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江旋说。
“坐公交吧,”侯翰铭压低声音说,“我要把这寒碜的小县城贯彻到底,尝试在鞍城没干过的玩意儿。”
江旋走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牌,眼睫一扫,和一直没到酸奶摊边站在梧桐树下的花雅对视。
少年身材高挑瘦削,站立的背脊挺直,昏黄的路灯为他渡上一层暖光,额前的碎发与长睫都在他脸上照射出阴影,朦胧了他的五官。
清傲,单薄。
南城高中的晚自习下课铃响了,寂静的校园稀稀碎碎聊天的声音传了出来。
伸缩闸门被保安室的大爷打开,高三走读生勾肩搭背,浑身带着复习一天的疲倦。
顾嘉阳这个炒酸奶摊摆到南中校门前还是摆对了,有不少学生迫于夏天的炎热,干脆去买杯炒酸奶吃。
119路公交车到站,江旋和侯翰铭上了车,隔着公交车窗,江旋下意识地将头侧了侧,看见花雅被几个少年包围住,有说有笑着什么。
花雅抽空看了眼已经上了公交的江旋,似乎没想到少爷会坐公交。
“校乐队主唱居然在这儿帮他们拉客!”学长笑着拍花雅的肩,“你们真会想啊!”
“小椰是块砖,哪儿需要哪儿搬!”于佳阔开玩笑说,“学长来杯炒酸奶吗?”
“看在咱们校乐队主唱的面子上,那就来一杯!”学长说。
“好嘞。”顾嘉阳乐呵地忙活。
“下学期我们几个高三的都要退出校乐队了,”学长和花雅聊着天,“商量了下,决定把队长的位置给你,你重新在高一里面招募新成员。”
“我?”花雅讶异,“我不行啊。”
“你不行那还有谁行?”学长说,“好好干小椰,咱们校乐队的传承靠你了。”
“咱这传承也不会垮,”花雅笑了笑,“每届都有,更别说艺体班呢。”
“学长,你别把小椰累死了,”于佳阔接了句话,“他还是校篮球队队长呢,你这又来个校乐队队长。”
“不冲突啊,运动会和五四又不会撞在一起,”学长满脸希冀地看着花雅,“是吧小椰。”
花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想。”
“我就当你承认了。”学长抿唇竖了个拇指。
花雅:“......”
等高三走读生走得差不多以后,四个少年彻底地收了炒酸奶的摊。
虽然今晚本钱没有挣回来,他们几个人还自己做了一杯,但起码比没开张的好,算下来的钱平分时花雅没有要。
他今天就是彻彻底底陪他们胡闹,来打酱油的,甚至还让顾嘉阳给苗禾炒了杯酸奶。
“就初二那个跟着你的酷妹?”顾嘉阳问。
“嗯。”花雅说。
“有件事儿我忘了给你说,”党郝听他俩谈起苗禾才记起来,看着花雅说,“就期末考试前一天,咱们学校内河那边的板房,小情侣幽会圣地,我们班打扫那边的公共区,看见你那个小酷妹被几个女生欺负。”
花雅神色冷了下来,沉声问,“怎么欺负的?”
“就扇她耳光扯她头发吧,我和几个男生把她们吼走了,”党郝说,“那些女生骂得也挺脏的,我打算给你说,第二天考试搞忘了。”
“苗姐也没给你说?”于佳阔轻声问。
“没有,”花雅吸了口气,“我回去问问。”
“是得问问,”党郝点头,“问出来后开学找几个收拾收拾那群霸凌的小太妹。”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苗禾隐瞒了他几次,在他发火冷言质问时,苗禾才会把实情抖出来,然后扯住他衣摆说,我不想看你打架,姐姐。
因为打架你会受伤。
从接催债和打黑架的钱以后,花雅受过的伤不少,几乎都是带刀去火拼时留下的,混乱起来谁也顾不得谁,只晓得乱砍,打赢之后才会有钱拿。
但去收拾几个初中生,花雅觉得还不至于会受伤。
除非那群霸凌者身后是混社会的,苗禾大概担心的也是这个。
“苗姐这些天还住在你们家的?”于佳阔问。
“嗯,苗强还没走,”花雅说,“等苗强走了再说。”
“那晚我才洗完澡,都准备冲过去了,结果我爸说你已经解决了,”于佳阔叹了口气,“苗姐可怜啊。”
花雅心里怀揣着事儿没有说话。
他提着炒酸奶杯回家,院子里的灯还亮着,苗禾正趴在石桌上做作业。
少女看到他回来眼眸一亮,指了指房门小声说,“花婆婆,睡了。”
“嗯,酸奶杯,”花雅搁到她面前,“你阳哥做的。”
苗禾想了想,疑惑地吐出三个字,“顾嘉阳?”
“你怎么知道?”花雅走到井前洗手,笑了笑问。
“我问,佳阔哥,”苗禾拿起杯子里面的勺子吃了口,“还有,一个叫,党郝,他们跟你,玩得好。”
花雅双手撑在井秤上,垂眸顿了半晌,而后起身坐在苗禾对面的石凳,缓和地开口,“小苗,之前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儿不能瞒着我对吧。”
苗禾面色显然一僵,带有轻微的不知所措,眨巴着长睫眼神躲闪,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说吧。”花雅浅棕色眸子就这么盯着她。
“姐姐......”苗禾嗓音很低。
“现在叫哥也没用了,”花雅说,“你不说也可以,开学我自己去找那些人。”
迫于他无形的气场,苗禾如实地将党郝看到的事情过程告诉了他。
花雅听完想掏出烟盒点燃,考虑到对面坐着的苗禾还是忍住了,只是说,“知道了。”
“姐姐,”苗禾看到他这样的态度倏地喊住他,“对不起,下次,有人欺负我,我一定,给你说。”
“没事儿,”花雅抬手摆了摆,扭头看着她,“记住,不能任由她们欺负你,必要时豁出命来反抗也可以。”
“明天和你花婆婆一起把青梅摘下来,我酿酒。”察觉到苗禾还处于紧绷的状态,他又说,让苗禾做点儿事她心才会让自己想开一点。
“嗯!”苗禾点点头。
江彧从鞍城回来开车需要四个小时,碍于男人提前告知他想吃他做的饭,花雅多早骑着死飞就去菜市场买菜。
从鞍城来桐县的交通方式只有两种,一条是自己开车,一条是坐渡轮,桐县没通高铁,即使坐高铁到其他市,也需要坐渡轮到桐县。
其实江旋来这边不用坐渡轮,完全可以搭他爸的顺风车来,可惜江彧在外地出差,以至于刚来第一天下了渡轮吐得昏天暗地。
花雅买完菜突然想,江旋从昨天取车说的模糊不清的话语,可能这少爷真的察觉到了些什么。
今晚他又要去给江彧做饭,估计能更加证实少爷的猜想。
哪有资助人与被资助人之间的关系是这样啊,江彧仿佛是把江旋当傻子来骗,花雅倒也没有所谓,就是有点儿——别扭。
“小椰,这么早就来买菜啊?”问他的人是他们那边卖渔货的大叔,基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是啊海叔,有蛏子么?”花雅问。
“有,早上出海才捞的,”海叔笑呵地说,“你要称吗?”
“嗯,再来点儿北极贝吧。”花雅说。
下午没什么车,花雅修理完他负责的那几辆,回了家一趟。
院门外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上蝉鸣疯狂嘶叫,花雅刚将车骑到巷口就闻到了自家花院里的栀子花香,一进门,外婆正站在竹椅上,和苗禾摘青梅。
苗禾率先把头转到门口,看见他喊了声姐姐。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花丽珍抽空瞄了他一眼说。
“不忙,”花雅走到青梅树下招呼他外婆,“您下来,我来摘。”
“都差不多了,”花丽珍指着箩筐,“你看看够不够酿酒的?”
竹编织的深口箩筐,盛满了绿油油的一大篓。
“嘿,够了,”花雅笑了笑,“那就不摘了。”
说着,他弯腰拈起来一颗青梅喂进了站在旁边儿半天不说话的苗禾嘴里。
酷妹被酸地拧起了好看的眉头,面容直接痛苦面具。
“你真坏!”花丽珍看得直乐,“小禾苗,打小椰哥哥!”
苗禾抖了一哆嗦,摇摇头。
“您今天没去面厂干活啊?”花雅笑着揉了把苗禾的短发,问花丽珍,“我还说叫您下班了和苗禾摘青梅呢。”
“面厂放高温假,这几天下午都不去,”花丽珍高兴地啧了声,“说吧,晚饭想吃什么,老太太我来给你露一手。”
“那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待会儿要去一个朋友家办点事儿。”花雅说,“冰箱里有我早上买的海货那些,您跟苗禾做出来吃。”
花丽珍脸上的笑容逐渐转化为消愁的情绪,额头的沟壑更深,也没有避着苗禾哀叹了口气说,“你惯常会骗我,其实这些天你根本没有去什么朋友家吃饭,而是去催债打架挣钱了是吗?”
花雅想说,不是。
但现在处于一种矛盾的状况,能让他外婆想到这方面的只有挣钱,而不是跟一个男人签下了包养合同。
他听见他外婆又说,“小椰,债已经还完了,你不必再做这些事儿,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我知道你想攒更多的钱让这个家过得更好,没有两年你还要读大学,可还有我啊,我最起码还能挣钱对吧?”
花雅微张了张嘴,有好多话想说却只能哽在喉咙里。
不知道该如何说。
如果那晚没有跟江彧走,或许到现在他还在还债,只不过他个人趋向于债主身份从另一个人转移到江彧头上而已。
当他把每月存的钱转到江彧卡上时,江彧又给他转了回来甚至还给他钱,说你不用这么做,我自愿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在我身边。
花雅从不相信否极泰来的事儿,这是他从记事起经历的成长过程中所悟出来的道理,莫名其妙的幸运发生不到他身上,他知道。
他在谋划,未来的哪一天,才能从江彧身边离开。
“我没受伤,”花雅把短袖衣摆撩起来,腹部和背脊光洁一片,穿着短裤的笔直长腿没有一道血疤,“顾嘉阳他们要去摆炒酸奶的摊,我去帮忙而已。”
他还是撒谎了。
“您不相信,可以去问于佳阔。”他看着花丽珍说。
去贝湾的路程有一条跨海大桥,不长,就一公里的距离,它与大海形成平行线,坐西而建,太阳坠海散发出来的余晖洒在大桥特别漂亮,因此被称为日落大道。
花雅骑着车驶入大桥,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不知是光晕打在眼睛造成的视觉错差还是什么,他又看见了那个人。
穿着白色连衣裙,暖风带起她的长发,双手背在身后缓慢地走在大桥的人行道上,微微侧脸,嘴角勾着若隐若现的弧度。
花雅这次表现的很淡定,只是放缓了车的速度,想看她会不会再次逃跑。
她停住了,彻底地转过身将手搭在大桥的砖栏上,眯眼抬起下颌,仿佛在感受阳光的美好。
花雅也随之停了下来,视线紧紧盯着她。
转过头来啊,转过头来看看我。
然后……抱住我。
等待着少年的不是怀抱,而是她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地跳入大海。
花雅迅速从车上跨下来,自行车倒地,跟前几次一样地使出浑身的力气奔向她,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的白色裙摆从他快要抓住的手心里滑落。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嘿小伙子!”
仿佛世界外的声音猛然把他从梦境里面拉了回来,花雅睁开眼,绚烂的橙黄色夕阳闯入他的瞳孔,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他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大桥镂空的砖上,大半部分身体都超出了砖栏的安全分割线。
花雅抿紧唇,手心里全是汗,心脏跳个不停。
“你没事儿吧?”一辆开着轿车的大叔从车上走下来到少年身边关心地问,“跟父母吵架了吗?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能做傻事哦,你看你长得又高又帅,在学校有很多女生喜欢吧?世界这么大你要多去看看对不对......”
大叔言之在理嗓音温和,花雅垂眸静静地听着,末了,他才挤出一抹笑对大叔轻声说,“谢谢叔,谢谢。”
“你现在要回家还是想出去走走?我可以载你一程。”大叔问。
“我要去给人做饭,”花雅摇摇头,“您先走吧。”
“我害怕你.....”大叔不放心的欲言又止。
“我不会,”花雅说着走向自己的自行车,“那我走了,谢谢叔。”
大叔愣愣地点头,摆手说,“不用谢,不用谢,骑车注意安全。”
第二百零七次看见她,她跳海死了,想带我一起死。
花雅骑了一段路程,机械地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面记着,脑子里一团浆糊,太阳穴突突地疼。
记完后才重新启程,带起来的风吹捧起他的短袖,顺便吹干了他因心悸带出来的冷汗。
可我还不能死。
“脸色不太好。”江彧又在小区外面的七里香花丛下面等他说了句,冰冷的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中暑了么?”男人问。
“应该吧。”花雅把菜从车把上拿下来。
江彧没有多问,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小区,到门口时,两人自然地松开了手,客厅里,江旋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看电影。
听闻动静声,江旋从平板中抬眼放到两人身上,眉毛一挑,黑眸已然没有了意外。
花雅没有心情去在意少爷的目光,提着菜就往厨房走,但是被江彧给拦住了,男人嗓音低沉,带着轻微的担忧,“你去坐着,我来做。”
他掀起长睫看着江彧,蹙了蹙眉,“嗯?”
“你这状态我都怕你晕过去,”江彧叹了口气,继而使唤江旋,“在楼上书房柜子里找找藿香正气水,给你哥。”
“啊。”江旋视线一直放在花雅身上应了声,倒也没呛,懒散的步调上了楼。
花雅的确没在状态,怔愣的瞬间江彧兀自走到了厨房点火做饭,江旋又去楼上给他找藿香正气水,空旷客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往后退了几步,如释重负地坐在了沙发上,头低着,双手搭在膝盖交错,心里如海底一样,漆黑迷惘,失重的沉沦。
“中暑了?”淡漠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少爷坐下的沙发凹陷以及带有热度的体温悉数涌入他身侧。
花雅整理好心绪抬起头,正准备回,视线就瞥见江旋慢条斯理地撕开藿香正气液的包装,然后拿出一小瓶把吸管插进了瓶管里递给了他。
“嗯。”花雅索性顺着他们说,接过藿香正气液两口喝完,口腔弥漫着药液的苦涩。
“我没想到,”江旋长臂搭在沙发靠背,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戏谑,“你真会来啊。”
“江先生的交待,”花雅照例把锅甩给江彧,“不能不来,不然显得我很没礼貌。”
“是吗?”江旋把玩着打火机,“我爸对你挺好。”
“是的。”花雅一本正经地回,“江先生是个好人。”
既然是资助人了,他只能编排一些褒义词儿来安在江彧身上。
退一万步来说,江彧也算是个好人。
“好人。”江旋点点头,重复一遍这个词儿。
“洗手吃饭。”江彧走出来招呼他俩说。
起身时,江旋长腿迈到花雅身边,结实的肱二头肌和他的胳膊相贴,近距离,花雅能直观地感受到少爷的身高,而他将近一米八几的个头在江旋面前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江旋垂眼,散漫的语调,“说实话,我很期待今天你做饭的手艺,哥。”
少爷十六岁,发育较比同龄人已经很优越了,唯独那声音就跟变声期间失败了一样,沙哑沉淡,像是抽了几十年的烟,喊他哥听不出友好的味道。
“那就继续期待着吧,”花雅淡淡地说,“弟。”
江旋:“......”
“江旋,你能不能快点来端菜?”江彧扬声在厨房说,“每次都要我给你端在手上吗?”
两个少年均被江彧不耐烦的语气整得一愣,止住了互掐的话语。
花雅还没回过神,江旋已经到厨房端菜盛饭,他走上前想跟少爷一起时,江彧嗓音柔和了很多,“你出去坐着。”
江旋盛饭的手一顿,以一种不可思议和非常震惊的目光看着他老爸。
第12章
如果在前些天,花雅看见江旋的表情可能会忍不住乐,但这会儿江彧双标的太过于明显,他都怕江旋会当场把饭碗给掀了。
不过没有。
江旋只是沉默地盛完饭,目光在他和江彧身上流转了几秒,走了出去。
“你......”花雅有些无奈。
“不要多想,”江彧毫不在意地说,“小旋知道也无所谓。”
“他不会暴走么?”花雅问。
“暴走?”江彧对花雅形容江旋的词儿感到好笑,“你当他是暴龙战士啊还暴走。”
“挺像的。”花雅点点头说。
“放心吧,他不会,”江彧笑了笑,看着他说,“他在外面很狂,在家里面收敛很多,毕竟他爷爷和他奶奶都是......反正家里的老长辈能压得住他。”
都是什么?
江彧有好几次脱口而出江家的背景却及时的止住了,无法说出口的背景一般都是大背景。
他不去过问,也不好奇。
经花雅的提醒,饭桌上江彧还是勉强做到了雨露均沾,连带还有家长惯常语重心长的训斥。
“小铭几点走的?”江彧用另一双筷子夹了蛏子搁到花雅的碗里。
江旋眼尾的长睫一扫,感觉没眼看,淡声回,“早上十点。”
“他怎么不多玩几天?”江彧自然察觉到了,夹起炒的凤尾按在儿子的米饭上。
江旋看着碗里的凤尾,再看花雅碗里的蛏子,这两种不同的待遇,他如鲠在喉,忍着气儿说,“桐县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能玩几天?”
“还是有的,”江彧说,“让小椰带你们去。”
“大忙人,”江旋说,“他要修车,还要摆摊炒酸奶,有时间么?”
花雅不理解父子俩谈着谈着话题总会扭转到他身上来。
“炒酸奶?”江彧疑惑地看了眼花雅。
“嗯啊,下午你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就是他炒的,”江旋说,“不对,是他朋友炒的。”
“你怎么摆起炒酸奶的摊了?”江彧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去打酱油,”花雅叹了口气,“用你送的吉他卖唱,不行么?”
“行,”江彧听见是他送的吉他眉目舒展,“那生意怎么样?”
“勉勉强强,”花雅说,“被城管撵了一路。”
江彧乐了,“那这么说小旋也跟着你们跑路了?”
花雅抬起眼皮看着对面的少爷,恰好和对方的黑眸对视,“对。”
“不错,”江彧赞扬道,“学着点儿江旋,你在大院里面就知道跟那伙子厮混,人家十六七岁就挣钱了,你还在让家长给你处理烂摊子。”
江旋:“......”
这段饭吃得异常和谐,为什么要说异常,花雅有几次瞟到江旋沉脸的表情以为这少爷要发作时,偏偏忍下来了,浑身气压低得吓人。
他甚至还脑补了这父子俩打起来谁会处于下风。
“中央气象台预计,明天下午五点左右会有台风来临,请大家不要在外逗留,门窗紧闭.....”
“明天会有台风啊,”江彧视线看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自言说了句,握住花雅的手轻轻拍了拍,“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你已经把青梅酒酿好了。”
花雅被握住手的那一瞬间,眼神下意识地望向厨房洗碗的江旋高挑背影,应道,“嗯,今天才把青梅摘了。”
江彧挑了挑眉,“期待。”
江旋洗完碗从厨房出来,花雅把手从江彧手中抽出起身,“我要回家了。”
父子俩一顿,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这么早就回了?”江彧眯眼,锐利的眼眸打量,语气意味不明,“你是越来越早了。”
花雅淡然扯出一抹笑,“回去酿酒啊。”
少年脸色还有些苍白,白色的短袖穿在他身上过于宽松了些,背脊挺拔,浑身散发出清俊的气质。
江彧看了他半晌才抬手,无可奈何地说,“小旋,把那盒藿香正气水给你哥。”
江旋施施然走到茶几上拿起被他拆开的藿香正气液,翻转了一下药盒看了看,又拖着散漫的步调来到花雅的面前,身高压迫,他黑眸垂睫,修长的手指捏着药盒递给了花雅,嘴角带着弧度,玩味,考究集中为一体。
花雅抿唇,伸手接过,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别墅门。
迫于台风的缘故,晚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持续到第二天。即使这样的天气,在常年没有冬天的海边城市,温度不减反增,闷热黏稠,浑身都是汗出来的潮湿。
让人的心情仿佛被油纸糊住,郁闷得紧,还带着欲压的烦躁。
花雅昨天回家就将晾晒的青梅收了,年复一年地重复酿酒的步骤,最后装瓶搁到阴凉处等它发酵一个月。
今年青梅树上结得果子多,他酿得酒也多,外婆爱喝,要给马老头儿拿一些,江彧自然不用说,这是必须要给的。
“您要去哪?”花雅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余光瞟见花丽珍穿戴好出门问。
“有点感冒,我去找马老头儿拿点药。”花丽珍咳了一声说。
“感冒了?”花雅心里一紧,长腿两迈走到外婆面前,用手背探了探额头,“要不去医院,我陪您。”
“没事儿,就是小感冒,”花丽珍拦住取车的花雅,“应该是昨晚夜里着凉了,下午有台风,去医院没有小诊所抓点儿药方便。”
“行吧,”花雅点点头,“正好我要去车行,把您送到马老头儿那。”
马老头儿的乡村诊所在镇上,没有县城远但还是隔了一段距离,今天天气还在下小雨,花雅骑上自行车载着他外婆速度格外放缓了些。
“你先去忙你的,我弄完药还要去菜市场买菜苗,”花丽珍慈声哄花雅,“我待会儿自己坐个三轮车回来。”
“那您注意点儿,”花雅说,“雨下大了就别买菜苗了。”
“知道啦。”花丽珍笑着说。
花雅调转车头,偶然看见对面快递站门外,停放了一辆黑色机车,作为修过它的人,花雅认出来这是江旋的车。
停顿的瞬间,江旋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出了快递站。
花雅没有多停留,顺着相反的道路方向骑车离去。
手腕儿的手表在震动,他垂眸扫了眼,是丁丞打来的。
“樊家海鲜巷子,二十个人。”丁丞喘着粗气儿,言简意赅地说。
花雅捏紧死飞的车把,车轮胎在雨水积攒的路上划出一道水印波浪线,风一样地从江旋车旁略过。
江旋默然,盯着前面瘦削的背影许久。
“快递收到了吗?我把你卧室里面的书全部寄过来了,小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