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天子—— by有酒

作者:有酒  录入:10-27

虽然是幻象,但眼前的血腥、恐怖与诡异,还是超出了荀听的想象。

第24章 塔顶之灾
女神塔顶的大厅十分开阔,北面挂着一副乜伽女神的巨幅画,她一手持剑,一手持尖头凿锤,神情坚毅地仰望着从天而降的火光。
巨画的存在使得幻象中的夜晚有一种悲壮的神圣感,可四处横尸的景象却将这圣洁氛围撕裂。
尸体的死状各异,血迹将它们黏连在一起,荀听无法分清这里到底有多少个人——所有尸体像是掉进了某个巨型怪物的胃里,胃液将其搅拌腐蚀,最后产出了这样一块消化不良的“排泄物”,铺满了整个大厅以及墙壁。
这排泄物中掺杂着痛苦、恐惧、麻木、哭泣的人脸、兽脸……或者说是哺乳动物的五官整合起来的东西。上面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像是灵魂未瞑目的眼睛。
这场景莫名让他联想起了《格尔尼卡》,若将其中的人间炼狱死板地具象化出来,大概就是这副景象了。
荀听闭了会儿眼睛,若一次的视觉的冲击力达到了某种阈值,人的大脑会自动产生一些防御机制。虽然荀听还没有到昏厥或者呕吐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他忍不住转头问弥尔蓝:“你是怎么把场景复现的。”
“真正的场景比这还恶心,都给记录员写吐了,报告上不少‘具体难以详述’、‘无法找到现实之物类比’的地方,我很少在法律司的调查报告上看到这种内容。”弥尔蓝面容憔悴地说道,“这种精神损失算工伤吧,主教,记得报销。”
荀听艰难地在这逼真的幻象中找到空隙,挪步到塔顶中央。
荀听边挪,一边说道:“赋格狂欢这朽神很挑剔,祭品需要按照顺序挨个‘喂’,喂完之后祂才会完全现身。只要这个过程若是被打断了,请神仪式就会失败。祂会无差别地对一定范围内的生物进行降罚。这是朽神系统里面写的详细信息。”
“这朽神也太不讲基本法了吧,什么二流子神明,”弥尔蓝吐槽道,“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善没善报,恶没恶报更可怕。”
荀听认真地解释:“若乜伽神明是人类意志的代表的话,那么厄婴朽神则代表了混沌与超自然,在祂们的体系里,肯定是无视人类所谓道德秩序的。”
弥尔蓝一撇嘴,问道:“那祭品的顺序是什么?”
“第一个,是胃中灌满牛血的失智王族。”
荀听的目光早已经锁定了目标,他一边说着,走到一具尸体面前,蹲身。
那是一具身着华丽的完整尸首,在一片碎块海中显得比较突出。他是个须发花白的瘦削老人,但他的肚子却异常的肥大。
他的瞳孔因震颤而收缩了起来,眼睛空洞地瞪着,大量的鲜血从张开的嘴巴里流出,他身下的猩红几乎铺满了整片地板,若继续按压他膨胀的腹部,还有更多腥臭的液体淌出。
“这超出了正常人的血量……但他的皮肤和肌肉不像是过量失血的样子,”荀听说,“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血,更像是外部灌入的血。”
弥尔蓝盘起胳膊盯着这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上任教皇……怀霏、怀梵的父亲。”
荀听抬头望向她,问:“他的死因是什么。”
弥尔蓝说:“肺部积血导致了窒息,血是外部灌入的,包括黄牛血和安哥拉牦牛血。”
法律司的调查结论果真和荀听预想的一样。
案件调查多年停滞不前,当然不是因为法律司的效率差。这是他们不敢怠慢的重点案件,法律司的报告甚至写得比荀听看到的还要更加详细。
荀听认为自己并不比这些人多高明,只是打了一个“信息差”。
这群人因为缺乏“朽神祭祀书”的资料参考,空有现象调查,没有办法得出推论。
而唯一一个对“赋格狂欢”有印象且提出猜想的教授,对此神的了解也仅仅是“曾经审问过狂欢的亲历者”,至于其他的信息,她所知的也寥寥无几。
弥尔蓝继续道:“法律司的报告还说……教皇尸体上的各种痕迹都指明,是怀霏干的。”
荀听想起了守夜和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妪,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他还是认为怀霏被诬陷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点先存疑吧。”荀听说。
荀听念诵请神步骤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带着空荡的回声:“以胃中灌满牛血的失智王族为容器,请下‘赋格之婴’,再祭祀以纯白之花与愚钝犊血。”
教皇膨胀的腹部给了它们吊诡的既视感,仿佛尸体的血腹代替了某种器官来承接下了朽神的降临。
这句话中还包含了名单的两份祭品,20公斤白色花冠和100公斤牛血。
弥尔蓝则环视场景里布满的白色小花。她认得出来,这些全都是白羊绒花。虽然它们被采摘了下来,但有着尸体“养分”的滋养,在案发多天之后仍然没有凋谢。
它们盛开的土壤是血腥、令人作呕的,这使得本该赏心悦目的场景变得相当诡异。弥尔蓝说:“怪不得这些碎尸堆里会有那么多花,原来是祭品之一……我寻思着这朽神吃人还撒点调味香料的……”
“住口!”荀听为了保住自己肠胃的“晚节”,赶紧制止她的调侃,道,“我还有一盒白羊绒花茶没喝!”
弥尔蓝知错闭嘴:“哦。”
最后的祭品,是十个弑神下位者的性命。
荀听走到了塔顶大厅的中央,那里用栏杆围起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圆形区域,从这儿向下望去,是一扇随时可以开闭的玻璃天窗,将下面的房间与塔顶大厅隔离开来。向上望,大厅的天花板处,也有一个圆形的天窗,正对月亮,淡淡的光芒就从这里透了进来。
玻璃之下的房间中,横躺着死去的蚁奴,他们的尸体状况比外面的尸骸还好一点,至少能让荀听分辨清楚尸体个数。
荀听数了数,有九个。
这是一个可以让他们瞬间敏感起来的数字,因为若是加上逃出的守夜——当时正好有十个蚁奴在场。
弥尔蓝的手指在胳膊上敲了敲,说:“也就是说在当时,因为守夜没有参与‘弑神’,所以导致最后的十个祭品没有准备成功——等会儿,这群蚁奴要怎么实现‘弑神’呢?杀死怀霏这件事太难了,就算是有人协助,他们也很难做到吧……用脊虫控制怀霏?脊虫能不能进入怀霏的身体都是个问题……动用脊虫控制蚁奴?不行,一下子用十个脊虫的消耗也太大了,况且若是最终祭品里掺杂着不相关的低阶朽神,有的高阶神会觉得自己的祭品被玷污,会生气的。”
弥尔蓝走来走去,把猜想挨个罗列了一番,说道:“总不能是怀霏自愿让他们杀死吧?”
“不,你钻了牛角尖,”荀听摇摇头,说,“这个‘神’,不一定是怀霏。”
他凝视着房间里横七竖八的惨状,总结了一下系统所给的全部信息,说:“我们先假设怀霏有一个畸形的同胞‘弟弟’,他才是真正的乜伽女神化身……而因为某种原因,怀霏一直借用了他的力量。”
密室里那具残缺的雕像浮现在荀听的脑海,并且不断地清晰可辨,一点点地捶打着他的神经。
荀听一边说着一边不禁背后发寒:“弟弟一直被人细心保护着,直到有一天,有人将他抱出了温室。”
荀听在栏杆前,微微地做了一个捧起双手的动作。
它平举双手,朝下面的房间伸去,紧接着他的手势一松,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从他双掌处掉了下去。
“然后,他就被人扔进了……饿疯了的十只蚁奴中央。”荀听的话音戛然而止。
弑神的十个下位者……
卡德曾经说。
蚁奴是什么都吃的,尸体、残肢、垃圾。
虽然经过驯化之后,他们绝对不会攻击人类。但弟弟的扭曲、残缺、丑陋的姿态,没有蚁奴会将他识别成“人类”。
弥尔蓝看着荀听的动作和凝重神情,登时毛骨悚然。
经过了五年,人们也没有在现场找到过关于隐形人“弟弟”的任何痕迹。
原因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调查过一个地方——
蚁奴的胃里。
作者有话说
注:《格尔尼卡》毕加索

您已收集完毕事件2【无翼的双鸟】,奖励一段重要记忆节点回顾!注意查看。
事件3【失格的狂欢宴】进度即将完整!
荀听却没有一点喜悦的心情。
不仅是身边的场景造成的,还因为……事件1仍旧没有动静。
系统说他没有分清楚事件1的一个重要节点。
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是让荀听调查谋杀涅肖的凶手,顺便查一查涅肖的真实身份。
“羊皮之下的狼”这个名字的暗示就已经很明显了:涅肖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披着爱民爱子的外皮,私底下却在谋划“赋格狂欢”的请神祭祀。荀听甚至觉得涅肖就是当时陷害怀霏的凶手。
荀听认为,这个没有分清楚的节点应该是他还没有搞清楚涅肖的目的——涅肖的行为动机简直成谜,到底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五年前塔顶之灾爆发时,涅肖正和怀梵待在一起,他们二人一同赶去的现场,他可能没有直接参与这场案件,但一定在暗中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的系统这边也收到了奖励,是一段真相回忆。”弥尔蓝对荀听说,“看来我们俩系统上的某些内容是相通的。”
火种任务是需要两个“守火人”共同完成的,神之火种的成就也是“守火人”之间共享的。
这是好事,若哪天荀听又随机到了一个倒霉催的身份而导致进度卡住,弥尔蓝那边至少可以弥补,这大大降低了他的收集难度。
系统的调查奖励已经到手,弥尔蓝挥掌,打算收回塔顶之灾的幻象。但在这之前,荀听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
他看着塔顶的女神画像,说道:“之前见到的女神雕像和女神画都是垂泪祈祷的姿势,这幅为什么不太一样。”
这幅巨画中的女神一手持剑,一手持凿锤,抬头仰望只有丝丝天光的黑暗天空,神色多了一些坚定和狠厉。
“追溯乜伽女神这一神脉的历史,她从前是有三种形象,除了‘剑与凿锤’、‘垂泪祈祷’,其实还有一个骑狼举火把的形象。文献记载上甚至说,女神像最初甚至都不是单人角色——是乜伽三姐妹。”弥尔蓝作为寻神系的老师,荀听的这个问题正好问到她擅长的领域,加之乜伽主神是“热门神明”,关于此神的研究文献颇多,可考的观点也十分繁多。
弥尔蓝继续道:“后来,因为女神向朽神祭祀自己、改变人类命运的传说太过流行,垂泪祈祷的献祭形象慢慢地替代了其他两种形象,占据了主流,而且‘垂泪祈祷’显得更为神圣优雅一些,更符合乜伽贵族想要的女神调性吧……”
荀听看着画歪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剑与凿锤’是凿火与探索,‘骑狼举火’是点燃与征服,‘垂泪祈祷’则是为了火种千代万代的延续……三个形象像是层层递进的。”
“嚯,你还挺会分析的,”弥尔蓝笑道,“确实有学者持这种说法来着,他们反驳‘乜伽三姐妹’的论点,说女神三个形象其实是一个人的不同时期。不过最后两派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学界都这样,老爱吵来吵去的,最后扔出一句‘尚有争议’。”
弥尔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巨像的中间,也仰望起了这幅与众不同的画,说:“这幅能挂在这里,纯粹是因为王后更喜欢这个形象……哦,也就是怀氏兄弟的母亲……王后从前手段强硬狠辣,也不是等闲之辈。”
荀听凭着感觉说道:“如果三种形象不能共存,非要以一种形象占据主流的话,我可能……也会选择这种形象吧。”
弥尔蓝一挑眉,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女战神’更好一点吗。”
“这不是主要原因……”这种感觉荀听也说不上来,他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是因为‘剑与凿锤’的形象代表了最初的开拓者……先驱的精神最需要被传承下去,无论这一凿之火在如今看起来如何微不足道……”荀听强调了一下前提,“当然这是我在限制条件之下做出的选择,其实我认为最好的选择是三种形象都保存。”
“要不然你来报考神学院吧,到寻神系做我的学生,”弥尔蓝笑了几声,说道,“很想围观你和其他派学者吵架。”
荀听摆摆手:“感叹而已,到不了学者的程度。”
这短暂的聊天结束,弥尔蓝让幻象消失。
荀听继续回到线索的探寻之中。
两人各自打开系统,向后进入了它给出的这段回忆里。
眼前浮现黑屏白字:事件2【无翼的双鸟】真相。
二十多年前,雨夜,一个男人在装饰不俗的屋中来回徘徊着。
一个下人急匆匆地来送信:“伯爵,那个自称法阿的鼓婆区神医到了。”
被叫做伯爵的男人说道:“快点让他进来,磨蹭什么。”
于是,一个猴脸佝偻背的男人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进屋。
这应该就是法阿了。
法阿看着面前的焦急伯爵,废话少说,直接进入主题,举了举怀中的“包裹”,说道:“伯爵,这就是我信中说的……教皇的私生儿子。”
“他真的是乜伽女神的化身?”
“千真万确。”法厄笑着,拨开了怀中布料的一角。
男人看见了那个光芒印记——那是神的化身独有的。化身幼时无法掌控力量,身上会出现一个散发光芒的印记,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才会逐渐掌握隐藏光芒的方法。
这光芒让伯爵欣喜若狂。
但当他继续拨开布料,看到了里面包裹东西的全貌时,心霎时凉了一半。
荀听的心脏也跟着猛跳了一下。
这个婴儿有两个头,两套四肢。
他是一个两胎合一的畸形儿。
“这他妈的是什么……这……”伯爵转喜为怒,说道,“这他妈的是个怪物,他怎么能成为乜伽晟国的王!”
法厄赶紧安慰他:“伯爵您别着急。”
“‘接肢’‘断肢’‘整形’这种事,我见多了,鼓婆区的神医最擅长这种事,我有办法将一个正常的孩子从其中剥离出来。”法阿算盘打得很响,他眯眯眼笑道,“只不过酬金,您看……”
沉默片刻。
“如果你真能做到,钱我自然会给你,”伯爵压下大起大落的情绪,说道,“王后甚至可以给你权力和地位。”
“这……毕竟是教皇与仆人的私生子,”法阿担忧道,“王后总会介意吧?”
荀听能从他们的对话中意识到,此时的王后已经是乜伽晟国实际意义上的掌权人了。
“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斯图亚特的人一定不会接受的……”伯爵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淡淡地说道,“你不必担忧这个。我的姐姐没有那些麻烦的情感,他只在乎这个孩子是不是化身,能不能做乜伽之主。”
姐姐……
荀听一惊,这个伯爵是以利沙。
与教皇私通的仆人怀孕之后,为了掩人耳目,逃到了鼓婆区隐秘生子,可诞生的孩子却是一个两胎合一的畸形儿。
仆人因难产去世,为她接生的神医之一法阿本想将畸形儿处理掉。却发现乜伽女神的印记在这个扭曲的身躯上隐隐地散发出辉光——这个小怪物竟然是乜伽女神的化身。
于是,受利益驱使,法阿打算秘密地将此畸形儿献给王室。他联系到了以利沙斯图亚特,也就是王后的弟弟。让他帮忙说服教皇与王后。
法阿保证自己可以将两个孩子分离开,而以利沙许诺给他大量的奖赏。不过,这工作量巨大,难度不小,非神医单独一人能做到,于是法阿又招来四个苏摩罗陀信徒,以及信仰其他神明的医生。
一天一夜后,医者们终于将分离出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们本来故意将印记辉光留在了正常孩子身上,可分离结束不久之后,吊诡的事情发生了——正常孩子身上的辉光消失。
那剥离下来的,还有一丝呼吸的残缺废块,却发出了印记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神学院期刊《寻神研究》面向大众进行征文。
欢迎各位学者以乜伽女神形象发展为题,发表论述。
本刊包容度高,接受各种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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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与神明文化学院章
《寻神研究》编辑部章

以利沙认为事态已无法挽回,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暴怒的他将在场所有人灭口。
慌张的法阿说自己还有办法保持残缺胎儿的活性,以利沙便勉强饶过了他。
法阿本是胡说保命,却再一次踩了狗屎运。
不知是医者们神赐的副作用,还是神明本身的“意图”,残胎与正常孩子的庇佑竟是黏连着的。
也就是说,只要残胎活着,正常的孩子也能呈现出一些弱性的化身特质,而且天生对乜伽子神的信徒有一种统领力。
法阿通过心脏市场上使用的一些小手段,确实让残胎活了下来,但也留下了无穷后患。
神赐接成的器官与肢体在这具畸形的身躯上 会逐渐腐烂,若要继续让残胎存活,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材料”。
这个头开了之后,就无法停止了。
法阿知道这是无底洞的开端,深渊之下的贪婪与罪孽已经蠢蠢欲动,它永远无法被填满。
他怕以利沙继续卸磨杀驴,设法逃出了净舌区,隐姓埋名了起来。
后来王后得知了此事,她去见了这两个可怜的双胞胎,最终决定抚养那个正常的孩子,永远地,将残胎弟弟的事情隐瞒下来。
于是,不明真相的正常孩子成为了教皇继承人。
他名为怀霏。
怀霏不负众望,被王后培养成了正直、仁慈、高傲,受万民爱戴的年轻储君。他也十分孝敬自己的母亲,爱护自己弟弟——也就是王后的亲骨肉怀梵。
所有人都认为怀霏是天生的明君。
而在这背后,以利沙、王后与教皇却在极力地用残忍的手段维持着残胎的活性,维持着他与怀霏的“连接”,弥补法阿留下来的烂摊子。
残胎的身体每天都在腐烂,他们需要大量的备用器官,于是他们去鼓婆区掳人、进货,甚至动用过蚁奴做培养体。
残胎弟弟在不见天日的黑暗温室长大,他从来都没见过光明,以及那个站在光明里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
残胎无法出声,肌肉早已萎缩,他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脖子和眼球,但他的大脑却是清醒的。他只能通过温室出入人员的只言片语得知世界与“哥哥”的存在。
对残胎弟弟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的腐烂还要痛苦百倍。
荀听恍惚想起了事件2其中一条更新中给出的信息——
“他神圣的台阶是用罪恶砌成的,他已经无法同罪孽割席了。哈哈……总有一天,那高傲的头颅会腐烂在无人知晓的囚笼里,就像他弟弟那样。”
用罪恶砌成的神圣台阶……
荀听大概能够预想到,这脆弱的高台是如何倒塌的。
荀听不解。他觉得神明赐福只是多多益善的工具,人类不应该成为它的奴隶。
就算没有那“众神臣服”的化身之力,怀霏凭着自身的能力,也不会沦为平庸的王。
为何人类对于“神明化身”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违背信仰的原旨,也要留住这份庇佑?
又或许……只有荀听把这件事当作了一场善恶的抉择,而对于那些王族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那些用作器官原材料的蚁奴和贫民在他们眼里和路边随手可得的石子差不多。
……最终,风流愚钝的老教皇病倒在床,新王继位指日可待。而王后有意拥立怀霏,这使得怀霏威望高升,他逐渐掌握了一部分实权。
怀霏并不像父亲一样在位庸碌无为。他看尽乜伽晟国的弊病,打算联合几位主教一起整治鼓婆区。
怀霏身体力行,亲自去神学院蒸汽建造系求学,又去南希伯联邦和号称“乜伽工业之心”的西罗区调研,虚心向西罗主教请教。
他参照鼓婆区区情重新制定了蒸汽大工业的建设规划,解放了那里大部分的蚁奴劳动力。
而鼓婆区的地头蛇以利沙很乐意接受怀霏的工业改造计划。
荀听在回忆里看到了以利沙与怀霏相处的画面。此时,正是以利沙极端拥护怀霏的时候。
荀听看的出来,以利沙看怀霏的眼神是痴迷和狂热的,但那不是对人,更像对一件物品——以利沙在打量自己最骄傲的作品。
他会为了怀霏不断地暗杀对储君持反对意见的党派,他会设法将怀霏需要的任何东西搞到手,甚至当怀霏出现一点身体虚弱的征兆,他都会心惊胆战地以为是“连接”出了问题,更加变本加厉地搜刮用于残胎的人体原材料。
所以,当怀霏提出改造政策时,以利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以利沙所接受的改造是不痛不痒的,他自然不会让这些政策触动自己产业的根基,奴隶剥削仍然保持着顽固的生命力。
而实际上,根深蒂固的奴隶制度和垄断鼓婆区经济的奴隶公司,才是怀霏真正想要拔掉的最大毒瘤。
以利沙理有恃无恐,认为怀霏不会动他。
直到怀霏大义灭亲,指控舅父任意屠杀平民与奴隶,揭露了他所有暴虐血腥的罪名。
鼓婆区最大的奴隶主以利沙在唾骂声中被送入监狱。
这完全出乎了以利沙的意料,他非常愤怒。被佣兵押着的他与怀霏当面对峙,可怀霏只是冷漠地一睨,再也没有转身看他一眼。
怒火让以利沙咬碎了牙齿,他爬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怀霏高高在上的背影。
以利沙满嘴的鲜血,从前的狂热与痴迷全在里面碎成了血淋淋的恨意,他朝怀霏吼道:“迟早有一天,我他妈的要让你的脑袋烂到土里!被千人踩,万人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下贱杂种!竟然敢背叛我……”
怀霏在拟订判决的前夜,一晚未眠。此时他听着以利沙的失态的怒吼,手指微蜷,深深地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以利沙的判决日,许多熟悉面孔都在场,卡德、怀梵、涅肖,他们冷静地围观着以利沙的发狂。涅肖不忍卒看,他转头,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无奈的气。
除了涅肖和怀霏,即使是在斯图亚特家族里,没有多少人对以利沙怀有亲近感。
因为他是个性格扭曲变态的混蛋,杀人就像是撕碎一张纸一样随便,没有人不知道。
王后的目光则更加长远一点。她压下家族的非议,支持怀霏的改造政策,是因为她预见了怀霏政策的超前性——臃肿的家族产业经过这次大刀阔斧的改革“动刀”之后,在未来会产生不可预估的巨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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