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我知二哥是打理家业繁忙,在此鸣沧偕小余谢过二哥赠礼。”
然后他很顺口的就向陆云笙介绍自己身侧安安静静的少年。
“这是温余,他性子内向,还望二哥莫怪。”
“哈哈哈,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
简单交谈了几句,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前厅。
陆家有规定,若无急事,晚食的时候一家人必须要聚在一起吃饭,早食与午食则可自行解决。
不过今天是陆鸣沧婚后的第一天,陆百川又决定了偕同一家人去庙里烧香,所以今日陆家人都聚集到了前厅。
除了陆百川和林新月以外,还有陆百川的大儿子陆云箫和他的几门妾室,以及刚及笄的小女儿陆凝雪。
陆百川的这些儿子女儿里,除了陆鸣沧是出自妾室的庶子以外,其他几个全都是嫡出。
不过这几个人里也就出了陆云笙这一根好苗。
陆云箫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干正事,只知道吃喝嫖。赌,流连在花街柳巷,而且传闻他克妻,连娶了三任妻子都很快就香消玉殒了,所以镇上凡是家里有点积蓄有点门面的,都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导致至今他还是个鳏夫,不过他也并不是很在意,照常花天酒地,堕于酒色。
而最小的陆凝雪作为陆家嫡女,又是唯一的女儿,被万千娇宠着长大,就养成了一副宠惯娇纵的性子,府里下人稍不如她意,就会被各种折磨,苦不堪言。
陆鸣沧和温余因为衣服的事情,来的稍晚了些,进门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了,一抬眸就看到几个人围着陆云笙关怀备至。
陆百川和林新月的脸上都挂着笑意,显然是对这二儿子非常满意,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这一众子女中,也只有这陆云笙最为能干出众,不仅长相俊秀,气度不凡,还聪慧过人,很有经商天赋,陆家的布匹生意现在几乎已经大半交由陆云笙的打理,如无意外,将来整个陆家也是要交给陆云笙执掌的。
见到陆鸣沧带着温余走进来,屋内的几人反应不一,陆云笙还是朝他们笑得温和。
陆凝雪这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一点也不给陆鸣沧这个哥哥的面子,抱胸仰头冷哼道。
“慢死了,是乌龟吗?”
一脸疲乏,看起来比陆鸣沧还要虚的陆云箫咧着嘴哈哈大笑,眯起的眼睛在温余的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嘿嘿笑得淫。荡。
“哎呀小妹你不懂,新婚燕尔,干柴烈火的,晚起当然是正常的,只是不知三弟这身体撑不撑得住。”
陆凝雪瞪了陆云箫一眼,朝正坐在厅前的林新月告状道。
“娘,你看大哥!”
林清月横眉一竖,脸色难看的厉声呵斥。
“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看看你哪里还像个做大哥的样子!再让我知道你去那烟花柳巷的腌臜之地,我就打断你的腿!”
陆云箫这才稍微收敛些。
气氛稍稍凝固了几秒,管家极有眼色的端上来茶水,该轮到陆鸣沧和温余敬茶了。
看着少年清秀温吞的模样,陆百川也没端什么架子,轻声安抚道。
“小余啊,既然成了一家人,你也别拘谨,和鸣沧好好过日子,缺了什么就和管家说。”
温余乖巧的点点头。
“爹,我知道了。”
陆百川满意的颔首,又把目光移到了陆鸣沧的身上,看着这个三儿子,他的眼中满是疼惜,声音也更柔了几分。
“鸣沧,药汤按时喝了吗?今天感觉可还好?今天虽要去庙里上香,你也别太累,这春日里的天一定要多注意,别着凉了。”
陆鸣沧压着唇咳了几声,声音里还带着喘,嗓音哑哑道。
“谢爹关心,我没事,小余照顾的很好。”
陆百川摸着胡子连连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的林新月看着温余身上的男装,微微蹙起了眉。
“小余,怎么穿成这样?今日要去庙里上香,既为妻妾,着男装还是不太符合礼数。”
温余垂头敛眸,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身侧就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我倒觉得着男装无甚过错,既然娶小余已是佛祖之意,那佛祖又怎会不知他为男妻,反而着女装倒是有欺瞒佛祖之意,岂不显得我陆家不满佛祖之赐。”
陆鸣沧话落,陆百川若有所思的点头,侧头温声道。
“鸣沧此言有理,新月,事既如此,就不要再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了。”
林新月没有说话。
一旁的陆云笙也跟着劝道。
“娘,我觉得心诚则灵,那些琐碎之事,不必太过介怀。”
林新月这才叹了口气,似默认了般的摆了摆手。
陆鸣沧便趁此转头对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管家吩咐道。
“福伯,那就麻烦你给小余重新置办行头了。”
管家福伯连连应声。
“是,三少爷。”
陆百川想了想,对陆云笙道。
“云笙,你此去京城带回来不少好绸,选几匹出来给小余做几身好的,小余,你也可跟你二哥去布房挑挑你喜欢的,尽管吩咐你二哥去做,他那人手多。”
陆凝雪撅着嘴巴不满的大叫。
“爹!二哥带回来的彩绸,我要先挑!你不能偏心!”
陆百川无奈应声。
“不短缺你,你自己找你二哥去说。”
陆凝雪顿时开心起来,小步跑到陆云笙的身边开始缠起了他。
陆鸣沧看着这似乎和和睦睦的一家子,总觉得有些怪异。
既然这个幻境是给主角试炼所用,那必不可能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所以一定是有什么内情藏在暗中。
会是什么呢?
一切准备妥帖后,陆家一行乘坐着马车开始往城外的观水寺而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阴沉了下来,乌云滚滚。
陆鸣沧坐在马车里,侧身倚靠在柔软的坐垫上,手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身前摆着一张长矮桌,桌子上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余光中少年缩在另一侧,怔怔的透过窗户看着窗外。
陆鸣沧放下书,拿起茶杯嗫了一口,淡声问道。
“看什么?”
温余顿了顿,回道。
“没什么。”
陆鸣沧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
马车还未出景宁镇,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房屋以及不断穿梭的人流。
温余感觉到身后传来的热意,侧眸看到肩膀之上的那张脸庞。
每一次见到都忍不住盯着看的好看,皮肤细腻,睫毛纤长而卷翘,像小刷子一样轻轻的扇动着,落下一片覆影。
如果不是身体太过孱弱,他应该会很受女子欢迎吧。
“好看吗?”
低沉的声音轻轻的扫过他的耳廓,激起一片波澜。
像被蛊惑一般,温余微微颔首。
“好看,睫毛,好长。”
陆鸣沧挑眉侧目,他静静的看了温余一眼,倏然勾唇慢悠悠道。
“我问你景色好看吗?”
温余这才回过神,心一乱,脸颊上又瞬间染上了一片红霞。
陆鸣沧闷声浅笑,坐回身,拿起他看了一半的书递给温余。
“外面没什么好看,看这个吧,挺有趣。”
温余的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热意,他躲避着不去看身侧男人的面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书籍之上。
这是一本游记,不过与其他书不相同的是,这本书除了用文字记录了各种地方的风俗习惯,美食美景以外,还有各种景色的绘画,看得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好看吗?”
“嗯!”
温余应声完,抬头看了一眼执着茶杯轻轻晃悠的陆鸣沧,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泥不想呆在陆家吗?”
陆鸣沧挑眉,兴味的看着温余,好奇道。
“何出此言?”
看到他手中的游记,陆鸣沧笑了笑。
“觉得我看这种书是想要出去游历吗?”
温余敛眸没有吭声。
陆鸣沧托着下颌懒洋洋道。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锦绣山河,如画之景,不去看看多么可惜。”
说着说着,陆鸣沧打了个呵欠,有些昏昏欲睡。
他挣扎着睁了睁眼睛,眸中含着水色,朦朦胧胧的看着温余,低低的请求。
“书借你看,你借我靠一会儿,可好?”
说完,似困极,倒头就落在温余的肩膀之上,压抑的咳嗽牵动着身体,悠长的呼吸声渐起。
温余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身体从僵硬最后慢慢的软化下来,脖颈处被细碎的头发刺的发痒,然而温余并没有动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游记。
周围一片安静,温余好像沉浸到了书中,不过只要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书许久都未翻开到下一页。
第175章
出了景宁镇,马车开始颠簸起来,陆鸣沧觉浅,很快就被晃醒了,还未睁眼就感觉到了头顶传来的力度,听着耳边平缓的呼吸声,便知道是温余靠着他睡着了。
陆鸣沧并没有吵醒他,随手翻开搁置在温余腿上的游记就开始慢慢看起来。
不过那一声声虽然极力压抑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咳嗽声还是把温余惊醒了。
少年刚醒,还有些懵懵的,揉了揉眼睛才醒过神来,然后就倏的僵住了身体。
他默不作声的悄悄抬起了头,似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陆鸣沧捂着唇清咳,好心的没有出声调侃他,伸手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朝温余的地方推了推,一杯自顾自的执起,斜倚着靠垫,边看游记边啜饮一口,姿态慵懒,悠闲自得。
发现陆鸣沧表情淡淡并没有说什么话,温余松了一口气,微微摇头,扫除掉心中冒出的那股诡异失落感,欲盖弥彰般,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也尽数收敛脸上泄露的情绪。
温余撩起车窗帘看向外面。
此时的车队已经快要接近观水寺了,远远就能看到一座高耸的青山以及坐落在山顶的寺庙,彼时三月,山顶的桃花开得正盛,正是上香赏景的好时候。
到了山脚下,更是能感觉到此处的繁盛之景,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钟声悠扬,松柏涛涛,满含禅意。
陆家是高门大户,周围的行人看到马车上的标志,纷纷让道。
陆百川和林新月走在前头,后面跟着陆云箫等人,下人则提着背着各种用品,分一部分上山准备,一部分跟着陆家人。
陆鸣沧和温余是最后下车的,陆鸣沧虽然长手长脚,身材颀长,但身体很弱,走路需要靠温余搀扶着,少年比他矮了半个头,本身也并不健壮,所以显得就像是被陆鸣沧压着似的,看起来极怪异。
陆百川担忧的望了陆鸣沧这边一眼,脚步微顿。
“鸣沧,让云箫背着你走吧。”
陆鸣沧咳了几声,还未开口,一旁的陆云箫不乐意了,苦着一张脸哀嚎起来。
“爹,这还没开始走呢怎么就要我背了,石阶那么长,一直到山顶,我哪有这力气,不得累死我。”
陆百川瞪着甩手不干的不争气大儿子,怒道。
“说的什么话,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陆鸣沧摆摆手,不在意道。
“爹,没事,不麻烦大哥了。”
温余沉默了一下,出声道。
“我来背。”
陆鸣沧讶异的低头看了一眼少年平静的面容,勾了勾唇。
“嗯,我有小余就够了。”
陆百川蹙着眉正待开口,一旁的林新月直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老爷,别误了时辰,大师还在等着呢,你若担心鸣沧,叫几个青壮家丁多看护着便是了。”
陆百川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就率先携一众上山了。
陆鸣沧和温余慢慢的坠在身后,很快就和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石阶很长,有些路段还有些陡峭,走得陆鸣沧出了一身细汗,脸色白的如同透明,呼吸不稳,咳嗽也变本加厉,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几乎依靠在了温余的身上。
温余原本还存着一点维持距离的小心思,这下子完全没空想了,手紧紧的搂着陆鸣沧的腰,气喘吁吁的挪动着步子,看起来也累的够呛。
陆鸣沧指了指路边的一棵大树,嗓音沙哑道。
“去那边歇会儿吧。”
歇了一刻钟,温余便起身对陆鸣沧认真道。
“我背你吧。”
陆鸣沧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胸膛上剧烈的起伏还未平息,侧头咳喘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有一种病弱的美感,他看着温余轻轻笑了笑,嗓音低沉而缓慢,旁若无人的说着逗弄的话语。
“理应我背着夫人,哪有让夫人背着我的道理。”
温余脸红发怒。
“你别贫!”
陆鸣沧笑呵呵的耸耸肩,诚实道。
“嗯,其实是我不敢让你背。”
温余气闷。
最终温余还是搂着陆鸣沧,两人相互倚靠扶持着,边走边歇,走了大半的石阶。
然后陆鸣沧就看到了从山顶返回来的陆云笙。
陆云笙表情担忧的看着模样狼狈的两人,开口道。
“我送了爹娘上山就立刻回来了,鸣沧,我背你上去吧。”
这次陆鸣沧没有拒绝,很爽快的就接受了陆云笙的帮忙。
这一程山路,陆鸣沧总算看到了主角攻受的互动,不过也让陆鸣沧的心里产生了隐隐的担忧。
温余作为主角攻,是不是太瘦弱了一点,居然还要背了一个人的主角受时不时帮忙搭把手。
虽然温余每次都会很快就甩开袖子,保持两人间的距离,看起来对彬彬有礼,温和优雅的陆云笙不太感冒的样子,不过陆鸣沧明白,这是两人还在接触阶段,并不熟悉,等熟悉了,就会产生感情了。
到了山上,便能看到青砖红瓦的寺庙掩映在繁茂的松柏树阴影下,寺内香火缭绕,钟声与诵经声不绝于耳,院内的菩提树高大粗。壮,枝繁叶茂,错落的枝干上系着一条条红绸,坠着一块块木牌,风一吹,木牌哗啦作响。
重叠的禅房坐落在更深处,背映着一片烂漫的桃花树,美的像一方远离尘世的净土。
等陆鸣沧他们上来后,就被沙弥领着去庙里上香,寺庙里的人流变少了一些,看着天,似乎快要下雨了,所以求佛拜神的也少了。
陆鸣沧跪在蒲团前,他不知道要还的是什么愿,但看着宝相庄严的金佛,他不由得许了一个愿。
希望温余平安顺遂。
既是幻境里的温余,也是修仙界的温余。
许完愿,三人一同去了禅房见陆百川,被要求每人去佛前抄一卷经文,陆云箫不是能够安分下来的性子,压根不听陆百川的话就跑了出去,女眷不能进禅房,林新月就带着陆凝雪在外面的亭子里等候。
温余没练过什么字,磕磕绊绊的抄的一塌糊涂,陆百川看得直皱眉头,陆鸣沧伸手拿走了温余手中的毛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不急,我来抄。”
说着就把温余的宣纸拿到了自己桌前。
陆百川看了一眼陆鸣沧,无奈的叹了口气,摆摆手对温余道。
“出去玩吧。”
温余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温余听到身后夹杂着咳嗽的低哑声传过来。
“注意安全。”
温余顿了顿脚步,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微光,又很快沉浸下去变成虚无。
“嗯。”
很轻的应声在空气中荡开,几不可闻。
陆鸣沧静静的抄完两卷经文,然后把抄写的经文供奉在佛龛前才步履悠悠的走出禅房。
陆百川和陆云笙还在抄写经文,说是趁此机会给陆家列祖列宗多抄写几份祈福。
他们关照陆鸣沧体弱,就让他提前离开了。
门外并没有温余的身影,陆鸣沧也并不在意,左右还是个少年,不能拘着他的性子,就这样放开了玩一玩才更有生气。
陆鸣沧便独自慢慢的在院子里漫步,院中央的那棵菩提树生的极好,有两人合抱之大,绿荫成伞,葱葱翠翠,树上挂满了红飘带和木牌,与绿色的树叶交相辉映,古韵悠扬,禅意深浓。
也许是陆鸣沧仰头注视的时间太久了,一个扫地的小沙弥走了过来,笑着对陆鸣沧道。
“施主可要许愿牌?”
“嗯?”
陆鸣沧回过神看向他。
小沙弥笑呵呵道。
“此乃一棵百年菩提树,寄以众生之念,很灵的。”
陆鸣沧浅笑了一声,好奇道。
“他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
“心诚则灵。”
陆鸣沧点点头,随性而洒脱。
“有道理。”
虽然他不信佛,但闲着也是闲着。
陆鸣沧很快就刻好了一块木牌,他并不像那些善男信女寄予厚望的沉重,很随意的选了一个地方,很随意的把木牌“啪嗒”丢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他的香火钱给的多,小沙弥哒哒哒的跑过来递给了陆鸣沧一个菩提手串,说是出自院里这棵很灵验的百年菩提树,陆鸣沧欣然接受。
天色并不好,黑沉沉的,但也不见落下雨来,倒是阵阵风吹得人浑身通畅。
又过了一会儿,陆鸣沧才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温余,少年看到他,眼睛亮了亮,脚步微快的走了过来。
“去哪儿了?”
陆鸣沧随口问。
温余脸色发红,别别扭扭道。
“去茅房回来迷路了。”
声音低如蚊蝇。
陆鸣沧笑了笑,贴心的转移话题道。
“去附近走走吧。”
两人相偕而走,温余注意到陆鸣沧手中拿着的棕色手串,忍不住多扫了几眼。
陆鸣沧敏锐的察觉到,就停下脚步,侧过身很自然的握住温余的手将手串戴到了他的手上。
温余惊讶。
“这……”
陆鸣沧打断他的话语。
“送的,拿着玩吧。”
说完就径自迈步走了出去。
温余伸手摸了摸还带着温热的菩提串珠,眸光颤动着闪烁了几下,抬头看向那个瘦高的身影,唇角下抿,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第176章
观水寺很大,曲径通幽,花树繁多,还有一条浅浅的河流纵横林间,更深处的一排禅房后是大片漂亮的桃花林,不过那处背靠着悬崖,大多数人都只是远远的观赏风景,不敢踏足。
陆鸣沧的身体走不了太长的路,所以他们只是顺着河流漫步了一圈就回返了,等他们走回到院里才知道陆家发生了一件事。
陆凝雪这个小姑娘因为贪玩,趁侍女不注意偷溜到了后山的桃花林里去,一个不注意差点摔下山崖,幸好碰到了一个好心人将她救了上来,那人是个青壮的猎户,陆百川看他孔武有力就招收他做了陆府的护院家丁。
下山的时候,陆鸣沧见到了这位名叫陈元的家丁,确实人高马大,魁梧强壮,只是陆鸣沧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不过他心力不足,也没有考虑太多。
回程路上的时候,陆鸣沧就感觉脑袋晕晕的,还以为是精力不济所以昏昏欲睡,等一到陆家,陆鸣沧下了马车没走两步,就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他生病了,病得厉害,缠绵榻上多日都下不了床,整日昏迷着,耳边朦朦胧胧的出现了很多声音,依稀能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在不断呼唤他的名字。
这样的状况直到第五天才堪堪好转起来,又过了一天,陆鸣沧终于醒了,整个人瘦的更厉害了,脱相的仿佛只剩个骨架子一般。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鬼样子,陆鸣沧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不可抑制的开始猛咳。
温余端着药汤走进来就看到男人端着铜镜一副忧愁郁闷的模样,他连忙走上前,从陆鸣沧的手中抽出了铜镜,然后拿起一件衣服披到陆鸣沧的身上,这才开口说道。
“你多日未好好吃饭,瘦了正常,接下去好好补身体就好了。”
说着他坐到床边,端起汤药舀起一勺喂到陆鸣沧的嘴边。
“喝药。”
陆鸣沧听话的张嘴,一勺入口,苦得他整张脸都皱起来了,看得温余忍不住笑起来。
陆鸣沧看着展颜而笑的温余,勾了勾唇。
“你笑起来好看。”
温余脸一红,连忙撇开眼,闷声道。
“别说话,喝药。”
陆鸣沧一把拽住温余的手臂,正想让他把碗给自己让他一口气喝完,却见温余突然间眉头紧皱,似吃痛般“嘶”的倒吸了一口气。
他很快就挣脱了手臂,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不过陆鸣沧可不是就此作罢的人。
“你怎么了?”
他问道。
温余眼睛飘忽的小声回答。
“没什么,就……你把我抓疼了。”
陆鸣沧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力度是什么样子,一眼就看穿温余在撒谎,他也不再费口舌,直接命令道。
“给我看。”
温余没动,两人僵持着,又过了一会儿,温余软声劝道。
“我真的没事,你把药先喝了好不好?”
陆鸣沧没有幼稚的搞什么交换条件,很利落的拿过温余手中的汤药一口气灌下肚,然后继续表情严肃的盯着温余道。
“喝完了,现在把你的手给我看。”
看陆鸣沧实在坚持,温余没办法,还是拉起了袖子。
只见那白皙细瘦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紫色的伤痕,一看就是棍棒殴打出的痕迹。
陆鸣沧的脸倏的沉了下去。
“谁干的?”
温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原来在陆鸣沧病倒后,主母林新月就以温余照顾不周,心不诚为由叫人押了温余进祠堂受训,戒尺加身二十棍。
温余挨了三棍没忍住痛想挣扎着逃脱,就被人压着又乱棍打了好几下,最后是陆云笙出手阻止才救下温余,陆云笙还叫来了大夫给温余救治,用了上好的金疮药,温余才能够在这两天下床来。
听完整个过程,陆鸣沧皱着眉轻轻斥责他道。
“既然身体还有伤,为什么不好好养伤?”
眼睛眯了眯,陆鸣沧沉声问道。
“可是他们逼你侍奉于我?”
温余顿了顿,敛眸低声喃喃。
“我本来就该照顾你的。”
陆鸣沧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抬起少年的下颌,注视着他的眼睛,温和道。
“温余,你不必为我委曲自己,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在,我定会护你周全,你无需惧怕任何人。”
温余怔怔的看着面前眸光坚定的男人,心在不知不觉间,轻轻颤动起来。
他没说倘若他不在会如何,而温余发现自己也一点都不想考虑陆鸣沧不在的结果,他在抗拒这个可能。
慌乱的撇开脸,温余站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倚靠在床上的陆鸣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