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杀察觉到一幅画上的端倪,他道:“那张画上,有血。”
止心师一惊,他把荀听拉过去,问道:“你能嗅出来这是谁的血吗?”
“……”已然被当做警犬的荀听不知该如何作答,他道,“不能。我只能闻到血腥气。”
“你不用太惊慌了,”海伦乔说,“这些画是吃建筑的,说不定这就不是人的血。”
却杀说:“不,画像吸建筑的血时留下的痕迹都是均匀扩散的,只有这一道血迹是呈涂抹状,应该就是人留下来的。”
“除非蜃楼市里还有其他人,不然这就是扶愚的。”
他们又在画上发现了更多的涂抹状血迹,却杀走进博物馆里查看,发现其中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一些画被挂得歪歪扭扭的,它们在先前遭到了碰撞,正在自己爬回原位。
而且,馆内像是被淋了一通水,看上去湿漉漉的。
却杀道:“有人埋伏在这里,袭击了扶愚。”
止心师攥紧了手指,道:“你怎么知道是‘人’……”
却杀道:“斗殴痕迹没有特别怪异之处。而且外面没有任何斗殴的痕迹……只有博物馆里有。”
荀听忽然明白了什么,道:“哦!在城市外面动手有可能会损毁建筑,从而遭来牙齿的追杀。而储存画像的博物馆是‘寄生虫巢穴’,这栋建筑不属于蜃楼市身体的一部分,不受到规则的保护,可以随意进行破坏。所以袭击者是一个知道城市规则的人。”
众人陷入了毫无头绪的沉默。
止心师焦急道:“那我们……”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却杀打断了他,看了一眼中央塔楼,道,“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我们需要先找到黑箱区域,再去寻找扶愚,否则我们会面临全队覆没。”
现在他们对扶愚的行踪完全没有寻找方向,而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止心师知道却杀此时改变主要目标是合理的。
他只好压下情绪,可还是不免带了一些烦躁,他说道:“你有关于黑箱区域的线索吗?”
“没有,我只能猜测。”却杀说,“黑箱区域是一层的核心,我姑且称它为蜃楼市的心脏。”
海伦乔道:“哎,我想对了?”
“我们遇见过可能会与心脏产生密切联系的东西,”却杀说,“那时不时会出现在街道上的人群被称作血液,它们在城市中循环走动,我想,他们出发起点和终点,应该就是心脏所在。”
止心师揉了揉眉心,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再躲着氧人,而是要跟随他们走吗?”
“嗯。”
“可以,”止心师为了队伍还是妥协了,说道,“按照你的想法来。”
他们静候着氧人的涌来,这些人群非常显眼,没过多久他们就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街道上。
等大群落走过去,只剩下零星几个氧人的时候,他们一行跟了上去。
人群的行动速度很快,要保持氧人在队伍的视野里,他们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息。
荀听看了沉默不语却杀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扶愚……”
他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于是没问下去。
却杀突然说:“你是想说,如果扶愚没有我们的支援,遭遇不测了怎么办?”
荀听点头。
却杀直接道:“就算他已经凶多吉少,也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事。现在首先要保证的,是队伍的安全。”
“……”
却杀似乎从来不会被情绪所左右,永远都是冷静镇定、主次分明的。
荀听默默地把目光收回,道:“好。”
“如果是你走丢了,”却杀瞥了身边荀听一眼,他像是看透了荀听的心思,突然道,“也会这样。”
却杀的偏爱不是失控,反而是一种更加理智的冷静——他说:“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荀听不明其意地一噎。他没有时间去琢磨却杀的话,只笑着掩了过去:“那我还是不要走丢的好。”
两个小时过去,他们几乎跟随着人群转了大半个城市,就在他们穿过最后一道小巷之后,视角豁然开朗。
树林与花园的掩映中,他们看到了一座无窗的宫殿,那些氧人正分成几队,从宫殿门中有序地进出。由于其他出口皆被氧人堵塞,他们一行人只好绕到宫殿的后方,打开了宫殿的一扇门。
他们发现门后空无一物,向下看去,是一个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一座桥梁从后门处延伸,通向了一座圆平台上的大门。
海伦乔道:“黑箱区域!这里肯定就是黑箱区域了,那个桥是通往第二层的!”
“还有三十分钟……”止心师看着腕表,头上冒出冷汗,他们跟随氧人转了大半个城市,都没有找到扶愚的行踪,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道,“你们先过去,我再去附近找他……”他有些恳求地看向荀听,道:“小听。”
荀听是唯一可以追寻气息的人,他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注意安全。”却杀盯着荀听,只说了这么一句。荀听望进他的蓝眼睛里,听见他暗中叮嘱自己——“如果找不到扶愚,记得及时将止心师带回来。”
荀听“嗯”了一声,他抓起止心师的手臂,腾空而起。
荀听的飞行高度保持在三十米以下,可见度仍然不是很高。
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扶愚的气息。
“荀听!”止心师叫了他一声,他说道,“你看钟表,是不是不再正向朝着我们了?”
荀听抬头望去,发现中央塔楼的透视发生了一些偏移,虽然大部分还是正面朝向,但他能看到塔楼的一条棱了。
他们找到黑箱区域之后,塔楼就停止了对他们的监视,而去盯着城市里其他的活物……
“他现在可能正在盯着扶愚!”止心师忽然反应过来,道,“快小听,去塔楼面朝的方向!”
荀听立即飞了过去。
他看到空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靠近了才发现,那正是扶愚,他正抓着一个女孩的手臂,和止心师的姿态一样,在空中悬挂着。
他抓着的那女孩竟也是背后长着翅膀的“兽人”,她快速飞行着,脸憋得通红,用力地扇着青色的翅膀,简直快出了残影。
扶愚看了看身后,道:“小姑娘,能不能再快点?他们都要追上来了。”
女孩憋气道:“我和……我和吠渊不一样!我不能飞行……载人的!况且你还这么……这么重!”
女孩本尽心尽力地拉着扶愚飞,结果正好迎面撞见荀听,她登时一愣,毫不犹豫地扔下扶愚,卷起身子化作了水鸟状。
这个女孩就是逃跑的雨祭祀人形!
扶愚手心一空,猝不及防:“……哎?”
荀听挥动双翅加速,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接住了坠落的扶愚,将他与止心师两人安全地放在地上。
紧接着,他腾空飞起,咬住了雨祭祀的尾羽。
雨祭祀本就体力耗尽,根本经不起缠斗,它高鸣一声,挣扎着与吠渊一同从空中坠落。
荀听感受到它正在变形,知道它又要召雨了,于是荀听赶快化作人身,喊道:“停下!如果想活命的话!”
青鸟的本能还是害怕吠渊的,它闻声身体一颤,失去了逃跑的契机,被逮着翅膀摁在了地上。
止心师立即从包囊中拿出一个瓶罐,用照明灯的发热模式烘了一下瓶底,递给荀听,荀听则反手将青鸟扣在瓶中,配合的动作十分流畅。
扶愚耸肩道:“你对女士动作轻一点嘛。”
荀听道:“你怎么和雨祭祀在一起?”
“我与你们走失之后,就在城市里随便转了一会儿,路过博物馆时,看见有人在抓她,就随手救下了她,被这伙歹徒追着跑。”扶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她为了报答我,就决定带我飞一程了,这小孩还挺重义气呢。”
原来不是扶愚在博物馆被埋伏,而是扶愚恰巧在那里遇见了袭击事件。
止心师看着他嬉笑的他,心中涌上一股郁气,突然道:“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工夫去惹麻烦!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我们找你有多着……”
“师教授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扶愚平静道,“又不是我自己要走丢的,我也在找你们。非要我与你们重逢后抱头痛哭,才算态度端正吗?”
“……”止心师哑口无言,只能自己咽下一股莫名其妙的气,道,“我跟你没话可说。”
扶愚道:“哦,你老是这么说。”
荀听不明白,止心师生气其实并不是“无理取闹”,他只是太着急找到扶愚了,还没缓过来。
这么一件小事……为什么他就不能直说自己在担心扶愚呢。
荀听叹气,问扶愚:“谁在捕捉雨祭祀?”
扶愚向后一指:“喏,正好,他们追上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穿戴黑袍与白木面具的异教徒。
荀听:“……”
黑太阳教会怎么跟火箭队似的!他走到哪儿都能遇见这群人来添堵!
时间所剩不多,荀听不想再与异教徒多做纠缠,于是全力展开黑翼,拽着两个人飞行起来。
他心想,博物馆的袭击者是黑太阳教会的异教徒,也就是说,黑太阳教会深谙蜃楼市的规则。
他们也是从子宫童谣中得知的规则吗?又或者……赫伊曾认识这座城市的改造者?
荀听认为第二种可能性很小……因为改造者是殉,祂是第二阶梯的守门人,只向自己露出过真面貌。
凭着止心师的记忆和荀听的气味寻踪,他们在最后的五分钟飞到了宫殿的后门,登上了深渊上的桥。
赶上了,荀听叹了一口气。
海伦乔远远地就看到了荀听手中装有雨祭祀的瓶子,他一拍手,堆笑着去迎接两个人,夸赞荀听道:“瞧瞧我们宝贝超额完成任务,还把雨祭祀给带回来了!”
荀听把瓶子递给他,无奈道:“这次你可以要好好保管了。”
腕表指向五点钟。
就在万籁俱静的时刻,却杀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动静,眉头一蹙,看向通往一层唯一的大门。
不知何时,那关闭的大门重新打开。外面正是下午,天边提早染红了一泼夕阳。
钟声响起,耳边响起嗡鸣,四周霎时一片煞白,整座城市像是掉进了损坏的显示器中,扭曲地拼接、错乱、掉色、缩小,直到消失。
一天的结束是悄无声息的。
但就在混乱白色的背景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桥边。
他戴着白木面具,轮廓与蛀虫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那画像上的“造物主”。
众人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刚放下的心脏重新吊了起来。
看着他,荀听无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止心师惊道:“你是……画里的人?”
造物主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来,桥梁就开始碎裂,木板就像云一样飘浮在空中。
“啊啊!”情况发生得太快,他们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坠落了下去,悬挂在了木板上。
造物主的目光掠过每一个或惊或恐的人,视线中的冰冷逐渐加深,他唯独没有看却杀,将最后的目光落到了荀听身上。
他缓缓摇了摇头,憎恨而轻蔑地说了一声:“真没用。”
荀听皱眉,试探地问了一声:“你是……殉吗?”
造物主没有回应。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海伦乔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是一块桥梁碎木插入了他的腹中!疼痛使海伦乔的身体剧烈颤抖,从层层木板中掉落了下去!
他一只手临时抓住了一块浮空破木板,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抱着包裹里的雨祭祀和种子。
造物主蹲下来,打招呼:“乔叔,好久不见。”
“啊?”海伦乔龇牙咧嘴地咒骂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认识你吗?”
造物主淡淡道:“这是我的住所,是你们擅自闯进来的。”
海伦乔抓着的木板乍然消失,他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荀听一惊,立马去抓住他,可一片巨大的阴影突兀地从头顶投了下来,荀听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海伦乔一脚踹开。
“你别过来!”海伦乔喋喋道,“你可是八百万买来的,比我命还……”
凭空出现的巨大塔楼断垣砸了下去,海伦乔的声音戛然而止,石块与它一起坠入深渊。
荀听挨了海伦乔一脚,只被坠落的石块擦破了额头和翅羽,捡回了一条命。
荀听喘着粗气,看向这个眼熟的钟楼,震惊地扭头看向造物主。
造物主再次满意地一摆手,风车的残骸出现,砸向柏羽和止心师!
就那一瞬间,荀听疾冲到他的面前——他的脸上沐浴着鲜血,两只血橙的眼瞳冷怒地睁大,带来强烈的冲击力直接将造物主的胳膊拧断!
却杀瞳孔一缩,喊道:“荀听,回来!”
造物主的手臂反扭。
可白木面具僵硬地覆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他任何表情,他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姿态,他只是对着荀听,轻蔑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真、没、用。”
一种奇异的战栗蔓延了荀听的整个身躯,他的后背炸开一摊黑羽和鲜血,像是残酷和华丽的烟花——燃料来自他的翅膀。
造物主抓紧五指,荀听脖子上的皮肉扭曲了起来。
与此同时,却杀和恶名薄的剑刃同时出鞘,没入造物主的脖颈之中。
恶名薄红瞳直睁,他的声音发出恶煞的震颤,道:“放开小溪。”
造物主不为所动。
却杀那双清澈的蓝瞳近在咫尺,闪烁出冷冽的杀意,他声音低沉道:“放开他。”
他一字一顿道:“除非你想成为朽神煞的食物。”
闻声,造物主动作停了一会儿,那张僵硬白木面具慢慢转向却杀。
五秒钟过去,一句话也没说。
造物主竟然妥协了,放开了荀听,摊开了双手,后退一步。
他嘲弄地看着荀听。
荀听身上尽是鲜血,橙色竖瞳里充斥着恨意,因翅膀撕裂的伤,他甚至没有办法站直身子。
造物主指着荀听,竟然对却杀说:“爻,答应我,远离他,他最后一定会杀死你的,这个结局在所有空间发生的概率,是99%。”
荀听闻声一怔。
眼前神秘的造物主留下这句话之后,就消失了。
却杀放下发颤的剑柄,松了一口气,问荀听:“你怎么样?”
恶名薄担心地捂住荀听背后的血口,道:“小溪,你有好多血!”
荀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顾不上自己的伤,问道:“柏羽、扶愚和止心师呢?他们刚才……”
“柏羽和止心师还在,扶愚用神赐替他们挡下了风车,”却杀道,“但他自己掉下去了。”
荀听张了张嘴,吃力地站起来,恍惚地看着自行拼好的桥梁,消失的建筑残骸。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造物主的开了一个口头玩笑而已。
荀听颤抖道:“他们……”
柏羽的声音从不远处,道:“他们还活着。”
荀听噤声,转头看向她。
“黑箱区域内的深渊底下……是时间凝固的地方,和永恒黑洞是相通的,”柏羽道,“只要到达蜃楼市最内部的‘永恒黑洞’就能救他们出来。”
荀听眼中斥满血丝,他呼了一口气,向二层大门踏出一步,道:“我们这就去第二层……”
却杀突然拧了拧黑曜石戒指,禁止了荀听的一切形态变换。
“给我回来,你需要在黑箱区域养伤。”他声音严肃道,“我们还要等止心师苏醒过来。”
荀听转头看向他,那双眼睛的颜色似乎让他冷静了一会儿。
莫名其妙地,荀听有些不敢直视却杀,他攥紧了手指,垂下沾血的眼眸,道:“抱歉。”
作者有话说
“……跟火箭队似的。”
动画《宝可梦》中的反派,总是时不时地在每集出现一下。
第130章 叛律者
荀听的状态有些不好,他伤势恢复后的第一件事是拜托柏羽为自己支撑清智,他沉入了意识海中。
他遁入的速度有些急,在婴门前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开始聚焦。朽神殉那苍白的轮廓映入眼帘时,他登时清醒,夺步上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朽神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做什么了?”
荀听道:“你难道不是蜃楼市的造物主吗?”
朽神殉想了一会儿,说:“哦,蜃楼市,它是我的一块血肉长成的。”
“你的……血肉?”
怪不得蜃楼市是“活的”,城市内部的可以超越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永恒黑洞”能力与朽神殉如此相似。
荀听皱眉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朽神殉仔细回想了一番,淡淡道:“是因为‘你’刺杀我失败了,这些血肉才散落到了各个平行空间,变成了蜃楼市。”
“我什么时候刺杀过你!”荀听怒道,“明明是你在搅乱我们的任务!”
“不是你,那就是其他的荀听,编号我想想……第四百九十六号空间的荀听。”朽神殉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但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顾自地说,“496号荀听。我曾经和你提过一嘴,他在自己的空间里与容器反目成仇。他原本是任务进度最快的一个,后来不知怎么的,完全停滞住了。”
荀听疑惑道:“什么……意思?”
“496号荀听说,他不想在生命终结时与我融合,变成我这副不生不灭的可怜的模样,于是遁入意识海,来刺杀我。”朽神殉语气平静道,“之后,他用我的血肉为媒,打通了各个任务正在进行的空间,他像只老鼠一样在这些无数的空间通道中穿梭,隐藏了踪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荀听惊讶道:“你是说,蜃楼市是穿梭于各个平行空间的‘洞’?那个袭击我们的造物主是496号空间的……我?”
“是吧。”朽神殉抚顺了煞的雾状身体。
荀听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管!你不是这些空间的管理者吗?”
“因为我管不了。”朽神殉毫不隐瞒自己的力量正在消散的事实,他道,“你再不完成任务,我连婴门都关不住,到时候乜伽宇的努力会功亏一篑,所有的空间都会不复存在。”
荀听不解,他喃喃道:“496号的目的是什么?他想阻止我们的进度?还是想得到什么东西……”
“这个你要问你自己。”朽神殉一语道破,“所有的荀听都是你,你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荀听一噎。
所谓平行空间,就相当于把初始的荀听复制无数份,让他们去经历不同的事情。这是乜伽宇的计划之一,只要任意一个空间里的荀听任务成功,那晟洲大陆就能延续下去。
496号空间的荀听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与却杀成了仇人。他手刃却杀之后,进而对整个计划失望透顶。他试图用杀死朽神殉的方式,结束自己所有的空间的生命。
那戴着白木面具的“造物主”一字一顿的语句回响在耳边——
“你、真、没、用。”
一想到发出这个憎恨而冰冷声音的人就是自己,这让荀听不寒而栗。
496号荀听是个疯子。
荀听竟然与“自己”产生了思想隔阂,无法猜透他想干什么。
荀听揉了揉眉心,问道:“等等……496号他是怎么能伤到你的?”
朽神殉对他们来说是“高等神明”,能刺杀神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朽神殉:“他用高浓度的精幽、陨石黑血和硬硅凝成了一把刀。这些材料炼成的小混沌之笼能够困住煞,当浓度积攒得够纯时,就能伤害到我。”
“这有点顺序不对,”荀听发现了端倪,“陨石黑血要从恶名薄身上取得,而孕育恶名薄的蜃楼市是你被刺杀后形成的。没有恶名薄,他是怎么做出能伤害你的剑的?”
“谁告诉你,陨石黑血只有恶名薄身上才流淌的?论顺序,应该是先有陨石黑血,再有的恶名薄。”朽神殉道,“得到陨石黑血最原始的方法是,把底巢之眼的陨石瞳仁泡在精幽与人类混种后代的血液里,熬制十年以上——496号成功实验过,这样就能得到。”
荀听愣了一会儿,这话语间的深意像是酸水一样渗入他的皮肤,让他整个人震颤了一下。
精幽与人类混种的后代……是却杀。
也就是说,496号荀听把与他同世界的却杀的鲜血熬作了陨石黑血。
高浓度的,十年份的,不间断的鲜血……
这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震惊和愤怒占据了荀听的大脑,他一时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他心有余悸地想,如果刚才,袭击他们的“造物主”496号没有停手的话,那没有任何神赐的却杀是最危险的……
荀听的手背上露出青筋,愤怒之余却是一种悲哀。
每次都是爻来保护他,他又给了却杀什么“安全感”呢。
对却杀来说,最没用的累赘,最危险的炸弹,都是“荀听”。
自己对却杀来说……
“一百零一号,”朽神殉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叫醒,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很幸运,至今为止,你身边所遇之人,都以友善的一面对你,所以你是最贴近荀听本性的,保护好你遇见的一切。”
“无论如何,不要恨自己。”他一字一顿道,“这是496号疯狂的源头。”
荀听确实很幸运。
他这一命重生成了海伦乔最珍惜的巨兽族,享受了海伦乔的优待和夸赞,甚至在危急关头 还被海伦乔救了一命。
496号荀听也是认识海伦乔的,但重生为奴仆的496忍受着海伦乔刻薄而自私的对待。他视为亲人的乔叔甚至为了奥维拉家族的金钱而背叛了他。
却杀是他视如手足的人,却是496号眼中你死我活的仇敌。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却对荀听造成了两种天差地别的影响。
荀听就像是游戏地图上的棋子,所经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一枚骰子,人有六面,事有千变万化,命运之手在不断抛投,捏着棋子移动,不同的数值和气运叠加出了无数的道路:101号的荀听拥有许多伙伴,而496号选择了残忍地报复一切。
朽神殉好像很疲惫,作为无数“荀听”的集合,他早就看淡这种摇晃不定的摆布,心中落成了一摊对命运无动于衷的死水。
“听明白了的话,就回去吧。”他一挥手,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道,“你今天问得够多了。”
“……”
荀听醒来时,眼睛中血丝遍布。
柏羽知道在此处沉入婴门的风险很大,担忧道:“没事吧?”
恶名薄一直蹲在旁边看着荀听,问道:“小溪,你眼睛疼吗?”
荀听摇了摇头。
他不见却杀的身影,心脏霎时吊了起来,忙问道:“爻……司长呢?”
“他和止心师在门的另外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