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辞闻言,转过头,对上薛应挽做好牺牲准备的面容。
他突然发笑,脚尖转动方?向,在途径下一道巨岩之前,骤然减缓速度,将人一把拉至怀中?。
“做什么,你不跑了吗?”薛应挽睁大双眼。
“你相不相信我?”
“什么?”
“要不,亲我一下。”
薛应挽扭头就走。
妖兽以极快速度接近二人所在之处,周身环绕之风变得凶猛急促,宛若利刀般刮刺在脸颊。
“你不亲,我自?己来?了。”
砂石吹进眼眶,薛应挽眼睛涩得发红,为了缓解痛楚而自?动分?泌的泪液让他看不清越辞表情,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低下头,凑近他的鼻梁,在那颗棕红色的小痣上轻轻吻了一口。
“抱歉,其实我能?对付它,只是我实在不想让你继续和萧远潮在一起,所以……才出此下策,将他引来?此处。”
越辞指腹擦过他眼下湿漉,低声道:“老公把他碎尸万段,挖内丹给你玩。”
话毕,他缓缓取下背后那柄从未出鞘过的佩剑。
薛应挽擦去眼中?湿雾之意,一手挡在眼前风沙,借着岩石遮挡,看到越辞凌空立于一棵巨木之上。
妖兽站立身形,漫天尘沙之中?,骤然抬起利爪,朝越辞方?向挥击而去。
轰隆——
巨木被从上至下劈砍撕裂成两半,粗壮枝干砸落在地,震耳欲聋。
越辞却早已借力跃上另一棵巨木,他站得太高太远,阳光被遮挡之下,薛应挽看不清晰他的身形。
一人一兽便就这么你追我赶,一棵又一棵树木轰榻,越辞控制方?位,唯独绕开了薛应挽藏身之处。
那妖兽显然被他激怒,嘶吼一声,四足跃起,獠牙大张,猛地朝越辞位置扑去。
越辞眉眼冷冷,长剑出鞘,玄金盘龙纹剑柄下是一道极为锋利的长剑,剑身散发着幽蓝光辉,至半空而下,眨眼间?砍掉了妖兽一只前爪。
哀声响彻,碧绿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妖兽似乎没有想到越辞能?对自?己造成伤害,又因?痛苦而浑身发抖,另一爪子拍在地面,惊起飞沙走石,周遭飓风也随之聚作一团,朝越辞方?位而去。
越辞神色蔑然,哼笑一声,二指掐诀,指尖带出灵流,灌注剑身。
只见寒芒一闪,一股威力极大的幽蓝色光流化作利刃,直将团积的飓风劈砍碎裂,又沿着原本途径,剑意凛然,以锐不可当?之势落下。
妖兽身形庞大,躲避不开,那抹剑意落下,便再没有了反抗之机。
他如山的身体倒下时,似乎天地都在摇晃。
越辞手中?长剑澄净如月,辉光在昏暗林间?却似清湛之物,收剑入鞘,便再一次被玄铁抑住光芒,只留下古拙而威严的剑鞘被主人掌握。
一切重?新陷入平静。
他从枝杈跃下,走到妖兽身侧,一颗青碧色内丹浮在半空,被特?制乌木小盒收入。
薛应挽惊悸未平,越辞回到他身侧,除却发间?略有凌乱,依旧那副胸有成竹模样。
小盒被放在他掌心,越辞笑道:“送给你。”
在秘境中?取得寻常妖兽内丹尚且要耗费不少力气,更何谈这样一只修为高深的凶猛妖兽。
越辞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还有那把剑……
薛应挽没有接下,目光偏移,看向已经重?新背负于身后的剑鞘。
剑身威冷如死?物,方?才盛然地光芒被尽数敛下。
他想起越辞至半空而落,剑芒大盛,幽蓝之光炳如日星,他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凌厉的剑,比之戚长昀的“既明”还要更胜一筹。
唯有……神器,才能?有如此恐怖之力。
怪不得,剑出鞘之时,他的胸口也随之痛楚不堪,像是曾被烈火焚烧,受洗髓脱骨之苦。
第55章 秘境(四)
薛应挽不愿接下那只小盒, 正要送还越辞手中,远处传来?几?道声音:“就是前面,方才动静就在那!”
有?人来?了!
他们并不想暴露身份, 薛应挽正想要往何处离开,眼见越辞手掌已然握上剑柄, 眼神沉冷,随时准备起身。
薛应挽浑身血液冰凉, 慌乱之中,暂且先将内丹收入怀中, 拉着越辞手臂:“走?!”
越辞满意地看着薛应挽难得主动, 松了剑, 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另一侧林中躲藏。
远远还听到那几?个弟子见到妖兽后的惊呼。
“有?人将妖兽杀了!”“这样大?的体?型,这牙齿, 谁能有?这个本事?”“快看看妖兽身上还剩下什么?……”
越辞向他讨要夸奖。
“我厉害么??”
薛应挽没有?回?答, 忽觉心口发热,将方才装着妖兽内丹的小木盒取出,正是那内丹正缓缓散出暖意。
“嗯?”越辞有?些稀奇,同样摸上木盒, “这是中级内丹储藏器盒, 那东西内丹竟能隔着它发出感应?”
通常妖兽内丹被取出后便不会再有?任何反应,只能供修士炼化所用。
眼前妖兽内丹隐有?变化,只能说明他二人现在所处位置, 与妖兽这数千年以来?所待位置接近, 甚至可以说……是在守护着什么?。
也许最初死亡的弟子,便是因此惊扰了妖兽, 才遭遇不幸。
越辞握上薛应挽手心,闭目感应, 随后睁眼,道:“这边。”
此物当真有?妖兽一丝念力,似在不停想回?到守护之处,也近乎于?替他二人指引,一路带领着,轻易穿过密林,走?到一处溪瀑之前。
绕着打转两日,薛应挽还当真以为密林无边无际,不想此处竟有?如此清澈水源,被树木与浓雾遮挡的群山也现出痕迹。
瀑布从?山顶倾泻而下,如白练倒悬,飞珠溅玉,响声哗哗,与林间闷燥天差地别。
那颗内丹更为烫热,越辞只思考一瞬,拔剑将瀑布破开,果真,在那水瀑之后的山崖,竟凭空隐藏着一处洞穴。
借力而至,身侧布下结界,不沾一点水意而突破飞瀑入洞,一团滚烫火焰从?越辞掌中冒出,倏然照亮了整个洞穴。
洞穴并不长?,凉意极为清爽,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一处石室。
石室空旷,唯独中央一张石桌,桌上摆放着一只木匣。
越辞并未贸然上前,捡了脚下石头,试探着往前摔砸,确认没有?机关,令薛应挽在原地等候,才先行一步,踏入石室。
那木匣看似寻常,可无论?用蛮力,亦或用越辞那柄神器佩剑劈砍,皆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不许外力突破,硬性机制?”越辞沉下眼,指腹压在木盒锁扣之处端详。
薛应挽感受到掌中内丹隐动之意,同样踏入石室,行至越辞身侧,将装有?内丹的小盒打开。
几?乎同时,石桌上的木盒应声而开。
“……是我蠢了。”
二人朝盒中看去,只一眼,越辞便轻笑出声。
“竟然是这个。”
里面放着的,是一只由拱桥模样硬块连接着两块厚重圆形之物,摸上去时,那两块圆形如耳罩一般柔软。
倒与护耳有?些相像。
薛应挽不解:“这是……”
“耳机,头戴式耳机,”越辞说道,“前几?年在我们那经常会用到,拿来?听听歌,或者降噪,后来?出了能连接意识的一体?脑机,就慢慢淘汰了,只有?一些听歌发烧友还喜欢用。”
“啊?”
越辞拿起耳机,微微拉开,令那两块圆罩拢在薛应挽耳侧,硬块搭在头顶,再慢慢松手,耳机便戴在了他头上。
“怎样,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薛应挽眨眨眼,四周声音似乎都被什么?阻隔,变得小了许多,又没来?由觉得有?些舒适。
“有?声音吗?”越辞放高声音又问?道。
“声音?”薛应挽回?答,“除了你说话?,便再没有?了。”
“是吗?我试试。”
他取下耳机,薛应挽耳中恢复清晰,他看着越辞熟练带上这被称之为“耳机”之物,摆弄两三下,兴致缺缺扯下。
“确实?什么?都没有?,”他递给薛应挽,“收着吧,说不定往后有?什么?用。”
薛应挽向来?有?些喜欢这些从?未见过之物,并不推辞,放入纳戒之中。
压在箱底还有?一只木板,上面刻着两行密密麻麻,混着涂黑方块的小字。
/cast[buff:华胥:|bufftime:华胥>1] ■■■■
/cast[target=■■,buff:华胥|bufftime:华胥>1]■■■■
混杂在一起的小字像是什么奇怪的字符或密码,难明其意。
越辞简单撇去一眼:“大概哪个程序员没做好,测试也没注意,落在这了吧。”
薛应挽心有?疑惑,还是将木板收起。
越辞又在石室内探查,走?上两圈,发现再无异常,遗憾道:“走?吧,这里不会再有?其他了。”
薛应挽回?头看去,这石室由洞穴天然生成,竟方方正正地,实?在稀奇。
他们这一走?,往后此处,便是真正的空空如也了。
妖兽内丹随着石室内物品被取出,也逐渐冷却为普通内丹模样。
他二人是经由内丹指引才走出林子来到此处,伴着水声潺潺,不必担心被林中其他修者偷袭,也难得能安心睡个好觉。
少了参天巨树的遮蔽,也终于?能感受到秘境中更为漫长?的日落,还有?远处浓雾弥漫中隐约可见的山峰。
薛应挽趁着越辞到水瀑边洗脸,特?意绕到了较为偏远的另一处岩石背后,希望越辞能够明白他想要避开之意。
但越辞显然不这么?想。
薛应挽半闭着眼快要入睡,越辞再一次顺其自然坐到他身侧,手掌搭住他往旁侧偏过的脸蛋。
他手心还带着溪瀑的凉意水汽,晚风也悠悠地吹着发尾一点发丝,越辞靠得很近,声色带着属于?男人的清沉。
“找了你好一会儿?。”
薛应挽撑起身子,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恢复清醒。
总不能一直这样这样,他长?出一口气,看向身侧男人:“越辞,”他问?,“妖兽本就是你杀的,我把内丹还给你,我们分开走?吧。”
越辞:“为什么??”
薛应挽向来?不会说重话?,想说点难听的,也没憋出几?句,思酌良久,依旧还是那副体?贴模样:“我修为并不高,总会拖累你,秘境这么?大?,你一人也能够探索,说不定还能得到传承。”
想了想,又委屈:“何况,我与你在一起,总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为什么?,”越辞等薛应挽转过脸,对?上那双闪躲的眼神,“……你怕我?”
薛应挽摇头。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喜欢,不擅长?相处的人,并不一定要什么?理由,可能只是单纯的气场不和?。既然确实?不合适,也没什么?必要强行凑在一起相处,我能够在秘境中自保,师兄不必担心。”
本以为说得已经足够直白,越辞却似没听懂一般,反而与他靠得更近,沉下些脸,问?道:“在赶我走??”
薛应挽抿着唇,肩头微微扣紧。
越辞叹了声气,将自己背后佩剑取下,交到薛应挽手中。
几?乎是一瞬间,薛应挽身体?也忽而传来?一股异样之感,耳中爆出剧烈嗡鸣。
好在只持续了很短时间,短到越辞甚至没发现他的异常。
后悸中,薛应挽还以为那是一场幻觉。
“这把剑,叫无名,”他说,“无名就是它的名字。”
“很久以前,我一直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我去过山下的铁匠铺,去过黑市拍卖场,都没有?一把暂时能用的趁手的剑。因为我知道,自己注定会拥有?一把整个鼎云大?陆最强的剑。”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人。”
“一个很温柔,又懂事乖巧,还很喜欢我的人。”
“在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即将拿到的剑,是要用他去换取的。”
薛应挽瞳孔紧缩,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我的确很自私,为了一己之欲,为了自己的目标,毫不犹豫骗了他。甚至和?他揭穿的一样,我设了一个局,让他一点点从?满怀希望到深不见底的绝望,让他心甘情愿跳下熔炉,用血肉换了一把剑。”
那些本已经尽力忘却的回?忆在越辞讲述之间倏地涌上心头,薛应挽浑身冰凉,像一盆冷水彻彻底底从?头浇下,每一寸血脉都凝上一层浓重的霜寒。
他费了极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本能性地因为触碰到剑柄而发抖。
其实?早就想明白,可从?对?方嘴里听到,得了确认,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一颗真心多宝贵,奉出时就有?多廉价。
那些对?他的好,对?他的细致照顾,云雨后的温存,究竟是贪恋一点身体?快。感,还是为了让他打消疑虑,交付出自己与满腔情意,成为他拿到神器的必要付出呢?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薛应挽孑孓独行百年,习惯忍受独单,尝过寂寞孤苦,世间这样大?,不也是寻不到一个落脚地。
风吹雨落,枝叶被雨点打折,浮萍随波而逝。
他还以为自己都习惯了。
倘若不是越辞告诉他,那场骗局究竟有?多完美。
他有?多好骗。
被称为“无名”的天下第一神器如今就在他手中,甚至隔着剑鞘,也能感受到绝世无双的威压与澎湃灵流。
薛应挽心口似千万蚁虫噬咬,似利刃剜过胸膛,剖出一个洞,任凄冷的风霜穿过,任一双手将他攥紧再松开,血液顺着淌流而出,直到身体?彻底枯萎。
紧接着,是说不上的烦厌。
越辞抚摸着云纹盘绕的剑鞘,话?语缓慢:
“失去他以后,我才发觉,原来?我也一样喜欢他。”
送他?去死,再自负深情。
忘不?掉滚烫熔岩一点点没?过身体?的灼烧痛苦,视野尽失后?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张口讲不?出一句话语,徒剩混杂着失望与绝望。
心被风蚀腐朽后?, 当真能恢复如初吗?
始作俑者得意洋洋,自以为是开始对他?上?演着深情戏码, 薛应挽喘不?过气,双目茫茫, 眼前似雾似烟似云, 看不?清近在迟尺的一片叶, 听不?见水瀑碰撞哗声。
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声。
随后?一缕日光落下。
终于彻底陷入昏暗。
秘境的夜晚是没?有月亮的, 伸手不?见五指, 越辞自然也不?会发现薛应挽颊边落下的湿泪。
他?握着剑鞘,像是抚摸一个心爱之物:
“我回到?朝华宗,找了他?很?久很?久,可是所?有人都在, 唯独他?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消失了一样。没?有人见过他?, 没?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就连原本属于他?常住的峰,都找不?到?一丝痕迹。”
“他?喜欢我的时候, 我一心只想利用, 以为自己不?在意,也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些小心思。”
“可等他?真正离开了, 我却又不?断地想和?他?相处时候的每一个情形,后?知后?觉地发现, 好像我也和?他?当初对我一样喜欢他?。”
“我做了一切可能能够挽回他?的事,可每一件,每一件都是徒劳无?功。”
“你看这里,”越辞抬起手,让他?看到?左腕处被灼伤的痕迹。
是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疤,像是被烧灼过,极为显眼。
“我为我换了一把剑,我最崩溃的时日,曾经想过,要去陪他?。”
薛应挽不?想知道越辞到?底做了什么,也对他?的自我感动没?有半分波澜,他?偏过眼睛,有些烦躁。
是不?是这样和?越辞相处还是太?近了?不?该贪图他?的修为,哪怕自己走,也不?会被吵的觉也睡不?好。
他?并不?想摸这把剑,每每触碰,都会感觉到?一股电流似的酥麻穿过心口,又像无?数细小的枝蔓从无?数道血脉中蔓延而出,像是一霎那被说道不?明的戾气撑满的痛苦,炙热又难以忍受。
越辞似乎也发现了薛应挽状态不?对,顺着剑鞘,握住他?的手腕,忽而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薛应挽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要抽手:“我……”
一股温热顺着相触而传递过去,越辞将他?抱在怀中,像是从前的每一次拥抱,压下那股挣扎,另一只手按在皙白的后?颈处:“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薛应挽发现,自己开始厌恶越辞的触碰了。
“我该想起什么吗?”他?有些发恼,“越师兄,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你认错了人,我并不?是你想找的人。”
越辞话语稍顿:“……是吗?”
虽然难以视物,越辞却熟悉地将鼻尖凑上?他?脖颈,灼热气息喷洒在颈间,薛应挽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开始,我确实也只是怀疑,也许真的恰好只是有些相像,并非完全一模一样,是不?是我思绪过度,才认错了人。”
高挺的鼻尖在他?颈侧轻拱,片刻,停在了一个位置。
“直到?我看到?了这里,”越辞说,“你有两?颗很?明显的痣,一颗在鼻梁,一颗……”
呼吸喷洒在后?颈,酥酥麻麻,带着一点贪婪的渴求,深重而又灼热。
“在这里,很?敏感。” !!!
薛应挽身体?猛地发僵,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想逃离,双手撑地要往前爬,可越辞再熟悉不?过,大掌一伸,便将他?发软的腰揽扣,将人借机拥在怀间。
“林中有虫蛇,尤喜夜间出动,小心些,”
果不?其?然,面前草叶窸窣,极快地窜过一条光滑的蟒蛇。
薛应挽不?敢动了。
他?仰起一点脸,后?颈便更?充分暴露在故人眼前。
“这颗痣,你从来不?知道吗?”越辞嗓音低沉,黑暗中也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哑,“一颗可也就算了,可两?颗都在同一个位置,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你该放开了。”薛应挽有些发恼。
“习惯,动作,还有即使小有改变,依旧相似的性情……”
“从前,我们也时常会这样,”越辞像是被这反抗的挣扎激得更?加兴。奋,掌间施力,却依旧忍着耐性,温柔的声音泠泠如毒蛇伸出了它的舌面,“我们住的地方很?小,榻也很?窄,所?以你会窝在我怀里,给我念镇上?买的书,这时候,总会露出一大片后?颈,像现在我看到?的模样……”
薛应挽只觉恐怖。
纵然现在的越辞已经收敛许多,也依旧拥有绝对压制的力量,能轻易掌控自己,那倘若他腻烦了或是没了耐心,亦或薛应挽真的惹恼了他?,让他?不?愿再与自己演下去这种温和?戏码,想做什么,他没有一点办法反抗。
薛应挽再一次后?悔,就应该当时让师尊把自己面容变成个脸上?生了疮疤的丑面男人,这样就不?会被这个神经病再一次注意到?,来跟自己玩什么浓情蜜意的戏码。
“够了!”
薛应挽终于找到机会,等对方松懈,猛然从怀中脱出,一把推在越辞肩头,后?退数步,起身想要逃离。
可才跨出一步,便因着着急踩了块石头,一个踉跄,险些滑到?。
越辞起身扶住他?手臂,慢悠悠道:“阿挽,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薛应挽其?实很?早就发现,这时候的越辞几乎不像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越辞,他不敢想象百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让他?变成现在这个看似光风霁月,和?气温言,实则晦深凶残,藏着一嘴獠牙,谈笑间便要将人置于死地。
换句话说,从前的越辞虽心性阴鸷,自私自利,却是将自己目的写在脸上?,一眼便能辨认出他?对你怀有何等心思,又作何谋算。可百年过去,原先那个莽撞的孩童模样尽去,倒成了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木葫芦,谁知道装了什么酒还是水?
“我不?是他?,”薛应挽喉咙轻滚,“你与我说再多,我都不?会是你想的那个人。”
“阿挽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记得一遍遍去否认我说的话,证明自己不?是我口中的人,”越辞漫不?经心,笑道,“倒也无?碍,觉得不?是便不?是罢,一时想不?起也不?打紧。”
薛应挽着实烦躁,扎起马尾的发带散落,满头如缎青丝便就这么铺散在背,被男人一把挽起,抓握在掌中。
越辞握着他?发带,低声问道:“要如何绑?”
薛应挽抢过发带,自己捋起长发,道:“就算真的有那样一个人,照大师兄所?说,分明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又为什么觉得,只向我一个外人,说三两?句讨好内疚话语他?就会原谅你……”
越辞说道:“他?喜欢我。”
“那也是曾经,”薛应挽讽刺道,“他?也许喜欢过你,可你利用他?欺骗他?,这样过分,又怎么知道他?会不?计前嫌?”
他?盯着只在黑暗中隐约现出轮廓的越辞,一字一顿,仿佛希望这样便能让越辞明白二人再无?可能,不?要纠缠。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实讲完这些,自己手臂也不?住发抖,毕竟再装不?在意,也是曾经切身经历过的是,真心喜爱过的人,说不?上?是后?悔当初抉择,还是怪自己瞎了一双眼。
更?不?确定现在的越辞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确定倘若真的将他?惹急,会做出什么恼羞成怒的事。
一个在全宗门面前伪装得完美无?缺的人,就算自己被他?杀了,宗门也只会相信担任大弟子百年,性情人品皆无?可挑剔的大师兄,而不?会相信他?一个才入门的弟子。
好在,越辞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语而气愤,反倒平静至极:“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就算有脾气,也能很?快哄好,何况,他?真的很?喜欢我。”
“我准备了很?多礼物,会和?他?道歉,也会告诉他?,我和?他?曾经喜欢我一样的喜欢他?……”
薛应挽气急之时,又因这番话实在好笑,竟生出一种要将越辞脑子挖出来看里面究竟是不?是装了一团浆糊的想法。
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毫无?顾忌原谅他??
为什么觉得这样欺瞒过自己,还会一如既往地同以前一样喜欢他?。
喜爱是有限度的,也许于他?而言这段感情在当时的确不?求回报,可缺少?一块木板的桶是无?法装满水的,长久得不?到?回报,等能够装载的爱溢出了,知道他?无?法补上?,便不?会永永远远让错漏的自己等在原地。
他?还没?有蠢到?要继续回到?曾欺骗过他?,曾算计利用他?一条命的人身侧,当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多年后?回想一番以表爱意恳切的工具。
越辞这样自私的人,口中能说爱,下一瞬,也能毫不?眨眼,用最亲昵的方式送你去死。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并不?想要你的喜欢,你凭什么这么自私替他?做决定……”
越辞捏上?他?下巴,将他?转了面向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