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关系,一摸到方向盘,乌鸦就跟喝了半斤假酒似的,神志不清地飘了。
面对这一堆陌生玩意儿,他依然觉得自己行。
带着这种谜一样的自信,乌鸦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他判断是启动点火的按钮。
结果不出所料,他的判断一点边都不沾。
车没有打着火,倒是音响“嗷”一嗓子鬼叫起来。
前面探路的猪头君被震得一哆嗦,茫然回首,跟胆大包天的偷车贼看了个对眼。
乌鸦:“呜呜呀,不妙。”
车载音响:“冲向穷途末路——”
乌鸦:“好词,借您吉言。”
猪头君怒吼一声,地动山摇地奔将过来。
乌鸦一通乱按,先打开了车顶天窗,又按亮了货车周身一圈彩色小灯泡,接着不知怎么打开了集装箱里的音响——猪兄们真离谱,集装箱里还有一套独立音响,放的歌跟驾驶室里的正好是同一首,差俩小节,组成了强弱呼应的立体循环声。
最后他还启动了充气减重系统,几个气球缓缓从车顶支棱起来。眼看货车要变成哈尔的移动城堡,愤怒的猪头人扑到了车头上。
穿过猪头兄的血盆大口,乌鸦几乎看见了它的胃……终于,货车一震,启动成功!
脚踹进油箱里的刹那,乌鸦的眼睛亮起了鬼火,当场从文静的病弱美男子变身成癫狂的老鼠洞车神。
那大货车活像被人踩了尾巴,怪叫一声原地起跳,载歌载舞地蹿了出去!
这车不愧是拉猪的,马力足,贼他猫过瘾。
这一蹦,货车左右两边后视镜同时卡飞了,车身和鼠头人的危墙短兵相接,两败俱伤——车身变形、彩灯碎片飞溅,土墙也崩开了一角。
猪头人咆哮着在车头上乱扒,乌鸦挂上倒挡倏地一撤,前扑的猪头人失去重心,摔了个大马趴。
没等猪头人爬起来,就听引擎怒吼,它自己的车朝它冲了过来。
倒霉车主魂飞魄散,猪叫着转向狂爬。
随后又一声巨响,货车再次被小路卡住,车头几乎碰到了猪屁股。
乌鸦探头看了一眼:“哎呀不好意思,差一点。”
猪头人四蹄并用,好不容易爬起来,倒出一段距离的货车第三次加速冲来。
猪头人先是本能一缩脖,想起车子过不来,猪脸上又露出狞笑。
“你完了,贼畜……不,等等!”
只见车轮狂转、土墙颤抖,随后“轰”一声,货车与窄路硬核磨合成功,砖石乱飞,路通也!
嘈杂的摇滚音乐炸开,猪头人把黄豆大的小眼睛瞪到了蚕豆尺寸,撒丫子狂奔。
车载音响瓮声瓮气地咆哮:“我们杀人越货——”
乌鸦荒腔走板地跟着高歌:“偷车放火——”
“冲向穷途末路——”
“肉沫打卤——”
车载音响撕心裂肺:“呜呜呜嗷——”
乌鸦跟着深吸口气,发现没那么大肺活量,唱不上去,他只好遗憾地闭了嘴,狠狠又给了一脚油。
猪头大兄弟眼泪都跑下来了,绝望中,小路终于一转,又有其他路汇入。它使出拱白菜的力气一跃而起,扑了进去。可没看清那是鼠人的步行路,哪容得下它这样宏大的生命?猪头人扭成麻花也没挤进去,直挺挺地把自己镶在了路口。
货车轰鸣声袭来,它以为今日将命绝于此,吓得闭上了眼。
谁知开到跟前,车头却微微避让了一点,另一侧与墙擦出了火星。以毫米级的操作,货车火花带闪电地跟猪头人擦身而过,驾驶室车窗里还探出只手,贱嗖嗖在猪头人后颈鬃毛上摸了一把。
“哇!”那偷车贼发出少见多怪的惊叹,“扎手!”
话音没落到地上,货车绝尘而去。
那一刻是猪生的至暗时刻,而这一天也是茉莉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茉莉是一颗雌性浆果。
她生于星耀城第一浆果培育所,品相出类拔萃,十一岁拿到“B9”评级,成了传说中的钻石浆果。当年拍卖价格破了纪录,买主是星耀城领主。
而在领主城堡里生活了三年后,如今的茉莉面临淘汰——领主是贵族,讲究的贵族家里绝不能像中产阶级一样,出现超过十四岁的寒酸“老果”。
淘汰的“老果”会被批量处理,茉莉不想认命,所以临近年关,她决定出逃……带着她的两个累赘挂件。
俩累赘一公一母,公果叫“五月”,母果叫“草莓”,是跟茉莉同一批进城堡的。
这二位仿佛一对煮烂的面条,全是软塌塌黏糊糊的玩意儿,需要外接“主心骨”才能活。茉莉就是他俩一厢情愿追随的“老大”。茉莉一点也不想给烂面条当卤,非常嫌弃那俩货,但五月和草莓对老大死心塌地,打不跑也骂不走,怎么虐待都逆来顺受,一脚踩下去,脚感如踩屎,连出逃这么失心疯的行动都义无反顾地跟来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宠物浆果,经过无数代人工驯化,跟野外那种会捕猎同类的野兽浆果早不是一个物种了。他们像纸花一样娇贵,连能不能出门遛都还有争议。留在城堡,就算淘汰,也有可能被工作人员领养或是捐给慈善机构,最差不过是无痛的安乐死,回到神的花园里。
因此草莓和五月可以说是抱着“殉道”的决心,跟着茉莉往火坑里跳。
不知是哪个精神跟茉莉一样错乱的神明保佑,他们出逃那天,城堡后花园里的三条大狼狗刚好去体检了,白夜里还不明原因地断了会儿电,城堡外墙上一圈监控居然都没抓到他们,茉莉那离谱的“城堡出逃计划”,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功了!
然而逃出城堡只是第一步,外面的世界比培育所的嬷嬷讲的还恐怖。茉莉他们惊心动魄地躲过巡逻队,绕开醉醺醺的青少年,又在树丛中突然冒出来的流浪汉手下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三小只就被敲了闷棍。
星耀城地处摩羯洲“尾区”。尾区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不光把本洲经济的后腿拖到脚后跟,还为提高犯罪率做出了卓越贡献。
尾区的特产之一就是“地下城”,里面藏污纳垢,挤满了罪犯和天蝎洲来的非法移民。
非法移民中有一族格外臭名昭著,叫“猪猡族”,流窜在地下城各个角落,以走私活体浆果为生。
据说猪猡族会在城里偷宠物浆果,不知有多少可怜的浆果跟着主人上街,主人买个报纸的功夫就被偷走了。它们还从野外抓可怕的“野怪浆果”当种公种母卖。野怪是一种没有理智,只知道交配、吃和杀戮的怪物,跟这种东西关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下场?
培育中心里的嬷嬷一直用“猪猡来抓你们了”吓唬小浆果,没想到,最可怕的噩梦成了真。
茉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打包捆好装进了麻袋。她是被别的浆果推醒的——关押他们的货车上,除了茉莉他们,还有两只“成果”。
“成果”是骨骺线已经闭合、不再生长的老浆果。城堡里没有,茉莉接触过的成果,只有培育中心的种母。
货车里这两只却都是公的。
其中一只严严实实地裹在毛毯里,看不见长相,一动不动地蜷在铁笼一角,不知是死是活。
另一只——就是推醒茉莉的那位,是个大约二十多岁的金发雄性。他左耳戴着只耳钉,不知有什么科技,居然会发光。借着这点微弱的光,大金毛一边帮茉莉解绳子,一边柔声细语地安慰他们:“别叫,别害怕,我不是野怪,你看——”
公果在小臂内侧搓了搓,那里居然贴了一层伪装用的假皮,撕下来一角,就亮出了里面的黑蔷薇刺青和编码。
“黑蔷薇,培育中心的嬷嬷肯定教过吧?我们是警果,是城市守卫,保护你们的。”
茉莉:“……”
嬷嬷确实教过,“警果”是一种由安全署训练的工作浆果,警衔比警犬高一级。
非法出逃遇上了警察,运气真好。
“我正在执行卧底任务,就是为了抓这撮偷浆果的猪猡贼,放心吧,”警果先生信誓旦旦,“我肯定会完完整整地把你们送回主人家里的!”
茉莉:“……”
谢谢您了。
“对了,你们主人是谁?”
茉莉踩住五月的脚、掐住草莓的手,以防这俩抖成一团的废物吓抽过去,搅动起全部的脑浆开始编瞎话。
就在这时,行驶中的货车好像蹭到了什么,突兀地停下了,随后一声车门响,开车的猪猡好像下了车。
集装箱里的几个浆果全都屏住呼吸,警果脸色微变,从靴子夹层里摸出一把薄薄的小刀,谨慎地靠近货厢门口,探听外面的动静。
突然,集装箱里炸起震耳欲聋的摇滚歌曲,所有人脑门“嗡”一声。
然后货车前前后后地晃荡了几下,原地……起飞了。
双脚离地的时候,集装箱里几个的表情都很茫然。
集装箱好像被无数大锤敲打,“叮叮咣咣”,装着两个成年公果和三个少年的大铁笼在集装箱里上蹿下跳,原地发了癫。
茉莉被她的两个累赘一边一个抱住,仨人胳膊腿缠在一起打成了死结;警果先生的脑袋在铁笼上撞了三次,耳钉细细的光晃出了残影;连那位一直蜷在角落里的“毛毯”先生都被移驾出来,往铁笼一角撞去。
就在他“飞”过茉莉身边时,毛毯里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抓住了铁笼。
“砰”一下,那声音甚至盖过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敲在了茉莉的鼓膜上。她惊愕地抬起头,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对上了一双眼睛。
眼睛轻轻一弯,好像对她笑了一下,眼神莫名熟悉。
没等茉莉反应过来,车子突然一个加速,她被惯性搡了出去。
“啊……”
“毛毯”先生单手扣住茉莉的后脑勺,把她捞了回来。那手冰凉,隔着厚厚的发辫,居然把女孩激出一个寒战。
他把茉莉安放在草莓和五月中间,让他们仨按大小个排好,顺手将茉莉甩得一前一后的辫子拉到一起,又把五月歪斜的领结扶正,这才满意了,后退半步,重新用毛毯把自己裹成个茧。
茉莉:“……”
什么毛病?
随后她意识到,车速平稳了。
第11章 美丽新世界(十)
乌鸦兜着下水道味的风,单手扶着方向盘,把猪头人的货车开到了宽敞的主干道上。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有意外就有收获:猪头君干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买卖,他在货车的储物盒里翻出了几个小范围的信号干扰器。
把干扰器往桌布包里一揣,浆果乌鸦就和他的理智一起,不在服务区了。
除此以外,他还翻出了猪头兄的大墨镜、毛线手套以及一打一次性假鼻子。墨镜和手套很遗憾,都戴不上——那手套要是戳俩窟窿,他能当裤子穿。
倒是假鼻子很有趣味。
假鼻子是硅胶做的,鼻孔留了眼,不影响出气,撕掉包装就可以像假双眼皮一样粘脸上,想必猪头一族以鼻大为美。乌鸦不太赞同这种审美,但勇于尝试,也撕了一个糊上。
到他脸上,假鼻子就成了个大口罩,把他整个下巴都兜进去了。
这样一来,乌鸦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了。他欺负鼠头人眼神不好,顶着这颗经不起推敲的猪脑壳招摇过市,在地下城一通乱蹿,将地形、路网监控一一收进脑子。
最后,他把车开进了鼠头人聚居地的最西边:一处垃圾填埋场里。
猪头君的货车被他祸害一圈,已经能完美融入垃圾场氛围了。而且填埋场地势很高,凭乌鸦的视力,能站在破烂之巅俯瞰整个鼠头聚居地。
他关掉车载音响,把车停稳,想起什么,又把骇人的假鼻子摘了下来。临窗一照,自觉颇为人模狗样,这才掏出他那根万能的笔芯。
而此时,集装箱里的警果先生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他半跪在铁笼门口,灭了耳钉照明,一片黑暗中,单手攥住了铁笼上的锁——锁已经被他事先破坏过了,只是虚虚地挂在那。
金毛警果焦躁地等待着,拼命按着自己的袖扣。袖扣是个便捷发信器,可以将他的位置传送给接应的刑警主人和同事。再一次,袖扣上传来不祥的两下震动,警果先生牙关紧了紧:这代表信息发送失败。
信号一直发不出去,警果先生怀疑开车的猪头人开了信号干扰。
是他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吗?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警果先生的冷汗就浸湿了后脊梁。
他知道猪猡族平均身高超两米,体重可能得是他的五倍,一旦对上,他没有任何胜算……更不用说他还得保护那几只柔弱的宠物浆果。
可敬的警果先生逼着自己冷静,微微颤抖的手将耳钉上的光调成激光模式:假如他能在对方打开集装箱的瞬间,用激光晃花那猪猡怪的眼,就可以得到一次攻击机会。最好一击必杀,这样他的敌人会少一个,而其他猪猡人都会来追捕他。他引开敌人的视线,其他浆果或许可以趁机逃走。
警果先生知道这行动计划很粗糙,能不能成纯靠撞大运,但这已经是仓促间他能想出的最佳方案了。
然后集装箱门响了。
大金毛耳畔全是自己嘈杂的心跳声,一时没听出这开门的动静有什么不同寻常。
集装箱从外面打开,警果猛地发力,一把将虚搭的锁头拽下来,把自己和激光一起弹射了出去。
“坏了,”电光石火间他就知道出师不利,“这猪猡怎么这么矮?”
外面的人没有两米高,预计高度有误差,激光没晃到“猪头人”的眼睛,而且对方似乎还早有预判,开门瞬间就往后退了几步,从容地让过了警果挥出去的小刀。
“哎哎,朋友,冷静!我投降。”
等等,这声音……
警果眨掉被外面灯光晃出的眼泪,愕然睁大了眼,这才发现集装箱外的生物不是猪猡,是个浆果少年。
对方头包一坨枕巾,身披半截碎花床单,胸口上倒贴着一次性假猪鼻。
这少年邋里邋遢,扮相还很癫,但不知为什么,一照面,警果就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居然是一双纯黑的眼睛,含着地下城的灯光,像微风中有月色漂荡的水潭。
警果先生愣愣地想:如果他年纪小一点,这双眼睛就能让他拿到个好评级。
“你是……浆果?”
“是啊!”
可是随即,“水潭”里就射出了“暗器”。黑眼少年的目光飞快掠过警果的耳钉、袖口、鞋……大金毛头皮一紧,几乎觉得自己被对方解剖了一遍。
“幸会,先生,您……看起来像个公安?”黑眼少年好奇地问,“浆果还能做公安吗,您什么职务?”
警果条件反射,站直了脱口汇报:“我隶属于摩羯洲尾区星耀城安全总署,第二警果营第三支……等等……”
他怎么知道的?
“哦!失敬。”黑眼少年把猪鼻子扯下来,模拟着做了个脱帽的动作,“所以您这是在卧底浆果盗猎集团吗?看着像刚参加工作的,这不会是您第一个任务吧,好厉害!”
警果更震惊了:“你怎么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果?”
黑眼少年:“开心果,嘿嘿。”
警果:“……”
什么玩意儿?
“我叫乌鸦,警官……警果先生,您怎么称呼?”
茫然的警果老实地回答:“我叫迅猛龙,临时四等警衔……你笑什么?”
“不好意思,”乌鸦捏住双颊,把笑容捏扁了,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是家养种公,这里有点问题。”
四等警衔的迅猛龙先生晕头转向的。
张着嘴、瞪着眼,他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家养种公?”
他的目光往下落,发现对方虽然体型单薄得像只普通公果,咽部居然有起伏,骨架确实也挺舒展。
“所以你不是公果,”迅猛龙喃喃说,“是种公?”
不是公果是什么?
乌鸦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确认性别:难道现在女……母果也能兼职当“种公”了?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警果先生:迅猛龙穿着高领衣服,挡住了喉咙,人很高,虽然受过训练还算有肌肉,但骨架纤细,与他身高相比略显失衡。他的髋部、眼位,都能看出是成年男性,下巴却很光洁,声音也略中性。
原来如此,乌鸦了然:有的工作犬要绝育。
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往集装箱里瞄了一眼:“您是后援没到位,还是临场出意外了?需要帮忙吗?”
直到这时,迅猛龙才回过神来,警果的职业素质终于上线,他捏紧小刀,冷冷地说:“退后。”
乌鸦立刻举起双手,乖乖往后退了一米:“好嘞。”
迅猛龙打量着他,盘问道:“你说你是家养种公,主人是谁?你和秘族走私犯什么关系?”
乌鸦眨眨眼,记住了“秘族”这个词,随后他骄傲地自我介绍:“我主人是哈……哈哈什么灰毛大耗子族,老实人……我的意思是老实耗子,跟走私犯一根毛的关系也没有,八成还是他们假冒伪劣商品的受害人……嗯,受害鼠。”
这浆果看着挺机灵,说话颠三倒四的。迅猛龙皱着眉想了半天:“你说的是‘哈波克拉特斯人’?”
乌鸦一拍手:“要不怎么说公务员有学问呢!”
迅猛龙把刀片压低了一些:“哈波克拉特斯人虽然也是天蝎洲来的秘族,不过他们登记过,也还算安分,是合法移民。”
乌鸦:“必须的,我家还有一位小姐是地面读书的大人物呢!”
这话听着可笑又可怜,警果先生忍不住心生同情:这种公长了一双春水似的眼睛,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太阳吧。他不知道地下城是最底层的贫民窟,住在里面的外洲移民统统是毫无地位的臭虫,还把一只不知在哪当学徒的母耗子当“大人物”呢。
但大金毛正直又善良,没去嘲笑这荒谬的傻话,对乌鸦的戒心也去了大半。
迅猛龙往车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一只果在这,也是被走私犯偷来的?”
“哦,那倒不是,好像是我不小心偷了走私犯。”
迅猛龙:?
乌鸦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如此这般地把他的偷车经历美化一番,成了他“在路边看到一辆无主的车,还开着车门,一时好奇爬进去,不小心就开走了”。
迅猛龙感觉自己脑袋上的问号又长了三寸,头发都快被顶掉了。
他满脸“怎么会有这种事”,迟疑着提出疑点:“你……一个家养种公,为什么会独自在外面闲逛?”
乌鸦眼都不眨:“我主人家着火了,消防员来疏散,没人管我。我傻嘛,很容易迷路的,走着走着迷了——后来开着开着车也迷了。”
地下城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着个火炸个瓦斯也挺稀松平常的,耗子们一哄而散,顾不上家畜也正常,但是……
迅猛龙:“为什么你能开走猪猡人的车?”
乌鸦:“啊,你不能?”
迅猛龙:“哪个正常浆果会开车啊?!”
乌鸦:“我不正常啊,不都说过我脑子有问题了吗?”
迅猛龙:“……”
这时,旁边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乌鸦早看见警果先生护在身后的几只“受害浆果”,分别是三个初中生年纪的半大孩子,一个裹得像根春笋的“毛毯人”。
三个孩子都精致到了夸张的地步。男孩穿着经典的巴洛克三件套,两个女孩一个留着妹妹头、一个打着麻花辫。“妹妹头”穿着全套的白无垢,“麻花辫”身上是一条黑底金线的锦缎旗袍,金线在破破烂烂的集装箱里闪闪发光。
仨人摆在一起,像一套昂贵的复古人偶,简直能就地组成个景点。
笑出声的则是那根“毛毯笋”。
“你醒了!”迅猛龙这才注意到“笋”从角落里长出来了,“之前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这些可恶的猪猡!”
毛毯动了一下,一把水银似的头发就从破毯子里流了出来。
“不好意思,”他轻声说,声音柔和,但音色低沉,是典型的浆果种公嗓音,“有劳费心。”
说话间,他掀开严严实实的毛毯,露出了一颗……近乎于纯白的头。他发丝雪白,脸上血色也极稀薄,只有眉睫和虹膜上染了点水彩质地的琥珀色,眼角眉梢微微下垂,天然带着一点忧郁,像一尊骨瓷雕的天使哀像。
一时间,集装箱里所有浆果都被这颗头吸走了目光,直到一个唐突的声音打破沉寂——
“好家伙,”乌鸦充满敬意地问候,“您活的吗?”
“嗯,对,”“天使”彬彬有礼地点头,目光在乌鸦乱卷的长毛上停顿了一下,回以问候,“您也是?”
乌鸦:“可不是,真有缘!”
迅猛龙:“……”
这些种公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警果先生正要说什么,忽然“噗通”一声,穿着白无垢的“妹妹头”一头栽倒。
第12章 美丽新世界(十一)
“麻花辫”差点被砸进怀里的同伴带趴下,和她们一起的男孩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尖叫。
“天使”拍了拍男孩的肩,关上“防空警报”开关,半跪下来查看。
“她怎么了?”迅猛龙也担心地凑过来,“是不是猪猡人做了什么?”
“没事,贫血,常见病,还有就是饿太久了。”好心的“天使”看起病来,比三个鼠头专家摞一起还麻利,“有没有……”
他话没说完,旁边就递过一瓶饮料。
这手……
“天使”裹紧了自己的小毛毯,躲远了一点,大概实在没控制住,他脸上露出了一点忍耐的表情,看着更忧伤了。
“不好意思,乡下果,卫生条件有限——饮料是猪人车上翻出来的,”乌鸦瞥见旁边一脸戒备的麻花辫小姑娘,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拧开饮料瓶往瓶盖里倒了一点,自己先喝了,“里面没有浆果不能喝的成分,就是糖有点多,介意吗?”
“麻花辫”这才一言不发地接过去。
她长得像个乖乖的大洋娃娃,但乌鸦打开集装箱时看得很清楚:当时警果迅猛龙正一脸悲壮,准备殉职,而被他舍命挡在身后的麻花辫却伸出了一只小手。
乌鸦再晚出声一秒,警果先生就要让保护对象推出来当替死鬼了。
一个心狠手辣的小朋友,有前途。
乌鸦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麻花辫把饮料喂给妹妹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倒是旁边那很有男高音天赋的男孩细声细气地接话:“她叫茉莉……”
乌鸦看向他:“你呢?”
男孩瑟缩了一下,但碰到乌鸦的目光,他胆子又大了一点:“我……我叫五月。我们三个——还有草莓是‘同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