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通往二层的门是紧闭且独立的,他嵌在一扇墙上。但墙背面仍然是黑箱区域圆台。
荀听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快步绕到门后。
只见止心师蹲在地上测量着什么,他看起来憔悴而心神不宁,嘴里念念有词道:“这里还能接收到微弱的信号,我确定是设备发出的……他还在下面……应该不远。”
却杀抱着双臂,看到荀听走来,道:“醒了?”
“……嗯。”
止心师一直在等待荀听苏醒,他忙不迭地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出发吧。”
他推开大门,后面同样是一座长长的吊桥,踏上去摇摇欲坠。
却杀感觉到了荀听情绪的不对劲,他瞥了身边之人一眼,伸手,想要擦去他下颌处残留的鲜血,手却被荀听半路捉走,紧紧地攥住。
荀听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他想表达歉意,但察觉到“对不起”一词他说了太多次,它们对事实毫无帮助,只是空有一层语言的可怜外皮而已。
过了一会儿,荀听忐忑不安道:“我是凶手,我害了大家和你,我……”
虽然却杀无法了解太多内情,但敏锐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将手抽出来,打断了荀听的言语。
“荀听,”却杀用手指点了几下荀听的肩膀,他道,“在我眼里这个才是你,其余的,都不是。”
荀听一怔。
却杀只是短短一句话,就把荀听的乱绪剪断了,荀听才发觉,这原本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责任要求他与所有空间的荀听共命运。
但无论如何他也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101号空间,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未雨绸缪地强大起来,保护好他。
荀听握紧了却杀的手,掌心覆住他的手背,用力扣进了他的五指缝隙。
巨兽族人形的力气要比常人大很多,荀听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把却杀的指节捏到发白,仿佛十指要生长在一起似的。
却杀也并未声张,纵他去攥了。
所有的个人革命都不会挑一个具有仪式感的时机,它们通常发生在某个微不足道的小契机。
就像荀听在这时,深刻意识到自己早就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却杀。
这份情感是他教条叛律者的草蛇灰线的预谋,砸塌了囚禁他欲望的教堂心墙。这场反叛沉默而声势浩大地发生在他的躯体里,而无人察觉。
荀听眼中溢满血丝,他心想,完蛋就完蛋好了。这座他花了二十多年搭建起来的教堂已经成为废墟,如果连穹顶的信仰也失去了,他就一无所有了。
“嗯……荀听。”却杀终于忍受不了荀听的手劲儿,提醒了一句。
但出乎意料地,荀听脚步不停,并没有乖乖地回应,也没有松手。
恶名薄跟在他们的身后,不解地看着两人相缠的手,说道:“小溪,我的朋友他很疼。”
还是这句清凌凌的声音点醒了荀听。
他立马松开手,却杀活动了一下麻木的五指。荀听的神色好像还很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
“……”
止心师在最前方,他的探照灯照到了吊桥之下,光芒抖动了一下,黑雾覆盖的庞然大物与密密麻麻的废墟展现在面前,他道:“这是……第二层吗?”
入目是一片废墟。
见到此情此景,止心师感到一阵心颤,他差点没有拿住照明灯,他说:“这些画像寄生虫已经摧毁了二层……也就是说,越往里面虫潮越严重,怎么办,它的内部说不定已经坍塌了……”
“不会的。”却杀让他稳住心态,他道,“在没看到里面的情况之前,不要轻易地定论。”
止心师开始翻找哈维戈的手稿,果然里面关于二层的记载与他们所遭遇的完全不一样,哈维戈时期的蜃楼市二层还是一座城市,一座比一层更为凶残的“活”城市。
但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城市的尸体上长满了……造物主的画像。
止心师的灯光所照耀的地方立着一幅巨大的画像,就像是这座城市的墓碑,而其他的画像密密麻麻地铺在废墟之上,如同敲骨吸髓的蠕虫。
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层的虫蛀竟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这座吊桥直直地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却杀说:“沿着桥向前走吧。”
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不知是幸运还是危险。
荀听不知道496号躲到了哪里去,保不准他会再次出现袭击他们。蜃楼市是496号的主场,他们在其中毫无反抗之力。
……得赶快离开这里。
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忽然感到头晕目眩,不适的感觉过去后,脚下竟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走在云中一般。
周围黑色的废墟景象开始变换,这一座桥仿佛是跨越了时间长河的通道,时空在它周围膨胀,那些画像的内容也变化,展现出万花筒般迷幻的景象——
从一场爆炸开始坍缩,慢慢地,画上开始出现大陆,和一只巨大的婴儿与眼睛。
晟洲大陆从诞生到现在的历史就这样压缩呈现在荀听的眼前……
第一次厄婴之灾结束之后,流民们顺着点灯者开辟的归巢之路返回首都圣甘,乜伽晟国这座多灾多难的古老国度得以回到故乡休养生息。
归巢之路后两年,南希伯与乜伽晟国再次合作,一同在明睛建造了一座通天巨塔,它像是传说中的天梯,集结了两国付出的大量的资源和最先进的技术——那是繁华无两的昇塔。
教皇和总统建设昇塔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人说是为了守住厄婴之灾的秘密,有人说是为了镇压朽神,有人说那其实是谁的坟墓。
这座神秘的高塔发出的鸣笛与光芒可以让朽神无处遁形,而它真正的功能只有那两位当权者知道。
……还有与他们同时代的哈维戈。
在昇塔保佑之下,两国逐渐繁盛,但这太平盛世维持不到百年,第二次厄婴之灾爆发了。
虽然这次大荒的范围比第一次要轻得多,人类的资源尚能与之抗衡。
但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个世界看似光鲜亮丽,但实际上所有压力只撑在守门人一人的肩上,而这幸存之息也摇摇欲坠了。
荀听摁住自己的太阳穴,那里钻心地发疼。
乜伽宇背后的计划庞大复杂,自己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没问过个中原理是什么。
他想起乜伽宇在规划盒子的注释中所说的。
守火人只需要完成所有火种计划,合成神明雏形,开启千年计划中所有的神迹之后跳入捷径,成为“高维神”之后就能完成任务。
这样真的能使晟洲大陆免于厄婴之灾吗?
荀听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乜伽宇目前所留下的注释中从来没有提到昇塔——这座建筑从他第一命开始就以神秘的名义存在着。
荀听坚信昇塔也是千年计划中的一环,否则教皇和总统没必要在当时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去建造这样一座几乎超越时代的建筑。
怀社上教皇和阿德总统也在参与千年计划。在当时寻神者失声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得到指令的?
……怀苍下。
荀听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
精幽一族守护着乜伽宇计算中心,它们是离千年计划最近的种族。
寻神者无法传递神谕之后,怀苍下王后去往人间,代替他们将指令带给了教皇。
这份指令让两位当权者造出了昇塔。
时空的膨胀状态慢慢结束,他们的双脚重新落回了地面,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程,终于在桥的尽头看到了一扇大门。
他们很幸运,蜃楼市二层的确已经被虫潮损毁,废墟中微微呈现出一种时空错乱的现象,每个人不同程度地看到了几段错位的时空。
荀听看到的比较久远,万人搭建昇塔的宏壮景象来自于百年前。有的人看到的则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比如止心师又把方才的惊心动魄经历了一次。
不过,有阿呜蒙化身的神赐支撑,他们不至于在这些过往景象中迷失神智,他们全部安全地穿过吊桥。
止心师的脸色煞白,柏羽的神色也不太好。几人走到了第二层黑箱区域的大门前。
止心师道:“里面就是第三层了吗?”
顺利通过第二层的平静给他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缓了一会儿,努力抚平自己的忐忑不安,伸出手来,推开大门。
门后一片雪白。
这白色的空间与二层的破败灰暗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如同空间发生了缺失报错。
就在一片雪白色的中间,荀听看到了一片突兀的山丘与草地,就像是一块不合时宜的模型。
若是走近了,还能看到那上面的房屋与风车以及……牛羊。
“……”
止心师再次疑惑道:“这里是第三层?”
荀听察觉到不对,他指向那片田园,说:“那里有人。”
荀听所指的是一个男人,他正在一边吆喝,一边用扫帚拍偷吃草料的牛屁股。听声音他的年纪不大,下半张脸却长满了络腮胡,他棕色长发毛糙,胡乱地扎了起来,穿着洗旧的工装裤带。
这个再日常不过的场景出现在此显得很奇怪。
那个人似乎听见了队伍的动静,男人朝荀听一行的方向望来,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说:“是你啊……你好久没回这里了。”
对方放下手中的活,慢慢朝他们走过来。
荀听将却杀拉到身后,警惕地展开翅膀,将一群人挡在身后。不过,朝他们走来的男人似乎被这突然展开的双翼吓了一跳,脚步一停,向后踉跄了一下,不确定地叫道:“荀听?”
荀听蹙眉,道:“你认识我?”
男人看着荀听疑惑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哦,我认识的不是你。”
他指了指身后,说道:“我认识的荀听,是为我创造这里的人。”
荀听心中一紧。
他刚才应该是错把自己认成了496号。
“不过来者都是客,欢迎你们,这里是第三层,永恒之前的休息地!”棕发男人竟有模有样地介绍了起来,朝他们热情地招手,道,“过来吧,一路到这里,你们该累了。”
荀听回答道:“怀梵。”
“不认识,”男人干脆道,“过去太久了,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男人笑道:“不信也没关系啊,我欢迎你们过来休息,来不来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止心师说道:“我们不急着休息,我们得去往永恒黑洞,找我们的同伴。”
“永恒黑洞?哦……哦!”男人说道,“你们的朋友不会掉进黑箱区域的深渊里了吧。”
止心师惊道:“你见过他们?!”
“没见过,但我知道掉进永恒的人要怎么捞上来。”
“……”
男人转身走了几步,道:“我刚好要到河上抓鱼,可以顺路带你们一程,跟我来!”
止心师迟疑了一会儿。
柏羽道:“师教授,你先不要着急,万一他是幻境,或者蜃楼市的东西化作得怎么办?”
荀听看了一眼却杀,却杀有天生的危险感知力,他面对这个棕发男人时并没有过度警惕,反倒是一直盯着对方,似乎在努力回想些什么。
得到却杀的默许后,荀听和止心师对视一眼,荀听道:“跟他走吧。”
他们跟在男人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男人住的小屋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三层别墅。男人从仓库中拖出一个小木筏,推到一片白色之中。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除了可以行走的白色区域外,还有一片白色区域是透明反光的——像是河面一样。
男人撑筏,说道:“上来吧。”
荀听试了试自己的翅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说:“我可以飞过去。”
男人道:“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在永恒上空飞行,很容易迷失方向。”
“你说永恒……等等,这片白色的河就是永恒黑洞?”柏羽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她比划了一会儿,道,“它难道不应该是……黑色、洞状的吗?”
“你没听错,就是这儿,‘永恒黑洞’是那些老学究给它起的名字吧,它真实的状态就是这样白茫茫的,我就管它叫‘永恒’。”
没想到,蜃楼市中心的“永恒黑洞”并没有想象中黑暗可怖的外貌,反倒是白色的、宁静的。
因为木筏不能载太多的人,所以只有荀听与止心师和男人同去。
他们在一片白幽幽的“河”面上漂浮着,像是在低空飞行一样。男人的竹竿在小筏背后留下一圈波澜颤动的光影。
浮了很久,男人嘱咐他们:“到深处了,向下看时注意一点,下面的空间是很复杂的,小心栽进去。”
荀听惊讶地发现,“河面”下方是许多立方体空间,它们向四面八方延展,仿佛没有尽头。
而每个立方体空间中似乎都装着一个独立的世界,荀听像是身处两面镜子中央,被无边无际的光影包围,举目望去,眼花缭乱。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忽然提醒道:“你看!那里飘着的,是你们的朋友吗?”
荀听压根注意不到哪里出现了什么东西,男人用竹竿指了指方向,他们聚焦目光,才发现那里的“河”面底下漂浮着一个人。
止心师喊道:“扶愚!”
男人将他捞了上来,扶愚正昏迷着,满脸都是血迹。
“幸好掉进去的时间不长,他还没有融进永恒里。”男人说,“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但他苏醒之后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止心师攥紧了手指,问道:“扶愚会怎么样?”
“记忆和认知模糊之类的?”男人说道,“毕竟从他掉入黑箱区域的开始,时间流速就和你们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
男人摊手,说道:“想象一下,你上次见到他还是一天前,但在他的认知里,上次见你已经过去一百年了……我只是举个例子。”
他们在男人的帮助下很快找到海伦乔和罐装雨祭祀,并将两个昏迷的人成功地运上了岸。
“你们带他们进屋休息一会儿吧,家里空房间很多,随便坐!”男人爽朗道,“我去捞几条鱼来,给你们准备晚饭。”
男人异常热情地招待他们,加之白色空间里的田园小屋日常而安宁,给荀听一种……他们误入了桃花源的错觉。
这座房子上上下下一共有八个可以住人的房间,每个卧室的风格迥异,它们似乎各有主人。
止心师小心地将扶愚安顿在床上,他眉心的皱纹未散,一言不发地陪在床边。
柏羽观察四周,问道:“原来还有其他人跟那位先生一起住吗?”
“应该只是他一个人住,”荀听抹去相框上的灰尘,说道,“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却杀拿起相框来,看到里面已经泛旧的合影,皱了一下眉。他把这合照递给止心师,指着相片主人制服上的符号,说道:“这个,看着眼熟。”
正巧赶上棕发男人开门回来,他正举着一条肥硕的鲈鱼。
止心师瞥了一眼那相片上的符号,一拍膝盖,从随身包裹里翻出手稿,道:“我记得我在哈维戈的手稿里见过这个符号……”
棕发男人一愣,赶紧把鱼挂到衣架上,快步走过来,抢夺手稿,他道:“等会儿……等一下!我日记怎么在你那儿!”
“……”
“不是……你们怎么还拓印了好几份……上面还做了笔记!”棕发男人尴尬道,“你们怎么捡到的,我记得明明丢掉了……”
这下,却杀和止心师知道相片上的符号为什么眼熟了。
止心师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棕发男人,道:“你是哈维戈?!”
哈维戈进入蜃楼市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人们以为他因痛失好友而心生抑郁,猜测他早已自尽遭遇不测。
没想到,他竟然在蜃楼市过起了这样“怡然自乐”的生活。
“你真的一直活到现在!”
哈维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道:“我可是住在‘永恒’的岸边上,身体的时间流速也是很慢的。”
却杀抱着胳膊,道:“但你还是老了。”
却杀之前在文献中见过哈维戈遗留的画像,和现在差别很大。
哈维戈咳嗽:“其实我只是没刮胡子……”
“太神奇了,”柏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哈维戈,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百年前的点灯者们说话,我想知道,您开辟归巢之路路线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吗?”
哈维戈笑了笑,他身上没有一点“英雄”的架子以及长辈的朽气,而且他开朗的性格也和记载中那位沉稳冷静的哈维戈队长不太一样。
他站起身来,说:“这个待会儿再聊,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晚上吃什么?”
“……?”
这里会做饭的只有荀听和哈维戈,所以,晚上的厨房理所应当地归属了这两个人。
哈维戈跟荀听相处过程没有任何隔阂,他直接把对496号的熟悉感延续到了荀听身上了。
“感觉很奇怪吧?”哈维戈一边处理鲜鱼的内脏,一边对荀听说,“当时我回到蜃楼市的时候,穿过了危险重重的前两层,半条命差点都没了,结果继续向前走,发现原本是祭坛的第三层竟然变成了一片白色空间,在这里的人请我喝了一杯茶。”
“请我喝茶的人就是荀听,”哈维戈耸肩,道,“我当时的心情和你们一样:莫名其妙。”
荀听动作一滞,他问道:“那个荀听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曾经救过他一命。我说我怎么不记得,他说,是在他的世界救的。”
“……”
496号荀听睚眦必报,哈维戈或许是那些少数善待过他的人之一。
“荀听替我创造了这片小地方,这里靠近‘永恒’,非常宁静,永远都不会有危险和勾心斗角。”哈维戈说,“谁能猜得到呢?我原本的目的是来找塔微的,我们几个约定好了死了要葬在一起……没想到,我会在这里住了下来。”
荀听道:“那几个空房间,是替小队的其他英雄留的吗?”
“是啊!”说起这个,哈维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楼离楼梯最近的是我的房间,旁边那是柏沃的住处,他是个阿呜蒙信徒,也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他特别擅长和人打交道,有一副好口才,每回大家吵架都是他在劝,这队伍要是没他,那几个刺头早就原地散伙了,哈哈——”
他滔滔不绝道。
“二楼住着洛克非,他信仰蔚维达尔。 洛克非是个力气很大、脾气暴躁又冲动的家伙。不过他的心思单纯,每回跟爱因吵完架,他都会被柏沃的车轱辘话绕进去,他还觉得柏沃说得有道理,于是一边挠脑袋,一边去跟爱因道歉。说实话,有时候还真不是这家伙的错。”
“哦,爱因是一个爱打扮成男孩的姑娘,她的信仰神是乌耳墨斯。她住在顶层带楼阁那间,阁楼是用来摆她的仪器和装置的。虽然她性格尖锐又毒舌,但脑子很灵光,动手能力很强。她老是把自己武装成六亲不认的坏人,本性却很善良,还喜欢养小鼯鼠。”
“鹜也住在二楼,他是哈煞族人,而且是吠渊信徒。他曾经是流入奴隶市场的战俘,后来被塔微赎买了出来。他的个头和洛克非一样大,但他沉默寡言,性格非常温和。他养了好多巨兽,那些大家伙在旅途派上了用处,爱因的鼯鼠生病的时候,也都是鹜帮忙照顾的。”
“顶楼还住着娅尔萨大姐,她是图特信徒,也是我们整个队伍的长辈。她的洞察力很强,每次遇到难题都能找到大家想不到的解法……爱因老说大姐爱摆长辈架子,但实际上,大姐非常苦恼自己没办法融入小辈的圈子,还偷偷地问过柏沃年轻人都喜欢什么……”
“哈哈哈……”
三言两语间,哈维戈把史书上被吟唱赞颂的英雄带回了人间。他们活生生地好像就在昨日,好像真的住过这个小屋中一样。
但记忆不敌岁月,哈维戈无法忽略他们已经逝去百年的事实。
就像他已经忘记柏沃和洛克非爱吃的馅饼是什么味道的了,哈维戈想了半天,就只能摊了摊手。
荀听心生感触,他问了一句:“那塔微呢?”
哈维戈擦菜刀的动作一滞。
他说道:“塔微啊,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是指,额……每个方面都很好,导致我不知道该挑什么说了……”
哈维戈笑了笑,沉默片刻。
他说道:“当我来到三层寻找她,发现她已经融进了永恒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们面对的窗户外面,没有景色,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她曾经说,骨头不像肉身,骨头不会腐烂,如果人类有可以永恒的话语,那一定是刻在骨头上的。”
“于是,我捞起她的尸骨,发现她竟然在临终之前,用神赐在肋骨上刻了字。”
“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三根肋骨。”
哈维戈没继续说下去,以笑结束这个话题,他把去腥的料塞进鱼肚里,又切菜去了。
他叹了口气,微笑摇头:“有些话,为什么不早些说呢?”
荀听看到哈维戈的手臂处有陈年的伤痕,那来自百年之前,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伤算是一种“历史遗迹”了。
塔微跌入了永恒,神祇无法断定她已经死去,没有继续降下神明化身。塔微就作为最后一位磨尔狄化身永远存在着。
就如同她口中的“骨头”一样。
荀听想问哈维戈是否知道塔微将仆人熔炼为子宫孩童的事情,但不知该如何措辞。
“话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哈维戈道,“如果你们也是为了逃避灾难才进来的,干脆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得了。”
“我们是来找你们遗留的宝藏的,很快就走。”荀听道,“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哈维戈微微失望了一小会儿。
“你们打算怎么走?”哈维戈问,“你知道离开这里的方式是留下一个正常世界的人当‘钥匙’吧?只有这样,蜃楼市的时空才能有一瞬间与外界匹配。否则,贸然出去你们的身体会变得乱七八糟。”
“我知道……”荀听道,“我打算留下来。”
荀听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他想把大家安全地送出去后在这里自尽,这样下一命就可以直接重生到外面的世界了。
哈维戈不知道个中缘由,他听了荀听的决定后一怔,道:“你留下来?”
“嗯。”
这像是触碰到了哈维戈的某根神经,他说:“你告诉过他吗?就是你们那个冷冰冰的领队。”
却杀身上有一股天生的领导气场,哈维戈默认他是队长了。
荀听道:“还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