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还是平淡,甚至面上?带着笑,指腹温和?地摩挲着,薛应挽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渗入骨髓的冰凉。
“幸好是你,”他?叹了口气,“倘若是别人这样对我说话,大概早就连舌头也没?了吧。”
“你在说什——”
晚风带来水瀑清寒,吹动头顶落叶沙沙簌簌地响,将薛应挽的心也一点点被冷却冻结,无?端地承受着那股敛着不?明显怒意的压迫。
薛应挽毫不?怀疑,若不?是自己如今的这张脸,而是换成一个寻常人,早就已经失去了再讲出任何一句话的可能性。
“太?晚了,师弟,”越辞恢复笑意,宽大的手掌搭在他?后?颈,轻易便能尽数而揽,也能轻易掰折成段,“我们该休息了,明天还有赶路。”
薛应挽脖颈传来滚热,继而便是一股浓重的,无?法抵抗的睡意。
他?好像,的确有点困了。
耳边传来几?声渺远而深重的话语。
是什么,他?也听不?清了。
次日醒来,同样是以十指相扣的姿势被搂在怀中。
越辞还是像从前一样,带着依赖般脑袋搭在他?肩头,温热吐息落在最敏。感不?过的颈侧。
薛应挽慢慢回过一点神,想起昨晚那场戛然而止的争吵。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足够能力去阻止越辞想做什么,只能一味顺着这个疯子的意愿而行。
可倘若哪天他?真的找到?什么办法,想要用他?的身体?找回曾经的“薛应挽”,到?那时,又该怎么办?
薛应挽看着将自己深揽不?放的越辞,生出一个有些荒诞的念头。
一个对自己不?设防的越辞,一个曾经杀了自己的人,那一命换一命,也是他?欠自己的吧。
他?不?想再被困囿原地,被旧事所?缠。
手臂微动,挣开相扣的指节,缓缓移上?越辞胸口。
召出灵流,化为尖利的短剑,便能在一瞬间穿过他?的心脏。
似乎再简单不?过,就能重新获得自由。
薛应挽眼睫颤动,齿关咬着下唇。
片刻,思绪流转,自嘲苦笑一声,还是退离开来。
他?干不?出这种小人行径,就算哪怕有一天真的要两?人刀剑相对,也要光明正大,问越辞讨回曾经的一条命。
最后?一点指尖分离时,却被猛然攥上?手腕。
薛应挽吓了一跳,瞳孔放大,越辞掌心则顺着他?的腕间,从手背一点点挤入指缝,紧紧扣合。
“早上?好,阿挽,”越辞声音带着才睡醒的餮足懒散,似无?意问,“刚刚在做什么?”
“我……”
没?等他?辩驳,越辞便将他?的手心压上?自己胸膛。
结实有力的肌肉下,是一颗砰砰跳动的心,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肤肉肌理的灼热。
“如果是你的话,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越辞道。
两?人本就贴得近,越辞贴着他?后?腰,身体?紧密接触时,薛应挽骤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唰白,身体?僵硬,再也不?敢动弹半分了。
第57章 秘境(六)
“你知不知道, 除了那两颗位置一模一样的?痣,我为什么会认出你。”越辞突然说。
薛应挽自然不明白,若是知道, 他?一定会想办法避开。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越辞道, “样貌可?以?更改,性格可?以?伪装, 唯独一双眼睛不会骗人。”
“我在看到你眼睛的?一瞬间,就确定自己认出了你。”
薛应挽抽出手, 去摸自己双眼, 长长的?睫毛扫在掌心间, 除此之?外,与别人并无差别。
“这个?世界上, 我没有见过第?二双和你一样温柔而澄澈的?眼睛, 也?从来没有人眉眼能生得和你一样……好看。”
越辞凑上前,对上薛应挽紧张不已的?神情时轻笑一生,吻上他?的?眼皮。
触之?即离。
他?没有再继续逼迫薛应挽,站直身体, 伸出手, 将薛应挽从地面拉起。
昨夜散落的?发带被?缠在越辞腕上,如今一圈圈拆下?,重新束回薛应挽脑后。
柔软的?发带与长而顺的?青丝一起落在肩头, 衬得那张漂亮的?脸蛋更加温然, 连转眸一撇,都似含带股难以?言喻地风情。
越辞喉结发滚, 偏开视线。
这是他?们入秘境的?第?三日。
前两日在密林中分不清道路,若非恰好被?内丹引导而出, 还?不知要继续被?困多久。
而此时的?林中,应当?还?同样有不少其他?门派弟子。
远方?有一处被?雾气笼罩,隐隐约约的?高山,顺着溪流方?向往前,路上竟还?遇到了不少珍奇丹药。
能入丹辅助突破的?千年水莲,激发修为的?虎贲草,甚至是医修万金难求,传闻中能医死人肉白骨的?还?复参,越辞一一摘取,送到了薛应挽手中。
此处真是奇怪,分明溪流旁边便是密林,可?两处却似两个?世界一般被?彻底分隔开来。
且似有一道结界,若身在林中没有指引,目之?所及便只会是无尽的?林间景象,断不能觉察不远处就有溪流瀑布。
一处风清云静,青草气息沁鼻,入了林便昏暗无光,不仅需担忧林中恶兽,更要时刻防备同为争夺资源而来的?修行者?。
二人朝着高山处行进,一路果真十分清净,山峰轮廓逐渐清晰。
也?便是这时,前方?溪流处出现了两道人影。
一大一小?,小?的?约莫七、八岁,手持一支削得尖利的?木棍,挽着裤脚,在溪流里不断往下?捅,身上衣物早被?淋得湿漉。
大人身着灰色道袍,仰靠在旁侧一颗高榕下?打?瞌睡,分岔的?拂尘遮在脸上,碎毛随风吹而结成一绺绺的?。
薛应挽一眼便认出了那身道袍。
越辞上前两步,站到正在呼呼大睡的?雁行云身侧。
对方?显然感知到了有人前来,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谁啊。”
越辞扬眉:“雁兄好兴致。”
拂尘被?取开,雁行云睁开一只眼睛,兴致乏乏:“是你啊。”
越辞:“你和你徒弟怎么在这?”
“就许你们在,不许我们也?从林子里走出来?”雁行云撑起身子,眼皮耷拉,“之?前被?几个?人追杀,和那臭小?子一路跑,就跑来这了。”
“你们不知道?这些时日弟子死了不少,甚至没来得及捏碎琉璃牌就没了生机。”
“下?手这么狠。”
雁行云转了个?头,给他?们看自己后脑被?利器打?伤痕迹,至今留着一块大血痂。
“真是造孽。”他?叹气道。
远处还?在扎鱼的?雁谨听到此处讨论,一蹦一跳地上了岸:“雁行云,你们在说什么!”
雁行云随手捡了块石子往他?脑袋上砸,被?雁谨一偏头避开:“懂不懂礼貌,外人在,谁准你这么叫。”
他?身上都是水珠,薛应挽掐了道净衣诀,雁谨身上登时干干净净,哪有一点方?才狼狈样。
雁谨毫不在意,嘿嘿两声,凑到薛应挽跟前。
“谢谢哥哥,哥哥,你们来做什么啊?”
薛应挽道:“我们也?是随着门派前来,想在此处撞上机缘的?,你们也?是吗?”
“对啊,我们也?是来找宝贝的?。”雁谨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个?浅浅梨涡。
越辞:“既是如此,可?雁兄却是不着急的?模样。”
“着急没什么用,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雁行云懒懒道,“好不容易走出来,阿谨想玩,我就让他?多玩会。”
“雁兄果然通透,”薛应挽忽而道,“不过既然如此巧合,倒不如我们一起结伴而行,就算之后再遇到什么不怀好意之人,也?能有一战之?力。”
阿谨很兴奋:“好啊好啊,我又可?以?和大哥哥一起玩了。”
雁行云面上犹豫,可?阿谨一直缠着薛应挽不放,松了口,道:“那便一起吧,不过说来,我修为可?不高,遇到妖兽……”
越辞朝薛应挽看去一眼,知道他?只是寻个?由头,不愿与自己两人同行,答道:“遇到妖兽,我来处理。”
雁行云:“那再好不过了。”
薛应挽替雁谨仔细擦干手指,牵上孩童小?小?的?手掌:“来,跟着哥哥走。”
雁行云伸了个?懒腰,拂尘一甩,搭回肘间,笑道:“越兄,请吧。”
雁谨与百年前一般都是小?孩模样,甚至脾性都未改。
虽知道定有不同寻常之?处,薛应挽还?是待他?仔细如普通孩童,连走着遇上石块,都要担忧碰撞。
雁谨抬起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哥哥,你好温柔啊,我不想要雁行云了,以?后你当?我师尊好不好。”
“啊,这个?可?不行,我不能做夺人徒弟的?事?,何况我自己也?才金丹,教不了人呢。”薛应挽连忙拒绝。
“没事?的?,反正雁行云也?不教我什么,你只要带我玩就好了!”
越辞抱胸挑眉,看向身侧懒洋洋的?雁行云:“雁兄就是这么教徒弟的??。”
雁行云目光落在雁谨蹦蹦跳跳的?背影,大方?笑道:“小?孩儿嘛,能玩能吃是福,开开心心就好了。”
多了同行之?人,行走间也?不觉疲累。
随着视野开阔,那座隐藏在厚重雾气下?的?山峦也?逐渐显现出了真正模样。
一座伫立在群山间,极为巍峨壮阔的?高山。
山下?种满了整排的?菩提,高榕,贝叶棕槟榔糖棕等本不可?能聚在一处的?树木。
树木之?间,铺就有一条长长的?白石小?道,石道末端,则是一座近乎嵌于山中的?庙殿。
小?道四周,则种了满满一片地涌金莲,抬眼望去,更铺盖着黄姜花,文殊兰,鸡蛋花,缅桂花。
最后一莲花,则由纯金雕刻,位于大殿牌匾之?上。
五树六花,竟聚集于此地。
庙门上的?牌匾已然看不清字样,十三重塔的?塔刹高至山巅,几乎要冲破云端。
黄墙黛瓦,朱红色魂幡随风飘扬,显然已经许久未有人前来过了。
庙殿四周萦绕着一层极为浅淡的?薄雾,为这空无一人的?庙殿无端增添了些奇诡的?空寂之?感。
不知是不是错觉,靠近之?时,甚至能听到一阵低沉的?梵音穿透山体幽幽而来,像是千年万年间不断有人在此处吟唱。
殿门大敞,薛应挽几人踏入其中时,闻到了一阵竹香。
入内的?同时,殿门也?随之?关闭,四角灯烛倏地同时燃起。
殿中木柱脱漆,十分颓败,供奉着一只几乎占据整个?大殿的?佛像,佛像前摆着一只破旧蒲团,右侧摆着许多未燃的?竹香,香池堆中灰烬堆积。
这并非薛应挽认知的?任何一个?佛像。
佛通体漆黑,粗鼻厚唇,手持佛珠在唇边呢喃,面目似慈悲似无情,袈裟半披,佛身则密密麻麻穿着无数小?孔。
仔细一看,却发现佛珠竟还?雕了双栩栩如生的?眼珠子,无论走到何处,都像能时刻注视着你。
被?佛像这般看着,薛应挽生出一股异样之?感。
更为奇怪的?是,在外面看庙殿时,分明看见了十三重塔,为何入了殿内,四周空空如也?,头顶徒剩山石。
他?环顾四周,的?确未发现有能够上行的?楼梯。
那十三重塔又是如何建成?
怀着心中疑虑,薛应挽重新走到佛像身侧。
铸造佛像本就是为了让信徒虔诚参拜,这尊佛像如此宏伟,却只在这样破旧颓败之?地,岂不矛盾?
他?正要将心中疑虑说出,雁行云却忽而神色紧敛,说道:“这个?地方?不对。”
“什么?”
“有人来过此处,不止一个?。”
越辞上前数步,从炉中捻起一把香灰,只瞬间就分辨出不同。
“最上面的?香灰,是新的?,”他?说,“有人在短时间内曾经供奉过。”
“有人曾比我们先一步来此?”薛应挽拾起一只竹香,这竹香不过半个?小?指粗细,许是放了太久,还?有些发潮。
“可?他?们为何要点香供奉,又径直离去?”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越辞道。
取了三只香,指尖燃起一簇火苗,静待竹香点燃后,插入香灰堆中。
烟雾弥散,浅淡的?竹香一点点在殿内蔓延。
初时毫无动静,就在越辞以?为燃香并无作用时,佛像忽而发震,从身上无数空洞中冒出浓烟,手上串珠滚动。
也?是此时,薛应挽才看清,那哪是什么佛珠,分明就是由人骨所制成的?骨珠!
“小?心!”
脚下?地面缓缓分裂,越辞眼疾手快,冲到薛应挽面前,将他?一并带离。
只下?一瞬,方?才停留之?地便轰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暗渊。
薛应挽目光死死盯着那处佛像。
雁谨吓坏了,嗓音颤抖,眼中急得落泪,慌道:“怎么,怎么回事?,哥哥……呜哥哥!”
他?二人与薛应挽越辞已被?逐渐塌陷的?地面分隔出一道鸿沟,越辞握着剑鞘朝关闭的?殿门挥去。
毫无动静。
“有些糟糕了,”他?低声对薛应挽道,“跟紧我。”
地面还?在崩裂,雁行云护着雁谨,为他?设下?一道结界,苦笑:“越兄,我可?没遇到过这样情况,你不是说有妖兽,你来解决吗?”
越辞挑眉:“是没错,可?你倒是说说,这哪有妖兽?”
话语刚落,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传来。
薛应挽心头吊起,拔剑砍下?一个?朝二人扑来的?不知名虫体。
佛像身上的?无数小?孔逐渐变大,约莫扩张到人的?手腕大小?,从中缓慢钻出无数软体透明蛞蝓,顺着墙面,一点点靠近如今仍在大殿内的?几人。
那些竟有数百,且依旧在源源不断往外爬,似乎无穷无尽,很快,虫海便覆盖满了整个?大殿墙面。
远远看去,像一片隔着纱帘的?水波,每每蠕动,便荡起波纹,他?们尤不满足,精巧地避开塌陷的?地面,朝几人脚下?挪移而去。
薛应挽抽剑斩断,被?砍过的?溅出一股透明汁液,竟又分成两个?虫体开始继续爬动。
雁谨眼见如此,哭得更加厉害,觉察,加快速度往他?方?向挪去。
雁行云修行道家功法,为二人周身数步之?内立下?一道灰白色球状结界,能暂时抵御。
可?那些顺着结界爬满了每一处,远远看去,像是一道被?虫海裹满蠕动的?圆球,更令人不寒而栗。
“越兄,你怎么样?”远处雁行云声音传来。
“不怎么样,这群……麻烦的?东西。”
越辞沉着眼,无论火烧,亦或用灵力轰炸,都无法尽数消灭,且有可?能越来越多。
他?将目标转向佛像。
无名再次出鞘,乌蓝幽光充斥整个?大殿。
雁行云微眯起眼,看着越辞挥剑斩向佛像。
不愧为世上独一把的?顶尖神器,剑气轻易便穿破了佛像护身屏障,随着剑落,巨大的?佛像半身被?一分为二。
随之?而来的?,是那在佛像内部?聚齐的?,无数黏合在一起相互蠕动的?。
佛像倾倒,便如海水一般大片倒灌在地,以?极快速度朝着几人袭来。
毛骨悚然。
薛应挽忍着胃中反呕之?意,眼看要爬上自己身体,而前方?地面犹在碎裂,深渊扩大,似乎要将他?们逼到早已团聚着无数的?角落之?处。
越辞转过头,舔了舔唇角,问他?:“敢不敢跳?”
薛应挽没有理会,抬步要往下?跳。
越辞将他?捞回怀中,掌心抵在后腰,低声道:“抱紧我。”
周身灵流环绕作缓,扣着怀中人,当?即纵身一跃,坠入这道不知深度的?暗渊中。
许是因为灵流护身,二人下?落速度变得极慢,久到薛应挽以?为真的?坠下?了什么万米悬崖。
坠入越深,则有刺骨的?寒气侵袭,连金丹之?期的?身体都打?了个?哆嗦,不由靠近身前唯一热源。
越辞将薛应挽抱得更紧,便是连落在地面,也?让自己的?背部?着地给了几分缓冲。
可?惜坠地太重,还?是撞出了一声闷响。
越辞躺在地上,脑袋撞得嗡嗡直响。
薛应挽本不想理会,可?见到越辞久久没缓过劲,犹豫片刻,还?是跪坐在他?身侧,小?心握他?手臂:“怎么样,还?能不能起来?”
没有回答。
那些蛞蝓没有随着他?们一起掉落,此处是一条石砖铺就的?甬道,每隔一段距离便燃着一架长明灯。
奇怪的?是,灯光只能照亮当?下?所在此处,若要往前看,则是一片漆黑。
橘色暖光照在越辞紧皱眉间与满是薄汗的?额头,他?口中微动,似要讲什么。
薛应挽低下?脑袋,忙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他?被?亲了一下?。
脸颊泛着一点热意,薛应挽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
“你骗我?”
越辞撑起身体,活动了下?脖颈与手腕。
“没骗你,这么高,摔下?来当?然痛,”
薛应挽不再理会,起身往甬道深处走,越辞赶上前,道:“别走这么急,小?心些。”
这座庙殿建造距今已经有非常久的?时日了,却因被?封存在秘境,又有灵力相护,多年仍未衰败,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甬道,薛应挽回头望去,一眼看不到底。
雁行云与雁谨当?时位置与他?们相隔很远,就算是选择跳下?,也?定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
也?不知他?二人情况如何了。
此处难以?辨认时间,沿着甬道一路走,约莫足足两个?时辰,回头望去,依旧感觉与曾经走过之?处并无差别。
这条甬道有这么长吗?
怀着心中疑虑,果不其然,又过半个?时辰,甬道左侧便出现了薛应挽最初离开时用石头划下?的?记号。
他?们又回来了。
越辞低骂了一声。
此处并无其他?设施机关,也?没有危险,纯粹就是想将人困在此处。
这样说来,破解应当?也?不算难。
薛应挽一手探在墙面上,又走了一炷香时间,确认了心中猜想。
“甬道是环状,我们一直在打?转。”他?说。
越辞道:“我玩过很多游戏,电视剧也?看过不少。这里的?灯只能照脚下?,远处是黑暗,道路弯曲的?弧度太小?,加上长明灯的?摆放做了视觉障碍,才让我们以?为一直在走直线。”
“你有办法?”薛应挽问。
“……按理说来,这种设置,应当?会有一个?机关或者?与众不同的?道路以?供分辨。我刚刚一路都在试探,但没有发现特殊之?处。”
又道:“干脆我把这里全砍了,自然就有路了。”
此处在地底,一个?不慎就是上方?山石倒塌,越辞行事?太过急躁,薛应挽摇摇头,说道:“我来吧。”
从前在藏书阁时,偶尔得闲,也?会去看符修阵修的?入门书籍。
阵修最基础,也?是最擅长的?就是画地为牢。
简易阵法的?破解方?式的?确如越辞所言暴力突破即可?,而若能力再强些许,便会用环境掩盖,到了能随心掌控之?时,再想破解,就十分困难了。
好在此处虽设阵之?人修为高超,却并不像是刻意为难。薛应挽掌心抚摸着斑驳石墙,碎泥灰落到指缝之?间。
他?想到书中一句话。
——越是简单的?阵法,越能困住繁复的?人。
此处无其他?机关,分明就是引导入阵之?人暴力施行,而若是反着来,便是要彻底静心。
心有所感,闭上双目。
薛应挽尽量让自己思绪逸散放空,不去思考困在此地的?焦急不安,只平静地保持步伐固定距离,掌心也?随走动而擦过石墙。
当?他?彻底忘却自己身处困境之?时,指腹忽而触上一道了不属于石墙的?粗粝质感。
再睁眼,早已不在甬道之?中。
越辞声音传来:“阿挽,老婆,你去哪了?一转眼你怎么就……不见了……”
他?的?声音距离自己很近,似乎只相隔数步,可?面前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甬道和人。
两人面面相觑,却已然如同相隔世界两端。
这便是……阵修的?厉害。
越辞向来看不起阵修符修药修,认为都是些投机取巧的?脆皮,真打?起来,分分钟就要投降,什么阵啊符啊统统不管用。
薛应挽想着,要不干脆把越辞先丢在那,等找到出去的?方?法再去救他?。
然后他?听到了越辞拔剑的?声音。
担忧他?做出什么事?,连着整个?甬道都倒塌,薛应挽长出一口气,回应道:“我在这里。”
越辞:“我看不到你。”
薛应挽将自己进来的?方?式告知越辞,片刻,面前空气忽而出现一到极其浅淡的?水波纹,越辞闭着双眼,下?一步便是走到他?面前。
像凭空出现一般,而身后景色一切如常。
“可?以?了。”薛应挽说。
越辞睁开眼,看到薛应挽的?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低声道:“别让我看不到你,我会心慌。”
“不是好征兆,等回了宗门,我替你去找天同长老治一治。”薛应挽平静道。
“你是故意不解风情吗?”越辞发笑。
薛应挽转身就走。
越辞继续跟在他?身后,相比甬道,此处已然是一道巨大的?回廊,长明灯换了琉璃盏底,延枝而上,极为细致精妙。
灯火映照下?,金沙绘制的?墙面流光溢彩,艳丽非常。
是壁画。
薛应挽停下?脚步,回忆方?才一路走来所见景象。
那是一幅幅属于万年前人类诞生之?初的?图案,有无数精怪妖邪情态各异,盛行世间,再有人类被?分食,与魔族大战被?几乎全数覆灭。
为保世间平衡,出现了能够主动汲取天地灵气的?修行者?,携手屠灭上古十大邪魔。
邪魔尽去,却留下?残余魔气凝聚而成的?一团魔种,修行者?用尽最后力气,将它封印在昆仑归墟山下?。
壁画到此处,像只是描绘了一段曾经的?历史?。
而再往前,薛应挽便有些迷糊了。
此处长墙镶珠嵌玉,富贵绝俗,金粉更是挥毫,可?在巨大墙面之?上,只有一道交错圈环而成的?阵法。
阵法四周用朱砂围起,艳红的?色泽在烛火照耀下?粼粼发光,无数衣衫褴褛之?人在荒地向着阵法跪地朝拜,篝火庆贺。
一位被?四分五裂之?人被?恭敬抬上阵中。
有人同时走进了阵法。
下?一幕,随着众人高举双手欢呼,从火焰中走出的?人四肢尽然恢复,所处之?地富丽堂皇,信徒们也?身披金银,面上洋溢喜乐。
越辞同样看得发怔。
薛应挽其实在看到的?第?一眼,便知晓了这副长壁画想要表达之?意。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当?真存在么……”他?目光匆乱,口中喃喃,不可?置信地讲,“这分明是,能够逆转时空,修改因果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