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激活木偶之后,就果断抛弃了他们,只留下其中一只和自己的联系。小费雪精准地锁定了那只,可见他的“洞察”比大费雪手上那件能量充足,很快就能通过它定位到“木偶师”本人。
她于是不再犹豫,以身为饵,不慌不忙地装作了一副任务已经完成的样子,往大费雪藏身的船舱走去。
轻车熟路地坐电梯下密室,“木偶师”人没到,已经朝她的雇主开了口:“任务完成了,兔子他们去抓人了,奖金抓紧兑现。”
格里芬·费雪那窝窝囊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犹疑似的:“真的吗,这么快?”
“不然?”“木偶师”轻慢地说,“我带了物证,你自己……”
她的脚步倏地停在了门口,声音也戛然而止。
“除了物证,你还带了什么回来?”屋里的格里芬·费雪缓缓地轻声问,“我堂弟吗?”
第144章 利刃(二十)
“木偶师”已经看清,那昂贵的酒柜后面并没有“格里芬·费雪”,跟她说话的,是一部开了公放的手机。
刹那间,“木偶师”后背有了微微发麻的感觉。
好在诈骗犯的心理素质卓绝,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冷静下来了。
其实严格来说,她没有做对不起雇主的事。
格里芬·费雪让她去做的,本来就是“查清楚这些日子屠杀秘族的鬼是什么东西”。她查了,查清了,调查结果也没隐瞒, 第一时间发给了大费雪手下的打手团,连对方可能有什么能力都好心提醒了。
至于小费雪,她为了搜查他住处,用很温和手段把人引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伤害也没暗算,她甚至为了保全雇主的面子,都没把那位请到安全署一日游,够意思了。
至于小费雪会跟过来——那是因为他身上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天赋物,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穷酸,面对各种见都没见识过的高级货色,防备不周有什么稀奇?
在心里快速将自己检视一遍,自认为无懈可击,“木偶师”镇定了。
“搞什么鬼?”她按照自己一贯的人设,不悦地扬起下巴,一边说,一边好像毫无防备地几步走过去,嚣张地抓起那公放手机,“至于吗?放心,你弟那个怪力大傻子,他把我所有木偶的脑袋都拧下来了,不可能通过木偶追踪到我。”
手机只是在通话,连视频都没有,但“木偶师”防着这屋里有监控,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到位。
她倾情奉献着表演,心里却升起疑虑:既然她的所作所为自己都不心虚,大费雪为什么这么防备?他平时确实唯唯诺诺了一点,但没有这么神经质过。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家伙窃听到了她和那“假浆果”的对话。
窃听到了也没什么,针对这种情况,“木偶师”也做了防备。她防的不是窃听,是防着那“假浆果”和其他人碰到,故意泄露他们的谈话内容——她给秘族和护卫队发的信息里,都注明了“这家伙善于无中生有挑拨离间,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信”。
这样就算他们对话内容泄露,她也可以用“那么说只是为了稳住他,没上当”把自己择出来。
可是如果真是窃听,格里芬·费雪的行为就更诡异了。
能窃听,说明他早知道对方的底细,那为什么还要让兔子手下的秘族一波一波送死?为什么还要花高价诱惑她去查?
“木偶师”心里打了个突:不会真的被那“假浆果”说中了吧?
她决定试探一下,当下,故意横眉立目:“等等,不对,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我故意给你弟传消息把他引来吧?哈,是你有毛病还是我有毛病?”
手机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格里芬·费雪没吭声。
“喂?”“木偶师”表演着合格的“黑市保镖”,做出防备姿态,警惕地打量周遭环境,嘴里还说着,“你不会是想赖账吧?契约反噬可有你受,喂,说话!”
“咔哒”一声,那头电话挂断了。
“木偶师”屏住呼吸。
一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没有埋伏,没有暗算……当然,有也不怕,因为此时,站在大费雪秘密基地里的,依然是一个木偶,只是变成了“木偶师”自己的模样。
至于“木偶师”本人,她耍了个小滑头。
小费雪抓住她木偶瞬间,她本尊确实在这艘船上。同时,她让木偶脑子里闪现了几个记忆画面,将大费雪的藏身之地泄露给了对方。
而傻大个亚历山大·费雪,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没脑子,对“洞察”和“记忆读取”双重天赋指出的“真相”深信不疑,简单粗暴地把那木偶化身的“浆果”撕了,朝这边飞奔而来。
利用这个时间差,“木偶师”让木偶代替自己留在船上,下到底层船舱和格里芬走戏,真身早已经避到了“记忆读取”范围外躲好。
但她也没走太远。
她的木偶设定好化身后,会自主行动。而在这个过程里,她的视角可以在不同木偶间来回切换。但“木偶师”本人只长了一个脑子一双眼,木偶多了她也看不过来。因此她只派了一个木偶到大费雪的秘密基地里,监控船舱内的情况。而她本人就在附近一艘客轮的顶层客房里,居高临下,正好可以将船舱外的情况尽收眼底。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格里芬·费雪在搞什么?
“木偶师”一边操控着自己留在大费雪秘密基地里的木偶,让它符合人设地骂、质问、一遍遍重新拨打电话,一边用护眼望远镜扫视着船舱周遭,寻找可疑线索。
忽然,“木偶师”脑子里灵光闪过,她发现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亚历山大·费雪人呢?
鸢尾湾总共没多大面积,天赋者们一个个行动迅疾如风,按理说,那个小费雪早摸过来了……可是都这会儿了,他丝毫没有出现在船舱外的迹象。
不会是个路痴,迷路了吧?
她这一晃神,连逼真的木偶都跟着主人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
“哒——哒哒——”
她的门被人敲响了,轻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您好,客房服务。”
刹那间,虽然没想清楚怎么回事,但混迹黑市多年的第六感已经发出尖锐警报。“木偶师”没回答,果断听从心灵指引,丢下望远镜起身就要跳窗脱身。
此时天已大亮,血族的眼睛乍然离开带有遮阳功能的望远镜片,被刺得眼前一花,推开的窗户撞到了什么,卡住了。
遮阳板吗?
“木偶师”疑惑地眯起眼抬头,一道阴影“好心”地替她遮住了致命阳光,高大的男人逆着光俯身。
“您好,客房服务。”
鸢尾湾某处,格里芬·费雪以虔诚祈祷的姿势闭着眼,面前却并不是莉莉丝圣像,而是个……“浆果”婴儿!
浆果婴儿看起来有两三个月大,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脸,皮肤上泛着浆果特有的、让人垂涎欲滴的饱满血色。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这婴儿是活的,她好像正恬静地睡着,随时会因为好梦“吧嗒”几下嘴似的。可是婴儿下半身却被镶嵌在了一个水晶石托里,做成了一件精美的摆件。
在这不知是死是活的诡异“摆件”胸口,有一块白色晶体,正是导致浆果变异、造成致命污染的污染石。
迄今为止,除了当年腹区沉船里打捞出来的那块不明物,血族有记载的“污染石”最大也就两公分见方,薄薄一片。可这块不规则的污染石竟有硬币大、一指头厚!
它埋在婴儿的皮肉里,不像镶嵌的,倒像是从婴儿的胸骨里长出来的。
这是一件违禁品,和传说中的“倒置鬼偶”一样,属于特高危级的违禁品。
所用材料不是野怪身上取下来的毒囊,而是制造野怪的污染源。
违禁品名“典当”。
婴儿双手交握在白晶下,手心里攥着一张纸。
忽然,那张纸无火自燃,火光穿过白晶,折成针一样凶险的光芒。婴儿发出“咯咯”的笑声,格里芬·费雪蓦地睁开眼。没燃尽的纸片落下,那上面赫然是“木偶师”的照片,落到水晶底座上,缓缓化成了灰。
格里芬·费雪脱力似的往后一靠,额头上大汗淋漓,喃喃地对空气说:“‘木偶师’死了,父亲。”
格里芬·费雪身边的空气水波似的荡开,他那负责“香料厂”数十年的父亲的面孔出现,沉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违禁品“典当”,典当的不是金银珠宝,是命。
只要在“典当”摸过的地方签名或者盖手印,典当生命的契约就算签订了。
一旦卖了命的人死亡,违禁品就能吸走死者所有的生命能量。
和“倒置鬼偶”一样,它靠这种方式“充电”,充满了电的“典当”,能为主人转嫁一次致命伤害。
而作为“违禁品”,喂给“典当”的命最好是血族天赋者,等级越高越好,其次是长期服用生命石的强大秘族。格里芬·费雪一次又一次从黑市上骗来的天赋者就是最好的储备粮。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违禁品“典当”只是个拉人垫背的保命符而已。
但到了聪明人手里,它有了不同的用处。
“典当契约”生效时,作为主人,能看到卖命者的死亡过程。
人们通常认为“死无对证”,只要尸体处理得当,死人就再也不会泄密,想不到有人会在旁偷窥。鸢尾湾十年,格里芬·费雪靠制造死亡、偷窥死亡,无数次窥得先机,逢凶化吉。
所有秘族雇佣兵,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签了典当约,因此所有蜥蜴人折进去那天开始,格里芬·费雪就看到了“凶手”。他在不断给对方送新材料的过程中,已经拼凑出了事情全貌。
“亚历山大已经死了。”格里芬·费雪轻声说,“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是一个变异野怪,能利用天赋物和天赋者尸体,盗窃血族天赋。他们是一个团伙,一边在假冒沉默家人诱骗迈卡维将军,一边在联系我们的香料厂……父亲,香料厂叛变了。”
第145章 利刃(二十一)
老费雪——格里芬的父亲一言不发地听着儿子说完了前因后果,只是阴沉着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不是不相信儿子的判断力,更不会不相信“典当”,也不是不知道野怪浆果的危险之处。
可……族长的天赋者儿子——费雪集团未来的内定继承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身份被野怪冒领?费雪家的终极秘密武器,他大半辈子辛苦经营维系的香料厂叛主?
光是这两件事,已经把老费雪打懵了。
如果前者是真的,那么集团继承权是不是会发生变动,他们一系有没有什么机会?如果后者是真的,那他这香料厂负责人以后怎么办,费雪集团以后往哪走?
老费雪一时心里千头万绪,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还没开始想,脑袋已经开始预热了。
甚至,他听出来了,格里芬还暗示了更可怕的猜测:披着人皮的野怪正在悄无声息地渗透血族社会。
照这么说,也许是某个擦肩而过的服务员,也许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也许是高谈阔论的公众人物,也许是身边的亲朋……哦,前一天大家还约好了,下班去喝一杯,转身熟悉的人皮开肉绽,从里面钻出一个……
老费雪紧急掐断了思绪——打住,再往下想,就是恐怖故事和生化危机了。
面对未知时的混乱、逃避本能……或者说谨慎小心和老成持重,一起在老费雪脑子里开炖,很快炖出了一个结论:不可能,格里芬紧张过头了。
“父亲,你相信我,我敢肯定。”格里芬一眼看出老父亲心里在想什么,又飞快地描述了“杀人野怪”的特征,“雄性、银发、白化特质,跟角区勒森魃家当年闹出的丑闻对得上。我看到他盗用了‘寄生’的拟态,除了外貌,他还能随便使用‘记忆读取’的天赋。‘寄生’的手机也在他手上,我高价找了水瓶洲的技术专家……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调查出来的东西都给你看!”
“太疯狂了……”
“还有他们用的野怪制药——我亲眼确认过,其中一盒,上面有我们香料厂里那些制药野怪的标记!以及,父亲,你知道这样一来,‘亚历山大’前一阵子突然一改纨绔行事风格,插手尾区物流系统意味着什么吗?他们可能已经……”
“好了好了。”作为更有阅历的老绅士,老费雪不打算让年轻人的神经质牵着鼻子走。
“这也没办法,”老费雪自觉禁得住事,镇定自若地思考着,“聪慧敏感和多疑是一套的。明察秋毫的人,总免不了偶尔疑神疑鬼。”
定了定神,做父亲的刻意放缓了语气:“从你查到的东西看,‘寄生’曾经潜入过我们家的事是确凿的,这些藏头露尾的毒蛇……至于遇害……唉,我真想象不出来大哥知道了是什么感受。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们不能这样去跟他交代,我要你找到亚历山大的下落,在此之前,大哥那边先瞒着,大家都抱着最大的期望吧。另外,格里芬,越是艰难的时候,脑子就越是要清醒,不能自乱阵脚。几盒药说明不了什么。野怪们有自己的社会,不同族群之间常有交换和买卖,不然香料厂的秘族原料哪里来的?”
格里芬才要说什么,嘴没张开,就再次被打断。
“我们还有‘生死契’,”老费雪加重了语气,“两式两份!”
不同种族——还是在食物链上比邻而居的两族,彼此之间当然没什么信任。
世界上没有一个法庭会管血族和浆果的经济纠纷,因此费雪家和香料厂所有合约都带有诅咒成分。
一些具体合约,比如每年产量、费雪家要提供多少物资之类,都留了修改余地,违约的诅咒惩罚也都不涉及生死,偶尔有特殊情况,双方商量一下补偿也就过去了。
而这样多年的稳定合作,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的“生死契”上。
约定费雪家提供庇护,香料厂不得隐瞒造物详情,双方互相保密,不得彼此伤害,直到一方背信弃义——生死契终结,背义者死。
费雪家要求香料厂签的是血族血契,血契在所有踏足过香料厂地界的野怪身上生效,不管是本地生的,还是外来投奔族群。
而野怪那边,则要求血族签在他们所谓的“匠人造物”上,束缚将绵延到契约签订者所有直系血亲身上。
当年在契约上签名的有费雪家族长、格里芬·费雪的父亲以及另外一位集团高管,家族内允许参与“香料厂”相关事务的,也只有这三位和他们直系后裔。
真算起来,格里芬·费雪父子,“生死不明”的亚历山大·费雪都在束缚范围内——这也是为什么亚历山大·费雪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投奔迈卡维,那么需要在角区找存在感,也从来没想过把香料厂的存在透露出来,当成自己筹码。
眼见儿子无言以对,老费雪又缓和了语气。
“我跟浆果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更了解他们。我知道,跟宠物店里那些人工培育的蠢货不同,天然的浆果令人惊叹,看起来就像我们的近亲。他们的智力、创造力,有时候甚至能弥补肌肉无力、感官迟钝这些先天缺陷,你有时候有点怕他们,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格里芬不吭声了。
父亲一旦开始用“父亲”的身份说话,沟通就“剧终”了,因为另一方的人格和智力会被“父之光环”贬谪到地心,再扣上一千座“你屁也不懂”的大山。
老费雪振振有词:“但是浆果天生追求安全,他们有受到本能驱使的‘筑巢行为’。高智商更会帮助他们判断什么才是最有利的——背叛费雪家,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如果不是我们家那时正在最困难的低谷期,谁会和一伙浆果谈条件?他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养尊处优无忧无虑,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们有什么理由和……哦,你说的那些脏兮兮的‘流浪野怪’勾结?”
他们当然有理由。
格里芬·费雪漠然地想:就凭你叫他们“浆果野怪”。
“当然,你说的药确实是一个线索。不过现在‘生死契’好好的,没被触动,说明香料厂没有背叛的意思,应该是他们和同类交流的时候不慎露了什么,我会亲自去询问,或许他们知道什么线索……至于你说的那个白化果,任何族群都有一些脑子有病的特例,你得承认,狗都有疯的——我听说过那个改姓勒森魃的家伙,要我说,那人造怪物根本不能算浆果。”
接着,老费雪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堆,诸如“尾区局势不明,要注意安全”“天赋物不够用尽管开口”之类的废话。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你和你的兄弟们不一样,你是咱们家这一代里最出众的。我一直觉得,就算是亚历山大那个天赋者……唉,当然,这孩子现在下落不明,不提了。格里芬,把你堂弟找回来,保持你引以为傲的理智,少胡思乱想,我看到‘典当’的状态了,有它保护你,什么都不用怕。别让我和你族长伯父失望。”
格里芬·费雪沉默地听完,也跟着看了一眼“典当”。
烧掉了“木偶师”之后,“典当”的小手就合在了一起,摆出了一个祈祷的手势,说明这件违禁品已经“充满了电”。老费雪的意思是,“典当”可以替他挡灾。
可他们都知道它是靠什么“充电”的,这种状态的“典当”,意味着几十条命已经填在了里面,包括天赋者——他所处的环境危机四伏。
父亲看到了,但话里话外,没有一点让他离开尾区、暂避风险的意思,反而催促他去调查野怪。
“我当然和兄弟们不一样。”格里芬想。
毕竟他只是个被恩赐了姓氏的私生子。
他的兄弟们,有的在角区贵族学校里混日子,有些在集团要害部门吃空饷,有些在联姻,有些自觉才俊、在洋洋得意地准备接班——只有他,孤身一人在背尾交界处,跟黑白两路的亡命徒混在一起。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老费雪此时的心情:既忐忑又雀跃。
老家伙不肯相信香料厂已经叛变,但相信那边出了纰漏,显然是想先人一步私下查清楚,好抓到把柄进一步拿捏香料厂。
如果族长那天赋者儿子真死了,费雪家所有人就都有了继承权,到时候谁对香料厂的掌控更深,权力就会向谁倾斜。
老东西按计算器的声音,尾区原始森林都能听见。
“是的,”格里芬·费雪听见自己轻声回答,“我明白。”
他说完断开通讯,隔着玻璃罩,隔空抚过“典当”的头。像这样高危的违禁品,即使套着特殊的保护罩,对血族来说也是有伤害的,格里芬·费雪就像玩火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保护罩,手指被“烫”得红肿。
然而他恍若未觉,只是遥遥地望向“木偶师”的葬身之地,做了个“举杯致意”的手势。
加百列若有所感,倏地回头。
锁定木偶师本尊,对加百列来说没什么难度。
对方引他追出去,又让那傀儡“不问自答”地在脑内回忆某个地点,生怕他走错路似的。还故意激怒他,让他抓住傀儡之后立刻把那玩意捏碎——这个针对“亚历山大·费雪”的陷阱浅得一目了然,毕竟大家对那位都没有太高期待。
加百列当时就大概猜出“木偶师”的打算了。
所以他压根没往那艘船上去,直接就在周遭搜索视野最好、适合暗中观察的制高点——“木偶师”女士毕竟只是个诈骗犯,论埋伏蹲点狙击,连环杀手的专业才更对口。
此时正是青天白日,除了值夜班的,血族们都睡了,活动的意识不多。
“木偶师”因为紧张,自己躲起来脑子还不消停,不断回忆着行动是否有纰漏,那些记忆就跟指路标似的,一路把在附近溜达着搜索她的加百列领过去了。
顺便,还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加百列,某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在背着他搞什么鬼。
加百列割了一块“木偶师”人皮备用,抽取脑浆尝了一口,大致了解了这天赋能力是怎么用的,就搜走了她随身备用的一箱木偶,熟练地毁尸灭迹。
这自作聪明的诈骗犯怀疑大费雪窃听了她,加百列知道那不可能。
说话的时候,乌鸦确实临时把防窃听的天赋物关了一会儿,但大费雪那边显然已经对他们有了解了,肯定也知道他们有反窃听装备,不会多此一举。
那么大费雪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某种类似记忆读取的……读心功能?难怪乌鸦什么都不跟他商量,原来是用他做试探。
试探结果是,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在完全不接触的情况下超远程读他的心,加百列不知道三四级以上、能达到“全知全能”的“洞察”可不可以,但只有一级能量水平的天赋物肯定不可以。
也不会是违禁品,这么厉害的违禁品用在他身上,会和当年“倒置鬼偶”一样,对他产生巨大的吸引力,加百列不会感觉不到。
那么预知未来?有这样的血族天赋吗……
加百列读取“木偶师”临死前的走马灯回忆,迅速浏览了她死前场景,忽然注意到了不协调的地方——等等,大费雪走都走了,为什么要留下那通电话?
加百列摸出个匠人造物——这是“迷藏”小队的内部联系方式,他这里、安全屋、迷藏内部都有,可以同步传音,方才他一边读取着木偶师的记忆,一边也在听着“安全屋”里的对话。
然而忽然,加百列想到了什么,又把“匠人造物”塞回耳朵,没打开通话功能,只是听。
他干脆取消了“寄生”,直接变回本体,从颈上摸出一颗做成吊坠的小石子。
这东西还是很久以前,乌鸦去了一趟黑山谷给他带回来的“特产”,加百列当时没多想,因为那个人经常做这种事:随手带小礼物,虽然经常“忘了”告诉别人他去了哪;在花瓶里的花枝上绑甜言蜜语的小纸条,虽然从来不顺手换个水……
现在看来……
加百列摩挲了一下那颗石子,对石头开口说:“格里芬·费雪事先离开了他所在地,只留下了一部电话给‘木偶师’,并用恐吓她的方式引她回忆自己做了什么。”
没开通话的“匠人造物”里,传来乌鸦自然而然的接话:“也就是说,他是故意把‘木偶师’送到你手里的,故意让她死在你手里。所以应该是一件可以通过死亡洞察……”
乌鸦说到这里,蓦地看到身边人一脸“你在跟谁说话”的表情,声音戛然而止。
加百列:“呵。”
第146章 利刃(二十二)
乌鸦在微微的耳鸣里,真切地听见了加百列那声冷笑——这回听清了,声音不是来自谁身上的匠人造物,也不是来自谁的手机公放,是通过挂在他身上的黑山谷小石子,直接敲进他脑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