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下一刻,他看见了霍因霍兹近距离放大的脸,以及唇上柔软的触感。
缪伊缪斯:!
脑海中的小人定住了,僵硬得不敢乱动,一句嘀咕都再也说不出来。与清醒意识相反的是,“笨蛋版”的他却笑弯眼晃起了尾巴,主动拥上前,抱住了正要退开的恶魔。
缪伊缪斯:!!
仿佛是同样被刺激到了,缪伊缪斯看见了恶魔眼中的愣神。随后,他感受到微张的嘴中有某样柔软的事物探入,那仿佛是下意识的某个动作。
缪伊缪斯:!!!
第49章 食髓知味
热意透过唇齿间传递,将彼此的气味打湿,而后缠卷入呼吸中。缪伊被吻得有些发晕,坐在椅子上没骨头似的,险些化成水瘫软在地上。他被霍因霍兹搂着肩与腰,仰着脸承接这份亲昵,几乎是陷进了对方的怀抱中。
魔王体内那点刚喝下去的杂乱魔素,在呼吸起伏的间隙中被相靠的恶魔吃得干净。
今天的酒有着浓郁的甘甜果香,掺了些许奶味,入口丝滑,稍涩,不算太过甜腻,会是霍因霍兹喜欢的口感……缪伊没来由地在心底里闪过这么一道想法。
霍因霍兹今天还没有动过酒杯,只在魔王的嘴中细细品尝了许久,此刻眼底蒙上雾霭,仿佛被酒味浸染得微醺。
抚着魔王单薄后背的有力手掌,逐渐上移,不知不觉间已插至对方柔顺的发间。霍因霍兹扣着赤红的脑后,将这份吻加深。
缪伊缪斯坐在椅子上,而恶魔则弯身站立,自上而下遮蔽了他视野所能及的所有事物,将他笼罩在怀抱中。霍因霍兹没有用上力气,亦没有禁锢他的手脚,缪伊缪斯却觉得自己被锁在笼中。
“现在身体好些了吗?”拥吻的某一个间隙,恶魔抵在他嘴角突兀问。吐出的热气摩挲着魔王泛肿的唇,像是拿指腹轻触临摹。
缪伊眨巴眨巴眼睛,用这双被吻得迷离的湿润眼眸,稍显呆愣地望向对方,没有回答。他其实已差不多醒酒,霍因霍兹却只当他仍醉得不轻。
霍因霍兹眯起眼睛,这一次真的伸出了手指,不轻不重摁压着面前鲜艳的唇色。带有薄茧的冰凉指腹,从微微上扬的嘴角,一路揉至中央软弹的唇珠,如同抚摸柔嫩的花瓣。
“以后发情期间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不可以向其他人索要亲吻,明白吗?”
魅魔们在成年后,通常会很快找到一位恋人,以此来解决某些成几倍上涨的欲望。也有关系亲密的朋友间互相帮助,彼此给予安抚。
魔王陛下自然不会有这么一个恋人,身边也不存在可以信任的朋友。缪伊缪斯日常走在欢闹敬仰的人群间,却仿佛是孤寂地独行长路,没有能够与之交心的友人。他站在恶魔们的中央,如同站在孤高的山顶。
这一点,霍因霍兹很明白。
所以,当缪伊缪斯不安于身体上所发生的某些变化时,魔王自然会找上他解决需求,如同过去每一次遇到难题时一样。毕竟他站得近,且站得高,得到过魔王对“强大”的认可。缪伊缪斯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恶魔,他比谁都明白。
这时候恶魔忽的庆幸起来,缪伊缪斯经历发情期时,他阴差阳错陪在了身边。否则……或许这只魅魔真的会黏上其他人了。
霍因霍兹摁压嘴唇的力道,稍微加重了几分。他垂下眼帘,又重复了遍:“不可以找其他人。”
缪伊分明地察觉到霍因霍兹语气间的不对劲,那种黏糊而低缓的声音,他可从没有在这只恶魔嘴里听到过。霍因霍兹这是没睡醒?还是变异了?
魔王睁着一双清明的眼,体内杂乱魔素已完全消散,借由那绵软的细吻渡到了对面恶魔嘴中。他心底里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为什么?”缪伊缪斯试探着问。
“他们会伤害你的。”霍因霍兹将下巴搁到魔王的肩头,脸埋在赤红发丝间,紧贴着魔王柔软的尖耳。
好痒。缪伊呼吸错乱一瞬,他微微抖动耳朵,抓住恶魔垂下的长发,本能地想要将这贴上来的异物扯开,却又压下冲动,双臂反而将恶魔抱得更紧。
他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不满哼哼道:“你不是教我要信任别人么?”
说话间,缪伊用指头一圈圈缠着霍因霍兹的发尾,这没什么意义,他也只是无意识间把玩着手边的东西,毕竟霍因霍兹难得乖巧且黏人。
下一瞬,余光一瞥,缪伊见到那条恢复活力的小尾巴,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欢快的桃心尖把自己的线尾与恶魔的发尾缠到一起,如双尾交织。
缪伊缪斯:……他的思维什么时候和这条笨尾巴同步了?
霍因霍兹这时候回答,说话间热气飘至耳畔,带来更难耐的痒意:“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信任,也不存在真正的理解……缪伊缪斯,他们都会伤害你的,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整天教他真善美大道理的霍因霍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果然……缪伊拽了拽棕色的发尾,叹口气:“霍因霍兹,你醉了。”
“我从不喝醉。”
“你刚才吻了我。可能是酒夜中的魔素,和我……嗯,我口水中的魔素掺合到一起,对你产生了某种影响。”说到后半段,缪伊缪斯脸上微微燥热。
霍因霍兹没有回答他。缪伊缪斯感到肩上一轻,紧接着就见霍因霍兹用着比他更冷静的目光,凉凉瞥了他一眼,从他手中和尾巴中轻巧拿回小辫子,又蠕动嘴唇。
这眼神,这表情,这声音,缪伊缪斯完全觉得霍因霍兹打算嘲讽他,说些又冰冷又气人的话,结果落在他耳朵里的却是——
“你还难受吗?”
“……什么?”缪伊缪斯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想要亲吻吗?现在身体还难受吗?”
电光一闪间,脑海中那根弦终于接上。原来如此,霍因霍兹以为他仍旧受着发情期余波的影响,身体本能地渴求着亲吻,想要得到安抚……这个解释,令缪伊肚子里升腾起一团气。
他想要吻霍因霍兹,才不是因为这种低级的欲望。他只是因为,因为……啧,总之绝对不是霍因霍兹自作聪明以为的那样,仿佛谁来吻他都可以!
噌的一下,魔王很生气地站起来,头皮略有刺痛感。他低头,见到就方才那么一小会儿时间,霍因霍兹已经将他们两个人的长发编在了一起,手法精妙,辫子精致。
缪伊刚还十分上火的脸,转瞬复杂起来……醉后霍因霍兹的思维,已经和他的笨蛋尾巴同步了。
他从对方手中接过这条红棕相交的麻花辫,发觉凭自己的手工能力,不足以将其完美拆开。
捣蛋鬼还扬着一张无辜的脸,温声询问:“你还难受吗?”
——等等。
缪伊捕捉到某个关键,他抬起眼皮,慢吞吞回答:“有点难受……”
于是那细密的亲吻,又一次自上而下淋落,将缪伊缪斯浇灌在柔软的水中。
魔王僵硬着,发现恶魔眼中那抹专注与虔诚后,才缓缓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不着痕迹将自己贴得更近。
……反正,哪怕霍因霍兹事后回想起来,也不是他的问题。
霍因霍兹是千杯不醉的体质,这一点缪伊相当清楚。
深渊里的“酒”当然不会是纯天然酿制而成,这里可没有什么自然生长的东西。以魔力研磨的土壤,以魔力催生的植物,以魔力凝萃的酒水……几乎每一个环节都带着手工痕迹。
恶魔们也会醉酒,准确说来是“醉魔素”。不属于自己的魔素透过酒液进入身体,难免会产生体内魔力的混乱。越是魔力强大的恶魔所酿制的酒水,越能带给饮酒客如梦似幻的体验。
每家酒馆都需要获得营业证书才可开业,这是魔王所颁布的法令。在重重严苛检查下,百年间几乎从未发生过酒后暴乱。
唯独有一次是例外,那次例外事故在报纸上刊登了一个月,几乎成了家家饭后闲聊的话题。
当时,霍因霍兹在场。
酒馆的老板曾是个凶名在外的大恶魔,自所在层的魔王死后,便盘踞着魔王遗留下的城池,由内向外对周围恶魔实行驱赶。百年后,赤发魔王的旗帜赶到,将他揍醒,并揍得很惨。
后来,这恶魔进入到魔王的军队中,凭借一身魔力与谋略,爬得挺高。后来的后来,这位手持军权的大将军便递了封请辞信,孤身回到家乡,于某条小街道开了间酒馆。
对恶魔来说,短短几十年的在职经历实在太短,何况这位恶魔的种族相较十分长寿,恶魔又孤身一魔没有伴侣孩子,不可能这么年轻便要退休。
魔王怀疑自己军队中存在有某种职场问题,他便召来他最亲近的某只恶魔,询问这大将军离职前有无异常。
他“最亲近的恶魔”十分反常地不靠近他,独自一只恶魔坐在几米外的窗台上,连脑袋也不抬:“或许是想家了吧。”
魔王眯起眼睛,他怀疑其中有鬼,却没有证据。他说:“那只恶魔写来了信,邀请我去他新开业的酒馆看看。”
霍因霍兹终于投来视线,语气似乎没什么问题:“你不能喝酒。”
“我不喝,我就去看看,顺便问问他在军队里有哪里不畅快。”缪伊其实没想去,但既然霍因霍兹不让他去,他便想试探对方的反应。
果然,霍因霍兹起身走向他,从柜子里抱出来一沓文件,重重压在他桌前。恶魔拿食指轻点着文件山的最上头,瞥向他:“这周的工作你还没有处理完成。”
“……以往这些不是由你帮我做的吗?”缪伊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你不能养成怠惰的习惯。”恶魔说得一副正经样子,令魔王没法还口。
在一番无力的挣扎过后,缪伊还是失去了赴约的权利,只能乖乖坐在魔王宫里啃这些文件。而作为补偿,霍因霍兹会代他前去慰问离职的优秀员工。
消息是在第二天下午传来的。
那时候缪伊缪斯刚把桌面清理干净,在心底里暗暗埋怨霍因霍兹抛下他去喝酒,就听见门外梆梆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风信子扑到他桌前,焦急大喊:“霍因霍兹大人在酒馆打架了!”
魔王手中的文件啪嗒掉落一地,铺开在地毯上。报信的魅魔还没来得及说具体的内容,就见到魔王陛下如一阵风飞出房间。
缪伊赶到那条街道时,路上已是魔山魔海,堪比节庆。群魔围困的中央正是一间酒馆,水泄不通,一时半会儿挤不进去。
他落地后收好翅膀,询问身边一位路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位大人比拼喝酒,结果喝着喝着就打起来了……啊,是魔王陛下!”路人说着说着,一转头见到问话者的真面目,下意识惊讶大喊。
“陛下!是陛下来了!”
“哪里?陛下在哪里?”
“天呐,陛下一定是为了霍因霍兹大人才来的!”
一时间恶魔的海洋一分为二,从中间让出一条宽阔大路,直直连通到酒馆里头。一双双眼睛前后簇拥着,又惊又喜望向这条路上唯一的行人。
“陛下您快进去看看,霍因霍兹大人快要……”
“快要什么?”缪伊心头一紧。
“他快要把酒馆老板打死了!”
缪伊冲进酒馆时,正好看到熟悉的恶魔将另一恶魔掀翻在地上。霍因霍兹的动作是如此轻巧,仿佛他随手扔掉的不是一座小山般的巨大恶魔,而是什么轻飘飘的垃圾袋。
酒馆里的客人都已退开到外面,扒拉在落地窗前看热闹。店内稀稀拉拉滚满一地空酒瓶,碎裂的窗户玻璃渣混杂在里头,在阳光折射下泛着七彩的碎光。
被打得满身是血的酒馆老板,也就是他的前下属,这会儿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相貌。缪伊缪斯记得这位大将军有着漂亮的翎羽,每次军中开会时把自己打扮得像只孔雀,坐在会议桌上自信开屏。
他一步一步来到霍因霍兹身后,扯了扯对方层叠的衣服后摆,想要引起对方注意。缪伊没太用力,因为这后摆似乎是轻纱织成的,被他一捏就变形,一点儿都不耐折腾。
霍因霍兹就穿着这身不耐折腾的东西,干干净净站在混乱狼藉的酒馆里,与四周格格不入,完全看不出来刚打过一架。
奇怪,今天霍因霍兹怎么穿得这么精致……这是到酒馆里应该做的打扮吗?仔细看,地上的恶魔似乎也曾好好打扮了一番,只不过这会儿被打得不成形了。
反正没霍因霍兹好看。
结合先前霍因霍兹说什么都要代替他赴约的情况,缪伊的脸色变得有些灰暗,刚还打算爱护衣物的想法转瞬即逝,手上的力道略一加重,便从恶魔身后直接将装饰物撕扯下来。
“来约会呢?”缪伊一手抓着扯下的战利品,另一只手不留情戳着恶魔的后腰。围观路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注意到,随着这话音落下,霍因霍兹原本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而地上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恶魔则气出了菜色,几乎要当场昏厥。
缪伊对着后腰位置便连戳好几下,终于被转身过来的恶魔捉住手,随之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
“你怎么来了?”“你喝酒了?”
他们同时间问起,缪伊缪斯先回答:“你和人打架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不是说你酒量很好吗?怎么也在这里发酒疯?”
“我没醉,是他醉了。”霍因霍兹捏着魔王的手指,没松开。
缪伊踮起脚尖细看恶魔的眼睛,青翠柔和,一如既往。他判断出对方确实没说谎,这会儿脑子清白着。霍因霍兹没看他,只垂眸望着地上横躺的恶魔。地上的恶魔则瞪着两者之间紧牵的手,眼睛通红,不知是喝酒喝醉了还是怎样。
三只恶魔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围观的恶魔们看得津津有味,交头接耳。
“为什么打他?”魔王又问。
躺地上的恶魔随之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以为得到了关心,可等再看那双漂亮的银黑色眼睛,却悲哀地发现里面没有他。
魔王只望向紧紧相牵的那只恶魔,那只唯一能站在魔王身边的恶魔。银黑色眼中有好奇,纯粹的好奇,没有关心。
或许……如果打他的恶魔不是霍因霍兹,而是别的什么家伙,魔王就会同情地看向他了。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恶魔突然想到。这令他更感到绝望。
“我们在比试。”霍因霍兹将地上恶魔的眼神一览无余,缓缓说道。
“噢……可他看起来快被你打死了。”缪伊终于看向了地上的恶魔。
和霍因霍兹相比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样,羽毛掉了一地,沾染上或新或旧的血污。他判断出这两只恶魔打了相当久。
霍因霍兹不紧不慢解释道:“他喝醉了,下手很重。我不这样没办法招架。”说着,他终于整个转过身来,正对着魔王,挡住了对方看向另一只恶魔的目光。
缪伊见到了霍因霍兹胸口贯穿的血窟窿,那狰狞的伤口还在往下滴血,正扎在心脏位置。
他蓦地静下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这处伤口看。魔王的弱点在于心脏,他见过霍因霍兹的心脏,亮晶晶的,就在这里面。
“你不是能随手结束掉战斗吗?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缪伊皱眉小声道。
“我需要避开他的要害,不能真正伤到他。毕竟他是你忠诚的部下。”霍因霍兹捂住嘴,轻咳了两声。
躺地上的恶魔看起来浑身是血,一身羽毛都被打秃了,有气无力,可实际上各处器官却十分完好,只受了点皮外伤。
“他醉得这么重么?”魔王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们之前先比了酒量。”霍因霍兹指向地面。
缪伊顺着看向周围一圈堆积的空瓶子。他心算了几下,发现哪怕对半分,霍因霍兹也起码喝了有几十瓶烈酒。
怪不得那只恶魔醉得那么狠……那霍因霍兹怎么没有事?
魔王惊奇于对方的酒量,见胸口破开大洞的恶魔又开始咳嗽,赶紧扶住对方的手臂:“我先送你回去。这里我会让紫罗兰来处理后续。”
被叫到名字,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魅魔从阴影里走出。她这次作为随行助理跟随霍因霍兹大人前来,本来正疑惑于这种小事为什么会需要自己的存在,紧接着便被打消顾虑。
作为从头至尾围观整起事件的目击者,紫罗兰此刻的心情是麻木的。
进入酒馆后,霍因霍兹大人与酒馆的老板便笑着坐下,笑得很有硝烟味。他们先是随便聊了几句,刚聊着近来的新闻,话题一转便聊到了缪伊缪斯陛下。显然,这位酒馆的老板并未事前知道,陛下这回无法赴约,更不知道霍因霍兹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酒馆老板将自己很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霍因霍兹大人同样是。他们两只恶魔坐在同一桌上,就像两只公孔雀开屏,目光间针锋相对,幸好霍因霍兹大人更胜一筹,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压对方许多。
……不对不对,怎么可以说霍因霍兹大人是孔雀呢,咳咳。
紧接着,他们开始了比酒量。一箱又一箱酒从后台搬出,堆满了两位大人的小桌子。紫罗兰远远站着便险些被这冲天的酒味晕倒,体内魔素隐隐乱窜。她完全无法想象喝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酒馆内的其余客人同样将这桌围起来,惊奇地看起热闹。喝到一半时,那位酒馆老板已红了脖子,满眼通红地怒斥霍因霍兹大人的不是。
什么每次战前开会时都阻挠他与陛下共进晚餐,什么他向陛下所写的书信全部被拦下,什么每次设计与陛下“偶遇”时都会被破坏,听得围观者一愣一愣的。
紫罗兰眼尖地认出来其中一只围观的史莱姆。那只史莱姆正趴在某位羊角客人的头上,卷着一只小册子和一只笔,眼中放光,奋笔疾书。她知道这位史莱姆的来历,对方是一名小有名气的记者……八卦记者。
完了,霍因霍兹大人的名声。紫罗兰捂住了眼睛。
正待这时,酒馆老板突然暴怒,掀翻桌子,围观群众惊呼着散去。其中一些碎瓶子差点扎到了几个小孩身上,被霍因霍兹大人抬手以魔力挡下。
“我都死心了,离职了……你这可恶的家伙还不让我见陛下最后一面!陛下有他自己的自由,凭什么要被你干涉生活!”
这话说得紫罗兰眼皮直跳,暗暗心惊。虽说霍因霍兹大人占有欲是强了那么一点点,从来不给陛下的追求者半点机会,但是,但是……好吧,霍因霍兹大人有时候确实过分。
紧接着,两位大人便莫名其妙开始了对打,单方面的挨揍。那位酒馆的老板,曾在军队中奋勇于前线的大将军,此刻在霍因霍兹大人手上形同玩物,漂亮的羽毛一片一片掉落。
她都怀疑霍因霍兹大人是故意的了。
又一次,恶魔还算好看的脸砸在了地上,肿起一片。紫罗兰这回确信,霍因霍兹大人绝对是故意的了。
真小心眼啊……咳咳。
她看得出霍因霍兹大人没用多少力气,毕竟她曾无数次旁观过霍因霍兹大人与陛下的实战训练,那时候的激战总会令她心生恐惧。
战斗中,狼狈的恶魔突然巨大化,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酒馆空间,怒吼着朝面前的家伙挥出利爪。
这一次,绿眼的恶魔没有躲,很平静地被贯穿胸膛。虽是如此,他下身的重心却没有半点偏移,实实在在接下这一击后,长腿依旧稳如磐石。
霍因霍兹朝侧面窗帘后看了一眼,躲在窗帘阴影中的魅魔突然顿悟,远在魔王城内与孪生姐妹共享视觉的风信子同样顿悟,立刻站起来朝书房奔去。
随后,霍因霍兹便轻轻将小山一般的恶魔掀翻。
他想,等缪伊缪斯来后,这恶魔也就该彻底死心了。
霍因霍兹从不喝醉,这件事缪伊缪斯比谁都清楚。
那天,他把胸口破了个大洞的霍因霍兹带回去,一路上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尖都搓红了。从恶魔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酒味,令他呼吸间都发痒。
先前站在酒馆里,周围都是恶魔,桌桌盛满酒味,倒是没这么明显。这会儿四下无人,他们飞在高空中被夜晚的凉风席卷着,喝下肚的酒从身体各个部位散出,无孔不入。
携带一身酒气的霍因霍兹却没事人一样,丝毫不见醉意,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还问……霍因霍兹,你身上超级难闻!”说着,魔王皱起脸捂住鼻子,落地后蹭蹭蹭退至几米外。如果不是还惦记着伤患胸前的窟窿,他大概会直接扭头就走,啧。
霍因霍兹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整只恶魔呆住了几秒,而后垂下脑袋:“……我会去洗澡,抱歉。”
“哈?你上半身被捅了个对穿,还想要去洗澡?霍因霍兹,你不要命了?”缪伊像看笨蛋一样,瞪着杵对面吹凉风的家伙。
他又几步冲上前,拽着对方的手腕就往浮空外设长廊上跑。没跑几步,想起来旁边这家伙半残不残的,经不起这种剧烈奔跑,又赶紧慢下速度。
真麻烦……
他们行走在月光下,缪伊便借着月光探过去脑袋,查看对方胸前的伤口。扑鼻的烈酒味道顺着钻入鼻腔,魔王浑身都战栗着,努力忍下冲到嘴边的喷嚏。
“太难受的话,可以离我远一点。”头顶上轻轻传来这么一句。
“别小瞧人了,就这么点酒味,我可是……阿嚏!我,我身体素质好着呢……阿嚏!”
一张嘴,那好不容易堵在鼻腔里的喷嚏声,一骨碌全翻滚出来,倾斜到晚风中。不过好在缪伊第一时间就伸出双手,紧紧扣住嘴鼻,转过头去,没直接对着伤残者破开的胸口打喷嚏。
自从上次喝酒喝醉后,霍因霍兹便不许他饮酒了。霍因霍兹自己对酒也没多大兴趣,魔王平时在餐桌上不常见到酒,哪怕偶尔出现,对方也只是浅酌一杯。
这算是缪伊第一次闻到烈酒的味道,如此浓烈,如此厚重,带着浑厚的杂乱魔力。属于魔王的魔力则在体内沸腾,它们本能地产生抗拒,感到被挑衅,渴望压制与征服。
沸腾着沸腾着,满脸粉红的魔王又剧烈打出一串喷嚏,完全无法自控。好不容易,他终于寻到一丝间隙,深吸一口气小声屈服:“霍因霍兹,你先走吧,我……我在外面吹会儿风,待会儿就进去。”
“……”霍因霍兹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独自朝长廊尽头走去。
“霍因霍兹……阿嚏!绝对不可以自己偷偷洗澡……阿嚏,要等我来!”魔王断断续续的喷嚏声回荡在寂静夜中。
等冷风吹得差不多了,缪伊胡乱揉了把脸,便振作精神飞向长廊尽头的玻璃房内。
这是一座悬于高空的八角形玻璃房,顶上是倒盖的半弧形玻璃罩,玻璃罩中央被木栏杆切分出网格。墙壁外攀爬着绿色藤蔓植物,缀有大大小小盛放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