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努力,钉子扎得越深,越优秀,钉子越碍眼。
于是从此以后,安德鲁开始致力于让人不自在。
反正他仅仅是活着喘气就已经让人这样不快了,既然如此,干吗不干脆让“罪名”更名副其实呢?扎得所有人坐立难安也很有趣。
这一回在尾区,他初来乍到、将计就计,利用对方的陷阱钓出所有刺客,甚至追查到尾区地下头目的尾巴,还杀了个痛快……小安德鲁·迈卡维甚至能想象出,当二级风暴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时候,他父亲会是什么表情。
对,最后这个才是最让他上头的。
那个时候,他太得意了。
就算是运算力无敌的电脑,过热的时候也会卡顿,何况凡人?迈卡维自以为是螳螂后的黄雀,对废弃车填埋场下的埋伏,他根本没有准备,还因为风暴开大感官过载,也没察觉到一点。
以他当时那个忘形的狂样,听见浆果造物的空间开裂,如果单纯是不想让脏东西溅一身,第一反应绝对不是用风阻防御,而是用狂风对撞出去。
暗处的敌人把他摸透了,这陷阱根本是为他量身定制,迈卡维本来没可能活下来。
那小小的退缩和防御很不自然,肯定是外力所致。
卡弗的“祝福”只有一级,还是一级中比较弱的水平,只能增大“非常可能发生之事”的概率,现实中,连一个浆果有点诡异的车技都能破坏“祝福”效果,本来是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生效的。
但迈卡维也知道,卡弗对自己天赋能力的开发没有止步于“天生”。他会随身带一种违禁品:野怪毒囊做的巫毒娃娃。
违禁品里最常见的就是诅咒用品,巫毒娃娃更是其中的烂大街款:把人的血液、头发之类的东西缝进娃娃肚子里,娃娃就会变成人的“替身”,能通过巫毒娃娃对这个人施加影响。
如果是伤害或者操纵娃娃,天赋者……甚至高等级的浆果野怪都能直接反弹,但卡弗的祝福是“增加概率”。他对娃娃施加祝福,再操纵娃娃做出相应动作,等于“祝福”在娃娃身上生效,“增加概率”的影响会直接通过娃娃传给被诅咒的人。因为只是概率,再叠加违禁品效果,往往能无视等级、无视是否合理。
然而一旦天赋实现了它不该实现的事,越级到了它不该触碰的等级……
在医生亲口确定之前,年轻的治安官心里抱着一点微弱的侥幸,希望他那一缕风阻只是“鬼使神差”。
可是果然,鬼神早抛弃了迈卡维。
医生有点烦躁地抓了一把乱糟糟的红色短发:“我是临时被你们抓过来的,飞机坐了一宿,具体情况怎么样也不清楚,只能告诉你个大概。据说他当时在奉你命追查尾区地下世界的暗网,查到了什么违禁品交易场……”
对,按照卡弗的思路,最开始锁定的重点肯定是违禁品地下交易场——罴人教父和“洞察”都死于违禁品,这很说明问题。
医生回忆着:“然后发现了一些不自然的流动……”
他们来尾区之前做过功课,知道那是野怪的一个分支,它们自称“圣光”,分离出来的毒囊可以做诅咒物,也可以直接用作攻击,自带强度极高辐射光,对血族杀伤力很强。
能把地下城第七区炸穿的,至少需要几百个那个分支的野怪毒囊。这么多毒囊平时不可能存储在一个地方,否则会造成污染和变异,一下子大规模调集会留下痕迹。那些隐蔽的痕迹或许避得开其他人,但不可能瞒过卡弗。
“他紧急利用那个诅咒娃娃给你下了‘祝福’,大概是‘遇到可疑攻击时优先选择给自己打开风阻’。”医生说到这顿了顿,忍了半天到底没憋住,“不是,少爷,说实话,这他太阳的不就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吗!只有你们这些遭瘟的迈卡维才需要上‘祝福’吧?”
随着医生的话,迈卡维的心越来越沉——她在兜圈子。
如果还能说出安慰的话,医生不会跟他兜圈子。
“我维系了他的心跳和呼吸,但无法判定他还算活着,已经完全检测不到天赋能量波动和意识活动了……看什么看,你看我有个屁用,这种涉及因果和规则的麻烦玩意一向说不准。”
而涉及因果和规则,往往有个潜规则:等价交换。
迈卡维在绝地里活下来了,也就意味着……
医生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想赶走迈卡维的视线似的:“低等级对高等级用天赋是找死,可是一般的找死也只是攻击反弹造成的反噬,我也没见过成功带来的反噬病例好吗……喂,你别浪费我生命石!”
棺材中,几乎已经变成腐尸的人身上,庞大的天赋力量释放出来,货真价实的二级神圣天赋将石料的棺材震出了细小的裂纹,石棺上复杂的法阵纹路岌岌可危。
医生眼疾手快地扣住棺材,那双一看就是文职人员的瘦弱双手竟也能像铁钳一样,一挖一掰,法阵一角轻易被她扒了下来,迅速调了个方向扣回去。转眼,棺材上“再生血肉”的法阵光华逆转,变成了带有镇定和镇压作用的。医生一把生命石填进去,镇压厉鬼似的招来了石棺盖,“砰”一下将迈卡维扣在了里面,双手按住。
“咚咚咚——咚咚……咚……”
法阵爆发出强光,棺材里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终于,石棺安静了下来。
医生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幸亏她早有准备,不然二级狂暴起来,她一个小大夫可按不住。
医生不爱跟人深交,名字一般没什么人叫,大家都喊她“乔凡尼医生”。
乔凡尼家族人丁不旺,没有神圣天赋,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算是角区末流小贵族。但他们历史悠久,据说曾经见证过七大家族的崛起,有祖传的八卦技能。
比如,乔凡尼家族内部一直流传秘闻:七大神圣天赋来路不正。
血族正统的文献中记载的“万物之母”是女神莉莉丝,男神该隐则更像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民间有很多演绎版本,多见于各种文艺作品,主要功能是花式谈恋爱。角区的正经人都是信仰女神的。
因为她是真实存在的,她在万事万物里,摩羯洲大陆还有她留下的种种神迹。
女神最大的神迹就在生命石里,她创造了血族,帮助血族延续血脉,将无数种天赋赐予她偏爱的孩子。也正因为天赋是神赐之物,所以才不可更改。她身边曾有七位宠儿,就是现在七大家族的祖宗,女神恩赐七族后人以“神圣天赋”,每一条神圣天赋都是可以成为神明的天梯——这是写在七族家谱里的东西。
可是乔凡尼医生小时候,总是听见已经老糊涂的曾祖父喃喃说:女神早就殒落了,凶手就是如今总是虔诚地把女神尊名挂在嘴边的七族始祖。
“凡人想要与神明比肩,本身就是亵渎啊,”老头会颠三倒四地絮叨说,“那些人密谋伤害了女神,妄图窃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他们联合背叛神的秘族,把神架在黑色的火焰上焚烧,分食她的骨灰,瓜分她的权柄。可是这些贪婪的蠢东西,这样得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圣天赋’,是诅咒啊。”
诺菲勒得到“洞察”,附带的诅咒是“傲慢”,他们注定一代又一代在自鸣得意中耳聋眼花,最后死于愚蠢。
迈卡维得到“风暴”,附带的诅咒是“暴怒”,无法控制的敌意和攻击性将随着血脉侵染到他们骨头里,伤人的尽头是伤己。
意气风发的“风暴”一头撞在尾区的暗礁里,他会激起暴雨和海啸,反噬那些催发风暴的手,不管是尾区,角区的黑山、赤链……还是迈卡维。
“要么我还是跳槽算了。”医生沧桑地叹了口气。
四十八小时后,迈卡维再次苏醒,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是不能说话,但逼着医生给他弄来了对外显灵……沟通的工具,用一根能动的手指接管了卡弗未竟的工作——将尾区的地下世界查了底朝天。
盘踞在黑暗里的巨物意外失了首,束手就擒,与其勾连的各方势力唯恐被牵扯进去,纷纷断尾求生。
就这样,迈卡维奇迹似的平息了疯狂的攻讦,成功拒绝了调离尾区的命令。
人心惶惶中,地下城大蒜的供货渠道悄然断裂,行走于黑暗中的浆果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开天一斧】
迷藏会议室里正冰火两重天。
在洛痛苦的眼神里,流浪在地下城的迷藏暂时回归人类世界,装载迷藏的车就寄放在神秘的小院里,毕竟里面多了头罴人。
河心的驿站门不许外族通过,乌鸦派迅猛龙跟洛站长和平辩论了一架,好使。
最后,小罴人马克惴惴地用一根诅咒用的违禁品签了名,发誓不会向任何人出卖驿站位置,不会做任何对驿站有害的事,违约暴毙。洛才忍辱负重地担着风险,把河心的驿站门关了三秒。
此时,迷藏驿站长和艾瑞克都不在“家”,会议室里乱七八糟的,摆摊一样。一头堆着他们刚从安全署打劫来的血族天赋物,另一头堆着他们上一次从安全署打劫来的违禁品。
违禁品那边的温度至少比天赋物这边高五度。
李斯特羡慕地抻着脖子,很想去违禁品那头暖和暖和,但是不行,他和茉莉有任务。
两个火种在阴冷刺骨的这一头整理新缴获的血族天赋物,其他孩子加一个迅猛龙,则坐在违禁品堆里,被一堆火种遗留物围着,对着驿站长留的“作业”冥思苦想。
罴人马克也被放进来了,这只小熊跟着他们很久了,除了爱哭掉毛以及吃的多以外,没什么大毛病。他性情温顺单纯,除了笨手笨脚,不会带来别的危险……其实没那么单纯也没事,加百列和一大堆血族天赋物在这,小熊他爸来了也会很温顺的。
极乐一般身形纤细,神经也很纤细,李斯特觉得那些血族天赋物就像某种有害磁场,别说开启,光是围着他摆一圈,他就感觉到皮肤上好像有无数细针扎着,脑子“嗡嗡”的。
其实伟大的船长大人不强人所难,没说这活他必须干,可是小茉莉还在旁边认认真真地记录每件天赋物的能量等级呢。极乐再没用、再不要脸,也是站起来好长一条的成年人,总不能当着个半大姑娘临阵脱逃。
再说他不干,难道让加百列干?
李斯特偷偷瞄了一眼,那位大佬已经完全跑到小孩那桌去了。
他“嘶嘶”了茉莉一下,用眼神示意:大佬心情很好?
茉莉——一个“神圣”,跟挤眉弄眼的“极乐”小哥毫无默契,从桌上摸了一块熊头形的饼干,没心没肺地嚼:“你牙疼啊?”
李斯特:“……”
茉莉腮帮子嚼得鼓鼓的:“多喝点水就好了,以前他在吸血鬼城堡烤的那个才齁,今天这个好多了,我都觉得挺好吃的。”
对,一大早,加百列还烤了小饼干,这会儿李斯特身边是阴森的天赋物,鼻尖萦绕着甜腻的黄油香,他精神恍惚地想:“加百列”和“小熊饼干”,这俩词到底是怎么放一起的?这都不是一个语系的啊!
另一桌,草莓他们有点顾不上吃东西。
乌鸦留的“作业”非常奇妙,既没让他们锻炼,也没让他们背书认字,他留下的是一个“剧情互动游戏”。
两千他们认识的字还不多,乌鸦没写在纸面上,而是在手机里留了几条录音。
加百列正眼巴巴地等着下一段。
这一段剧情里讲了一个小男孩,有一种奇妙的能力,叫“炼金术”,可以把一样完全理解的东西抽取出来,随意改造拼接。但“完全理解”的门槛很高,小男孩只有五六岁的智力水平,能理解的东西也很少,被坏人关在一个地方,当工具人用。
录音停在驿站长的第一个问题:“想象你是这个小男孩,你怎么办呢?”
开小差的茉莉叼着熊头插话:“这么强还能被关起来?没用,要是我,我就把铁家伙里的铁都抽出来,黏个两米长的大刀,把他们都砍了。”
李斯特:“……区区一级‘审判’可真是把您耽误了。”
“可是他……我只有五岁,拿不动刀吧?”迅猛龙很可靠,尝试把孩子们带入正常思路,“我觉得应该尝试更轻巧的办法,比如从小飞虫身上抽取一个翅膀装自己身上?”
“要完全理解,那我就不行了,我也不知道小虫子的翅膀是怎么长的呀。”草莓想了想,比划说,“什么都可以抽的话,我可以……我可以抽取‘锁门’这个概念吗?锁上门,外面人就进不来,我可以把我的家变成一个不让人进的地方,躲在里面,等朋友救我。”
加百列本来只盯着手机,此时目光忽然一动,看了草莓一眼,又落在了旁边一件违禁品上——那是个灰扑扑的小盒,因为是诅咒用品,平时一直压箱底,里面的火种遗留物不知是“神圣”哪个方向。
“那我还可以隐身。”五月被草莓打开了思路,“比如把玻璃窗里的‘透明’抽出来,放在我自己身上,我不就变成一个透明的玻璃人了吗,谁也看不见,我就可以逃出去了。”
几个人发挥想象力,七嘴八舌地头脑风暴起来,加百列收回目光,无聊地低头掰铁片——他正在徒手把铁片弯折成饼干模具,铁片在他手里像块听话的橡皮泥,加百列连草稿都不用打,心里有图纸似的,只是信马由缰地随意捏着。
茉莉隔着长桌:“喂,白毛,你怎么不说话?”
李斯特的椅子腿“嘶拉”一声,人差点滑下去,惊恐地扭头看向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孩姐。
加百列很好脾气地看了她一眼,手里的铁片大致有了麻花辫小孩头的样子,非常传神。
“看心情吧?”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可能还挺想看看他们让我干什么的。”
“然后呢?”
“没意思了再走。”
茉莉追问:“你怎么走?”
加百列又看了她一眼,以眼传情:你都已经这么大了,还不会走路吗?
他严谨地回答:“一般是先迈左脚。”
迅猛龙不知哪来的勇气,虚弱地问:“但是驿站长说,我是被关起来的,周围有很多坏人。”
加百列:“也看心情。”
“啊?”
“看附近有什么东西,比如刚吃完饭的话,可以抽取食物的‘温度’,遇到有礼貌的人,就把冰块的温度安在他血里;没礼貌的就给他开水的温度;或者干脆抽取个什么形状,”加百列一边说,一边把一小块铁片弯折九十度,“像这种,然后碰到谁就把这形状安到谁脊椎上。”
会议室里短暂地鸦雀无声。
加百列很民主地问:“我们可以听下一段了吗?”
迅猛龙立刻就要去按下一段,草莓却叫了停:“两千姐姐还没说呢。”
她一开口,立刻也觉得自己声音突兀,草莓咽了口唾沫:“站长哥说每个人都要参加。”
加百列随和地耸耸肩,好说话地低头继续搞他的手工厨具制作。
两千很不习惯别人注视,尤其还有迅猛龙和李斯特两个成年男性,在秘族的浆果圈里,成年男人都是关在另一个笼子里的种公。
她缩了缩,难捱地沉默了片刻,憋出蚊子似的一声:“不……不知道,什么都不做吧。”
毕竟她曾经就是这么一个被圈在笼子里的生物。
生在笼中的人,是不会想逃走的,逃去哪呢?她哪都不认识,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一片漆黑,当时要是没有牧歌引路,就算把她放出去,她也一步都不敢走的。
“啊……嗯,对,”五月打破尴尬,“出逃还有风险,这里起码有吃有喝,更安全。没有危险的话,其实可以多观察一阵,对吧姐姐?”
两千低着头,没来由的悲意忽然涌上,不知为什么,她最近想起自己在浆果圈里的日子,心里总会这样绞着难受。
五月很会察言观色地按下了下一段录音。
驿站长懒洋洋的嗓音从手机里飘出来:“你什么都没做,有人答对了吗?”
两千微微一震。
“……没人的话我会很失望的,大家都不审题吗?‘想象你是这个小男孩’,你一出生就在这个鬼地方,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你好的人是这里的保姆,呃……可以理解成‘嬷嬷’,你不知道外面的太阳会不会晒伤你,也不知道雨水里是不是有毒,你会想出逃吗?加百列不要说话,别人没有得到炽天使的尊名祝福。”
本想开口的加百列像被那声音隔空摸了摸头发,不知为什么,迅猛龙觉得他给周围人带来的压力都轻了一点,仿佛偷偷用了点“魅力”。
录音继续说:“可是你经常遭受虐待,他们都很凶恶,你又孤独又害怕,恐惧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呢?”
茉莉不插嘴了,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草莓和五月一时也在犹豫,他俩以前毕竟都是身价极高的“高级血宠”,乖乖的,又不像茉莉那么刺头,除了定期抽血,基本没受过虐待。
迅猛龙作为“警果”,从小没住过单人间,他的“出厂设置”就是忠诚、友善、协作,一时想象不出什么叫“孤独”。
好一会儿,只有两千颤声说:“嬷嬷……那个‘保姆’。”
加百列忽然抬眼看向手机旁边的“窃贼手套”——那个用“残缺路线”火种遗留物制作的违禁品。他远比普通人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草莓无知无觉地问:“保姆怎么啦?”
两千不太合群,草莓总是努力地想拉扯上她,好不容易她主动开口,草莓的眼睛“刷”一下闪着光望过去。
“会想跟她一直在一起吧?”两千说,“毕竟……”
“嘶拉”!
这回所有人都听见了。
众人集体扭头看向窃贼手套,只见它一下开裂,布料线头炸开,里面有一团光笔直地飞向了两千——
一朵花从乌鸦领口的扣子长出来,凑到他耳边。
花芯发出嘈杂的声音,会议室里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跟他描述了“两千姐姐变成火种了”。
“窃贼手套”里的火种遗留物果然是残缺路线,来自一颗一级的学徒,匠人方向。
乌鸦不意外——这只是个小实验,验证了他一个猜测。
“停,宝贝儿们,我这有回音,你们一起说我听不清。”他打断这三位嘴替,“两千呢,能不能自己和我说?”
两千非常茫然,因为茉莉和李斯特都告诉她,火种觉醒的时候,整个人会有种重组的感觉,磨砂质地的世界忽然清晰,就像婴儿天生会吮吸,初步的火种能力会自动装在脑子里。
但她什么感觉也没……不,还是有一点的。
她刚要开口,加百列忽然伸手从她面前摘走了那朵“花”。
两千背后陡然蹿起一层凉意,“我”字卡在了喉咙里,她整个僵住了。
其实两千以前不怎么怕加百列,她不像其他人一样了解他的“丰功伟绩”,高级定制那扎眼的颜色也让她不太能把他和记忆里的“种公”联系到一起。
两千是一朵壁花,绕着其他生物长,而加百列,恰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壁花——他以前是“天使”,天使不讲究人情世故,只会冷眼旁观,他不感兴趣也不来找他“祈祷”的生灵,对他来说,就和院子里的青苔一样。
虽然同住小小的迷藏空间里,大家都算邻居,但两朵“壁花”居然一直没什么交集,两千很少感觉到加百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因此也没那么怕他。
可是此时,那刚在她灵魂深处扎根的火种像是点燃了一根新神经,两千好像能隐约感觉到每个人的气场了。茉莉明亮得刺眼,但冰冷,给人感觉像烈日下反光的雪原;李斯特没那么显眼,像张抽象画,光影线条纠结在一起,看久了有点诡异;小罴人马克身上属于秘族的腥味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而这屋子所有人、所有天赋物和违禁品加在一起,也没有加百列的存在感强。
那个人像一个绝望的黑洞,当他逼近的时候,两千有种错觉,好像光也无法逃逸。
但“船长大人”神奇的声音可以。
沟通的匠人造物分明没有影像,两千也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但驿站长就像在会议室里留了只眼睛:“是不是哪个小朋友又把话筒抢走了?加百列?”
两千轻轻打了个寒战,被那声音惊醒了。
自从乌鸦吹着牧歌,一步一步地把她带到地面上,两千就对他的声音格外敏感,她像趋光的小虫,不知所措的时候,会本能跟随这个声音。
身后的“黑洞”忽地消失。
加百列新鲜地眨眨眼:“你叫我什么?”
“天使哥哥,帮帮忙。”肮脏成年人的下限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没底,“别吓唬她了,新生‘匠人’很脆弱的。”
毕竟这是一颗在“阴影”的反噬里死去的火种。
加百列一顿,好像第一次吃到“冬阴功冰激凌”之类不知用哪撮脑细胞想出来的奇妙搭配,一时说不出好还是不好,怪,但想再尝一口试试。
“嗯?你再说一遍。”
乌鸦:“……”
“加、百、列、哥、哥,把匠人造物还给两千。”
大致了解了匠人火种的情况,乌鸦又嘱咐了两千几句,教她恐慌时怎么把注意力拉回自己五官上,这才切断通话。
黑晶资源早枯竭了,就算还有,乌鸦也怀疑它还能不能激发五百年前那样的火种。
当他站在历史长河之外,以局外人的视角审视过去时,感觉“黑晶”和“黑晶残渣”——也就是所谓“生命石”——恰如人与血、秘两族,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体两面,此消彼长。
五百年前战争尾声的时候,黑晶还在,但人类的新火种越来越少,等级也越来越低,很可能和黑暗生物人口扩张有关。
当年千姿百态的人类火种已经灭绝,只剩下如今所谓的“三条路线”,来自三个特级火种死后留下的“白晶”碎片……它们现在叫“火焰晶”了。
白晶就如恒星,无法被人造人技术再利用,也不会轻易随时间消弭。
早在乌鸦那个年代,就有专家提出过猜测,认为“白晶”可能有一定活性,可以吸收环境中的能量,转化成特定的辐射,也许能和黑晶一样,在周围人身上激发出火种。
不过这在当时只限于猜测,围绕白晶展开的研究很谨慎,毕竟稀有,而且“特级”们生前都是不可控的超级危险品,谁也不知道他们死后留下的东西会不会像黑晶残渣一样,造成环境污染。
官方组织过几场实验,但规模都不大。可能是被试数量太少,可能是接触时间不够,也可能是当年的白晶都是完整的,释放的辐射和现在这些碎片有区别——总之,直到乌鸦离开那个世界,如何利用白晶也只留存在理论层面上。
而在几百年后,这里的人们认为“火焰晶”会选择特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