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by祁长砚

作者:祁长砚  录入:10-24

“……那都是,不懂事时候的话语了,”付谨之移开眼神,掌心握着?弓柄摩挲,“何?况,横断之乱已进入水深火热之时,流云山庄一向以除妖为己任,现?如?今,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寒风寂寂,吹草簌簌,叶上也结了薄薄的霜。
付谨之取了一支银羽,上弦拉弓,朝远处天际射去。羽箭射不到那轮绒月,从?浓雾弥漫的山头落下?,不闻回响。
“多谢你,朝别,我还以为你会怪我不守承诺,不能再与你共行江湖之间。”
“往后你跟着?我,流云山庄……不会亏待你的。”他似纾解一番胸中阻塞,同?样轻笑。
“你我二人,还似从?前。”

三月后, 逢猎捕节。
流云山庄以弓箭出名,常会?带着数百弟子到黄山猎场捕杀妖兽,付谨之作为未来接任庄主, 此次便是最?好的?服众之机。
他带着那?把巨大流萤弓,率先射伤一只野猪, 又连连收获,对夺魁可谓势在必得。
只捕猎场本就地形乱, 为着一只百年修为的?妖兽祟鹰。付谨之策马入深林,祟鹰再度扑上, 二人一度纠缠, 足足小半时辰, 才将崇鹰彻底斩杀。
正要上前收取内丹,身后一只虎首蛇身的?巨兽忽而袭来, 其形如?屋楼, 又生双翼,舒展开来,铺天盖地挡住那?天际一轮悬日。付谨之反应不及,被滑腻蛇尾拍击在地, 那?粗壮如?数人的?蛇尾即将缠上他身体之时, 朝别再一次出现了。
他与妖物鏖战,最?后凭借精湛技力与灵巧身形领了上风,可那?蛇尾实在难缠, 体力将将耗尽之时, 朝别喊道:“喻谨!”
付谨之弃了长弓,取剑抽身而上, 虎首张着獠牙要咬朝别的?前一刻,他凌于?半空, 用长剑砍去妖物头颅,将身体彻底一分为二。
妖兽乌蓝色的?血喷溅他满身。
付谨之从脏污中抬起头,唯独左脸颊剩下一点白净,能隐约看清原本样貌。
薛应挽忽地想起,自己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这种妖物,可时间太久,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
朝别从蛇身中剜出内丹,丢到他面前,
付谨之松一口气,轻笑出声。
“幸好有你在,否则今日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朝别扶起付谨之肩膀,带他一瘸一拐走出密林。
捕猎节上的?高?阶妖物内丹是付谨之能够继任庄主的?最?好证明,连付成海也引以为傲自己儿子如?今修为功力。听及付谨之言说那?日朝别在妖物口中危急救下之事,也不再阻挡二人交往,反私下邀了朝别,赞叹道:“往后你若能尽心辅佐,也不枉谨之待你之心了。”
很快,便到了付谨之要继任庄主的?日子。
流云山庄后山有一汪灵泉,山庄水源均取于?此。据说汇集了天地灵气,有积运纳福之效,还能极大助长修为,当初立派择地,便是因为此处灵泉。
历代以来,继任庄主都有一个传统,需要下任庄主亲自灵泉处舀水净化,付谨之亦无例外,他在灵泉前以血落石,三礼三叩,得灵石承认,完成净化仪式。
一切都很顺利,正式继任庄主典礼的?前夜,付谨之再一次去见了朝别。
他又带了一壶酒,却没有为自己斟倒。
“上次偷了我爹珍藏的?酒,他就换了个位置摆放,结果你看,还是被我发现了。”
付谨之笑了笑,目光相?比初见的?纯然,已变得更为坚毅。“庄主”这个身份施加在他身上,令他必须得承受许多施压与困苦,连日繁忙,却不能,也不被允许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惫。
朝别将酒杯递到他面前,付谨之摇摇头,往前推拒:“我明日要继任,不能喝。”
“紧张?”
“自然是有的?,不过?,想到往后有你和栖棠陪着,也不是那?样艰难了。”
“想好往后的?路怎么?走了吗?”
付谨之以茶代酒,与他同饮杯。
“从前,是我太过?幼稚愚笨,以为自己当真?能脱然于?世,任性半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这些?时日,向?父亲与庄中长老学习请教,方知尘网重缚,人世多艰。”
付谨之面色皓然,眸如?华星:“我想担起责任,不负师长,父母所托,成为一个好的?庄主,倾力挽世之艰辛,救苦难之人。”
朝别偏眼看去,此刻的?付谨之,当真?如?一位即将上任的?,具有威望的?山庄庄主。
他问:“朝别,你可愿与我一同行此路?”
阒夜中繁星扑闪,一轮皎白莹月高?挂,尽态极妍的?星子上罩着层白蒙蒙的?雾,像一场烟火散尽的?余晖。
少倾,朝别饮下壶中残酒,好似真?的?醉意醺浓,口中话语也不明晰。
数声朗笑融于?夜风,他砸碎酒壶,以示诚心,道:
“我不就是你曾救下的?苦难之人吗,自然是要追随你的?,谈何愿不愿意呢?”
“——付庄主,这条路,也只有我能陪你走下去。”
翌日,付谨之赴继任大典,其时云清天湛,霞蔚云蒸,数百弟子集列于?主殿,见付谨之受前任山庄庄主付成海授礼。
钟鼓声起,叩首交接,灵石逸散出七彩之芒,象征着流云山庄庄主的徽纹在掌背亮起,金光熠熠。
恭贺之声连绵不绝,也正是此时,一只巨鹰从天穹上方而至,巨大的?双翼遮住日光。
乌云翻卷,天色骤变。
有人惊呼:“是妖兽!妖兽怎么会来……!”
付谨之握起银弓,掌背徽纹亮起,拉弦射出三支羽箭,剑痕如?白日流星,正中巨鹰头、颈、腹三处。
巨鹰翅背翻滚,尖声嚎叫,响彻山头。
顷刻,异变陡生。
地动山摇,无数不知何时冲破山下屏障的?妖兽直撞入山庄,最?先发现的?守门弟子早已落入妖物口中,被撕咬成碎肉白骨。
可若仔细看去,没有一只妖兽冲付谨之而来,甚至有意避开,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庄内弟子。
山庄最?高?处闷沉的?鼓声被守山人敲响,声音通过?灵力波动放大到整个山头:
“——妖物入侵,守卫山庄!”
透过?朝别的?目光,薛应挽从高?山上看着这一切,朝别没有选择进入战场,只是冷冷地看着付谨之一人之力应对妖物。
流云山庄主习弓箭,除却部分曾与妖物有过?作战经?验弟子,大部分人陡心中生惧,拿起弓箭也畏缩慌恐。
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妖物袭击的?先例,本就不擅近身,妖物却如?潮水般涌入乱作一团的?庄内,只两个时辰,庄中弟子便已殁了大半。
付成海与几位长老仍在苦苦支撑,付谨之鏖战许久,弓箭不成,便换作长剑,以一己之力挡在弟子身前,喊道:“再坚持一下,已经?向?各门派发了求援,很快便会?有其他门派弟子赶来相?救!”
付谨之指尖掐诀,收弓,单手持剑,侧身斩下一只妖兽头颅。
他身形灵动矫捷,白袍翻卷,金色箭芒与剑光交汇,身上溅满污血,唯独神色坚毅,双目如?星,宛若一道不可突破的?高?墙。
可惜,最?终还是没有及时等到救援。
离开的?路被堵死,整个流云山庄被源源不断涌入的?妖物占据,踩着满地血肉,啃咬着弟子的?尸体。
场上还站着的?,便只剩下他一人。
最?后一个弟子倒下,付谨之已然满身血污,可妖兽的?攻击早已停止。密密麻麻的?妖兽聚集在流云山庄的?大殿广场前,尽数仰起头,望着依旧用拿剑不断斩杀的?付谨之。
随后,是大批收到讯息涌来的?附近门派修士,他们在山下集合,带了法器符咒,做足了剿灭妖族准备,一并?杀至山门。
可论是谁也没想到,冲入山庄时,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
浸满鲜红的?付谨之立在尸骸血海中,手中提着一把沾黏着骨肉的?剑,无数妖物将他环绕其中,甘愿俯首称臣,本能朝拜。
有人大喊:“付谨之,你竟勾结妖物?”
“不,不……那?些?妖物,在对他跪拜……”
“果然没错,是他联合妖物,覆灭了流云山庄……”
付谨之怔怔抬起头,对上匆忙而来的?各大修士。他恍然清醒,意识到什么?,手中剑柄一松,哐当砸落在地。
“不、不是……”
那?些?妖物依旧乖顺地匍匐在他脚下,付谨之惨白着脸色后退,妖物便同样往前移动,他厉声喊道:“滚开,滚开!”
朝别也在此时跃步而下,穿过?人群,来到最?前方。
付谨之双手发抖,像是看到了唯一的?希望,嗓音颤抖,不住喊道:“朝别,朝别……”他急切地要迈步前来,妖物也适时地让出一点位置,可最?终,还是被弟子尸体绊倒在地。
“我没有,没有勾结妖物,”他双手撑地,仰起头,看向?朝别,淌了满面的?泪,“你相?信我的?对不对,你帮我证明,你帮我,你帮帮我……”
朝别说:“好。”
他轻而易举用灵流轰开了满庄妖物,腰间长刀出鞘,瞬间捅入了付谨之胸膛。
朝别声音很低,宛若气音,轻飘飘传入付谨之耳内。
“——你知不知道,是你,亲手害了他们?”
付谨之脸上还保持着惊异与一点看到希望的?期冀,却在刀尖深深没入胸膛后,眼中那?点光芒逐渐黯淡。
他再问不出一句话,唇角溢出血沫,随着朝别抽刀,鲜血汩汩涌出,身体倾倒,与满地的?艳红混杂在一处。
无数妖物见此场景,骤起暴动,朝别周身气场泛涌,重新抽刀而上。
其余诸位修士,同样随他去与妖物对战,许是付谨之已然倒地,这些?妖物竟再没什么?一战之力,轻易便被杀灭得干净。
朝别回过?身,握着刀柄,神色苍白,目中哀痛。
“多谢各位及时赶来,虽未能阻止付谨之与妖物勾结,但幸好没让他成功脱逃,使其伏诛……我虽不是庄内之人,却深受庄主照顾,如?今此事已结,还望各位,能让我……最?后送庄主一程。”
不乏有人赞叹他的?大义:“你是付谨之带来庄内,却愿意为了世间正义而选择亲手杀害自己好友,朝兄实在值得钦佩。”
“是啊,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付谨之竟会?为了一己之私与妖族勾结,连自己的?父亲,宗门都要陷害……”
“毕竟妖丹的?诱惑实在大太了,顶不住也无可厚非,幸而有朝兄告知,才没能让这魔头计划顺利。”
朝别一一谢过?,面色沉痛,只道太过?哀伤,望众人能让他自己处理,这才又送了这些?门派之人离去。
他在满地狼藉中站了许久,最?后弯下身子,扛起唯一伤害留着“全?尸”的?付谨之,哼着家乡小调,缓缓往庄内走去。
付谨之伤得很重,醒来时,眼、耳、口、鼻处皆往外淌血,似乎不能视物,也不敢相?信自己仍旧活在世上,缓慢地抬手向?外摸索。
一块冰冷的?硬物被塞到他掌心。
付谨之一点点抬起头,朝别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睡得如?何?”
付谨之嗓音极哑,像是暴晒过?又撕裂的?河床:“朝……别?”
他嗓音太轻,朝别侧过?耳朵,辨认好一会?,才应道。
“是我。”
付谨之要挣扎起身,却又无力,只得向?着声音方向?膝行几步,慌乱求助,“父亲,母亲,大典,朝别,快去救……”
最?后一刻的?记忆倏然回笼,便又怔怔后退,颤声错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掌心覆上他手背,让付谨之清晰感受到手中物件存在。
付谨之匆乱地去摩挲那?件硬物,只一下,便清晰辨认出那?是朝别小时曾赠予他的?骨坠,重重呛咳数声,吐出一大口血沫。
“是你,是你……”付谨之睁着茫茫然地双眼,去寻找朝别方向?,“你,你来找我了……”
“后悔吗?”朝别掌心移上脸颊,逼着已然无法视物的?付谨之仰起脸面对自己,“我的?家人,也是这样死的?。”
朝别话语听不出感情,指腹摩挲着付谨之脸上渗血的?伤口,“如?果不让你也亲身体会?一下这种感觉,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死……了?”
“死了,”朝别道,“没有一个活口,你们流云山庄杀的?。”
付谨之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很快,意识到什么?,艰难地撑着身体,凭借声音来处,一点点摸索着爬到朝别脚边,额头重重嗑在靴面上。
“是我,是我对你不住……”付谨之鬓发散乱,因着血液沾黏干涸,整张脸极为狼狈可怖,早已没了从前清秀雅俊模样,“可为什么?,你不早一点说,我可以,我可以补偿你的?……”
“补偿?”朝别笑了一声,“要给我什么?,金银钱财,还是名声地位?我这十几年,你轻轻补偿二字,就能抹平一切吗?”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无可挽回,可这些?年,我将你当做至亲对待,”他声音变得细小,近乎无措地喃喃,“我父亲,也将你不薄……”
“闭嘴!”朝别忽而暴怒,抓起付谨之头发,将他连同脑袋一起拽扯起,声色俱厉地质问,“你怎么?还敢再提到付成海?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猪狗不如?的?爹商议什么?吗?”
他咬牙切齿,心口一阵热血兀地上涌:“你不仅背叛我,你爹也嫌弃我,只因为一个宗门施压就将我随意交出去。那?三日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他们用鞭子抽打我,种种手段折磨我,更是骂我如?犬豕彘猪,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甚至还想要我性命……我将你当好友,你将我当什么?,一个仆人,随手丢弃之物?还是一条狗?!”
越说便更为愤然,将他发丝重重一甩,推倒在地,付谨之咳嗽数声,鲜血从五窍而出,蜷起身子在地上发颤。
“朝别……”付谨之撑着身体,低低唤了他一声。
“闭嘴,闭嘴!不要再叫我!”
朝别猛地踢了一脚桌子,不愿再看他一眼,他背过?身,闭上双眼,心中愤意难平,双拳掐入掌中,痛楚同样蔓延至心口。
他冷冷开口:“我不会?杀你,你就这样活在世上,感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吧。”
良久,屋中陷入沉默。
随后,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付谨之重复着这几句话,不知是对家人,还是对朝别。
一遍又一遍。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
朝别依旧没有回头,他手掌握得发痛,青筋迸在小臂上,仿佛屏着那?口终于?大仇得报的?气,终于?畅快,终于?称心如?意。
直到声音渐小,消失不见。
屋中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静得能听见屋外风吹叶动之声,窸窸窣窣,混杂几声断续鸟鸣。
朝别讽刺笑了一声,转过?头,脸色骤变。
柔软的?衣物铺落在地面,蜷成一团雪似的?白,尚带着斑斑点点的?红。
付谨之就这般平静倒在地上,眼,鼻中的?血已经?不再流淌,整个人如?同死物没有一丝半点生机。
不知为何,朝别去探他脉搏的?手臂有些?颤抖。
指下平静的?柔软的?皮肉昭示着再真?切无误的?信息——这具身体连同元神,早就被付谨之自曝毁去,一切空空如?也,如?今剩下的?,也不过?一具空荡荡的?肉身。
“起来!说话!”朝别再一次气愤,抓起他头发,面色狰狞地瞪着付谨之,“别在我面前装!”
对方没有反应,掌下触感的?脑袋与身体就像一个柔软的?沙袋,轻易能在掌中晃动。
隔了很久,朝别眨了眨眼睛,才确认付谨之真?的?死了。
骨坠上的?红绳缠在付谨之几个手指上,随着尸体晃动也一并?在空中摇摇晃晃,朝别猛地扯了过?来,绳线也就啪地一声断裂了。
“你活该,”他唾了一口津液,狠狠骂道,“你根本,不配拿我的?东西。”
“你倒是聪明,知道活着,会?被我折磨,干脆选择了个最?快的?解脱。”
“是我大意了,就该留着你爹,留下几个人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着付谨之七窍流血,肮脏污秽的?脸,又一声,一声地放声大笑起来。
十五年,足足十五年。
终于?报仇了,那?一日全?族覆灭,亲人死在眼前的?痛苦,也让付谨之尝了一遭。
朝别面上是难以言喻的?开心和畅快,恨不得拍手称赞:“也好,也好,死了也好……你活该啊,付谨之,你早该死,在十五年前,你就该死了……”
他用力将朝别尸体丢到一边,恶狠狠踢了一脚,随后跌撞着,靠桌案一脚缓缓坐在地面,眼眸眯起,轻蔑地看着窗外夕阳余光下,被自己亲手毁灭成断壁残垣的?流云山庄。
薛应挽胸中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闷燥与痛苦,像是朝别的?心中冒出一个黑色旋涡,内里?是无穷无尽,如?何也填补不上的?莫大空虚,要将摇摇欲坠的?朝别吸入旋涡的?中心,将他与这座塌塌的?流云山庄一起彻底吞没。

第64章 朝别(六)
薛应挽眼前视野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细纹, 像虬结的蛛网,或是琉璃碎裂的纹路一般错乱。
他与朝别在那间?屋子里?足足待了七日。
倚靠桌脚而坐,付谨之尸体就在一旁, 因着灵力相护,竟一直未曾发腐泛臭。
胸口的玉佩被取下, 连着骨坠一起放在手中被捂得发热。朝别木然地看着窗外日升月落,不知何时露出的两只狼朵耷拉。
第八日, 听闻消息的喻栖棠从百花谷内赶回,闯入早已一片废墟的流云山庄, 在空旷的殿前大喊:“朝别, 朝别, 你给我滚出来!”
她提着软剑,一间?房一间?房的找, 很快, 随着屋门被踹开,大片毒辣日光鱼贯而入。
朝别耳朵晃动两下收回,抬头看去,正撞见喻栖棠一张清丽的脸蛋满是愤然与不可置信, 眼圈鼻尖发红, 显然才?哭过不久。
喻栖棠第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付谨之,瞳孔骤然缩紧,唇色惨白, 朝别与她对上目光的同时, 软剑剑尖也已指向了他额心。
“为什?么,”她声音几乎变调, “朝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朝别丝毫不惧眼前利剑, 深灰色瞳孔微竖,少倾,缓慢答道:“……付谨之与妖物勾结,便也是妖。我除妖,何错之有?”
喻栖棠双眼布满血丝,咬牙骂道:“你放狗屁!阿谨根本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
朝别冷冷看着她,道:“可他的的确确是做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找我来泄愤——难道就能?改变事?实吗?我不过是为了天?下宗门安定?,才?不得已亲手将好友制裁而已。”
喻栖棠眼中掉下泪水:“朝别,我当真是错看了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寒光一闪,软剑如?缎细滑,竟是直直向着朝别眉心而来。
朝别目光黑沉,在软剑即将刺上之时以手相抵,他修为本就超乎常人,又天?生神力,身形不动,只依靠二指便与那一柄轻钢软剑有来有回。
喻栖棠本就心神不稳,现下更是悲愤气急,一手戳刺攻点,一手取了腰囊处暗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朝着朝别方向砸去。
铁蒺藜,金钱镖,如?意珠,甚至硝石梅花针,都是平日里?当做收藏玩乐之物,并不擅长使?用,施招时焦乱如?焚,自己掌心倒被那尖利之处磨出了血。
朝别此时才?转而撑身,弓腰躲过两三?旋飞小刀,又侧而避下近距离抛砸而来的如?意珠,珠子落地,噼里?啪啦地响,凭空生出一阵飞灰尘沙。
朝别亦被迷了眼,咳呛两声,在浓烟中寻不到痕迹,转过身,令完好一耳去细听动静,跃步而上,抓住才?踏出屋门的喻栖棠肩膀。
喻栖棠惨叫一声,手臂一松,趁乱想扛着离去的付谨之尸体跌落在地。
朝别如?蛇信般的声音冷冷钻入耳中:“——要去哪?”
喻栖棠抬腿就踹,可惜踢了个空,连软剑也被人夺走,丢弃脚下。
烟雾散尽,她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阿谨已经被你折磨成了这样,连名?声也尽毁,你满足了,你开心了吗?你就连他的尸体也不愿意让我带走吗!”
朝别沉默一会,答道:“不够。”
喻栖棠鬓发散乱,抽噎着,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明白,你究竟还要怎么样,你究竟还要做什?么……阿谨给你赎身,给你吃穿用度,将你当做真心好友对待,可换来的,却是你这个狼心狗肺之人这样待他……”
朝别闻言,摸了摸自己胸膛。
倒也确实,是一颗狼心。
他并不在意,徐徐讲来:“我说过了,是付谨之自己去勾结利用妖物,与我何干?他这样心狠手辣,我若是放任,他岂不是要带着妖去将山庄屠杀殆尽?”
“闭嘴,闭嘴——”
喻栖棠没了剑,便拔出一支短刀,扬起手臂,从高处往下捅刺。
她修为,境界皆不如?朝别,更遑论?早已在方才?决斗中力竭,如?今只不过凭借着本能?的恨意,用最粗陋原始的方式妄想去杀朝别。
朝别将她小刀生生折断甩落,握上那截细韧手腕,冷声道:“我不杀你,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喻栖棠紧紧咬着牙,纵然涕泪满面?,依旧撑着一口气辩驳,“阿谨从不认为人与妖生来对立,更不会利用妖物去做这些?下作之事?……”
朝别似乎极为反感喻栖棠依旧付谨之他说话,眉目紧敛,低声嘶吼:“你怎么懂,你懂什?么,你觉得你和他亲近,所以你什?么都明白是不是,还是你和他就是一丘之貉?”
“是你不懂!”喻栖棠没了武器,便用牙齿去咬,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我和阿谨认识这么久,他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就连小时候曾遇到狼妖,他都会欺瞒家人,让那些?妖物得以逃过一劫……”
朝别厉声打断:“你说什?么?”
“啊——”喻栖棠痛叫一声,指间?不住发抖。
“你说什?么,说清楚!”他将喻栖棠手掌抬高,两人对视之间?,那股凶戾阴鸷之色瞬间?爆发,“说啊!”
喻栖棠似乎有些?被吓到,很快,又不甘落于下风,回以狠厉姿态,咬牙唾道:“说与你听又如何!十五年前横断之乱初启,流云山庄与夺心楼奉天盟之命到陵川河捕杀逃窜妖物。那时我与阿谨跟着付叔叔一道前去,午时修整之后,阿谨便跑回来,说在林中遇见了玩伴……”
薛应挽心下猛然一震,想道:“糟糕,付谨之当时年纪尚轻,不知陵川河一带野兽频频出没,除却妖族,根本无人能?在那处生存。大人想必一听便能?知晓,那所谓‘玩伴’,便是化?形的妖族,那时妖族人族关系势同水火,又怎会放弃这苦寻得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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