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伊戈尔单手覆在门上,顺利通过掌纹识别。
伴随着一声轻响,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敞开。
一部监视器自门后垂落,光束交织成网,拦在伊戈尔面前。屏幕正对伊戈尔的双眼,清晰扫描他的瞳孔。
片刻后机械音响起,从室内传入走廊。
“通过识别。”
“欢迎归来,首任监狱长。”
他信步进入室内,好似对一切都很熟悉。
目光环顾四周,他很快找到隐藏在墙内的控制板,顺利关闭监视器,切断了挡在门前的光束。
监视器升回穹顶,拦截的屏障彻底消失。
伊戈尔转身回到门前,对门外两人示意:“可以进来了。”
说话间,他的容貌和身型恢复原样。惊鸿一瞥,谷绪看清他的拟态,黑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气质偏向柔和,与冷肃阴森的监狱格格不入。
比起监狱长,这个人更像是一名学者。
他应该和伊戈尔一样成为校长,而不是掌管着监狱,常年累月管理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
手指绕过一缕额发,谷绪的好奇心短暂升起,又很快被压了下去。他与严珣合作的目的是离开监狱,借虫潮的混乱逃出十二区。至于别的,本质上和他无关,他没必要知道。
房间内布局严整,与红发监狱长的气质十分贴近,冷酷、严谨、不近人情。
暗红的地毯铺满地面,鞋底踩上去寂静无声。
墙饰繁复华丽,与房间布局割裂,整体风格充满矛盾。
“这里是监狱的中枢,拥有独立的能源系统。”伊戈尔走向办公桌,掌心拂过桌面,点亮控制板。
透明的光屏逐次亮起,悬浮在办公桌上方,高低错落,清晰展示出监狱中的每一个角落。
“毒虫占领了大厅,一至三层全被虫群占据。”
“囚室里没有人。”
“四层被金属加固,暂时挡住虫潮。”
“五层,溜进来几个家伙,问题不大。”
“停机坪,他们挡住了虫群。”
伊戈尔的语调抑扬顿挫,浑似置身课堂之上,而非一间压抑的监狱长办公室。手指在屏幕上飞动,意图开启一段隐秘的程序,唤醒管理十二区的智脑。
反复尝试数次,他掌握的秘钥不起作用,智脑没有任何反应,屏幕中的画面凝滞呆板。
“陷入了沉睡,还是遭到摧毁?”
伊戈尔锁紧眉心,行到某种可能,眼底掀起风暴。阴暗的气息笼罩周身,灰发老人背覆阳光却与光明割裂,一刹那置身黑暗。
“看起来,只能毁掉这里。”
伊戈尔抬头看向谷绪,阴翳感挥之不去。
他指了指桌面,明亮的光线纵横交错,整体浮起半寸,组成一面控制板。控制板上排列不同的方块,分别连接悬浮的光屏。有几处颜色灰暗,需要监狱长的特权才能启动。
“这个房间由能量石砌成,开采自一颗能源星的地心。毁掉它,将切断全部能源,监狱停止运作,芯片也会失去作用。”
囚徒在监狱服刑期间,手腕内侧印有数字编码,体内都会植入芯片。
五层囚徒受到特殊待遇,为抑制他们的力量,防止他们突然发疯摧毁监狱,身上还会佩戴三枚金属环。
想摆脱芯片和金属环控制,从源头切断是最佳方案。
伊戈尔原计划唤醒智脑,通过秘钥下达指令,事情可以轻松解决。
奈何智脑无法启动,首选方案失效,只能退而求其次,摧毁这栋监狱的中枢。
“毁掉这里?”
“是的。”伊戈尔点点头,给出肯定回答,“这是最快的办法。”
虫潮总有结束的时候。他们最好快一些,以免外界得知消息,尤其是第一区。
“我明白了。”
谷绪站定在房间中央,矮下身单膝触地,锋利的指甲划开长毛地毯,掌心直接覆上地面。
凉意沿着指尖流窜,不同于金属的触感,与禁闭室内如出一辙。
能量顺着掌心涌入,不是涓涓细流,初时便如惊涛骇浪,洪流一般冲入谷绪体内。
黑发无风轻扬,谷绪的身体隐隐发光,苍白的皮肤变得润泽,瞳孔更加漆黑,嘴唇也不再毫无血色。
细微的声响萦绕在耳边,伊戈尔面前的光屏发生扭曲。屏幕中闪烁雪花,图案无序跳动,很快压缩成一道横线湮灭在空气之中。
屋顶、墙壁和脚下的地板频繁传出碎裂声,密集的光线浮出建筑表面,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扭结成数条光带,前端飞向谷绪,不断流入他的体内。
穹顶的吊灯剧烈摇晃,透明的晶石来回碰撞。链钩接连断裂,大量晶石向下坠落。中途停滞半空,飘浮在光带边缘。
直至光带收窄,大部分消失在谷绪体内,悬浮的晶石才落向地面。落地后失去色泽,表面爬满裂纹,一颗接一颗变得粉碎。
谷绪垂下头,黑发遮住前额,也挡住了他的眉眼。
能量异常狂暴,频繁冲击着他的血管。
达到临界点,苍白的皮肤绽开裂纹,伤痕不规则交错,像是龟裂的瓷器。伤口流出殷红的血,缓慢滑下瓷白的下颌。
不待血珠滴落,强大的自愈力发挥作用,细密的伤痕全部愈合。
破损,愈合,再破损,再愈合,不断循环往复。每一寸皮肤都在崩裂,整个人似要被能量碾碎。
谷绪却变得异常兴奋。
他舔了舔牙尖,身体濒临极限,脸上却扬起笑容。愉悦感充斥脑海,与疯狂仅有一线之隔。
“真是难以置信。”
伊戈尔挑了下眉,总觉得这种疯狂似曾相识。他的视线移向严珣,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狂热,立时找到了答案。
“难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内的破碎声愈发密集。
墙皮大面积脱落,尽数碎裂在地板上。碎裂的石子密集砸下,灰尘覆盖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之下爬满裂痕,向四周扩散延伸,与墙角的裂缝交叉衔接,墙体开始不稳。
残存的水晶吊灯猛烈摇晃,整体从穹顶脱落,砸在地面支离破碎。
光带进一步收窄,完全融入谷绪体内。狂暴的能量持续减弱,直至彻底消失。
房间的色调陡然灰暗。
能量石失去光泽,大面积灰化碎裂。
墙壁无法支撑屋顶,天花板断裂剥离,整体向下坍塌。
“快离开这里!”
赶在屋顶塌陷的最后一刻,三人冲出房门。
身后扬起大片灰尘,房间中的一切都被碎石淹没。监视器坠落地面,被石块砸中断成数截,再不可能亮起。
大团灰尘侵入走廊,似滚滚浪潮向前涌动。
严珣单手覆上墙壁,抓取金属凝成支架,短暂撑住屋顶避免进一步坍塌。
“去楼顶。”
三人在走廊中穿行,金属支架发出危险的崩裂声,多米诺骨牌一般折断倾倒。
灰尘和碎石铺天盖地,追逐在三人身后,如同凶兽爬出地狱,张开巨口要吞噬一切。
距离升降梯还有五步,棚顶全部坍塌,一段连着一段,密集砸向地面。
前方道路不通,身后也无路可退,谷绪握拳砸向墙壁,强行开出一条通道,纵身跳了出去。
冲出建筑的一刹那,热风迎面扑来,嗡嗡的振翅声不绝于耳。
视野被遮挡,谷绪在下坠时凝望,包围他的赫然是一群毒蜂。每只毒蜂都有成人的拳头大,尾针带有剧毒,被刺中极可能毙命。
他破墙的位置过于刁钻,竟然直接撞入了蜂群。
继谷绪之后,严珣和伊戈尔也从墙内跳出。
灰发老人在空中悬停,背后张开一双翅膀,暗黑色近乎透明,像是巨大的蝠翼。
“云霁!”
严珣的声音传出,一道尖啸瞬间回应。
铁灰色的身影划过半空,冲开密集的蜂群,用背部接住下落的身影。
伽罗紧随而至,没能接到严珣,却被另一双眼睛锁定。
察觉到情况有异,他正想要躲闪,翅膀尖却被抓住,一阵激痛传来,一道身影自侧面欺近。
伽罗的肩膀猛地一沉,危险的气息压下,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你是蛇还是鸟?”谷绪抹去脸上的血,丢开捏死的毒蜂,半跪在伽罗背上。不慎闯入毒蜂群,遭到毒蜂围攻,他的上衣变得破破烂烂,样子有些狼狈。
“我是羽蛇!”伽罗气急败坏,很想半空翻身甩掉谷绪。念头刚起就感到一阵杀意,危险的直觉直线攀升,迫使他停下动作,有些僵硬的向前飞,远离身后的毒蜂群。
谷绪单手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擦过手腕,指甲弹出指尖,利落地划开皮肤挖出了埋植的芯片。
“就是这个东西。”
芯片呈正方形,仅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极薄,两面有密集的纹路。谷绪看不太懂,也没心思深究,手指碾压折叠,将碎片抛飞出去。
伽罗视力敏锐,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微光,瞳孔瞬间收窄。
“芯片,你们成功了?”
“对。”
谷绪话音刚落,伽罗就迫不及待地划开手腕,取出埋入的芯片。
扯断脖颈上的金属环,他的两只手互相抓取,向内一磕,看着坠落的金属碎片,不由得心情大好。
力量完全得到释放,他像一缕风刮过半空,速度快得只余残影。
谷绪抓住伽罗的肩膀,尽量稳住身体。视线掠过天空,定格在陷入虫群的运输船。
接下来,就该是它们了。
伊戈尔飞近楼顶,落在建筑边缘。黑色翅膀向内收拢,灰发在风中飞舞,虫群竟然自动避开他,像是在躲避死神。
“成功了?”
“是的。”
“那么,我们彻底自由了。”
从伊戈尔口中得到答案,囚徒们放声大笑,心情无比畅快。
荷斯率先挖出芯片,捏碎了身上的金属环。
他再次释放火链,火海铺开数百米。四周的虫群遭遇火焚,甚至不及坠落,就在炎浪中化成飞灰。
由于监狱长办公室坍塌,停机坪也遭到波及,自中心处向下塌陷。
艾德利亚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道横梁。
他此刻正站在梁上,脖颈和手腕上的金属环消失无踪,手腕内侧是划开的伤口。
他低下头,鲜红的舌尖探出嘴唇,舔舐流淌的血线。身后的虫影增大十倍,似一头巨兽蹲踞在高处,刀镰轻轻一挥,就能将钢筋水泥的建筑拦腰斩断。
囚徒们摆脱束缚,力量得以释放,虫潮不再是威胁,顷刻间就被扫荡一空。他们将目光移向高处,锁定五艘运输船。
“抢下它们!”
云霁张开翅膀,带着严珣飞出监狱,扑向空中的飞船。
监狱众人察觉不妙,迅速逼退虫群,纷纷调转枪口。
耀眼的光束射向半空,在羽蛇四周密集穿过,无一能伤他分毫。
法乌提展开骨翼起飞,手中抱着重型激光枪,试图在中途进行拦截。
“停下!”
能量在半空爆裂,炸开恐怖的白光。
云霁侧身挥动钢羽,在擦身而过时划伤法乌提的肩膀,当场切断了他的一只骨翼。
不待他继续向前飞,风旋陡然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红发监狱长踏风而起,强大的精神力激荡在空气中,暗红色双眼锁定严珣,看到他和云霁的脖颈,瞳孔不由得一缩。
“你们闯进了我的房间。”
“有些失礼。”严珣隔空致歉,动作略显浮夸,看不出半分真诚。他故意侧开身,手指身后的建筑,“造成不小的损失,我很乐意赔偿,在我离开之后。”
“离开?”喻非声音冰冷,翻过右手掌心,修长的手指向内攥紧,风旋转速陡然加剧,“这里是监狱,你是囚犯。我想,你应该知晓法律。”
“我当然知道,但不准备遵守。”严珣歪了下头,笑得肆意张扬。强大的精神力铺开,不再需要云霁,他轻松悬停在半空。
束发的银链悄然崩断,自半空坠落。
发辫散落,长发在风中撕扯,光辉耀眼夺目,堪比奢华的银缎。
瞳孔颜色加深,神秘幽暗。
圣洁的白光浮现周身,晴空下竟爬出闪电。电光击穿挡路的风旋,暴烈的能量撕裂空气。
两股强大的精神力互相碰撞,掀起毁灭的狂潮。冲击波震荡开来,残存的虫群遭遇碾压,找不出一具完整的虫尸。
法乌提谨慎后撤,明智地避开战团。
云霁振翅追上去,钢羽掀起狂风,掀翻所有拦路的看守,中途夺走了几枚通讯器。
喻非被严珣拖住,看守们自顾不暇。
疯狂的囚徒们锁定运输船,一名黑发蓝眼的青年抬起右臂,自他掌心飞出一条透明的锁链,在天空中架起长桥,末端张开大网,隔空捕获一艘运输船。
“白岩,把它拖过来。”
“多话。”
青年收紧手指,光影愈发凝实。锁链嵌入船体,与金属外壳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船员们发现异常,疯狂的按动控制台,飞船竟然毫无反应。更被一股神秘力量拖拽,正缓慢坠向地面。
“怎么回事?”
“我们遭遇了袭击!”
“不要慌,向其他船求救。”
船长图斯下达命令,船员们却脸色惨白。
“船长,就在刚刚,通讯全部切断。”
图斯终于想起来,五艘船已然切断通讯,其他人根本收不到自己的求救讯号。
“怎么办?”
正觉茫然无措时,船身突然停止不动。
众人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紧张。恐惧感压下,危险的警报响彻脑海。
“嘀——”
蜂鸣声尖锐异常,几乎要刺穿耳膜。
大副扑向控制台,看到跳跃闪烁的讯号,声音中满是惊慌:“空气,船长,船舱里的空气正在流失!”
“什么?!”
船员们惊慌失措,部分人冲向舱门,发现门被封死,根本无法打开。在他们看不到的对面,透明的锁链深入船体内部,倾斜交错,封锁住所有空间。
“救命!”
“放我出去!”
“救救我!”
他们拼命拍打舱门,声音却无法传出。
运输船成为一个密闭空间,除非锁链移走,否则所有人都将以死亡告终。
距离运输船不远,严珣在对峙的间隙抬起头,看到横跨长空的锁链,笑容愈发灿烂。
“开始了。”
开始了?
喻非同样抬头望去,顺着锁链看到了被捕获的运输船。
“你们要抢夺运输船?”
“喻非,你拦不住我的。”
严珣笑意更盛,银发浮现流光,掌心缓慢抬起,蓝紫色的电光密集砸落,牢牢困住喻非,使他动弹不得。
“严珣。”
就在这时,伊戈尔从天空飞落,接替了严珣的位置。
“一切照计划进行。”
“好。”
银色囚徒转过身,再次被云霁托起,飞向囚徒聚集的楼顶。
停机坪上,白岩手中又飞出四条锁链,禁锢住所有运输船。
“五艘船勉强够用。”伽罗绕着锁链飞行,不时开口点评。
谷绪坐在他的背上,试着触碰锁链,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你碰不到的。这是白岩的力量,只有他能操控。”伽罗笑弯双眼,完全忘记了之前还想把谷绪甩下去。
五艘运输船被困在半空,无法挣脱也不能移动。阿鲁斯几人恢复通讯,通报彼此的情况,心知遇上了大麻烦。
“是监狱里的那群疯子。”
“一定是他们。”
“怎么做,和他们战斗?”
“我们甚至出不去,随时可能窒息!”
控制台前,四人的影像分割在屏幕中,商议不出对策,陷入激烈争吵。
阿鲁斯想不出任何办法,烦躁地扯松领口。
争吵无济于事。
可除了争吵,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激光炮还能用吗?”
“报告船长,不能。”
“发动机呢?”
“也停止了工作。”
船舱里的空气愈发稀薄,所有人变得绝望。
他们被困在船舱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他们想要反抗,却连敌人是谁都看不到。简直像陷入地狱星的泥潭,挣脱不开,只能等死。
阿鲁斯颓然地坐在指挥椅上,正烦躁地抓着头发,船员的惊呼声突然响起。
“船长,有情况!”
他闻声抬起头,只见屏幕中的画面突然扭曲,色彩变得杂乱,影像维持两秒终至消失。
光屏熄灭,船舱里陷入一片死寂。
大概过了半分钟,屏幕再次亮起,一张昳丽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中。
银色的长发,紫罗兰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
华丽而优雅,高贵而圣洁。
他仿佛世间美好的聚合体,最顶级的词汇才能够歌颂。
船员们不禁失神,因惊艳失去语言。下一刻看到他身上的囚衣,意识到他的身份,迷醉瞬间演变为恐惧。
“日安。”严珣浅笑着致以问候,看不出丝毫敌意,极具有迷惑性。
不同于船员,阿鲁斯五人第一眼认出严珣,各自从指挥椅上站起身,紧盯着正前方的屏幕,神情异常严峻。
“严珣阁下,您要杀了我们?”
“不,我只需要诸位的船。二十分钟内,船上人员可以活着离开。”透过屏幕看到船员们的神色,严珣笑意加深,极致的圣洁演绎出残酷血腥。
“二十分钟以后,我会自己来取。相信我,那不是个好主意。”
船员们纷纷看向船长,目光中隐现祈求。
阿鲁斯明白拒绝的后果,只是仍想争取一下:“时间太急了,能否……”
“我不是在同诸位商量,希望诸位能够明白。”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严珣中途打断。银色囚徒微微笑着,手里摆弄着云霁抢来的通讯器,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那么,从现在开始计时。”
“等等……”
阿鲁斯匆忙扑向控制台,双手按住控制板,却无法阻止对方切断通讯。
白光一闪而过,眼前的屏幕重归黑暗。
船舱里无人出声,沉默、绝望,死一般寂静。
“船长,怎么办?”
“我们该怎么办?”
对方下了通牒,除非所有人甘心赴死,否则必须在二十分钟内离开飞船。
封住舱门的锁链向后收缩,悉数退出舰桥消失在墙壁之内。船体外的大网依旧牢固,五艘船无法移动,如同冰封在半空。
控制台恢复正常,由光线组成的方块浮出台面,却无一人轻举妄动。
“我们逃不掉。”
从船长到船员,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简单的囚徒,而是舰队指挥官, 第一军校的校长,上等区的执法官和议员,还有久经沙场的战士。
猛犸与蝼蚁。
明亮的恒星与微小的尘埃。
并非他们妄自菲薄,而是了解现实,挣扎毫无意义。
“船长,不能再拖了。”
时间飞速流淌,不曾间断。
每一次数字跳动都带来心惊,恐慌在船舱内蔓延,船员们集体陷入焦灼。
“我明白了。”
阿鲁斯深深吸气,大手用力搓过脸庞。指腹和掌心的粗粝感摩擦皮肤,带来一阵刺痛,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所有人离开船舱,去第二和第三仓库。”
“开启小型飞行器,改为手动驾驶。我们立刻离开。”
阿鲁斯迅速调整心态,尽可能恢复镇定。他环顾舱室内,将船员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跟着我。”
他没有不甘,没有痛心疾首,也未因放弃母舰感到沮丧。他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带领船员们走出船舱,为了生存争分夺秒。
同样的一天,囚徒们在监舍内狂奔,只为躲避虫潮;船员们在飞船内奔跑,一样是为了活命。
不同的遭遇,相类的选择。
看似毫不相干,却也殊途同归。
“快!”
“快跑!”
船员们极度紧张,焦灼焚烧大脑,奔跑时呼吸粗重,耳道内嗡嗡作响。
阿鲁斯不断查看时间,尽可能不浪费一分一秒。为节省时间,他放弃乘坐升降梯,转而掀开地上的盖板,跳进应急通道。
通道内没有台阶,一条漆黑的管道直达仓库门前。
阿鲁斯第一个滑下,稳稳落在地上。紧接着是大副,随后是全体船员。
落地后,船长和大副分别冲向两间仓库,用最快的速度开启门锁。
伴随一阵轻响,金属门向两侧滑开。平日里正常的速度,此刻却显得无比缓慢。
不等仓库门完全开启,船员们已经冲进去,用腕上的通讯器连接小型飞船。见到船身上的图案亮起,顶部舱盖打开,立刻飞身跳了进去。
这些飞行器专为短途运输打造,为有更大空间装载,驾驶舱相对狭窄,坐进去很不舒服。
迫于危机,众人顾不得许多,奋力将自己塞进有限的空间内,单手向上捞,勉强扣住了舱盖。
“所有人就位。”
“开启舱门。”
阿鲁斯坐在一艘飞行器内,利用船长权限打开运输船底部舱门。
望见明光从脚下亮起,他有一种古怪的预感,这次离开后,他再也无法返回这艘运输船。
“船长,还有不到五分钟!”大副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充满了焦灼和恐惧。
“所有人,跟上我。”
阿鲁斯用力摇着头,甩掉脑海中让人沮丧的想法。
他熟练地操控飞行器,在热风从舱底吹入时,向前推动操作杆,率先从仓库中飞了出去。
“跟上船长!”
一艘接着一艘,涂饰相同舷号的飞行器冲出船舱,出现在蓝天下。
离开运输船后,船员们真正看清外部场景。
五条巨大的锁链穿过晴空,在空中悬起浮桥。锁链末端张开大网,网住五艘运输船,使船体无法移动,只能定在原地。
虫群销声匿迹。
无论天空还是地面,见不到一只活着的毒虫。
监狱内外腥气弥漫,血浆和毒液干涸在黄沙中。虫尸层层压下,绝大多数残缺不全,部分化为灰烬,飞散在沙漠的热风中。
阿鲁斯选择弃船,图斯等人也是一样。
五名船长驾驶飞行器越过悬浮的锁链,船员们紧随其后。数百艘小型飞船远离母舰,飞向虫潮肆虐后的监狱。
由于型号和用途限制,飞行器内配备的能量石有限,不足以支持长时间飞行。船员们能够平安落地,却未必能飞出十二区。
一旦能源耗尽,飞行器中途就会坠毁。
安全起见,他们只能留在沙漠中,等待外界再来支援。
运输船下方,监狱长被伊戈尔拦截,两股精神力互相碰撞,爆裂声持续不断。
看守们无法靠近,被精神力连连后退。
法乌提受了重伤,捂着伤口靠在墙边,借助旁人的搀扶才能站稳。
“伊戈尔,我没想到你会参与越狱。”喻非双手操控风旋,声音冰冷。长时间运转异能,他的消耗极大,脸色隐隐泛白。