,你虽然?是个傻子,模样却长这?么好,和我姐在一起,往后你也有个栖身之所,不会亏待了你。”
薛应挽这?回才是实打实吓了一跳。
柯琼哈哈大笑?:“骗你的骗你的,看给你怕的!”
她是个爽朗性子,当即告知,其实此处便离朝华宗不远,是长溪镇治下的一个小村子,若要到朝华宗,顺着官道一直走,约莫大半日便能到。
又想起什么,说道:“不过,你要见霁尘真?人倒是不太容易,我听说霁尘真?人已经很多?年没下山了,要见到,也只能是朝华宗弟子才有机会。”
“倒是也巧,前两天我上镇子里,正好听说朝华宗五年一届的招新就在这?几日,你要是对自己有信心?就去试试,要实在不行,回来和我姐成一对,当我姐夫也是个不错选择。”
薛应挽从前本就容易羞赧,若是与人互论道理还能争上一二,偏就这?种调笑?话语无?可奈何。脖颈便红了一片,磕磕巴巴地朝她行礼致谢,头低得没抬起来:“多?谢姑娘厚爱,但我实在,实在是……”
柯琼哼笑?一声,往他怀里塞了个大饼。
“瞧你这?模样!赶快去吧,再过两日,怕是就没机会了!”
薛应挽身无?一物,只带着一只柯琼给的大饼当干粮啃食。他记得自己从前已结金丹,可现下不知为何,又回到了炼气修为,且灵根完整,能丝毫无?碍地感应天地灵气,说是天赋异禀也不为过。
他尝试引灵入体,只闭目感悟,便能十分清晰觉察出方圆百丈内万物之景。空气中些?微灵力如粉尘般漂浮,似能与之对话,一时丹田烘暖,意念与周身灵力流转相合,竟是极为顺利。
这?是他此前从未有过之感,便是前尘在尽心?修行之时也从未体验,想来,是体内丹田盈聚丰富灵源之因。
再睁眼,已然?灵台清明。
若是勤加修行,想必假以时日,便能再次结丹。
当真?如柯琼所言,此处离朝华宗极近,只走了两个时辰,薛应挽便对周遭景色逐渐了然?。
他曾经在长溪的几月时常会到郊外采集野菜或观赏风景,百年过去,溪流山林如旧,连最为喜爱的花叶都盛开得更为茂盛,几乎连成了一片紫蓝色花海。
一路惬意,半日脚程,便重新回到了长溪镇。
因着这?几日是朝华宗招新,多?了不少?世?家子弟与修行者,市集摊贩多?了数倍,吆喝声不绝于耳,一个平日里安静的小镇,如今看来有着却不逊于都城繁华。
亦有不少?人学?会抓住商机,开设各项与入宗选拔有关服务,什么倒卖能短暂增强修为的灵药,学?习二三朝华宗公开的基础养身剑法,亦或找前界弟子打听选拔内容……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在不确定现状的情?况下,他不能用这?副容貌回到宗内,干脆寻了个擅于易容的铺子换了副容貌,又替人打了三天工当做报酬偿还,这?才赶上朝华宗最后一日的招新。
许是最后一日缘由,朝华宗山脚围观之人比前几日都要更多?些?,薛应挽报上名姓,便回到了人群中,等待弟子唤名姓上前。
朝华宗身为鼎云大陆三大宗门?之一,招收弟子条件也极为严苟。五年才开启一次招新大会,又分两轮测试,第一轮为最初测试资质灵根,朝华山下有一颗巨大的验灵石,通常年龄在二十以下,修为达到筑基以上的三灵根弟子才能通过。
薛应挽现下这?具身体并未达到筑基要求,按说年龄也远超要求,如今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机会,倘若无?法通过测试成为弟子,便只能再寻他法。
“陆夕,杂灵根……不合格,钱礼,四灵根,不合格,梁丘志,三灵根,筑基中期,合格……”
随着一名又一名修行者上前,薛应挽发现,这?次负责灵石测验的弟子他似乎认识。是从前在药草堂负责炼丹的一名弟子,他常送药草到天照峰,二人有过不小交集。
“下一位,戚挽。”
薛应挽迈步而出。
填上的并非薛应挽三字,而是随前几日帮忙的铺子老板戚姓,单一个挽字,弟子唤的,正是他名字。
他将掌心?搭在验灵石上,接连忙碌数日的弟子已然?有些?昏昏欲睡,本是机械地例行记录,却在看到验灵石的瞬间睁大双眼。
原本剔透晶莹的白?玉石,而今竟明光烁亮,炳如日星,照彻整个测试区域的小结界,连测试弟子也为之惊撼,颤着嗓音念出他成绩:“戚挽……炼气八层,合格。”
单灵根之人世?间万中无?一,便是顶尖宗门?,每届招收弟子中也很少?能出一人。灵根越纯粹,资质愈佳,日后修行速度亦会快人百倍。可同时过高?天赋也会引来他人嫉妒暗害,是以正式入门?之前,遇到单灵根,或是双灵根弟子,皆不会公布灵根,只公布境界。
外界之人不明所以,自然?也不会觉得薛应挽是单灵根,有人疑道:“就算是双灵根弟子,炼气期也可以入宗吗?”
双灵根弟子本就修行快人许多?,又怎会在区区炼气期,可既然?是朝华宗下的决定,虽说不满,却也无?人敢提出质疑。
薛应挽则是看向那?位弟子,若没记错,他应当叫做路彰,他刻意用从前语气相问:“这?位师兄,宗门?许久没有单灵根弟子了吗?”
路彰也没想到这?次竟会有单灵根弟子,他道:“是啊,几十年没出过了,上一个还在百年前呢,”又问,“你是单灵根,为何境界如此之低?”
薛应挽道:“从前一直跟着家中忙农作,虽有感应天地之气,却从未想过修行,今日也只是想来试一试。”
路彰点?点?头。
的确有不少?人天赋异禀,虽能感悟天地却没有引路之人不懂修行,白?白?荒废这?一身好资质,何况出生于农家孩童,怕是没有时间去仔细修行。
他翻了翻薛应挽登记在册信息:“嗯——平吉村人士,世?代务农为生,哎,能出你这?样一个天才,你家中往后也不必在愁吃穿了。”
薛应挽一直观察着路彰表情?,却没从中发现任何异常,又作不经意问:“我从前邻村也有个结拜兄长,据说也是到了朝华宗拜师,这?下好了,往后可以一起修行了!”
路彰问:“你结拜兄长叫什么名字?”
薛应挽道:“好多?年前的事,又是小时候,过去太久,我也记不得了,就记得和我名字中有一字相同,叫什么挽……”
路彰仔细想了想:“我们宗门?没有第二个名中有‘挽’字之人,怕是你记错了吧。”
薛应挽低下头,低声道:“也许吧,不过也不抱什么希望,可能他当初压根就没能进朝华宗。”
路彰将一枚用灵力刻印过的小木牌交到他手上,道:“到一旁等着吧,今日就是最后招新,结束了,与我一道上山,准备第二轮弟子测试。”
薛应挽用不出差错的笑?意应下。
平白?消失了百年时光,连唯一一点?痕迹好像都被这?个世?界彻底清除,一干二净。
他垂下眼眸——自己现在又算是什么呢,当初那?些?记忆究竟是否真?的存在,他究竟……又是否真?的还是从前的那?个薛应挽。
随着最后几名弟子得出检测结果,这?一届朝华宗弟子招新就这?般宣告结束。
四灵根,三灵根筑基以上弟子二十八名,不宣告灵根结果之人四名,共三十二人,却独独只有薛应挽一人处在炼气期。
路彰带着今日通过第一轮的弟子准备上山,却远远出来一道声音:“且慢!”
本已经逐渐散去的人群一道回头,看向远处而来的之人。
此人约莫四十来岁,身肥体胖,膀大腰圆,一身金丝宽袍,富贵显容,身后携两名小童,还有一紫衣锦袍,眉目不耐的少?年。
路彰微微皱眉,掀眼看去:“今日招新已经结束,你还有什么事?”
那?胖汉面上笑?意不减,抬着笨重的两只腿跨步上前,靠近路彰,往他手中塞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我家小儿路上遇着点?事儿耽搁了,这?才赶到,还劳烦仙长通融通融。”
那?钱袋锦缎所制,凹凸不平,路彰只一模,便知晓里头装的全是灵石。
他将钱袋推回胖汉手中,话中已然?带恼:“你儿子来晚了,招新结束了。”
胖汉依旧带笑?,挤眉弄眼道:“通融通融,我和你们禄存长老以前还交好呢,打过招呼的。”
“验灵石已关,我也已将今日人数上报,还是请回吧。”
“这?有何难?我儿子也是三灵根,把?里面最差的换成他也是一样的!”
路彰喝道:“我朝华宗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若是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胖汉也不服,指指点?点?说:“你一个小弟子说的话算什么,你让你们长老来和我说。”
方才围观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插话道:“不是有个双灵根还没到筑基期,不如将他换了,或者出来和这?位公子比试比试,谁赢了,谁就拿这?最后名额,如何?”
胖汉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你们朝华宗不是说没到筑基期不招吗?为什么他炼气就行?双灵根也不一定就会修行啊,我儿子已是筑基中期了,他不成,那?人凭什么就成?”
路彰从未经历过此事,长老又叮嘱过不能随意动手,恼怒道:“分明是自己来迟,你们,你们简直……”他取出弟子玉牌,忙向宗门?禀报发生之事。
紫衣锦袍男子神情?轻蔑,扬了扬下颌,懒散道:“怎么,不敢?还是要我将朝华宗徇私招人之事公之于众,让大家评评理?”
“不就是迟了一刻钟,让你们重开验灵石又不肯,那?就实力讲话啊,”胖汉仗着与宗门?长老认识,料定弟子不敢为难,哼笑?一声,问身侧之人,“那?名双灵根弟子是哪位?”
薛应挽知晓路彰性子温吞,不愿见他为难,主动站了出来,说道:“是我。”
胖汉道:“你连筑基都没到,双灵根又有何用?”他狠狠看向路彰,说道,“你们怕不是早已经私相授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把?名额留给了这?种人吧!”
此话一处,周遭之人看向薛应挽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的确,一个双灵根弟子虽资质不错,却也不能让宗门?打破规矩录取,除非早已经做了关系,才能顺利在第一轮测试中入选。
细碎的讨论声也响起:“是啊,双灵根为何才在炼气期?我以前也听说过,有人双灵根却修行进度极慢,后来一查,才知道用了手段伪装骗过宗门?的。”
“难不成朝华宗也有收钱换弟子资格一说?那?怕也过不去第二轮测试,岂不白?白?浪费了名额。”
“我看那?招新的弟子对他态度不一般,怕不是真?的有私下关系……”
诸般带着或猜测或不怀好意的侮辱言语落在薛应挽身上,像是已将他看做一个投机取巧之人。
路彰知晓他单灵根之事不能在尚未入宗前揭露,拦住他,低声道:“我已和宗门?说明,你不用着急,马上长老便会来处理他二人之事。”
薛应挽面上平淡,摇摇头,迎上胖汉鄙夷目光:“既然?你觉得朝华宗弟子招新一事有失公允,那?我便与你儿子一战,若赢了,你们便要和这?位道长道歉,和朝华宗名声道歉,且自行离去,如何?”
紫衣男子抬手挥退两名?小?仆, 眼中蔑意不减,虽只是筑基修为。
可谁人都知晓,相差一个境界便是天壤之?别, 与?区区炼气对上,甚至不需要尽八分力。
他的剑是精钢所铸, 剑鞘乌青,柄上藤纹缠盘, 是把难得的好剑。
薛应挽只是向路彰借了把最寻常不过的木剑,与?他行礼作辑, 报上名?姓:“戚挽。”
男子呵笑一声, 道:“霍德元。”
话音落下?, 那柄剑铮然出鞘,剑风飒然, 众人目光中, 竟是直直朝着薛应挽胸前?而去。
人群中有抽气之?声,向来切磋比试点到?为止,更不会下?重手,可这霍德元竟只是在?这一个小?小?的比试中心狠手辣至此, 又未正式入宗, 无朝华宗宗法限制,看来他的对手该是凶多吉少了。
薛应挽也沉了沉眉眼,没?想到?霍德元出手如此狠厉, 当下?不再?留手。
他身形轻盈, 下?盘扎实,虽不及霍德元修为略加深厚, 可修行百年,基础剑法再?是流畅不过, 何况对付一个区区习剑数年的小?孩?
几个旋剑抬手,错身间兼之?剑招穿插,躲避霍德元攻势同时找准机会出招,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更胜一筹。
这似乎激怒了霍德元,他没?想到?薛应挽一个炼气期竟有如此平稳的剑势,顿有被戏耍之?感,心中无端冒出股燥火,掌中内力灌加于剑身,重重朝薛应挽击去。
薛应挽一直观察着他每一势出招,知晓霍德元被激怒,在?剑尖靠近之?时侧身点地,悬空收揽,腕间稍别,化盾之?势,轻飘飘化解了霍德元这尽了全力的最后一势。
他剑招如万壑争流,平稳而舒缓,收剑时更是端方稳重,极近剑者气性,收获满场称赞。
霍德元则是气喘吁吁,不可思议地看着以炼气修为赢下?自己的薛应挽。
“服气了吗?”薛应挽问他。
霍德元如今再?气愤也无话可说,他支剑起身,脸色极黑,行至父亲身边,低声道:“走吧。”
胖汉仍旧不服气,他们只是路上耽搁了些,又仗着与?长老有些交情,以为迟个一时半刻不打紧,可谁想到?朝华宗竟然如此不近人情,说截止就真的截止,不满道:“我?们和禄存长老……”
霍德元本就高傲,输了比赛自然不愿意再?待下?,咬牙重复:“走吧。”
胖汉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一旁路彰薛应挽,唾了一口,随霍德元往回走,安慰道:“没?事儿,你想学剑,爹带你去别的门派,不用继续执着朝华宗……”
勉强算有惊无险解决此事,路彰松了一口气,天同长老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还不入宗,等什?么?”
路彰回过头,惊道:“长老,你何时来的?”
天同答道:“你传讯之?后。”
……竟然看完了全程。
路彰意识到?这点,一时手忙脚乱,支支吾吾道:“长老,这是他们,他们先无理取闹,我?都是按宗规处置的……”
天同没?有怪罪他,径直走到?薛应挽面前?,对上他遮掩面容下?的双眼,顿了顿:“炼气期依靠熟练打过了筑基,你很厉害。”
明明是认识过百年的长老,薛应挽对他每一句话的语调都熟悉,可对方现下?看待自己,却?是个全然不相识的陌生人。
薛应挽生出一种?错乱之?感。
他恭谨地与?天同行礼:“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
“待在?宗内太长,许久没?见?到?一些有意思的事了,”天同道,“何况,我?也确实想看一看你的资质,你会怪我?没?有出来阻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